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9 章

2025-03-21 13:50:46

秦采女被赐了毒酒, 结局令人唏嘘。

闹剧散场,皇后带着嫔妃回了各宫。

正巧外朝有大臣觐见,帝王把伶玉抱回了寝殿。

亲见外臣, 总不能再穿这一身血衣,伶玉窝在男人怀中想说什么, 又咽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宫人服侍皇上入里更换朝服, 燕霜几人进了乾坤宫寝殿伺候。

凝枝看着伶玉这双腿,泪水又流了下来,是奴婢没用, 奴婢没护好主子。

伶玉早就疼得麻木, 此时也是习惯了,结果不算太坏。

无妨,你们不必自责。

她眼光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芸喜身上半刻,拉住了三人的手,我在宫中没甚可信的人, 除却应美人, 就只有你们三个。

日后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极力护住你们。

燕霜凝枝眼中触动颇深,芸喜垂在身侧的手微颤了下, 黯然地低下眼。

伶玉目光慢慢淡下来,放手躺回了榻里。

看来此事必是有惠修容参与无疑,秦采女又一次被人拿来当了对付她的靶子。

……至午时,几位朝臣出了乾坤殿,唯独上官行犹豫着没走。

宫里动静闹得大, 他亦是听说了宸贵人失宠, 受罚跪在乾坤殿外一夜的事。

那女子那么娇弱, 怎么承受的住在外面跪一夜?这时他是有些期许,想请皇上放宸贵人出宫,这些年他在暗中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仅一个请求,皇上也许会应下他。

爱卿还有事?帝王坐在御案后沉声开口,沉眼看他,不怒自威。

上官行暂缓两息,徐徐道:臣有一事想请奏皇上。

爱卿但说无妨。

他缓了缓,腹中斟酌用词,将要开口时,殿门忽然推开,福如海持着信笺进来,皇上,有密信。

福如海将密信呈到御案上,李玄翊并未翻看,接着问上官行,爱卿继续说。

因着这一茬,上官行陡然惊醒,顿时没了说方才那句话的意图,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即便失了宠的嫔妃也不能再嫁其他男子。

他今日若是说了,只会让皇上以为他与玉儿早有私.情,届时玉儿会有更大的麻烦。

臣是想告假两日,回乡探望老母。

上官行入朝短短几年便得了君王信任,手段凌厉,处事稳妥,大为重用,此时朝中无事,告假两日也不是不妥。

李玄翊准了。

……福如海往殿里送了两壶茶水,已是入夜,皇上却还没用过晚膳,他不知那信中写了何事,但唯一确定的事,皇上现在心绪极为不好。

皇上,该用晚膳了。

福如海端着玉碟,轻手轻脚地进来。

殿内烛火明亮,帝王坐于案后俯身提笔,稍许,掀了眼皮子看向玉碟中的汤水。

她可吃过药了?福如海明白她是谁,立即回道:吃过了,听是皇上交代,贵人主子心里感激着。

帝王闻言轻嗤了声,她惯来会看人眼色。

这话福如海不敢接,他干笑两声,这话他听得出来,皇上嘴上讥讽,心底却是宠着的。

此时他也越发觉出皇上对宸贵人和当初淑妃的不同。

今日秦采女那句话谁都听清楚了,但福如海心底不赞同。

宸贵人的结局必然不似淑妃那般。

当初皇上宠幸淑妃,是因为有淑妃的家世和太后娘娘加成,而现在的宸贵人却不一样,皇上为宸贵人破例颇多,即便宸贵人已非完璧,皇上也能轻拿轻放地算了,这要是搁在别的嫔妃身上,势必会落个杀头的大罪。

他正想着,寝殿里跑出一个宫女,稍福了福身,开口,皇上,主子说夜深了,皇上该歇了。

福如海低下头,当作没听见。

也就只有宸贵人敢这么大胆,在皇上处理政务时过来催促。

李玄翊压了压眉,冷笑了声,还真是把朕这当成自己寝宫了。

凝枝不敢说话,主子让她来催促时她是有些犹豫,当今皇上喜怒无常,焉知哪处做的不对就把人惹恼了,故而听闻这话,她心里更是害怕。

李玄翊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福如海,将朕打回的折子放到一处。

福如海忙应了声。

……寝殿里伶玉双腿尚不能动,沐浴时都是燕霜几人帮的忙,她靠着引枕摸了摸膝盖,有些怀疑何太医说的话是否在骗她。

屏风处入一道高大的身影,伶玉瞧见,眼光移回来,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皇上每日都这般晚才睡吗?她扬起小脸,满眼的担忧。

