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伶玉卷翘的长睫轻颤了下,放低下声轻轻开口,皇上要嫔妾去哪?帝王握住的手一紧, 波澜不惊地看了眼遮掩的屏风,朕会排人护你。
皇上说的可是卫副统领?伶玉轻声问出这句话, 男人唇线绷直, 玉扳指在拇指滚了几圈才缓缓开口, 是。
依着卫宴待她的情分,必能护住她。
除了卫宴,也无人可信。
李玄翊敛起眸, 脸色淡下来, 你想跟他走么?伶玉不说话,好一会儿眼眶里氤氲出水光,眼巴巴地看着坐在榻边的帝王,是皇上先赶嫔妾走,嫔妾又能怎么样!说罢, 伶玉轻咬了下唇, 眼睫抖着,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眼眶中落下来。
男人闻言眼眸一顿,面色却和缓许多, 依旧板着个脸道:胡说,朕何时要赶你走了?皇上还说没有。
伶玉鼻尖酸涩,说话带着小小的抽咽声,皇上若不要嫔妾,只管让嫔妾走好了, 何必拐弯抹角地与嫔妾说这些。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 除了皇上, 嫔妾还能信谁!夫君二字让帝王的眸色深深一拧,平静的心口泛起异样的涟漪,好似一只软软的小手揉揉抚过,攥着把玩,而他却甘心如此。
伶玉越说哭得越厉害,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落到男人手背上,不凉,反而有点烫。
帝王收回心绪,视线淡淡落到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上,不论她是否是装的,但不可否认,这番作态极大的取悦了男人。
李玄翊掀起眼,抬手擦掉女子眼角的泪珠,想好了,今日不走,日后朕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男人指腹生着薄茧,略有粗糙,擦在脸上,细白的皮生出了淡淡的红。
伶玉吸了吸鼻子,不自在地偏开了视线,犹豫几次道:皇上可不可以把这个机会留到后面,万一嫔妾后悔了……你敢!没等伶玉说完,帝王眼眸陡然一沉,冷冷出声,眼眸戾气尽显,吓得人心神一颤。
伶玉顿时将剩下的音憋了回去,她咬住下唇,没再说话,心底却暗暗松口气。
她确实想出宫,可她不敢赌,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但凡皇上要做什么她都毫无还手之力。
今日,她不敢也不能有半分犹豫神色。
而且,她总不能白白受了这险些丧命的一箭。
屏风外,男人在女子说出那句话后,就已默默离开。
他本就不该抱有任何奢侈的期望,事成定局,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在宫中护好她。
……因着救驾有功,伶玉再次升了位分。
而这回帝王连连拔升,将她直接从贵人位分升到了嫔位,这不只是皇上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就说是元昭建朝,也从未有过妃子一下升了这般多的位分。
伶玉受宠若惊。
从猎场一回宫,李玄翊就去乾坤宫召见了大臣,忙完已是近夜。
天色近黑,帝王靠坐在龙椅上压了压眉梢,倏忽起身,拂袖走出了殿。
建章宫一路并不远,李玄翊这回未乘轿辇,身后只跟着福如海一人,他已许久未好好走过这段路。
当年先帝在时,甚宠他的兄长,甚至不惜要下手除掉他们,为兄长铺路。
那一年他尚未建府,为了博得信任,宫中从不乘轿辇,从宫门到乾坤殿要走上大半个时辰。
已是许久以前的事,却仿若昨昔。
稍许,帝王到了建章宫。
李玄翊进殿,示意宫人噤声。
入里,一眼看见懒懒地椅在美人榻里昏睡的女子。
她睡得似乎格外沉,听不见外面半点动静,阖着眼,嘴巴抿紧唯露出红润的唇珠。
李玄翊看了会儿,片刻,自除了外袍,与女子一同依偎到狭窄的美人榻里。
伶玉感觉到有人占了自己的位置,不耐地哼了两声,那人却倏然箍住自己的腰身,半分动弹不得。
……宸贵人一跃高位晋升宸嫔,宫中人对伶玉的嫉妒更上一层。
得偏宠也就罢了,皇上对她的特例是越来越多,如今晋升位分也可不顾礼法了。
旁人都艳羡你晋升得快,却忘了你这位分也是用半条命换来的。
德妃叹息一声,她虽未去猎场,却也听宫人说了当日猎场的事。
宸嫔是如何舍身护驾,硬生生中了毒箭。
我不知你这般做是为了日后宫中安稳还是当真为了皇上,但你要牢记,再有这种情形发生,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
皇上英明圣武,不会轻易中了那些奸人算计。
