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3 章

2025-03-21 13:50:17

皇上迟了早朝, 殿内已是议论纷纷一片,众臣猜测皇上倒底遇到了何等要事,竟连早朝都晚了。

外面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皇上驾到!紧接着,本是议论的朝臣噤声, 纷纷跪下身, 臣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之浩大,规矩之尊卑,满朝官员皆臣服于皇位上的帝王。

李玄翊坐到龙椅上, 拂袖沉眉, 众爱卿平身。

众臣握着笏板站起来,有几人互相对了几眼,目光中有话,正想禀奏时却听一道声音传下,众爱卿可有事要启奏?这是催促他们的意思, 众臣更加狐疑, 皇上今日是怎的,好似与以前不太一样。

但因着淮远侯一事,现在朝上战战兢兢, 即便好奇也无人敢问。

……伶玉这一觉睡得长,清醒时已是后午的事。

她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凝枝听到动静快步进来,手中捧着新熬好的汤药,嘴里念叨着, 阿弥陀佛, 主子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伶玉嗓音干哑, 揉揉发痛的额角,一时间记不起来。

主子发了高热,快一日了。

太医叮嘱主子醒来先吃了这药。

高热?伶玉微蹙着眉,嗓子灼热得像有火在烧,她咳了两声,拿盏水给我。

凝枝放下药碗到案上倒了盏温水,回来递到伶玉手里。

伶玉渴极,仰头便喝下一盏。

温热的水滚过喉咙,终于让她好受许多。

她恍然想起昨夜发生了何事。

皇上呢?凝枝忙回道:皇上临走时吩咐奴婢等主子醒了要去乾坤宫通禀一声,现在应该在乾坤宫处理政事。

伶玉点了点头,又问她,太医怎么说的?提起太医那些话凝枝又闹了个红脸,她是心疼主子,知皇上宠爱主子,却不知是这么个宠爱的法。

怎么不说话?伶玉怪异地看向她。

凝枝别别扭扭地移开眼,小声将太医的话重复一遍。

伶玉听完,忍不住咳了两声,忽略了前面,道:皇上可查了那红花哪来的?没有。

凝枝这才想起来什么,摇了摇头,皇上确实没有让太医再查下去,主子可是知道些什么?伶玉抿住唇,眼眸思索,皇上并未查下去或许是明白这红花倒底是谁动的手脚。

皇后只对两人用过,一人是淑妃,一人是她,加之皇上对淮远侯的忌惮,淑妃那桩事料想就是皇上授意,皇后只听于皇上的意思,多年来执掌中宫从未出过差错,加之母族于皇上有恩,故而得皇上信任,她才能不动声色地做下手脚。

只可惜,陈昭仪一事,皇上已经对皇后起了疑心。

入夜,倚梅苑掌灯。

伶玉病恹恹地躺在床榻里,面色苍白,唇瓣也没有往日红艳,失了血色,多了分病重的凌弱之美。

这回月事要照以往更为难忍,大约就是那冰落下的后果。

伶玉撑着身子去外面迎驾,李玄翊从銮輿上下来,就看见了凉风中纤瘦若浮萍的女子,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能碎在手里。

病还没好折腾什么。

李玄翊拧着眉过去把人扶起来,看清她毫无血色的脸眼眸沉色愈显。

伶玉勉强地弯了弯唇,嫔妾高兴皇上能来看嫔妾。

李玄翊胸口一堵,心绪复杂难言,视线从她眼上转开,以后朕来你都不必接驾。

这不合规矩……伶玉讷讷道。

李玄翊牵住她的手,漆黑的眸盯住她,朕的话就是规矩。

明月高挂,寝殿内熄了明火,伶玉依偎在男人胸怀中,闭着眼,却并未睡着。

小腹痛意犹在,她不禁蹙紧细眉,紧咬着唇忍下疼痛之意。

只是那疼越来越厉害,让她全身发颤。

李玄翊察觉怀中人的异样,垂下眼,借着月光抬手拨开她的碎发,难受?伶玉强迫自己放松,故作轻快道:可是嫔妾扰着皇上了?她在他面前一向娇气,但这时候却乖顺得让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他不知女子月事有多疼,后宫嫔妃在他面前身子不适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那两回用冰倒底是他的错处,这人难受,他哄着也是应该的。

