夜色入暮,储秀宫闹那么一通满宫传了个遍。
听完,惠修容调着药膳的手倏然顿住,随即面色一变将手中碗掷了出去,没用的东西!娘娘,您怀着身子,太医交代千万莫要动怒。
穗音跪在一旁焦急道。
惠修容冷叹,伶玉聪明,皇上又对她有几分心思,现在住到乾坤宫极好的机会,本宫岂不是推波助澜,亲手捧着她去了!原以为淑妃能用什么法子,跪一夜这么不痛不痒,亏她空有一个恶毒的名声!穗音俯首跪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娘娘做的事她自是了解几分,只是淑妃空有美貌人不太聪明,被伶玉耍着走也不足为奇。
想必现在她也是明白娘娘的意思,这孩子安全生下来还好,生不下来再想让伶玉为钟粹宫所用可没那么容易了。
惠修容平复了会儿,漫不经心地敲着案板,派几个人去乾坤宫。
伶玉毕竟是本宫身边的人,受了这么大委屈本宫怎么不心疼。
穗音明白这意思,听命地退出了屋。
伶玉倚在榻里昏昏欲睡时听见外面的喧哗吵闹,紧接着穗音带人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身子可好些了?她和颜悦色的模样与在宫里时大不相同。
伶玉看了几眼,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即便惠修容有心不让她活着,但倒底是不动声色动的手,明面上还是她主子。
多谢穗音姐姐关心,好多了。
她缓缓一笑,眼中真切尽显。
穗音笑着将食盒放下,我可做不了这么大主,是娘娘记挂你,吩咐我来看你的。
伶玉会意,垂眼谢了恩。
无论惠修容想做什么,她现在都是钟粹宫的奴才。
是夜,储秀宫掌灯。
内殿叫过一回水,宫人里里外外地伺候,沐浴过,淑妃侧过身看着旁边眉目英挺的男人,皇上为何要带走那个叫伶玉的宫女?她这句话是逾越了,皇上要做什么不是什么人都能过问。
偏生刚过一场情.事,淑妃心绪飘着,每每床笫之间她都爱极了这个男人,自然也以为皇上是极喜她。
提此李玄翊想到福如海通禀时说那人腿上受的重伤,没养数月不能下地行走,他侧目看了眼枕畔的女人,朕记得爱妃以前性子虽娇纵,不至于如此狠毒。
犹如一盆冷水将她泼醒,淑妃听到那狠毒二字险些哭出来,皇上,那贱婢不尊主子,毫无规矩,臣妾只是教给她规矩,何来狠毒?淑妃十分不聪明将这话顶了回去,因为放在以前,皇上不会这么为了一个宫女训斥她,对她所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种性子搁以往李玄翊会惯着,而今他没那分纵容的心思。
男人不耐地捏了捏眉心,朕还有政务处理。
没等淑妃反应过来皇上何意,李玄翊已起身到榻边,来人!皇上,臣妾错了,您别走。
淑妃吓了一跳,忙从后面揽住男人的腰身,轻轻哭出声,左右是为了一个贱婢,臣妾不提便是了。
左一口贱婢右一口贱婢叫得李玄翊莫名不悦,他瞥了眼屏风外装死的宫人,烦躁道:愣着做甚,还不进来!宫人瞧见里面二人的姿势哪敢过去,听到这句话顶着淑妃能杀人的视线慢慢走进屋。
李玄翊拂开腰间的手,抬步去在更衣。
淑妃愣愣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心中竟愈发难安。
她总觉皇上离她越来越远了。
……夜色未明,圣驾回了乾坤宫。
李玄翊下了銮輿,入门看见偏厢亮着的灯盏,眸子眯了下。
夜深,福如海瞧见皇上盯着一个方向未动,极有眼色的上前多了句嘴,皇上,那处住的就是伶玉姑娘。
这住处是福如海亲自挑的,皇上只交代把人送到乾坤宫,并没说具体在哪,他琢磨一圈指了一入殿就可见的偏厢。
这地儿显眼,像是在提醒一般。
李玄翊斜睨他,你倒是会安排。
辨不出喜怒的一句话,福如海讪笑不敢应声。
李玄翊也懒得理他,拂袖走向那处偏厢。
伶玉并非有意到深夜还不睡觉,只是腿上的伤疼得厉害,加之敷的药药性强烈,她几乎要疼得昏死,额头沁出冷汗,乌黑的发缎尚未打理披散在肩头,碎发遮掩间是疼得发白的小脸,如水的眸子清澈浮动,惹人怜惜。
门从外推开,李玄翊入屋看到的便是这副情形。
伶玉也猝不及防,想不通这时候有谁会来,稍偏了下脸,看见站在外面玄色龙袍的男人,她愣了下,想起身福礼,腿上的伤硬生生把她逼退了回去。
奴婢参见皇上。
她呼着气,字字艰难。
李玄翊进来,他扫了眼腿上染红的血迹,眸色稍暗,不必多礼。
伶玉自是没料想皇上会这时过来,她实在没心思再去献媚应付,只咬着唇不说话。
这副怜弱模样在李玄翊眼里便是委屈了。
太医如何说?伶玉微怔,福如海忙先答道:伶玉姑娘伤及骨头,太医说恢复得好至少要三月。
三月……李玄翊眼皮子掀开,薄凉的眸看入伶玉怔然的眼珠,他淡淡启唇,久了些。
谁也不敢插话,福如海头霎时要低到地缝里,皇上这话可不是跟他说,至于为何久,怕不只是因为伶玉姑娘养伤的痛楚,一个宫女而已,谁会在乎养多久的伤,皇上在乎的是如今都把人弄到乾坤宫了,终究是遗憾还要等上三月。
伶玉自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心底陡然升出凉意,君王最是薄情,好心地将她带回来不过是看中了这副皮相,换作是相貌平平的女子,皇上怕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她心下酸楚,不只是作为宠物的难堪,还有一股浓重的悲凉之感。
以色事人,情终薄之。
不论是当初的商户公子,定国公世子,还是眼前的君王。
李玄翊又看了她两眼,再无交代离了屋。
伶玉垂头恭送,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小窗外有几缕光徐徐透进来打向她如雪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