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家业这四个字一出口, 就显得极有针对性。
饶是沈崇明再淡然,闻言也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沈沂和他对视, 目光略显锐利,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良久,沈沂轻笑:难道你那么大个公司连个职位都不能给我留?语气散漫,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
呵。
沈崇明斥道: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让你回公司上班?你自己不上。
沈沂淡淡道:那会儿还想读书。
你那律所干得怎么样?沈崇明问:破产清算了?沈沂:……再怎么说也是业内一流的律所。
沈沂说:哪有那么容易倒?那你怎么突然要回公司?沈崇明问:是你能力不足被开除了?沈沂挑眉, 将程阙那吊儿郎当的劲儿学了个十成十,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沈崇明沉默。
沈沂预料到沈崇明不会轻易松口让他进公司,但他这种反应也在沈沂预料之外。
还没等沈崇明有结论,舒静从厨房出来,看见沈沂后一怔, 却也先走过来说了声:儿子,生日快乐。
从那天两人吵过架后,除了昨晚的电话外, 就再没说过话。
哪怕沈沂搬回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舒静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却没想到沈沂的脾气和沈崇明一脉相承。
最后也还是她先给沈沂拨了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谢谢妈。
沈沂礼貌地回,带着疏离。
舒静听后表情微变, 也没说什么。
沈清溪从楼上走下来, 舒静问他:琦琦和诗怡呢?你喊她们下来吃饭。
马上来。
沈清溪说:琦琦要洗把脸。
琦琦就是沈清溪的妻子, 在家里跟舒静的关系相处得不错。
沈清溪神色如常, 今晚您下厨做了什么菜?有你喜欢的糖醋小排。
舒静低声说:还有诗怡点名要的松鼠桂鱼。
很丰盛。
沈清溪说:您肯定累了吧?还好。
你们一会儿不要嫌难吃才好。
怎么会?您的厨艺就连嘴最挑的爸都夸呢。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 倒是和乐。
说话的声音不大, 却刚好能递到沈沂耳朵里, 一字不漏。
分明昨晚打电话跟他说,让他晚上一定回家来,专程给他庆祝生日。
但做的菜却是沈清溪和沈诗怡爱吃的。
沈沂早已习惯,他淡然地看向沈崇明:怎么样?想好没?你律所的工作交接完了?沈崇明问。
沈沂点头:完了,随时能走。
公司法和刑法……沈崇明皱眉:还是有所不同。
据我所知,公司最近在跟KMN集团谈合作。
沈沂的目标很明确:我应该可以帮上忙。
你知道不少啊。
沈崇明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似是要看出他的意图。
而沈沂大大方方任他看,那张俊朗的脸上挂着浅淡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良久,沈崇明做了决定:KMN那个项目是你哥负责的,你先跟着他做。
拿下KMN的合作之后,你就到法务部的国际组任职。
沈崇明前两年就着手在开拓国际市场,KMN是国际知名公司,能拿下这个合作,足以说明沈清溪的能力和远牧集团的国际影响力。
而为了跟上国际市场,远牧集团也在法务部设立了国际组。
为拉拢人才,设立之初便开出了百万年薪,当时远在宜海的沈沂几乎天天都在听这些消息,他原来所在律所的同事便跳槽到了这里。
沈崇明这么多年在浮沉商海屹立不倒,一来是敏锐的判断力,二来是用人时从不吝惜钱财。
远牧集团的员工待遇远高于业内平均水平,所以不少人都挤破了脑袋想进。
沈沂当初说不进公司时,沈崇明还嗤他: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沈沂自是知道,不过他志不在此。
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