李玄翊早已将她方才的动作收入眼中,这双腿,说到底终究是因为他。

今日事多。

男人除了龙袍,坐到榻边,伶玉非常自觉地依偎男人胸怀里。

李玄翊低眼,拂开女子耳畔的碎发,想起信中所述,目光又暗上几分。

在宫中为奴为婢的女子多数是身世不好,年少被父母卖了奴籍,沦落成下人。

他对这些事习以为常,起初也没多在意,直到近些日子,所查之事一一落了眉目。

他忽然明白上官行今日那番犹豫是为了何事,想必也是因为她。

他竟不知,她在宫外结识的男子竟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伶玉手心倏然一疼,细眉拧紧,疑惑地看向沉默许久的男人,皇上可有心事?李玄翊垂眼,目光幽暗深沉,朕想听你十七年以来的事。

十七年以来的事……伶玉倏然怔神,轻轻抿住嘴角,嫔妾十七年过得甚是无趣,没什么好说的。

李玄翊不动声色地转了下扳指,为何没甚好说?不知为何,伶玉听见男人这句冷淡的话,眼圈一瞬就红了,小脸别开,低声道:嫔妾出身卑贱,十七年过的也是看人眼色,卑躬屈膝的日子,只怕污了皇上的耳。

李玄翊拇指的玉戒登时捏紧,脸色沉得骇人,信中说她这十七年过得不如意,父母不疼,卖奴籍入了商户府,又差点遭人那般,最后成了高洹外室,又叫那府中夫人打得半死扔到乱葬岗,若是惠修容没带她入宫,怕早没了性命。

他越想,心底越生出把那些欺辱过她的人抽筋拔骨的念头。

寝殿内一时沉默,伶玉哽咽两声,皇上若真想听,嫔妾现在就说给皇上。

她将要开口,男人掰过她的下颌堵住了那柔软的唇,不必了。

她听见男人低哑的声音。

衣衫半解时,伶玉想起太医的话,羞红着脸推了推男人胸膛,皇上,嫔妾……嫔妾的伤……李玄翊粗重着呼吸沉沉吐了口浊气,黑眸幽幽地盯着她,伶玉被看得脸蛋更红,倏的,她眉心一紧,双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褥,男人含住那处虹逗,声音愈发得让人不堪入耳。

伶玉一连在乾坤宫住了近一个月,期间虽不能侍寝,可也霸着皇上,哭着撒娇不让皇上去别的寝宫。

她管不得别人怎么想,圣宠是她差点用命换来的,自然要好好珍惜着。

李玄翊被这人弄得无奈,即便她不求,他也会留下来陪着她。

内务府专为伶玉的腿做了一副素舆,闲时燕霜推她去御花园透透气。

御花园到乾坤宫稍远,李玄翊为此特意破例准她用帝王銮輿。

伶玉得知不禁咽了咽唾,皇上是否太宠着嫔妾了?李玄翊睨她一眼,不想要朕可随时收回来。

伶玉弯唇一笑,眼珠波动了下,故意贴到背后,小手贴向了男人精瘦的腰上。

下一刻,李玄翊倏的放下手中的书卷,按住了那只乱动的手,太医说了,你身子没好,别乱动!伶玉眼波如潮,皇上陪了嫔妾一月,嫔妾于心有愧。

李玄翊冷冷哼了声,她现在这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真看不出哪里有愧。

光影摇晃,男人眼眸变得幽暗几分。

伶玉咽了咽唾,想把手抽出来,男人却扣住了她的手背,由上至下。

末了,帝王亲自给她擦了手。

你身边那个叫芸喜的丫头,若是没去处,朕给她些钱财外放出宫,留在你身边绝非益事。

伶玉一愣,皇上何出此言?李玄翊细致地擦完她的手心,将指甲里面的水渍擦去了,才道:她心思不纯。

伶玉听得出来,皇上这些话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不知为何,此时伶玉忽然鼻尖一酸,这一句远比赏赐的那些金玉珠宝让人动容。

朕好好跟你说话,哭什么?李玄翊把帕子拿走,重新给她掖紧了云被。

伶玉摇摇头,嫔妾是感激,感激皇上记得嫔妾这么多事。

李玄翊眼中划出一丝的异样,片刻后若无其事地上了榻,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日后有为难的事尽管跟朕说。

伶玉温顺地依偎到男人怀里,不禁想,自己这样算不算是盛宠了。

岂止是盛宠,要不是皇上日日勤政,宫中嫔妃不禁怀疑伶玉是否对皇上下了降头,整整一个多月,皇上都未踏进后宫半步。

各嫔妃们更是想见皇上一面都难。

伶玉初回坐帝王的銮輿去御花园,阵仗够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后宫更是议论有加,宁充仪忍不住心气开口,伶玉那贱婢当真是恃宠而骄,现在都快欺压到娘娘头上了,竟还坐了皇上的銮輿!皇后对此态度淡然,你若有那个本事,别说銮輿,就是本宫这个位置,你想要皇上也会给你。

