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玉打马慢悠悠地转, 走出林子时已经是晌午。
她索然无味地下了马,没走多久,看见远处并肩的男女。
男人金纹的龙袍流光威严, 身旁跟随的女子巧笑倩兮,嘴边弯成一道柔顺的弧度, 日光下几分明艳娇俏。
伶玉本想上前说两句, 视线落到婉淑仪轻抚小腹的手上, 目光淡了下来,她并非嫉妒婉淑仪有孕得了圣宠,而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燕霜的话不无道理, 她确实该有个皇嗣来稳固地位了。
现今已是开春,过不久就会有一批秀女进宫,彼时她若再无皇嗣,皇上又看中了别的女子,不再宠她, 届时这后宫才会更加艰难。
伶玉心事重重地回了帐, 远处李玄翊掀了掀眼皮看见那女子避开他疾步远去,眉目冷凝几分,抬手招来福如海道:去看看宸贵人怎么了。
福如海认命地遣人打听, 询问几个来回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皇上既然说是有事那就是有事,他这么去通禀也不像样子。
心里过了几番,到御前道:皇上,奴才料想贵人主子是听说淑仪主子有孕,心下难过了。
难过?李玄翊拧了拧眉。
福如海又道:贵人主子受宠已久, 却迟迟未有身孕, 许是在心里落下了疙瘩。
其实这事怪不得宸贵人, 起初宸贵人是因被惠修容喂了红花,后来又遭皇后迫害,身子没恢复多久就中了毒,这能有孕才是怪事。
李玄翊眼眸沉下,捻了捻拇指的扳指,稍许开口,安排个太医去给她看看。
……伶玉不知怎么回事,帐子里进了三个太医。
何太医照顾这位主子最久,清楚伶玉的身子,诊完脉,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主子脉象虚弱,确实不宜受孕。
他提笔写了几副方子,主子近日且按方子吃上两月,两月后臣在来给主子看诊。
福如海忙着进来传话,皇上亲自安排的人给主子抓药诊脉,盼主子早日怀上皇嗣,这可是后宫都不曾得到过的待遇!伶玉抿了下唇,福公公也不必瞒着我,如实说就好。
皇上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让太医给她号脉,只可能是有人说了什么。
闻言,福如海干笑一声,主子说得哪里话,自然是皇上亲自交代的。
伶玉眼眸眯了下,福公公上回糊弄本宫的事,本宫可都记得呢!说的是上回乾坤殿外,福如海拦住她,却不提宋才人在里的事。
福如海顿时欲哭无泪,忙交代了实话,今日贵人主子从山里出来,皇上以为主子是遇到事了,问奴才,奴才哪知道,派人打探几回也没明白主子遇上何事,就扯了个谎,说主子是看淑仪主子有孕,心下难过着。
就这般皇上给主子安排了太医。
就这么简单?伶玉挑眉。
就这么简单。
福如海就差点对天发誓让伶玉相信了。
别的不说,福如海也算猜得八九不离十。
至少伶玉今日确实是因婉淑仪有孕才生了触动。
宫中女子哪个不希望有孕的,皇恩圣宠,男人的宠爱终究靠不住,唯有皇嗣,才能让自己在后宫中永远立足。
伶玉如今更加明白了这个道理。
福如海退了出去,当夜听说是婉淑仪身子不适,皇上便去了婉淑仪的帐子。
翌日猎场比试射御,伶玉到猎场时,已结束了一波箭术。
伶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意扫了眼猎场,看见一排男人站在靶子前,手拉长弓,健硕英武,身姿不凡。
她抿了下唇,身居后宫许久,确实未见过这般多的男子,不禁多看了眼。
帝王注意到女子视线,眼眸沉了沉,福如海。
福如海闻声恭敬地垂首走过来,心中却忐忑着,方才注意到皇上一直看着宸贵人的视线,自然也清楚宸贵人打入了场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猎场上的武将们看,心底哀叹自己又要遭殃了。
奴才在。
李玄翊指骨敲了下案板,给宸贵人端盏糕点。
福如海头一低,皇上这是让宸贵人专心吃,别乱看呢。
他赶紧吩咐人取了盘玉糕来放到伶玉跟前,皇上交代贵人主子专心吃糕点就好。
伶玉眉心一跳,明白过来自己方才那毫不遮掩的动静怕是惹着男人眼了。
一场射箭结束,拔得头筹的当属羽林卫统领陈郸。
陈郸其人能文能武,早在数年前就得皇上重用,其次便是羽林卫副统领卫宴,紧接着是朝中几员武将。
那几人见未能挣得彩头,略有失望地扔了弓箭。
臣射艺不精,请皇上责罚。
几员武将抱拳而跪,眼中颇有愧色。
羽林卫人自是样样拔尖,李玄翊简单训斥了几句,赏了陈郸彩头,独独没提卫宴。
伶玉眼眸一转,对福如海抬了抬手,福如海不明白宸贵人找他何事,刚一过去,听完宸贵人的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干巴巴道:贵人主子说笑吧。