当沈崇明说出让他进入KMN项目时,沈清溪的眼神都变得锋利,似带着利刃卷风而来。
行。
沈沂却望过去,丝毫不怯,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阿沂要进公司?舒静问道。
沈沂点头:嗯,不想在律所做了。
也好。
舒静说:在自家公司,有你哥照拂着,肯定比在外边轻松。
舒静看向沈清溪:你做大哥的,多带带阿沂。
沈清溪皱着眉没应答。
没多久,大嫂拉着沈诗怡下来,一家人落座。
佣人将晚饭端上桌,沈清溪这才缓缓向沈崇明道:KMN的合作已经敲定了,下周Kelly和他女儿Venus到云京,晚上吃顿饭,第二天就能签合同了。
然后呢?沈崇明问。
这其中。
沈清溪顿了下:应该没有用得上阿沂的地方。
沈崇明夹菜的动作顿住,微一思索:那就让他陪你去饭局走走。
这就相当于做了决定。
沈清溪低头应了声:好。
只是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沈沂却气定神闲地吃饭。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甚至都没大吵一架。
沈崇明这次对他好得似乎有些过分。
—家里吃饭不似外边热闹,一桌人围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就连小小年纪的沈诗怡也被教了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道理,且贯彻得很彻底。
沈沂倒是很享受这样静谧的气氛。
只是这气氛很快被破坏。
沈崇明吃完饭后并未离桌,而是看向沈沂:听说你离婚了?沈沂也吃了五分饱,正在喝水,闻言挑眉:听说?刚知道。
沈崇明说:既然你打算进公司,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沈沂提高警惕。
他就知道沈崇明不会这么轻易松口。
钟柏的小女儿今年二十五岁,下周挑个时间见一面。
沈崇明说:试着处一处。
最先有反应的是舒静,她皱眉道:这也太急了些。
钟柏先开了口。
沈崇明冷淡道:总得给个面子。
沈沂轻呼出一口气,低笑:看来好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之前程阙就跟他说,圈内已经有了他要跟钟家联姻的消息。
但是程阙问过来的时候,沈沂自己都不知道。
结果今晚沈崇明就和他说了,且以此来作为他进公司的条件。
看似还非去不过。
不过沈沂尚未明白沈崇明这么做的原因。
毋庸置疑,他进公司就是对沈清溪的潜在威胁,如果再给他安排一个还不错的联姻对象,那就是对沈清溪明晃晃的威胁。
可沈沂也清晰记得,早在很多年以前,沈崇明就明确地跟他说:家业往后是沈清溪的。
他不知道为何同样是儿子,他却自动被剥除了继承权。
只是他并不在意,他并不是贪图物欲的人,对于这圈子里的一切也并不贪恋,安分地做一个律师是他可以接受的事。
不过任谁受到这样的偏待,心里都会不舒服。
沈沂自认还未做到毫不在意的地步。
所以也曾悄悄做过亲子鉴定,报告显示他们就是父子。
一时不知是否更伤人了些。
这么多年,他也早已接受现实,如今提出进公司也不是真的想跟沈清溪争。
但如果沈清溪还和以前一样,那他并不介意真的去争一争。
沈沂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淡然回绝:不见。
那你就先别进公司了。
沈崇明亦道。
仿佛开始了一场博弈。
沈沂闻言轻嘲:上个月刚离婚,这个月就跟人约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婚内出轨。
沈崇明皱紧眉,眼神略带威胁。
沈沂则继续道:你倒是一点儿不怕往我身上抹黑。
我还能害你不成?沈崇明冷声道。
我就是想换个工作单位。
沈沂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去了。
沈沂以退为进:宜海那边儿还有份offer,待遇也还行。
你在威胁我?沈崇明表情严肃。
沈沂却似笑非笑地低声道:哪儿敢?地道的京味儿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几分放荡不羁的感觉。
他站起身,良禽择木而栖,我刚离婚,也想换份工作换换心情,还当您能给我提供个避风港呢。
结果没等来避风港,而是一阵狂风。