转过去。

伶玉眼眸一闪,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忽想起了一事,吓得要哭出来,皇上,嫔妾身子确实不适,今夜嫔妾不想……李玄翊眼皮子一跳,脸倏然沉下,朕没想动你。

皇上?转过去。

男人声音愈冷,伶玉吓到,也不敢再多话,乖乖转了身。

脊背贴靠着男人的胸膛,她不安的动了下,腰身忽叫他扣住了,紧接着,小腹贴了一只大掌,宽厚的掌心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量驱散了她那处的寒凉痛意。

伶玉眼眸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她抿住唇,身侧的小手轻轻攥住。

李玄翊手臂收紧,下颌搭到她颈处,灼热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耳蜗,好些了?伶玉耳珠生出热热的红,她眼睫轻颤着,似是极为羞怯地放低声,嫔妾谢过皇上。

没多久,伶玉困意上来,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记得小腹那只大掌一直捂着,一夜没离开过。

这一夜睡得好,翌日醒来,枕畔男人已经走了,伶玉摸着枕侧尚存的余温,轻浅地弯了弯唇。

因祸得福,她终是没白折腾。

那日后,皇上口谕,皇后禁足又延长一月,没人知是因为何事。

皇后在宫里听完福如海传话,身形颤了下,她没想到自己做得那般隐秘,还是叫那位发现了。

看来要尽快动手。

伶玉,留不得。

……陈昭仪诞下公主,皇上大悦,在小公主满周岁时赐封号嘉禾。

时值秋日,寒凉愈重。

伶玉出门时多加了一件披风,太医给她开了补气养血的方子,整日都要喝一堆的苦汤药,伶玉实在不愿,奈何皇上下了令,每日吃药都是福如海亲自送来。

福如海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脸上挂着笑非要看她把整碗药吃完。

主子,皇上亲□□代,您可别为难奴才了。

伶玉吃药如酷刑,她皱巴着一张脸,极为艰难地吃下那碗汤药。

福如海盯着宸常在吃完,拿着空碗回去复命。

她可又嚷嚷着药苦了?李玄翊打开一卷公文,翻阅着看了两眼。

此前他去倚梅苑时正见她吃药,小脸皱巴巴的,活像受了什么大委屈。

福如海清楚皇上这是高兴着,搁别的嫔妃皇上哪会派他亲自去。

良药苦口,宸常在心里明白,知皇上心意,还吩咐奴才谢过皇上。

李玄翊冷嗤了声,宸常在许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奴才不敢。

福如海惶恐地俯下身。

李玄翊在折子上用朱笔批了几个字,随口道:明日把南地的蜜橘一同给她送过去。

奴才遵旨。

福如海弯腰赔上一脸笑,就知道这主子跟对了。

皇后禁足,后宫嫔妃也不必去问安,伶玉闲时与应美人同去御花园看看花。

后宫生存,唯有这时才得半刻空闲。

伶玉回宫便开始着手芸喜的嫁妆,皇上赏赐她的东西不少,只是芸喜嫁的是寻常人家,嫁妆太过贵重反而易让人奢靡,嫁妆简单难免让人看轻了去。

挑挑拣拣,最终决定下一份礼单。

宫女年满二十五方能放出宫,芸喜年纪不够,伶玉须得走走门路把人放出去。

一来一回又耽搁不少时间。

芸喜会念着伶玉姐姐的恩情,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伶玉姐姐。

芸喜哭花了一张脸,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个头。

伶玉是有些羡慕她,可以嫁给平凡的夫婿,后院简单,不必勾心斗角,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谢什么,我不能出宫,外面帮不上你,学着机灵点,别让自己委屈。