按本宫的话去跟皇上说。
伶玉眼眸不为所动,是用了从未有过的命令语气。
福如海这……了半天,见宸贵人心意已决,硬着头皮抬了步子到帝王身侧,皇上……,贵人主子有话要说。
何话?李玄翊眼皮子掀开,不紧不慢道。
福如海咽了咽唾,主子说皇上既赏了李统领,也理当赏一赏卫副统领。
瞬间,他便感受到帝王身上不同方才的气息。
李玄翊冷冷一笑,既然她要朕赏,那朕便赏。
伶玉听见帝王那句赏卫宴一柄金纹短刀时,饮下的茶水险些呛出来。
……婉淑仪有孕姗姗来迟,轻抚着小腹缓缓坐到椅上。
嫔妾来迟了,不想这猎场竟这般热闹。
李玄翊声音淡淡:爱妃有孕在身,怎的不在帐中歇息。
听此,婉淑仪脸色一僵,随即婉笑了下,嫔妾在帐中待得实在乏闷,想出来走走热闹热闹。
李玄翊没再说话,婉淑仪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伶玉是明白帝王的意思。
宫中皇子少,皇上对子嗣甚是重视,偏偏几个有了身孕的嫔妃要么屡遭暗算,要么不重视皇嗣以至小产,如今婉淑仪有孕也在乎身子跑到猎场来,怎可能不惹圣怒。
快至午时比试散了场,伶玉瞥一眼抢先依偎到帝王身侧的婉淑仪,便转身走了。
李玄翊看见女子翩然转身的人影,漫不经心地收了视线,跟着身边的女子进了帐。
狩猎几日,没入夜婉淑仪都会以身子不适为由请皇上过去,皇嗣为重,这几日帝王也夜夜宿在婉淑仪的帐子。
婉淑仪有孕并未瞒着,皇后自然也听了此事。
可查到了,婉淑仪倒底是有孕还是故弄玄虚!皇后狠狠捏住杯盏,倏的掷到案上。
溪柳蓦地跪下身,咽了咽唾方才开口,娘娘恕罪,奴婢愚笨,尚没查出来。
废物!皇后将手中的杯盏扔了出去。
瓷器炸裂,有几块碎片割到溪柳撑地的手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溪柳连连叩头,眉心磕出了鲜红的血迹。
皇后冷眼看着,眸中现出一丝阴狠,很快这抹狠意退下。
她不能再动手了,皇上已经对她不满,现在动手,只会助长了那些贱人的威风!皇后袖中的手攥紧,指甲将手心扎出了鲜红的血,淋漓的疼痛让她感到清醒。
婉淑仪是否真正有孕尚不明了,她决不能再轻易动手!下去吧!皇后合起眼慢慢靠到身后的软榻上。
溪柳应下声,不禁松口气,悄悄退出了帐。
……一连几夜,帝王都被婉淑仪以身子不适为由唤走。
直到第四日,伶玉终是忍不住了,亲自去王帐外堵人。
皇上今日要是再去陪婉淑仪,日后都不许再来嫔妾这了。
站在这像什么样子,半点规矩都没有!帝王话中斥责,语气却是轻巧,没半分责怪的意思,细听之下还有点宠溺。
伶玉眸子动了下,拉住明黄的衣袖依偎到了男人怀中,皇上若烦腻了嫔妾就直说,何故下嫔妾脸子看。
李玄翊斜睨着她,朕何时下你脸面了?皇上还说没有。
大庭广众之下,女子咬着唇,眼眸似娇似嗔,怜媚至极。
李玄翊视线落到那抹朱唇上,眸色不禁暗了下,却依旧板着脸训斥,胡言乱语!狩猎后李玄翊很少再与她同寝,这夜两人落榻,伶玉自觉地滚到男人怀中。
借着月光,李玄翊低眼看清怀中娇小的一团。
他知今夜她是有意为之,后宫里,嫔妃得的宠少了就会叫人看轻,可一直出现在御前也会惹得他厌烦,她最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在他眼前。
这女子狡猾得像只狐狸。
帝王熟稔地扣住怀中人的腰身,摸到那没多少肉的细腰,眉眼沉了沉,她近日似乎瘦了许多。
婉淑仪有孕后,他便疏忽了她。
李玄翊眼眸稍暗,在这后宫他更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她身子亏损得厉害,只能慢慢地调养。
想到前几日她亲口为卫宴讨赏,帝王眸色更加深沉了些,这是头一回她跟他讨要是为了别的男人。
想到这事,李玄翊一夜都在耿耿于怀。
翌日醒来,伶玉弯了弯唇,在男人嘴角边轻轻落下一吻,皇上早。
帝王半分多余的情绪都没给她,掀被起身,寻了件外衣披上,婉淑仪有孕,今夜朕便不过来了。
伶玉弯起的唇角僵住,唇线慢慢落了下来,稍许,她又换上了一副得体的笑意,嫔妾知道了,婉淑仪有孕,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男人盯住那抹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顿时胸口憋住了一股闷气,飞快地波动了下拇指的扳指,冷嗤道:朕以前倒没见你这么大方过!伶玉尚没听明白话中意思,男人系好衣带,已拂袖出了帐子。
作者有话说:今晚重写了存稿,明天尽量日万双更!晚安好梦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