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当夜去了金华殿伶玉沐浴过接驾, 廊下女子衣着蹁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细眉如青山远黛, 朱唇盈润如珠,打远去瞧, 就是个如雾的美人。
李玄翊牵着女子的手一同入殿, 春时尚冷, 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穿成这样。
皇上不喜欢吗?伶玉弯弯眼,很自觉地依偎到男人怀中,单薄的衣衫裹着她纤瘦的身形。
伶玉不仅美, 身量也好, 该有肉的地方半点不少。
李玄翊低眼,手掌轻描淡写地罩了罩,又轻描淡写地移开,确实喜欢。
这番动作惹得伶玉耳根通红,脸颊也红得不像话, 她咬住唇,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不知羞!李玄翊眼皮子一跳,心道她当初穿成那样陪自己用饭,就是知羞了?这女子满口的胡话, 半点不讲道理。
宫人自觉装死,即便明知主子们在讨论什么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李玄翊懒得理她,寻了处软榻撩袍坐下来,随意瞥了眼案上的书,这回像点样, 是一本曲艺, 而不是那日看见的话本子。
他刚要拿起来, 手还没落下,就被人眼疾手快地夺走了。
皇上又随便看嫔妾的东西。
伶玉很有理地哼了声,急忙招来燕霜,让她把这本书拿下去。
李玄翊一看她紧张的神色就知这书不对劲,说不准只是封面看着正经,内容与那本《风流王爷俏寡妇》一般无二。
他懒得深究,指骨叩了下案板,沉下声,过来!伶玉冷不丁吓了一跳,款款移步过去坐到男人身边,过来就过来,皇上做甚要吓唬嫔妾。
李玄翊面色不虞,头疼地压了压眉,俯身堵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今夜实在太过聒噪。
殿外,凝枝端着手中的汤药进退两难,太医开了养身子的药每日都不能断,偏偏现在皇上在里面,她若是贸然进去难免扫了皇上的兴致。
伶玉衣衫半褪,仰着雪白的脸蛋,目光似是荡漾出了涟漪。
她半坐着,腰身落在男人手中,唇瓣微张,呼吸缓缓。
直到最后一刻,素白的小手惨兮兮地抱住了男人肩膀,红唇轻吐着气,眼睫颤颤,模样甚是可怜。
李玄翊薄唇抿了下,手掌拍了拍女子的腰臀,声音暗哑沉重,起来。
嫔妾没力气了……伶玉闭着眼,软乎乎的像一汪水。
李玄翊就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嫔妃,回回侍寝后都得自己亲自伺候人。
偏她还很有道理,一点宫中的规矩都没有。
怀中人呼吸像小猫似的。
轻轻地张合着唇瓣,生得一副好颜色,让帝王没了法子。
李玄翊随手捡起落在榻边的龙袍披到女子身上,将胸前的痕迹遮掩了,抱着她起来。
抽身之时,伶玉轻颤了下,喉咙发出一声嘤咛,惹得男人又暗了眸子。
李玄翊抱着怀中人去了净室。
半晌出来,凝枝手中捧着汤药将放到案上,刻意压低声音禀道:皇上,主子该吃药了。
何太医开的方子隔小半月就会换一副,不论怎么换,那股子苦味都换不掉。
伶玉正闭着眼,闻到这股药味下意识拧了下眉,掀开眼,果然看见了搁置在案上浓浓的汤水。
她在男人怀中极不安分地拱了下,低低抱怨,皇上下次要叫何太医别送这般苦的药,嫔妾日日吃得都要吐了。
李玄翊一时不知倒底自己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怎的这般事多,使唤自己使唤地甚是顺手。
