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3 章

2025-03-21 13:51:06

月份渐长, 伶玉肚子慢慢大了起来。

为了养好胎,她每日最远的地方便是建章宫的偏殿。

建章宫其他偏殿原本住了两个采女,李玄翊怕人多出事, 将那两采女调到了别宫,如今这偌大的建章宫只剩下了伶玉一人。

宫中嫔妃见伶玉不愿见客也不去了, 每日陪着伶玉解闷的只有德妃。

新进宫那两人被皇上封了宝林, 还算是懂事, 除去初侍寝,没闹出大动静。

德妃如今暂代皇后协理六宫,自然见过了那两个新进宫的秀女, 样貌生得端庄温婉, 性子规矩,确实没出过什么大事。

不过那徐家幺女徐宝林是惠修容庶妹,不久前才被过到嫡母名下,想必徐家要徐宝林进宫就是为了惠修容再难有孕的事,日后这宫里又要热闹了。

德妃掩唇一笑, 只可惜你如今有孕不能出去看看, 过些日子又要有的好戏。

姐姐就是故意馋我,四个月不出门,我都快不会走路了。

伶玉嘴巴撇了撇, 手抚在微隆的小腹上满脸不悦。

惠修容庶妹进宫,徐家彻底放弃了惠修容这枚棋子,不知如今钟粹宫是何等模样。

德妃将走,圣驾便从乾坤宫动身去了金华殿。

夏日銮輿挂起的珠帘清脆作响,远远一女子遥遥福身, 嫔妾见过皇上。

李玄翊半挑起帘子, 向那处看一眼, 随意问了句,爱妃怎在此处?前日徐宝林侍寝,李玄翊记得她宫所在东边,离乾坤宫要稍远。

徐宝林见皇上还记得她。

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毕竟初经人事,倒底是有些羞赧的。

嫔妾许久没见大姐姐,有些想了,刚好如今入宫离大姐姐近了些,能去说说话。

她口中的大姐姐正是钟粹宫的惠修容。

李玄翊许久没去过钟粹宫,惠修容做的那些事他并非不知情,念在她失过皇嗣,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往日情分也在其中慢慢消磨殆尽。

提起惠修容,李玄翊眼色淡下来。

徐宝林见皇上不再说话,心底稍有忐忑,以为是哪出惹恼了皇上。

她抿抿唇,寻了个话头,皇上前日问嫔妾是否会下棋,嫔妾趁着这两日学了些皮毛,想求皇上指点一番。

她手中帕子捏紧,眼中有一丝期盼。

入宫之时母亲就告诉过她,大姐姐不能再孕育皇嗣,她如今是徐家在后宫唯一的仰仗,必须要博得圣心。

后宫最受宠的宸嫔有了身孕,此时正是她最好的时候。

嫔妃请人的由头李玄翊见过不少,若是得空他便愿意给这个面子。

乾坤宫有一匣玉棋子,朕命人给你送过去。

帝王坐回銮輿,徐宝林含羞带怯地福身送驾。

今夜是她第二回侍寝。

方进宫半月就侍了两回,而与她一同入宫的□□却只在皇上面前露过一回脸。

徐宝林心中有了比较,愈发得意了。

……圣驾到了金华殿,伶玉如今是愈加娇气,即便皇上来也不会出去迎驾。

帝王板着脸进来,就见榻上女子斜着身子剥蜜橘。

如今她胎象稳得差不多了,孕吐也不再如当初那么严重,因吃得好,反而长了许多肉。

李玄翊拂袖进去,女子才装模作样地起身做礼。

嫔妾参见皇上。

嘴里说是参见,却连身子都没正,懒洋洋地倚着,好不自在。

李玄翊懒得理会,随手拿了一瓣橘子剥在手中,这些日子孩子可会闹你?伶玉半嗔着道:宫里新进了姐妹,难得皇上还记得嫔妾。

话说得不假,自那两人入宫,伶玉就安排人盯着,虽说皇上大部分都来金华殿,可也是召了那二人侍寝两回。

李玄翊一噎,竟被她说得有几分不自在,朕亲自择的人,总不能晾着不管。

后宫关乎朝廷,这两人就算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伶玉哼了声,嫔妾辛辛苦苦怀着皇上的孩子,皇上转头却去找别的姐妹寻欢作乐!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李玄翊不禁皱了眉头,正要斥责一句,瞥见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将话头咽下了喉咙,罢了,她有着身孕,难免脾气大了些。