沈沂轻笑,那双深邃的眉眼此刻舒展开,说话也吊儿郎当的:您拿我当棋子儿呢还是拿我当儿子呢?分明是很冒犯的话,却丝毫听不出冒犯之意。
沈崇明定定地看着他,尔后余光瞟向沈清溪。
意图渐明。
还是您怕大哥多心?沈沂愈发肆无忌惮,但您不是说过了么?这偌大的家业,跟我屁关系都没有。
我可从来没惦记过。
一个闲职都怕我起歪心思?我有那么厉害?话音刚落,沈崇明一拍桌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您不就这意思么?沈沂单手插兜,看上去像个混不吝的二世祖。
他淡淡地瞟向沈清溪,既然如此,那我就出……阿沂,别冲动。
舒静及时出口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看向沈崇明,甚至是带着几分请求地说:给他安排个职务而已,非要闹得鸡飞狗跳么?沈崇明看向沈沂的目光变得凌厉,而沈沂自始至终带着清浅笑意,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良久,沈崇明冷声道:行,进。
我不见那人。
沈沂提前声明。
行。
沈崇明离开饭桌:我去跟钟总打个招呼。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在此刻短暂结束。
—吃过饭后,舒静还给沈沂准备了蛋糕,一整套陌生又熟悉的流程走完,没用五分钟。
就连许愿,沈沂都很敷衍。
他晚上回家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在佣人们收拾餐桌残局之时,他径直往外走。
去哪儿啊?舒静问。
沈沂怔了下:去程阙那儿。
你生日也不陪陪你妈。
沈崇明说:光是知道提要求,不知道感恩。
什么?沈沂没懂。
你的生日,你妈的受难日。
沈崇明冷笑:你倒是呼朋唤友给你庆祝,一点儿都没想着感谢你妈。
沈沂:……按您这意思,我得先给我妈买束花?沈沂挑眉。
话里带着嘲讽。
谁都知道沈沂出生那年差点被送走。
连沈沂都知道。
此刻用这种语气说话,任谁听了都不舒服。
沈崇明更是生气,随手拿了个物件朝沈沂扔过来,一串珠子崩断落在地上,噼里啪啦,跟听交响乐似的。
沈沂后退了半步,看着地上四散的佛珠,轻嗤了声:您这脾气,成天拈珠拜佛也没见个好。
说着就被舒静推出了家,避免了一顿争吵。
两人站在门口,舒静温声跟他说:你生日,别闹这些不开心。
习惯了。
沈沂拢了拢衣领,你进去吧。
好。
舒静又叮嘱:跟朋友们玩得开心点。
知道了。
沈沂懒洋洋地回。
沈沂刚一出门开车,迎面撞上了沈清溪。
他目光沉沉,仿若暗夜里的一头狼,冷冷开口:你想做什么?你忽然出现在这,该是我问你想做什么吧?沈沂轻巧地回答。
忽然进公司有什么企图?沈清溪开门见山。
想换份工作。
沈沂挑眉:看来你对我进公司意见很大?我没什么意见。
沈清溪双手插兜,站得笔直,说着违心话时表情很冷:你别给我添麻烦就行。
等KMN项目尘埃落定,爸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来碍我的眼,怎样都随你。
沈沂轻笑:成。
他这么好说话也出乎沈清溪的预料,只听他下一句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阴阳怪气。
沈清溪冷着脸看他。
沈沂说:没事儿我还有约。
让个道儿。
沈清溪企图从他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出什么来,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随意地勾唇,似笑非笑,那双眼睛看着满是笑意,实则深邃难懂。
沈清溪似乎从来没看懂过他。
这也是令沈清溪最讨厌的一点。
而沈沂拉开车门,您早点儿睡,别被愁坏了。
愈发阴阳怪气。
正当沈清溪要开口时,那辆奔驰大G车灯亮起,油门轰鸣,绝尘而去。
只给他留了一腔尾气。
—沈沂开车到小区外,这才给赵南星发消息:【我到了。
】赵南星正在看书,手机微震后瞟了眼,立马起身。
家里一如既往的空荡,她站在全身镜前补了个口红,偏橘调的复古红,下午出街新买的,跟她这一头红发格外相匹。
一件高领橘色毛衣,一条白色毛呢裤,细白的脚腕被白色高筒袜包裹住,搭了一双高帮马丁靴,显得她愈发高挑纤瘦,出门时从玄关抽屉里拿出礼品袋,随手塞进包里,又拿了一件浅桃色风衣随意搭在身上。