方才沐浴时她也毫无嫔妃的自己,连更衣都是他亲自为她穿。
良药苦口,你身子弱,自当要听太医的话。
李玄翊虽没再下人面前拂她的面子,但这句话无往日的纵容,带了点严肃的意味。
伶玉缩缩脖子不再说话,挣扎着要下地,李玄翊终于不耐地沉了下脸,又乱动什么!伶玉委屈,皇上说良药苦口,嫔妾自当是要去吃药,难不成皇上要亲自喂给嫔妾吗?她是愈发得得寸进尺了!李玄翊松开手将人放到地上,看她赤着一双玉足,头疼地斥道:穿好鞋袜。
伶玉头也不回,殿里生着地龙,嫔妾不冷的。
有时李玄翊觉得这女子娇气得厉害,就像个事事要人操心的孩子,有时又觉得她甚是懂事,颇合他的心意。
两厢焦灼下,李玄翊大多时候都是极为纵容,只要她不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乐得宠着,将人捧在手里,最喜看她仗着他的势,狐假虎威的那副狡黠模样。
入夜时伶玉白日累,先是睡去了。
她习惯性的窝在男人怀中,李玄翊尚没睡,指腹拨开女子颊边的碎发,稍许,低下头在那株红唇上淡淡落下一吻。
……婉淑仪晨起只叫了露浓入殿,如今她月份渐大,该是显了小腹,她必须要用些布帛填在腰腹间。
露浓为主子忙完,担心的话忍不住说出口,主子何必这样假孕,若是叫皇上知晓,主子日后该怎么办……婉淑仪理好衣襟,眼眸看了下她,皇上不会知道。
为何?露浓心底一惊,恍然明白过来。
婉淑仪轻笑,手心抚了抚鼓起的小腹,因为这个孩子很快就没了。
皇后如今失权,在宫中失了地位,深居简出,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因着天儿好,这日伶玉去昭阳宫看小公主,她身边只跟了燕霜,二人走得不快,慢悠悠地难得在宫中看起了风景。
主子许久未这般自在过了。
燕霜看主子眼里的笑意一路没落下过,就知主子心底高兴着。
伶玉自然高兴,小公主会叫了人,张口闭口地唤她干娘,小嘴甜得厉害,伶玉以前不知自己如此喜欢娃娃,自己没有,自然要对别人的宠爱几分。
昨晚本宫一夜没睡,就等着小嘉禾再唤我一声。
陈姐姐是好福气,有嘉禾这样可爱的小娃娃。
燕霜说道:主子既是喜欢,何不自己生一个,届时皇上必当高兴,也能稳固宫中的位分。
闻言伶玉眉眼有几分落寞,本宫何尝不想……只是她身子太弱,能否有孕都是未知。
拐过一道回廊就要到昭阳宫,正巧这时眼前出现一抹人影。
婉淑仪抚着隆起的小腹款款走过来,含笑的模样似也在赏风景一般。
嫔妾见过宸姐姐。
婉淑仪手心贴着微隆的小腹,道:姐姐这是要去昭阳宫?伶玉见她肚子大上许多,不愿与这些有孕的嫔妃说话,免得出了事落得自己身上又是一回脏。
她点了下头,本宫急着去,就不多陪婉淑仪了。
说罢,伶玉抬步要走,目光移开之时,她细眉倏然拧了下,这婉淑仪的肚子似乎有些不对。
说不上是怎么不对劲,总觉得隆起的地方要较几日前高了点。
倏然伶玉记起那日德妃的话,心底震惊,难道婉淑仪当真是在假孕?伶玉将要再看仔细些时,婉淑仪警觉地要回头,伶玉倏的抬步从回廊处拐了过去。
露浓,方才宸嫔可是在看本宫?婉淑仪孕事是假,几乎让她草木皆兵。
露浓一心服侍着主子,亦没看清宸嫔的动作,轻摇了下头,安抚道:主子多心了。
希望吧。
婉淑仪抚着小腹抬步,不过看来本宫要快点下手了。
……伶玉到昭阳宫,没顾得上别的,先将这事说与了德妃。
看来姐姐猜的不错,婉淑仪果真是在借着假孕盘算着什么。
妹妹以为婉淑仪这回是冲着谁的?德妃轻摇着蒲扇,淡淡抿了口下人新上的茶水。
伶玉将心底的猜疑说出口,料想她假孕一事是为了对付我。
如今皇后已败,后宫中又无新人进宫受宠,若没伶玉,皇上最宠的当是婉淑仪和应美人。
可应美人那性子,哪里是婉淑仪的对手。