过几日放河灯,朕挑个空闲带你去看看。

伶玉以为帝王会斥责她没规矩,冷不丁听见这一句,恍然没回过神。

她是许久没出过建章宫了,能去别处看看,就是去城门她都愿意。

闻此,一双眸子立即亮了起来。

皇上来这是与嫔妾说这事的?李玄翊眼眸淡淡,不然?本就是要带她出去解闷,反观她好心当成驴肝肺,也没个好脸色。

伶玉一瞬落了下风,颇为心虚地弯了下嘴角,从榻上下来乖乖地依偎到男人怀中。

李玄翊眼皮子都没动,倒想看看这女子要做甚。

倏的,他眸色微变,女子软软的握着他的手掌,将手心隔着衣帛贴到了那微隆的小腹上,皇上,前日孩子在嫔妾肚子里动了下,闹得嫔妾一夜都睡不好。

李玄翊薄唇抿直,眼眸现出一分异样。

后宫里不止她一人有过身孕,但他从未对哪个女子有这般的感觉。

他上位的手段并不明朗,那时一直以为唯有权势才能让他觉得满足,而现在,仅是摸着她腹中的孩子,就仿佛拥有了天底下最为珍贵之物。

昨夜睡好了么?稍许,男人平静地开口。

伶玉摇摇头,没有皇上在,嫔妾就睡得不安稳。

她仰起脸蛋,颇像撒娇的语气,那两个新人皇上宠也宠过了,今夜来陪陪嫔妾好不好?李玄翊眼眸稍低,手掌依旧贴着她的小腹,方才他已答应了徐宝林,但他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口。

南边新进宫了苌楚,今夜朕一同给你带过来。

伶玉弯着眸子地亲了亲男人的薄唇,脸颊羞红似绯,嫔妾还从书中学了吹箫,正好今夜吹给皇上。

李玄翊眼眸一眯,目光落在怀中人嫣红的唇瓣上,吹箫?伶玉脸红得快低了血,蹭在男人胸口,说什么也不肯抬头,皇上来了就知道了。

……是夜,晚晴苑先掌了灯。

殿里徐宝林一席素白襦裙端坐,指尖夹着一枚棋子犹豫不决。

少顷,她撂下腕,将棋子落到了玉盘上。

李玄翊扫了眼,随意落了一子。

黑白对峙,已是平局。

徐宝林见局势已定,面色颇为失落,叹了口气道:皇上总让着嫔妾。

依着皇上的棋艺,何故会成平局。

李玄翊脸色淡淡,眼眸看向窗外的夜色,问道:几时了?徐宝林不知皇上何意,招来宫人问了一问,皇上,已是亥时了。

亥时……稍顿,李玄翊撩袍起身,朕改日再来看你。

听了这话,徐宝林煞然顿住,改日?皇上今夜不是召了她侍寝,怎的这时就走了?徐宝林稳住心神,随之起身缓声道:可是有政务要处理?前朝事忙,皇上莫累坏了身子。

李玄翊面色冷淡,并未多说。

徐宝林见之瞬间明白是自己多问朝中事乱了规矩,紧张地退了一步,嫔妾逾矩,皇上恕罪。

圣驾从晚晴苑离开,没多久传出金华殿掌灯的消息。

徐宝林闻讯身形有些不稳,难以置信道:宸嫔有孕,怎还能侍奉皇上?入宫时就听闻宸嫔受宠,不料想有了身孕,皇上也会去她宫里!徐宝林坐在妆镜前黯然失色,本是妍丽的妆容也有些憔悴。