德妃一字一语,尽是劝慰之词。
伶玉明白德妃是为了她好,轻点了下头,多谢姐姐良言,妹妹知道了。
说完这事,德妃忽然将话头转到了婉淑仪身上,她眼眸轻动,你觉得婉淑仪当真是怀了皇嗣了吗?伶玉饮茶的手停到一半,片刻,恢复了动作,姐姐何意?德妃眼中颇有意味,妹妹这么聪明应当猜得到,婉淑仪这局是为谁布的。
当夜,伶玉回了金华殿所有心思都去想了婉淑仪一事。
德妃入宫已久,看得远远比她清楚,今日这番话难不成是在说……婉淑仪并非真正怀了皇嗣?可是她怎么敢!伶玉心中诧异,这种假孕的事若是被皇上查出来可是牵扯性命的大事,婉淑仪怎敢假孕欺君?今夜醉霞轩掌灯,婉淑仪有孕不能侍寝,沐浴过后,手执着帕子轻轻为帝王擦拭湿法。
婉淑仪动作刻意放得轻缓,力道得当,擦拭时纤细温热的指尖穿过男人的发根,任谁都忍不住沉醉在一片温柔乡之中,偏偏帝王例外。
李玄翊斜倚着身子静坐,莫名记起金华殿那女子,他沐浴过后每每拭发都极其敷衍,好似让她认真点都能要了命一般。
念此,帝王双唇抿住。
可是嫔妾惹得皇上不适了?婉淑仪停住手,柔柔地低下声。
李玄翊此时面上已恢复了淡色,轻拍了下婉淑仪的手背,缓缓开口:无妨。
他近日实在是太多次想起那个女子。
……如今免了皇后的问安,白日便少了一桩需要应付的事。
自从应美人侍寝,就鲜少再到金华殿来。
终究是渐行渐远,但凡侍寝过的女子当初相交得再如何好,末了也都会落得如今情状。
伶玉叹息一声,这日去了御花园小坐。
她手中拿着鱼食正往湖里投喂,忽听见远处一道清晰的人声。
女子柔柔一笑,帕子掩住唇轻声开口,嫔妾只是提了一嘴,不成想皇上当真要陪着嫔妾来了。
李玄翊本也无事,随意应了一句,此时听女子在一旁掩不住的笑,也没打断她的喜悦,淡淡应过一声。
两人一同如亭,刚好看到了站在亭中喂鱼的伶玉。
李玄翊一眼看见她身上穿得素白宫裙,眉宇轻皱,身子尚没恢复,就穿成这样,真是不知轻重。
婉淑仪是叫皇上一同相伴的,此时她坐到离伶玉最近的位置,轻笑了声,可真是巧了,宸姐姐也在这。
宫中姐妹无关年纪,最要紧的是后宫位分。
伶玉如今晋为嫔位,理当称上一句姐姐。
别的嫔妃再如何也是没有怀上皇嗣的嫔妃,而婉淑仪不同,明面上她肚子里可是揣了个宝贝疙瘩,伶玉再怎么不满,也不会蠢到在皇上跟前表现出来。
婉妹妹说笑了,本宫看今日天色尚好,就想来御花园坐坐,既然婉妹妹能来,本宫有何不能来呢?伶玉顺势坐了下来,虽与帝王隔了一个位置,却正对着男人。
这话听起来和和气气,可禁不得深究。
婉淑仪有孕,若是旁人这么说,免不得帝王一句训斥,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宸嫔。
李玄翊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倏忽眸色微顿,案下女子纤细的指尖轻戳了下他的腿。
力道不中,却有着别样的意思。
这些日碍于她的伤,李玄翊一直忍着没碰她。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无所顾忌,肆意地撩拨。
李玄翊眸色沉下,正要冷脸,那只轻如羽毛的指尖又不轻不重划过他的膝盖,仿似蜻蜓点水,若近若离。
他抬眼,面前的女子却是格外能伪装,一张小脸无辜含情,好像别人欺辱了她。
李玄翊冷冷饮掉杯盏中余下的凉茶。
婉淑仪并未感受到两人异样,一心只想着这宸嫔怎会这般没个眼色,竟还不识趣地走。
她敛下心绪,微微一笑,宸姐姐当不知,今日是皇上答应嫔妾,要陪嫔妾待半日的御花园。
伶玉闻言,似是颇为讶异,随即案后的指尖使劲戳了男人一记,皇上好不偏心,嫔妾当时求皇上去御花园,皇上却是理都不理嫔妾呢!听此,李玄翊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何时求过朕陪你去御花园?再者,论起偏心,他偏宠得她还不够吗?伶玉却是不理,指尖又戳了下,力道太大偏移了位置,好巧不巧碰到了男人那处,又烫又石更。
伶玉脸颊一红,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却一把叫男人捉住了。
她想往回手,那头却抓得紧。
婉淑仪终于察觉了不对劲,低头去看时两人的手已经松开了,帝王面不改色地饮下茶水,伶玉却是忍着一脸的红,指尖都在发烫。
回了醉霞轩,婉淑仪冷静地想着御花园的事,皇上宠宸嫔是真,当初宸嫔能凭着宠爱斗倒了淑妃和皇后,想必是有些本事。
她抚了抚平坦无物的小腹,眸中闪过一抹狠意,既然宸嫔如此受宠,料想皇上必是不舍得杀你吧。
作者有话说:相信我,明天日万(真诚的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