这套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买的。
不过是挑着晚饭时的闲暇,她把忙着加班的商未晚从公司薅去商场,本来只打算给沈沂挑选生日礼物。
孰料礼物太快选定,要离开时商未晚带着她去买了一身新衣。
这一套也全是商未晚帮忙搭配的。
毕竟她衣柜里还是黑白灰三色居多,活得太冷淡。
用商未晚的话说,约会就要有约会的样子。
赵南星先下意识反驳:不是约会。
商未晚:那是什么?赵南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替代,赵南星弱弱道:也可能是叭。
甚至商未晚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凑到她耳边问:要不要送你成套内衣?赵南星红着耳朵把她推远,一本正经回答:我有。
商未晚尽心尽力地陪她逛街,简单地吃过晚饭后,又回到公司加班。
赵南星回家看书,倒是一直没注意时间。
一边下楼一边摁开手机看了眼,已经是晚上九点。
赵南星下楼后没看到他的车,便发消息问:【你在哪儿?】沈沂:【小区外。
】赵南星收了手机要往外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沈沂正朝她走过来。
不过出神的功夫,沈沂已经走到她身前。
赵南星尚且发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吃晚饭没?沈沂主动问。
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冷淡。
并不是对她的,是对所有人如此。
赵南星先还能走在他身侧,之后步伐跟不上他,便成了落在他身后,低声回答:吃了。
沈沂闻言脚步微顿,等她重新和自己并肩后刻意放缓了脚步,才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等我一起吃。
你没吃?赵南星诧异询问。
沈沂轻描淡写地回:吃了,但不多。
赵南星也学他的样子,两只手都塞进了大衣口袋,嘟囔道:你自己都吃了为什么还要我等你?沈沂侧眸,随意散漫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干嘛?赵南星不太自然问:我说错了?没有。
沈沂说:所以我打算带你吃夜宵。
吃过晚饭了也不重要。
可以吃夜宵。
赵南星点头:也行,要去吃什么?到了就知道。
沈沂说:去热闹的地方。
赵南星正在思考热闹的地方是哪里,只听沈沂忽然凑到她耳边跟她咬耳朵,另外,你今天真好看。
刻意放缓了的语速加上他磁性低沉的嗓音,说话的热气悉数吐露在她耳廓,弄得她整张脸都烧起来。
赵南星伸手推了他一下,结果手被飞速抓住。
沈沂喃喃道:手怎么这么冰。
他的掌心温热,刚好覆在赵南星的手背上,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的掌心传来。
一阵萧索的风吹来,分明已经进入春天,刺骨的风依旧未减其威力。
赵南星别过脸,冷。
话音刚落,沈沂紧抓着她的手放进了自己大衣口袋里。
他口袋很暖。
赵南星的口袋则有些冰。
你口袋为什么是热的?赵南星问。
刚才一直在暖。
沈沂说。
两人说着走到车前,赵南星还打算往前走,沈沂却一把拽住她,赵南星差点没站稳,整个人都撞进他怀里。
去哪?沈沂问。
赵南星说:你没开车?沈沂伸手给她揉了揉撞到的地方,动作十分自然,而后才从兜里拿出钥匙,一摁,身侧的大G车灯亮起。
车型好看,也足够大,停在路边看上去格外豪横。
赵南星问:你换车了?沈沂已经给她打开副驾的门,把赵南星扶着坐上去,他还从一侧拉出安全带,弯腰侧身给赵南星系上。
一边系一边解释:机车还没买到,就从车库里挑了辆大G。
赵南星:……沈沂二话说得颇有浪荡公子二世祖的豪横意味。
他关上车门,从车前走过,身形挺拔,倒也符合他刚才的语气。
印象里沈沂还是初次这么豪横,尽管家里有钱,可他似乎从未认为那是他的。
所以他以前的车从未超百万。
但这辆车,怎么说也在百万以上。
程阙似乎就开的这种车。
在他开车时,赵南星便调侃, 你是不是开了程阙的?程阙那辆是去年出的。
沈沂看了眼车的内饰:这车是新款,限量版。
很贵?赵南星问。
沈沂微顿:加上改装五百多?应该。
他也不是很确定。
反正差不多是这个价。
五百多后边的单位是万。
赵南星可能工作一辈子都挣不到这500W。
但她知道,这车对于沈沂来说,也不算贵。