德妃点了点头,婉淑仪或许是想一箭双雕,既解决了你,又能得皇上的怜惜圣宠。
不过……德妃一顿,她倒底打错了算盘,当皇上是这般好糊弄的吗?伶玉也想过婉淑仪假孕这事皇上是否知晓,后宫有何事能瞒过皇上。
不过皇上是何时知道婉淑仪假孕的事?……乾坤殿福如海端着茶水进殿时,觐见的大臣已了退出去。
左相三番四次求见皇上,十有九回是为了皇后的事。
左相一府在后宫相应的势力唯有皇后,皇后一倒,如今左相自是坐不住了。
只是可惜皇上心意已决,纵使磨破了嘴皮子夜难再改变。
不过也不怪皇上还生着气,谁叫皇后几次动的人都是皇上甚宠的宸嫔主子,加之宸嫔主子又舍命救驾,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上都会派人去摘下来。
皇上忙了一日,歇歇吧。
福如海将茶水递过去,高位的男人阖着眼,像未听见这话。
过会儿,帝王掀开眼,面色平静地拨了下拇指的扳指,今日太医去给婉淑仪把脉了么。
福如海一惊,忙低下头,去过了,婉淑仪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提起婉淑仪假孕一事,皇上也是前几日才知晓。
婉淑仪当真好大的胆子,连皇上也敢骗,这可是欺君的大罪!李玄翊敛着眼,指骨点了两下御案,你觉得婉淑仪为何要假孕。
这话哪是福如海敢说的。
后宫女子假孕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是为了得皇上的恩宠,二就是要么从宫外找个孩子抱过来冒充皇嗣,要么就是假意流产嫁祸给别的嫔妃,婉淑仪如今什么动静都没有,福如海也看不出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福如海讪笑两声,知装傻充愣在皇上这混不过去,琢磨一会儿开口答道:奴才料想,婉淑仪只是想博得圣宠罢了。
倘若五月后她生不出皇嗣,又该如何?帝王又问。
福如海头都快低到地里,奴才想婉淑仪大约是会假意流产,届时再博得皇上怜惜。
呵!李玄翊冷冷轻笑,你倒是圆滑。
奴才不敢。
福如海立即请罪。
李玄翊眸中若有所思,摆了摆手没再继续提这件事,她今日在做什么。
福如海明白这个她是宸嫔,忙回话,宸主子又去了昭阳宫看小公主,奴才看宸主子是极为喜欢孩子,三日有两日都要住在了昭阳宫。
此言不假,李玄翊神色些许不明,是她身子太弱,若能得一个孩子必像她一样机灵讨喜。
将朕私库的九连环送去给小公主。
顿了片刻,李玄翊拂袖站起身,罢了,朕也许久没去看过小公主,今夜昭阳宫掌灯。
是。
福如海退出去准备轿辇。
如今宫中这些老人独属德妃地位最高,当初在旧邸时德妃并不受宠,因着性子小心谨慎,乖顺柔婉得过几回宠幸。
如今德妃能从众多旧人中脱颖而出,除去孕育小公主有功,最为紧要的还是识时务。
皇上要什么,德妃就会做什么。
皇上宠幸宸嫔,德妃也从未嫉妒过,反而与宸嫔交好,对后宫的地位争斗别无多求,一心养着小公主,皇上所要的就是这般。
只可惜皇后倒底是没看懂,若皇后没对宸嫔下手,今日德妃拥有的一切都将会握在皇后手中。
昭阳宫掌灯德妃怀中抱着小公主在殿门前接驾。
小公主见到帝王不哭不闹,因着会说了话,被人诱哄着张口就叫了父皇。
虽说得磕磕绊绊,听不太清,却是李玄翊头一遭听自己的小娃娃喊出这两个字。
他捏了捏小公主的脸蛋,眼中染了些异样。
为君已久,这是他第一回为人父。
嫔妾看宸嫔也是极喜欢孩子。
进了殿,德妃坐了椅,与帝王说些话。
李玄翊抱着小公主进殿,嘉禾张着小手玩弄父皇的衣扣,丝毫不怕生。
她是喜欢,只可惜身子弱了些。
德妃亲手倒了盏茶水放到帝王手边,后宫艰险,臣妾想宸嫔若没进宫,身子也不会损成这样。