奴婢也听说了宸嫔受宠的事,主子不必急,这才将入宫,后宫嫔妃再怎么好也是老人,皇上总有看腻的一日。

雨竹连连安抚,徐宝林方才平复下许多。

但愿吧。

那厢伶玉已是听说了圣驾先去晚晴苑的事,金华殿当即就熄了灯,伶玉还命不许任何人出去接驾。

主子与皇上闹脾气,皇上舍不得罚主子,可遭殃的迟早是他们这些下人。

是以圣驾来时,金华殿都去外迎驾,独独殿里的主子躺到榻里像睡了过去。

李玄翊看不见人,以为是出了事,点了个宫人道:你们主子呢?宫人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总不能说主子不想见皇上,已经歇下了。

凝枝见形势不好,立即上前开口,回皇上,主子身子乏累,先歇了。

李玄翊拧紧眉,抬步入了殿。

她身子弱,有孕后太医更是三天两头往金华殿跑,也不知殿里奴才怎么服侍的,连个人都伺候不好。

李玄翊愈想,心中愈急。

疾步入殿,眼前帷幔垂落,榻里女子盖着云被,眼眸微阖,呼吸绵绵。

李玄翊站在榻边,目光落到榻里的人身上。

面色红润,脸颊也长了些肉,看不出哪里不适。

许是感受到男人的注视,伶玉眼皮子动了下,慢慢撑开眼,视线渐渐清晰,她咬了下唇,又咬了下,倏的背过身,仿若没看见榻边的男人。

李玄翊些许诧异,不明白这人又闹什么脾气。

他坐过去,朕又何处惹着你了?这女子近日脾气太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他都快把她宠上天了!李玄翊颇为头痛地压了压眉心。

皇上都召了徐宝林侍寝,何必来可怜嫔妾!被里女子闷闷地出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玄翊险些被气笑,他要是召了徐宝林侍寝,何必千里迢迢的从晚晴苑赶过来。

朕白日答应陪徐宝林下一盘棋。

李玄翊耐着性子解释,这已是帝王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皇上就会哄骗嫔妾。

这话说得是越来越无理取闹。

李玄翊捻了捻扳指,终于忍不住低斥,朕何时哄骗过你!这女子近日被宠惯了,没半点规矩,他从未这般对待过别人,在她这已是让他用尽了全部的耐性。

伶玉在被里拱了拱,不知怎的脸蛋偏向了榻边,软软的发顶蹭到男人手心,无辜低语,嫔妾又没说甚,皇上凶什么。

朕何时凶你了!李玄翊简直被她气得没法子。

皇上还说没凶嫔妾。

伶玉可怜巴巴地仰起小脸立即道。

配合着男人气急败坏刚落的话,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李玄翊抿了抿薄唇,只觉眉心跳得厉害。

男人肃然端坐,不论伶玉说什么,一个眼神也不给。

腰带的暗扣解开,倏然间,李玄翊捏紧了扳指,那处被濡湿的柔软包裹,一勾一挑,颇有章法。

男人重重吐了口浊气,手掌压住了女子后颈。

事后,伶玉泪眼迷离,口中的味道久久不散。

皇上,嫔妾要漱口。

女子嘴角的粘腻尚在,嫣红的红更加旖旎。

李玄翊倒了杯温水给她。

伶玉小口小口地喝,用帕子擦拭掉嘴边的水渍。

她边吐着水,眼眸边觑向男人,皇上可还满意?李玄翊低身擦过她嘴角的水,眼眸幽深却看不出分毫情绪,朕记得没教过你。

伶玉微微一笑,嫔妾拿葡萄练的。

忽的,嘴边一痛,男人脸色又冷了,朕不知你还有这种天赋!怀着身孕就这般胡闹,整日想的都是什么!伶玉呆了呆,听不出是不是好话。

吹了灯,她是累极,依偎到男人怀中就睡了过去。

李玄翊指腹描摹过女子的眉眼,倏忽停留到那两瓣红唇上。

指腹用力压了两下,他手掌移开,低头吻向了女子的眉尖,回身时慢慢叹了口气,心中道,她有着身孕,闹腾些也无伤大雅。

……宸嫔受宠后宫无人不知,自圣驾从晚晴苑移到金华殿后,众人议论愈发得大。

新人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受宠的宸嫔,宸嫔有着身孕,待他日诞下皇嗣,升位份也是迟早的事。