芸喜谨记。

出宫前,芸喜请求伶玉往宫外送了信。

若是其他有门路的嫔妃送信出宫不是难事,但伶玉偏偏就是没有门路,她又不放心去求惠修容,思来想去便去找了皇上。

信是从她宫里送的,还是写给情郎的话,万一被人发现难免惹上嫌疑。

李玄翊接了信,随意扫了眼,扔给了福如海,照宸常在的话做。

福如海收下信退了出去。

李玄翊压了压太阳穴,跑朕这一趟,就为了一个奴才?话里三分冷淡,七分的不虞。

伶玉惯来会哄人,打开食盒端了碗出来置到案上,柔柔道:嫔妾想皇上了。

美人放低了身段讨好总会惹得人怜惜,李玄翊低眼看着她,面色冷淡,瞧不出什么。

皇上可要尝尝?伶玉已舀了一勺递到李玄翊嘴边,李玄翊给她面子,尝了一口。

她厨艺与御膳房差太多,知这粥是她亲手做的,男人面色稍有和缓。

嫔妾还有一事想求皇上。

伶玉咬咬唇,大着胆子坐到男人腿上,小脸可怜兮兮的,直勾勾盯着他。

李玄翊捏住她的脸蛋使劲掐了掐,他就知道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好不容易给他亲自下一回厨,自当要捞回本。

朕考虑考虑。

伶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皇上还没听嫔妾说呢?说,何事?李玄翊接了她手里那碗粥置到案上,伶玉得寸进尺地勾住男人的腰,嫔妾想求皇上准应美人每月回一次应府。