赵南星暗自咋舌,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过他的手腕。
冷白的腕骨在车内昏暗光线下格外有线条美,修长手指紧握住方向盘,车内静谧到能听见外边车流的声音。
不约而同的沉默让气氛略显尴尬。
赵南星看着车载内屏,伸手点了每日推歌,随机播放。
这座城市的光线交叠入车里,美得像是幻影。
音乐声在车内响起,带着一点儿迷幻的电子音。
[夜色多美 别浪费邀你一起晚风里沉醉]倒是很应景。
—沈沂带赵南星来的地方是云京一家有名的涮羊肉店,正是店里热闹的时候。
浓郁的羊肉香气袅袅飘散,每桌的铜锅都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服务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时不时传来几声哄笑。
当真是好一番烟火人间。
即便如此,依旧有人热情地招待他们,将他们安排到了角落里的双人位。
赵南星和沈沂面对面坐,沈沂朝赵南星伸手。
做什么?赵南星不知其意图,犹豫两秒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放在他手上。
沈沂趁机捏了一把,低声道:还是很冷。
尔后又说:你包。
啊?我给你挂起来。
赵南星忽地讪讪,为自己刚才将手伸出去的行为感到惭愧。
她把包递过去时还有些犹豫,因为里边装着她买的生日礼物。
经常不送礼,连送礼的合适时机都把握不住。
见她犹豫,沈沂调侃:包里放了什么秘密?赵南星不大情愿地递了过去。
沈沂掂了掂,还挺沉。
白色链条包被挂在一旁,就像是商场里的展览品。
赵南星时不时地瞟一眼,看的次数多了,沈沂便问:该不会真放了什么贵重物品吧?嗯。
赵南星不大会撒谎,点头承认。
几乎花完了她所有积蓄。
那个东西太漂亮,是赵南星一眼就看中的,她便买了下来。
给你放过去?沈沂问。
赵南星又摇头:算了,就挂在那儿,等吃完饭再说。
偌大的店里,三不五时有人来,三不五时有人走。
两人安安静静地喝着苦荞茶,等待羊肉上桌。
不管是寒冷的冬天还是刚开春,吃顿涮羊肉能把整个身子都暖起来。
况且这家店的味道很赞,也是一家百年老店,才能做到客似云来的地步。
很快,羊肉上桌。
赵南星正要负责下,沈沂却抢过,你吃。
在外经常是充当照顾人角色的赵南星被剥夺了照顾人的权利,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吃就行。
他们结婚第一年就来过这家店,当时似乎是云京下了初雪。
纷纷扬扬的飞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天气骤然降到零下十几度,沈沂在下班后接她来这里。
恰好还碰上一场求婚。
沈沂当时说:在涮羊肉店求婚,也是够别致的。
赵南星只看向那两人,特煞风景地说:肉老了。
这事儿不算特别,但重新来这家店,这些记忆便又被重新勾出来。
赵南星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沈沂问她:吃饱了。
嗯。
赵南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饱。
你根本没吃多少。
沈沂说。
赵南星微顿:晚上和商商吃了麦当劳。
沈沂:……只有他一个人没吃饱。
虽然是在家里,满桌的菜,但没几道是他喜欢的。
更何况心事重重,满腹算计,哪有心情吃?这会儿他才放开了吃。
赵南星震惊于他的食量,还给他数着,数下来是六盘肉。
你晚上在家干嘛?赵南星吐槽。
沈沂耸肩,半开玩笑地回答:玩宫心计。
赵南星:……沈沂的事儿对她来说一直都是谜,他隐藏得很好,即便是带她回家,让她看到那破裂的关系,却从未出声解释过。
此刻她有心问,也不知从何问,却没想到沈沂主动开口:我想进公司,他们以让我联姻为条件。
赵南星眉心紧锁,问时还有些紧张:然后呢?拒绝了后者。
沈沂自信地笑:拿到了前者。
那你律所呢?赵南星问。
先不去了。
沈沂说:当下有更要紧的事儿做。
赵南星轻呼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因何放松。
在如此具有烟火气的场所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好很多。
就像朋友一样,有来有往。