徐宝林倒底初入后宫,听了这些话颇有些沉不住气,将案上的茶盏统统扫到了地上。

徐家幺女,也是任由她们随便口舌的!徐家在朝中地位不低,徐尚书出身士族,整个后宫大半嫔妃的出身都比不过徐家。

主子息怒,主子何必在乎那些言论,如今入了宫,得圣心才是紧要的。

雨竹连连劝说,生怕主子一个怒气做了错事。

说得有道理,如今宸嫔有孕,尚且受宠,决不能因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听此,雨竹才放下了心。

……后日,帝王如约带伶玉去赏河灯。

路上伶玉坐的是帝王銮輿,如今她已是嫔位,有了自己的仪仗,但她还未用过,毕竟嫔妃的仪仗哪抵得上皇上的舒服。

伶玉懒洋洋地窝在里面,倏忽听见远处几声争吵的动静,声响越来越大,伶玉本是没在意,到最后扰得不得不在意了。

她挑起眼,眸子顺着声音传出的动静望去,那边发生了何事?燕霜听主子要问,便遣人去打听了。

不过一会儿,宫人回来通禀。

燕霜闻之隔着帘帐传话,主子,婉淑仪小产了。

算来婉淑仪月份也快十个月。

许久前伶玉安排人暗中注意婉淑仪的动向,就是知婉淑仪是假孕,必会找个借口让自己小产。

只不过日子太久,伶玉快将这事忘了时,婉淑仪竟然突然小产。

事情尚不明朗,伶玉沉思片刻,她如今有孕,去不得人多的地方。

燕霜,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燕霜福了下身,快步去了前殿。

今日婉淑仪去了御花园赏花,她如今快要临盆,肚子大得吓人,御花园里没有嫔妃敢近前。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声惨叫,婉淑仪摔到了地上,宫裙后染满了鲜红的血迹。

赵采女最先看到了这一切,难以置信地指着前面的应美人,应姐姐,你怎么对婉淑仪下了如此毒手。

当时情形混乱,赵采女只看清应美人伸了手,紧接着婉淑仪就摔到了地上。

只这一句话,所有人都认定了是应美人害得婉淑仪小产。

殿内宫人来来往往,一盆盆的血水进进出出。

众人看着那端出的血水,眼眸飞快转开,再不敢看一下。

里面婉淑仪躺在软榻上,血水是先前就准备好的,只是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到落胎的由头,万一再有太医进来,那她的计划就全然失败。

主子,太医来了。

露浓极快地进来报信,秦太医是婉淑仪在宫中为数不多可得用的人,如今这种欺君之罪的大事,也就只能求靠秦太医。

外间,赵采女事不关己地站着,这事本就与她无关,更乐得婉淑仪失掉这个孩子。

唯独应美人心下忐忑,她不过是去御花园看看花,将与婉淑仪打了招呼,怎么就把人推倒了?玉秀握住应美人的手不住安抚,奴才看见主子并未推婉淑仪,主子没做过的事不必担心。

听了玉秀的话,应美人才放下些心。

可她依旧是怕的,入宫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有人将这种脏水泼到她身上。

德妃来时,殿里已聚了许多人,她看了一圈,皇上并不在这,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燕霜,微蹙了下眉,宸嫔也在?燕霜福身道:主子怕人多眼杂,只派了奴婢来打探消息。

听此,德妃才缓了心神。

皇后失权,皇上不在,殿里品阶最大的独属德妃。

她心里清楚婉淑仪假孕的事,然这事毕竟没摆在明面上,自然要做做样子。

怎么回事?赵采女心中并不服德妃,可谁叫德妃是四妃之一,还生下了皇长女,她若敢不敬,是真的不想在后宫活下去了。

她两步上前,先解释道:嫔妾今日去了御花园赏花,原本要原路返回,就听见了几句争吵,娘娘常说后宫一体,要相互敬重,嫔妾就想去劝一劝两位姐妹。

哪知……哪知刚一走过去,就看见应美人抬手毫不犹豫地推了婉淑仪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