李玄翊眼神稍淡,掀起眸子看她,目光略有不悦。
这话是事实,她的身子终究是因为他。
德妃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人,明知这是不该提的事却依旧提了。
李玄翊将小公主交给了乳母,等她继续说完。
果然,德妃说了后话,宸嫔在后宫唯一能仰仗的人只有皇上,臣妾只是希望皇上趁着尚且宠爱宸嫔时,能给她在后宫站稳脚跟的依靠。
而这个依靠唯有皇嗣。
李玄翊抬眼,你为宸嫔算计筹谋,可为自己想过什么?德妃柔婉一笑,皇上擢臣妾为四妃,不也是为了宸嫔谋划?只要臣妾一心向着宸嫔,便是为自己着想了。
德妃感觉得出来,皇上待她,除却了嘉禾的牵连,早就没了以往那般的情分。
帝王所做,不过为了伶玉一人。
她是帝王送给宸嫔最好的刀,只要她在一日,宸嫔在后宫就有一日的靠山。
……御膳房送来了新得的婆罗果,听说是南疆刚送到京城,御膳房就先安排人送到了金华殿。
伶玉正被汤药折磨得苦不堪言,吃了一块婆罗果,顿时口齿生津,生生压制住了那股子苦味。
婆罗果不过一小筐,伶玉怕下回吃不着,特意旁人妥帖放置,每每吃药才取一小块。
婉淑仪到时,伶玉刚用完药,吃着切下来的婆罗果。
皇上果然偏爱宸姐姐,嫔妾都吃不着这好东西。
婉淑仪落座,语气微酸。
伶玉本不想见她,已是叫凝枝传话她歇了,然婉淑仪不仅没走,还站在外面等着。
万一叫人见了,免不得又落下口舌。
伶玉微微一笑,皇上不过是看本宫吃药艰难,赏了些罢了,妹妹有孕在身,若是去讨要皇上怎会舍得不给?这话说得好听,可婉淑仪有孕是假,落到她耳朵里反而变了意思。
婉淑仪尴尬地笑笑,抚了抚小腹。
伶玉见她动作,眼眸一晃,妹妹有孕快六月了吧,本宫瞧着这肚子要比陈姐姐那时的孕肚要小上许多。
婉淑仪面色怔住,脸色白了白,宸姐姐怎会这么说,怕是嫔妾与德妃娘娘当时情状不同罢了。
说的也是。
伶玉略做思索,恐御膳房委屈了妹妹,妹妹可要去皇上那露露脸,好好说说才是。
宸姐姐说的是,嫔妾记住了。
婉淑仪脸色越来越难看。
伶玉略扫了眼,勾了下唇角,最后轻声道:姐姐这皇嗣得来不易,可要好好护着,待降生那日少不得赏。
若是没护好,本宫怕也帮不了妹妹。
婉淑仪手心顿时收紧,倏的抬眼朝伶玉看过去,姐姐何意?你当知晓……伶玉眼底带笑,皇后当初屡屡陷害本宫如今落得了什么后果。
婉淑仪被这笑意吓得浑身一紧,最后离开时失魂落魄地甚至忘记了福身做礼。
回了宫,婉淑仪将自己关在殿里整整一日,月份将到,届时她再生不出孩子定然会落得欺君下场。
既然左右都是一死,她何不舍命搏一搏,原本这个孩子不就是是为宸嫔准备的吗?……那一日后婉淑仪许久没再来金华殿,伶玉安稳些日子,没事时就去昭阳宫看看小公主,皇上近日也总召她侍寝,只是伶玉隐隐感觉皇上有些奇怪,似乎心中有事,但她又猜不到是为什么。
日子平静地过了半月,直到一日,太医诊出了伶玉滑脉之象,虽是微弱,却不难断出伶玉有了身孕。
孕事来得太过突然,伶玉一时诧异,她这些日子并无女子有孕的征兆,吃得好睡得好,甚至肚子上都多了肉,怎会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伶玉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眸中狐疑,本宫当真有了身孕?这句话何太医被问了三遍,他也开始不自信自己的医术,撂了帕子为伶玉把第四回脉象。
脉象滑如走珠,确实是喜脉无疑,只是怎会如此虚弱,而且这脉象他总觉得在哪见过,倒底是哪?何太医似是想起什么,眼神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