宁充仪心口大惊,倏然跪下身,嫔妾一时说错话,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宁姐姐也是看不过去那伶玉嚣张罢了。

说话的是去岁新进宫的宋才人,因着位份低,在御前没露过多少脸,仅侍过两回寝,便再没得过圣宠,此时免不得要拈酸一句比她出身还低,却步步高升的伶玉。

这日伶玉在御花园亭中赏花,不多时惠修容也到了亭子。

冬日赏梅,御花园中的雪梅迎风而绽,不惧风霜,独有一身的气节傲骨。

伶玉手中捂着汤婆子,一抬眼,看见孤身进来的惠修容,宫女穗音留在了外面。

嫔妾双腿不适,便不给惠修容请安了。

惠修容坐到对面的石凳上,轻笑了声,皇后都免了你的问安,本宫又怎能越了皇上娘娘?惠修容自然是敢的。

伶玉眼眸含笑,拿起瓷碗,抬手倒了盏茶水推到对面,惠修容不妨猜猜嫔妾是否在里面加了东西?倒是本宫小看你了。

惠修容多看她两眼,抬手接过茶水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茶香浓郁,是上好的紫兰。

西域进贡,宫中独有两包。

惠修容低下眼,你这条命是本宫救的,本宫想收自然要收回去。

太医院的张盛是郭太医之人,起初也是淑妃先找上的张盛,但淑妃那个蠢货,前脚刚走后脚便叫人察觉。

是她利用芸喜,每日在刷洗药碗的水里加大剂量,才使得淑妃计成。

姐姐甘心吗?伶玉紧紧绒氅,雪白的毛领裹住了她的下颌,只露出半张小脸。

何意?惠修容抬眉。

伶玉继续道:姐姐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有个孩子,想要自己在徐家立足,想给徐夫人依靠,可姐姐真的甘心,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

末了,说不得连自己的命也算计没了。

惠修容冷笑一声,你是在说本宫,还是在说你自己?本宫是算计人心,你又何尝不是?可嫔妾孤身一人,毫无牵挂,加之现有皇恩圣宠,远比姐姐活得轻松自在。

伶玉立即道。

你休要得意!惠修容倏的砸了杯盏,在外守着的燕霜将要进来,被伶玉抬手拦住。

嫔妾只是担心姐姐。

伶玉不露声色地又倒了一盏茶。

惠修容不耐烦与她多言,直接道:你究竟要与本宫说什么?嫔妾料想芸喜能听姐姐的话,是姐姐捏住了芸喜的把柄,芸喜一心想要嫁出宫,姐姐拿捏的人应是她的阿牛哥吧。

伶玉徐徐道,嫔妾想要姐姐放了芸喜,放她出宫,平平安安地嫁人。

惠修容拧住眉,颇为不解,仅是如此?伶玉眼眸看向那片梅林,平静淡然,仅是如此。

嫔妾答应过她,送她出宫嫁人。

惠修容语有嘲讽,本宫劝你一句,与人为善,就是与自己交恶。

你若不是这般心软,也不会落到今日这副田地。

多谢姐姐教诲,嫔妾觉得现下甚好。

伶玉含笑回道。

惠修容知她未听进去,也不再多说,芸喜有着本宫诸多把柄,与其放出宫不如杀了让本宫安心。

伶玉早有预料,似有玩笑般开口,皇上已对芸喜起疑,想要彻查芸喜,是嫔妾拦住了皇上的动作。

姐姐以为,皇上想要查,会查不到姐姐这吗?死了一个芸喜,姐姐就没有其他把柄了吗?姐姐入宫多年,应不只害过我一个嫔妃吧。

皇后,淑妃,陈昭仪……姐姐就没动过手脚?够了!惠修容顿时恼羞成怒,拂袖摔了第二个茶碗,伶玉笑意敛去,可惜道:姐姐摔的是嫔妾最喜的两个。

伶玉,你迟早要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代价!惠修容倏的站起身,没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亭中起了风,燕霜匆匆回亭,将伶玉滑下的厚毯往上提了提,忍不住心酸道:主子这是何苦,为一个叛主的奴才……伶玉望着园中红艳的梅花,目光怔然出神,我遇见芸喜要比你们早,最初那小丫头不是这样的。

这也算是我做到了当初的诺言,送她出宫,送她嫁人,去哪都比宫里好。

寒梅摇曳,北风送雪,再回乾坤宫时,天零零散散飘下了雪花,伶玉拨开帘帐,伸手接住外面的银粟,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得多。

到乾坤宫时,寝殿无人,燕霜正说这两个丫头到哪去了,凝枝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面色惊恐,使劲吞咽两回,方才出声,主子,芸喜她……芸喜她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