吃涮羊肉就是要配酒才有氛围,吃饭时没点,这会儿闲下来聊天,沈沂倒是动了心思。
服务员问他是要白的还是啤的。
赵南星立刻道:啤的。
你也要喝?沈沂挑眉。
是。
赵南星说:一会儿叫代驾吧。
赵南星喝了几杯酒,脸开始发热,伸手贴自己的脸去感受凉意。
而沈沂从始至终都很悠闲。
一会儿准备去哪儿?沈沂问。
没打算。
赵南星说:就散步。
要不要去江边走走?可以。
她格外好说话,但却心不在焉,一看就知道藏了心事。
你是不是有事?沈沂问。
赵南星先是摇头,尔后点头:老太太的葬礼在后天。
尽管一切从简,却还是要通知一些亲近的人,办场简单的葬礼。
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话题一下就变得沉重。
沈沂只能低声说:节哀。
谢谢你。
赵南星吸了吸鼻子,把所有沉重的情绪都赶走,低声对沈沂说:在我都没去陪她的那些年,你还记得她,愿意抽时间去陪她聊聊天。
其实问赵南星后悔吗?她也不后悔。
只是毕竟有遗憾。
老太太小时候对她确实好,只是后来她太难过,感觉前后都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性格又太刚烈,所以这些年无论老太太变成什么样,她都没去看过。
无论是被送去养老院,还是一次次传来病危的消息,她都冷了心肠不去。
但沈沂帮她做了这些事。
有什么好谢的。
沈沂说:夫妻一体,她也是我奶奶。
赵南星深吸一口气,只听沈沂低声道:我知道你心软。
才没有。
赵南星否认:你的错觉。
沈沂不反驳,只盯着她温柔的笑。
赵南星对这笑招架不住,便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企图让它降燥降热,可只要面对着沈沂的笑意,她的心便无法平静,干脆喊他:把我包拿来。
沈沂起身摘下来递给她,一边递还一边调侃:到底有多金贵?话音刚落,赵南星便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从桌上推过去。
沈沂的笑凝在脸上,送我的?嗯。
赵南星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赵南星心里也没底,她的眼光向来没那么好。
而且也是第一次送人这么贵的礼物。
沈沂手指握上去时都有些颤,却还是拉过来,在打开前忽然问:这不会是你求婚的戒指吧?语气略有些真诚,一时都让赵南星不知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
不过赵南星很诚实的否认:不是。
说完后低声嘟囔:什么关系还不是呢,求什么婚。
沈沂闻言低头轻笑,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赵南星听到:那你想要什么关系?赵南星:啊?沈沂打开礼盒,是一只表——积家双翼。
赵南星紧紧盯着沈沂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观察他是否喜欢这只表,但沈沂藏得太好,始终都一个表情。
喜欢嘛?赵南星略有些紧张地问。
沈沂看向她,你买的?嗯。
赵南星说:我看你好像从来不戴这个……喜欢。
沈沂从盒子里拿出来,而后递给她,又把胳膊伸过去,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你给我戴上。
赵南星:……赵南星把这表拿在手里都感觉沉甸甸,不是这表本身的重量沉,是这表的价格。
她泛着凉意的手指划过沈沂的肌肤,在戴好之后想要撤离,沈沂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这表不便宜啊。
沈沂轻笑:你是不是把家底都掏空了?赵南星:……也不算吧。
赵南星低咳一声:还留了一点。
沈沂的手随意捏着她的手指,在这热闹喧嚣的气氛里,朝她勾勾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去。
赵南星狐疑地看向他,却还是俯身过去。
沈沂喝了点儿酒,眼神温柔地快要溺出水来,凑在她耳边哑声问:赵南星。
嗯?赵南星感觉耳朵痒。
沈沂轻吐出一口气,把她整个人的魂都要勾走。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沈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