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通三岛那天, 陈盼一家起了一个大早。
因为越往北走越冷,陈盼换掉了陆思平时穿的小裙子,给陆思穿上了, 特意给她做的厚衣服。
第一次穿这么多衣服,陆思嫌弃穿的太厚,行动笨拙又很热,撅着小嘴, 和陈盼抗议。
妈妈, 这衣服太厚了, 厚的我胳膊腿都不会回弯了。
你看,我腿都抬不起来了,我不穿它行吗?不行。
陈盼无视陆思委屈巴巴的大眼睛, 不顾她的抗议, 又给她带上了围脖和毛线帽。
好好穿着,不许偷偷解扣子,脱衣服, 摘帽子。
外边的天气,比咱们岛上冷多了。
你也不想折腾感冒了, 然后吃苦药吧。
陆思长这么大,只在通三岛上呆过,没有经历过寒冬。
对陆思来说, 通三岛上需要穿长袖长裤的日子, 就是大冷天。
实在想不出滴水成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陆思对陈盼的话, 一直将信将疑, 保持着一个不想听, 又不能反抗, 不得不听的状态。
陈盼看陆思看的严,让陆思没机会搞小动作,她就一直气鼓鼓的跟在陈盼身边,眼睛滴溜乱转的寻找陆岩的身影。
等陆岩搬完了行李,来接陈盼她们上船,小家伙立刻跑去抱住陆岩的大腿,和陆岩告状,说陈盼虐待亲闺女,让陆岩给她做主。
马上就要出岛了,陆岩当然不会由着陆思胡闹。
但放任小家伙这么生气也不行,如果陆岩的处理,不让陆思满意,她没准会直接坐地上开嚎。
那画面太美,陆岩只是想想都头疼。
为了避免在出门之前,发现这种让人血压升高的戏码,陆岩抱起陆思,在陈盼不赞同的目光中,摘了陆思的毛线帽和围脖。
现在还没出岛呢,这东西带太早了,思思热。
帽子这些,等一会儿下船了,再给思思带赶趟的。
赶趟什么?海上的风也不小,你闺女又喜欢去甲板上跑着玩。
你把帽子给她摘了,她一会儿被风吹感冒了怎么办?陈盼的话有道理,但陆岩摸了一下陆思的脑门,给陈盼看了看,他手上沾着的汗水,陈盼瞬间就把剩下的一肚子话,都憋回去了。
怕陆思出汗太多,吹风会闪汗,陈盼和陆岩,赶紧又给陆思脱了厚衣服,擦了一遍身子,确定她浑身重新恢复了清爽,陈盼才又重新给陆思穿上新衣服。
这回,陈盼没有急着给陆思穿厚衣服。
坐船出岛需要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冷也不会特别冷,陈盼就给陆思穿上了她平时穿的长袖长裤,然后又拿了一个厚外套在手上,等陆思冷的时候,给她穿上。
陆思恢复了平时的穿搭,瞬间自在开心的像个小鸟。
围着陈盼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的,吵着陈盼耳朵疼。
好了,好了,妈妈知道错了。
你不要老是对我哼了。
你是漂亮的小仙女,又不是臭臭的小猪,你老哼什么哼呀。
哼~回答陈盼的,是陆思又一声非常傲娇的哼哼,和一对漂亮的大白眼。
冷也是出岛才冷,你忘了这些,给我穿那么厚,还带厚帽子,就是不对。
哈哈,妈妈是笨蛋,没有我聪明。
陈盼这一个失误,可是让陆思给逮住了。
小家伙不因此羞陈盼一天,她就不是陆思啦。
陈盼知道她今天理亏,吵不赢陆思,就随小家伙在她耳朵边念经一样的碎碎念。
反正,陆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陈盼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最后,还是陆岩把陆思抱走,带陆思去坐船,陆思在船上遇到陈松,两个即将分别的小家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才让陆思忘了陈盼早上的失误。
陈盼终于耳根清净,却依旧拿眼神,瞄着陆思,一旦发现陆思冷了,就去给她穿外套。
有陈松陪陆思坐船,陆思这一路上,都没有乱跑。
让担心陆思去甲板吹风的陈盼放松不少。
虽然,经过几天的缓冲,陆思已经接受了,她将要和历芙她们分开的事实。
但,事到临头,陆思小家伙还是会有一点儿舍不得。
直到坐上火车,分别之前,陆思都还在想办法说服陈松,让他们和陆思一起回陆岩的老家去看看。
陈松同样舍不得陆思,也想把她拐去北市。
两个小家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拼命的和对方吹,她们即将要去的地方有多么多么好。
陈松说北市有蛋糕,有动物园,有电影院;陆思就说后岭村有奶奶做的大锅菜,有可以随便玩的冰车,还有许许多多的兄弟姐妹。
两个小家伙,其实都不知道她们说的东西,好在哪里。
但为了说服对方,他们还是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瞪大眼睛和对方使劲吹牛。
陈盼和历芙她们看的,想笑又不能笑。
可把她们憋的够呛。
等到下船,要做火车分别的时候,陆思和陈松说的口干舌燥,也都还没有成功说服对方。
这让两个刚刚还特别要好的小家伙,都很恼火,瞬间就有了嫌隙,不想搭理对方了。
因为没有成功说服对方和自己统一战线,陆思和陈松分别的时候,并没有如陈盼想象的那样难分难舍。
陆思和陈松分开的时候,不但没有任何的难过。
因为两个小家伙谈崩了,她们隐隐的还有几分气呼呼的迫不及待。
临分别的时候,陈盼和历芙两个大人,在不舍,在依依惜别。