李玄翊记起她口中的应美人是谁,略一顿,黑眸看向她的脸,就这事?伶玉乖觉地点点头,就这事。

顷刻,男人使劲捏住她的脸,伶玉痛得惊呼一声,皇上,好疼……嗓子软得不像话,李玄翊睨着她,你倒是好心。

上他这来一趟都是为了别人。

伶玉近些日子才注意到应美人的事,这姑娘跟她亲近了,什么话都说,自然,也是提起一回家就哭得不行,比她泪水还多,她算是体会到每每哭时皇上为何那般不耐烦。

嫔妾知这不合规矩,但皇上说了,皇上的话就是规矩,嫔妾相信皇上,才敢求这事。

李玄翊扯了扯嘴角,巧舌如簧的一张小嘴。

求朕两件事,一碗粥就抵过去了?伶玉眼眸茫然,嫔妾所有都是皇上的,不知该给皇上送什么。

李玄翊单手拉出御案的匣子,从中拿出一个绣着绛紫祥云的荷包,伶玉看清记起来这是自己上回绣的那个。

她没想到皇上竟然放到了暗匣里。

朕观你女红不错,书房正缺两条白娟,你既无事,绣完给朕送过来吧。

伶玉眼眸瞪圆,坐拥天下的皇上怎会缺捆绑书册的白娟?分明是有意折腾她。

她性子惫懒,能偷闲就偷闲,来这一遭又给自己找了活计。

李玄翊看清怀中人小脸的愁苦抗拒,心绪甚悦,故意板起脸冷声,不愿?嫔妾愿意!伶玉立即表忠心,为皇上做的事,嫔妾不论多苦都愿意。

即便知是假话,李玄翊也听得欢愉,他钳住她的下颌,低头堵住了那张惯会撒娇卖乖的小嘴。

……钟粹宫惠修容看完宫外传进来的信,没甚情绪地将纸折了折,燃到了烛焰上。

她至今膝下无子,父亲已经等不及,迫不及待地要送那个庶女入宫。

主子,宸常在留宿了乾坤宫。

穗音入内通禀,她声音放得低,怕娘娘不悦生了怒气。

自伶玉入了后宫,皇上就好些日子没来看过主子。

惠修容拂了拂手,伶玉侍寝也有几月了,到现在肚子却都还没动静,本宫是不是该换个人。

穗音一惊,府上要送姑娘入宫的事她知道些,只是那毕竟是外面的事。

主子已经往皇上身边塞了人,若再塞一个难免让皇上更加不喜。

主子,奴婢觉得不若再等等,现下皇上那怕是会对娘娘不满。

本宫等不了了。

惠修容垂下眼抚着手腕的玉镯,本宫自不会蠢到明目张胆地去塞人,自然要找个垫背的。

……翌日,伶玉将回倚梅苑就得了信,惠修容邀她一同去御花赏花。

同是一宫出来的主仆,在外人眼里自是要亲近些,伶玉却明白,绝不是赏花那般简单。

有些日子没侍寝,伶玉有些受不住昨夜的云雨,原想着不用去给皇后请安,回寝殿睡到晌午,却不料惠修容又邀了她,偏她还不能不去。

伶玉无奈地梳理了妆容,忍着酸痛的双腿去了御花园。

路尚且远着,她几乎是走两步歇一歇,一番费力到御花园就迟了时辰。

本宫还以为宸常在受了圣宠,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惠修容倚靠着长亭的凭栏,目光打量着伶玉,并未开口让她起身。

伶玉腿站得酸软,她低了低眼道:娘娘贵为九嫔,嫔妾心里自是尊敬的。

惠修容轻笑,如此讨喜的小嘴,也怪不得皇上宠你。

起来吧。

谢娘娘。

伶玉缓缓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动了下发疼的膝盖。

惠修容理了襦裙坐下,拂手让宫人退到亭外,本宫有话对你说。

伶玉明白意思,让凝枝一同退出去。

你让本宫查的,本宫查清了,不过想来你应是解决了那桩事。

惠修容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也没让伶玉坐下。

此处是御花园最荒凉的一处,几乎无人经过。

伶玉抿了下唇,听她继续道:你可猜到了那药是哪来的?陈昭仪说皇后只给两人下过红花,一是淑妃,二就是她。

而皇上得知后立即又禁了皇后一月,她许能猜出,红花是来自何处。

嫔妾不知。

呵!惠修容懒得揭穿她,是不知还是不敢?你与陈昭仪这桩买卖做得倒是划算。

伶玉自是不敢猜,暗中默许皇后拿得红花的人是高位上的帝王。

也正因如此,她才有把握太医诊脉后皇上会对皇后生疑。

你应明白本宫为何送你到皇上身边,今日本宫正是有一日要与你说。

惠修容开门见山,不再与她废话,本宫需有皇子养着以稳固地位,既然你侍寝许久不见动静,本宫要你在皇上身边塞一个能生养的婢女。

伶玉手心一紧,她眼波浮动了下,似是为难般蹙紧了眉,此事是嫔妾之过,只是皇上近日无心后宫,嫔妾人微言轻,怕是会惹得圣怒。

惠修容眼眸挑起,看向她,本宫听说宸常在昨夜留宿了乾坤宫,皇上对你喜爱得紧,又怎会惹得圣怒?若是不愿,你这个位子本宫自会有法子让别人替代。

她最后一句话语气发凉,已有威胁之意。

伶玉眼眸微敛,轻咬了下唇瓣开口,娘娘恕罪,此事嫔妾帮不得娘娘。

伶玉,你忘了是乱葬岗那日,是本宫将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了吗!惠修容骤然拍案,怒容发作。

伶玉跪下身,徐徐道:娘娘请听嫔妾一言。

嫔妾原是钟粹宫的婢女,如今入了后宫,服侍圣上,众人皆知嫔妾是娘娘的人。

倘使嫔妾再有意将人送上龙榻,有心人细想都会知是娘娘的意思,必然会触动龙颜,届时不只是于嫔妾,于娘娘而言都会落得个失了圣心的下场。

娘娘此举嫔妾料想是府上施压,要娘娘养得皇子。

若娘娘等得,嫔妾会让后宫只有娘娘一位徐氏主子。

惠修容思量着,眼眸在她身上打量两遍。

诚然,这是现在最好的法子,但莫名地,她总有种感觉若是同意了倒像叫伶玉牵着鼻子走。

惠修容不好糊弄,伶玉在御花园多坐了会儿,直至日头晒下来方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