陆思和陈松两个小孩,赌气的在催促,在互翻白眼。
两个小不点,可以说是非常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什么叫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等到呜呜的火车,带着陆思和陈松渐行渐远,陆思再也看不到陈松和历芙了,小家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此时和陈松分别,不会像平时吵架那样,消气了就能看见彼此。
现在他们的分别是真分别。
天各一方,从此好长时间都再也见不到彼此的那种分别。
想到此处,陆思开始后知后觉的伤心。
幸亏陆岩早有准备,上火车之前买的是包间的票。
不然,陆思这时候哭起来,肯定是会引起公愤的。
思思,快看。
这就是岛外边,已经变冷的世界。
你看,大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那边那颗大树的树杈上已经光秃秃的了。
陆思长这么大,除了已经死了,被劈成柴火的树,她就没见过,不带绿树叶的大树。
陆岩和她这么一说,陆思瞬间忘了伤心,被火车外边的景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等陆思发现,陆岩没有骗她,火车越往北走,越看不见绿色之后,陆思可以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
小小的陆思,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外边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就算又陈盼在陆思旁边,给她讲解,陆思也还是不太能理解这其中的奥秘。
陆思不懂地球为什么要公转和自转?不懂太阳为什么要离地球那么远?也不懂为什么植物温度低了就不能活?丽嘉可以说,陈盼每给陆思解决一个小疑惑,陆思的脑袋里就会冒出一个新的问题。
小小的陆思,个头不大,脑袋也不大,但她的脑子里的问题,却好像无穷无尽,任陈盼怎么和陆思解释,陆思脑中都会有新的疑惑。
最后,陈盼被陆思的问题绕了进去,怎么解释都会把问题绕回最初,陈盼怀疑小家伙在和她故意抬杠,就用了一个万能的,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的理由,把陆思敷衍了过去。
陈盼这回答,如此的不走心,陆思当然不满意。
但不等她再开口,陈盼就找出了她的厚衣服,要给她换衣服。
这回,体会到了外边寒冷温度的陆思,没有再和陈盼犟嘴,也没有再嫌弃陈盼给她穿的衣服太厚,影响她行动。
才坐上火车一个小时,陆思已经冷的,脑门冒凉风,并且冻手冻脚,不想出被窝了。
等陈盼给陆思换上了厚衣服,陆思才放开被子,起身在车厢里溜达起来。
陆岩定的包厢,是四人间的软卧。
包厢里,除了陆岩一家,还有两个乘客。
陆岩一家占了一面的上下铺,另外两名乘客,住陆岩他们对面。
因为是高级软卧,所以火车给每个卧铺上,都配了一个帘子。
对面上铺那名乘客,自从陈盼她们上车,就一直拉着帘子,没有任何动静。
对面下铺住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老爷子看着身体好像不太好,一直不太舒服的在床上靠着。
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致。
陈盼看这两位同行者,都比较安静,怕陆思吵到他们。
她和陆思说话的时候,都尽量压低了嗓音。
陆思开始不太懂陈盼为什么这么做,等她被陈盼嘘了几次,她发觉这样说话挺有趣,才一直没有大声嚷嚷,吵到别人。
现在陆思要下床去溜达,陈盼一看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特别老实。
陈盼刚要让陆岩抱陆思出去放放风,消耗一下她身上过于旺盛的经历,睡上铺的那位大兄弟就醒了。
那位兄弟,看着三十多岁,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睡了这么久起来,黑眼圈还是很重。
陆岩和陈盼还在观察对方,没有说话,她家陆思已经笑嘻嘻的,热情主动的跟人家打招呼了。
黑眼圈兄弟看着不好惹,没想到他对小孩子倒是很有耐心。
陆思主动和他说话,他看着还没睡醒,却依旧很正式的回了陆思一句客套话。
陈盼见此,也和陆岩一起,主动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
她们这边刚自我介绍完,下铺那位看起来不太舒服的老爷子,就直起腰板,精神抖擞的加入了话聊。
直到这时候,陈盼才知道,原来对面的两个人是一对父子,姓曲。
老爷子身体很好,根本没毛病,只是曲先生精神衰弱,睡眠质量很差,曲老爷子才会在他睡着之后,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在床上呆了太久,曲老爷子,才会看起来很不舒服。
陈盼知道这些后,赶紧真诚的和对方致歉。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曲先生觉轻,刚刚我和思思说话吵到你了吧?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精神衰弱又不关你们的事。
你们正常生活就好,不用特别顾虑我。
曲先生真的是挺温和一个人,即使一直睡不好,他的脾气也没有特别暴躁。
陈盼对他这样的性格,非常欣赏,主动约束了陆思,让她不要在包厢里闹。
结果,曲家父子都很喜欢陆思,在陈盼约束陆思的时候,总会帮陆思说话。
陆思有点人来疯,曲家父子如此喜欢她,她不可不是要高兴的翘尾巴。
可以说,从坐上火车,到她们下车,除了睡觉的时间,陆思都和个百灵鸟似的,一直在车厢里唱歌。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陈盼,还是陆思的歌声真那么神奇,那位曲先生居然是陆思越吵,他睡的越好。
好的根本不像是一个精神衰弱的人。
这就很离谱,更离谱的是,为了以后见不到陆思,曲先生也能睡一个好觉。
曲先生居然拿出录音机,毁了一盘磁带,专门录下了陆思的歌声。
陆思因此这一路上,都忙的飞起,根本没空闹脾气,也没空感伤。
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直到下车,陆岩他们和这对姓曲的父子也没有深交,多聊。
除了互通了姓名,别的信息,她们都默契的没有提。
曲家父子,比陆岩的旅途还要长。
等陆岩和陈盼她们一天之后下车转车,他们扔没有下车的意思。
告别曲家父子,来到北方地界,陆思终于看见了雪。
只是,北方的气候实在是冷,自从下车,陆思一直被陈盼抱在怀里,瑟瑟发抖,牙齿打颤,不想说话。
也没有任何看到雪后的激动。
不说从小生活在热爱岛的陆思,很不适应北方的气候。
离开北方多年的陈盼,冷不丁遇见这样的冷空气,也觉得呼吸困难。
这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自从下了火车,陈盼只觉得,每呼吸一次,都是往肺里吸了一把小刀子,割的她肺疼。
直到陆岩找出围脖,把陈盼的脸挡住,有了围脖做缓冲,陈盼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见陈盼和陆思如此不适应北方的天气,陆岩没急着赶路,先带她们去附近的招待所修整了一晚上,让她们适应了一下,才在第二天陆思和陈盼都缓过来之后,继续坐上火车回老家。
再次从火车上下来,陈盼和陆岩她们终于到了福县。
回到了家乡。
福县还是老样子,和陈盼她们离开的时候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陆岩护着陈盼她们刚走出火车站,就在出站口看到了来接站的陆勇。
陆勇看着也还是从前的老样子,非常的憨厚老实,一见面,他就主动帮忙,接过了陆岩手上的行李。
然后,不等陆岩问,他就很老实的,开始跟陆岩交代主动道:老四在家忙结婚的事,走不开,我和老三就轮流,赶车来车站守着接你们。
今天是我的班,嘿嘿。
妈要是看见你们回来,肯定高兴。
这几天,咱妈天天在家做好吃的,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陆勇的话,很好的给陈盼她们解了惑。
让陈盼她们知道,为什么陆岩没告诉陆家,他回家的具体时间,他们也能在出站口遇见陆家的人。
陆家这样真挚的感情,让陈盼感动的同时,又有些许愧疚。
李秋花这么想她们,又对她们这么好,陆岩和陈盼真该早点回来看看她。
好在,现在醒悟也不晚。
以后,交通方便了,陈盼可以带陆思多回老家来看看。
思思,这是你二叔,快叫人。
陆思被东北的天气冻的嘴有点瓢,好好的一个二叔,被她叫成了二猪,陆思对此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躲在陈盼怀里,不想见人了。
陆思觉得她没表现好,很是懊恼。
陆勇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直夸陆思聪明,好看,会说话,还很闯荡。
也不怪陆勇这么夸陆思,农村长大的小女孩,有些确实会很怕生,见到陌生人根本不会打招呼。
陆思这种,见面主动叫人,还不紧张,落落大方的样子,真的很招人喜欢。
陆勇本人就是个不善言辞主,所以,对于陆思这种不认生的小孩,他天生就好好感。
陆思被陆勇夸的高兴,渐渐的忘了她刚刚丢丑的事情,顶着冷风,哆哆嗦嗦,口齿不清的叫了陆勇好几声‘二猪’。
陈盼听着陆思那一声声,二猪你真搞(好),二猪你嚎高(好高),二猪赶车真稳……的彩虹屁,忍不住点了下陆思的额头,让她收敛一下。
这里可不像通三岛那么随意,陆思这样奔放的说话,很容易吓到老实人的。
陆思不懂陈盼的用意,但她说了几句话,灌了一肚子冷风,肚子不是很舒服,她就自动自觉的闭嘴,不再叭叭了。
陆思不再夸人,被夸的手足无措的陆勇,着实放松了不少。
说真的,陆勇长这么长,除了他媳妇偶尔会在炕上夸他很能干,他就没听过谁像陆思这样,这么直白的夸他。
头一次被人这么夸,还是一个小辈,陆勇紧张的身体僵硬。
要不是赶车的本能,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回陆家的驴车真走不了这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