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人吓得不轻, 原本乌泱泱站在电梯口的人都下意识避远,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赵南星怔了两秒,而后起身准备朝那个男人撞过去, 但还没等她起来, 沈沂的肩膀狠狠撞向男人, 同时松开手,掌心吃痛到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但趁热打铁, 在那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抬脚朝他膝盖踢过去,男人顿时跪在地上。
沈沂动作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几分钟,他已经单膝跪在男人的背上,将他的刀扔在了一边, 把他整个人狠狠钳制住。
男人的脸紧贴着地面,大喊:这家医院的赵南星是个杀人犯!杀人犯赵南星不配当医生!赵南星是杀人犯!……沈沂的膝盖在他背上狠狠顶了一下,但男人依旧在叫嚣着。
周围的病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赵南星看。
赵南星却只能看见沈沂不断滴着血的手。
她疾跑到护士台拿了止血绷带再折返回来。
不一会儿, 医院的保安匆忙赶到,沈沂终于抽出身来。
记得保存证据。
沈沂说着用没受伤的手捡起刀子, 声音极冷:我会保留我诉讼的权利。
赵南星无暇顾及其他,用绷带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找人要了个密封袋把刀子装起来, 拉着他要去外科。
徐嘉树今天值班。
赵南星说:他应该还能……缝好你……你的伤。
赵南星尽量装得冷静, 但一说话就忍不住磕绊。
别慌。
沈沂跟着她走, 鲜血流了满地。
我没慌。
赵南星嘴硬。
沈沂没受伤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掌心, 两双冰凉的手在瞬间相握。
沈沂捏了捏她的手指, 低声安慰道:那你别抖。
—赵南星确实不擅长伪装情绪, 一路上她尽力装没事, 但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抖。
思想总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脱缰。
她根本不敢去看沈沂的手。
一路顶着异样的目光来到徐嘉树的办公室。
第一次赵南星没敲门闯进别人办公室,而徐嘉树刚换上白大褂,下摆还叠在一起,一脸懵:怎么了?沈沂……的……赵南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无法正常地发出声音。
刚遇到个疯子。
沈沂站在她身前,我的手受伤了。
徐嘉树皱眉,疾走几步走到他面前,那一层临时止血的绷带几乎被渗透,变得艳红。
徐嘉树捏住他的手看了眼,刀伤?是。
沈沂说。
先止血。
徐嘉树皱眉:看样子伤得不轻,需要手术缝合。
沈沂眼都不眨:好。
徐嘉树喊人去安排手术室,等吩咐完以后回头看向赵南星:你要来做助手吗?她不……沈沂替她拒绝。
孰料赵南星打断他的话,我做。
沈沂皱眉:你现在状态……我能调整过来。
赵南星深呼吸一口气:做助手而已。
她想进手术室。
若是放在平时,她可能还会开个小玩笑,毕竟观摩徐嘉树的手术在医院是难求之事。
好多实习生来医院后都会争着跟徐嘉树进手术室。
具体情况还得先照个CT。
徐嘉树说:看着像手部神经断裂。
问题大么?沈沂问。
徐嘉树耸肩:能接上。
那就行。
沈沂说。
两人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之后各司其职。
沈沂再一次躺在病床上,做了手部麻醉之后被送进手术室,而在进手术室之前,赵南星先检查了他腹部的伤口,确认没有因为之前的大幅度动作而崩开伤口。
徐嘉树和赵南星去做术前准备。
徐嘉树先进去,跟他确认了信息,沈沂微闭着眼回答:都对。
你的伤口太深。
徐嘉树说:一会儿把断掉的神经接上就行,之后会进行缝合,应该不影响正常使用。
知道了。
沈沂说:刚你说过。
徐嘉树看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儿,忍不住问:麻药已经起作用了?有一点。
沈沂回答。
那你不疼?徐嘉树皱眉:尤其刚才。
沈沂:……你觉得呢?沈沂反问。
徐嘉树:……装。
我没疼她都那样了,我要是比她还慌。
沈沂淡淡道:她不得哭死啊。
徐嘉树:……刚才你就不应该喊她做助手。
沈沂说。
徐嘉树却摇摇头:你太小看她了。
两人说着话,赵南星已经进来。
徐嘉树道:好了,闭上眼睡一觉,睡醒来手术就结束了。
说着,沈沂的脸被遮住,只留下一双手露在外面。
徐嘉树转头看了眼赵南星,温声询问:我开始了?好。
赵南星深呼吸一口气。
手术刀。
徐嘉树伸手。
赵南星立刻递过去。
……一场手术,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手术很顺利地结束,徐嘉树却在缝合时问赵南星:你来收尾?赵南星思考两秒,点头和徐嘉树换位置。
一直躺着的沈沂忽地出声:哎,徐哥你来吧。
都已经松口喊徐哥,结果只听徐嘉树冷漠道:手术室里不要称兄道弟。
沈沂:……赵南星。
沈沂又喊。
赵南星戴着口罩,声音很闷:嗯?你……沈沂想问你行吗,怕她心态崩掉,话在出口之时又变成了:你别紧张。
赵南星深呼吸,声音坚定又自信:我大学实操课几乎都是第一。
你放心。
赵南星说:睡醒来就好了。
沈沂微顿,尔后低声说:我的意思是……手术室里安静到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赵南星的手平稳地悬在他的伤口上方,随时准备缝合。
只听沈沂温声道:你别难过。
—赵南星实习时来的第一个科室就是外科,也跟了上百台手术,缝合这种事不在话下。
可依旧是抱着十二分的认真和虔诚来做。
站在手术台前,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
甚至没有去想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谁。
等到缝合结束,赵南星才松了一口气。
而沈沂在她缝合的过程中没耐住麻醉的药效,闭眼睡着,被安静地推出手术室。
手术做完,赵南星刚出手术室,就有警察迎面而来,请问您是赵南星女士吗?赵南星点头:是刚才那件事吗?是的。
警察说:需要您跟我们去做一下笔录。
那个人呢?赵南星问。
在警局。
警察说:精神方面似乎有点问题。
赵南星:……我去换件衣服。
赵南星说:伤者还没醒,我可以要求在医院做笔录吗?可以。
警察点头:我们也需要在伤者醒来之后继续做笔录了解情况。
双方达成一致。
等赵南星换好衣服,两位警察也在桌前坐得笔挺,正在看之前在走廊里的监控。
赵南星给两人倒了杯水,坐到对面,抱歉,久等。
没事。
……交谈进行得很顺利,赵南星如实地交代了自己和伤者的关系,也表明自己并不认识那个持刀伤人者。
而经过警察的提醒,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是一个多月前一位去世患者的儿子。
那天刚好是赵南星值夜班,凌晨两点接到电话,说有一位七旬老人晕倒在浴室,生命体征微弱。
送到医院之后进行了急救措施,但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第二天是那位患者的女儿来医院将他带回去的,全程没见过他儿子。
不过听那位患者的女儿说还有个哥哥,但好赌成性,一整夜都在跟朋友打牌,老人一直都跟儿子一起住。
赵南星的救治全程没有任何不恰当的地方。
如此看来,就是一例很典型的医闹事件。
但有个棘手的问题是,那个人在几年前就被诊断出精神分裂,也是在这家医院开具的精神诊疗证明。
赵南星听闻之后只摇摇头:具体的等伤者醒来后再议。
沈沂知道怎么做。
目前就算她说要起诉,也还是会通过沈沂的名义起诉。
毕竟沈沂是真正意义上的被害人。
而等待沈沂醒来的过程比较漫长难熬,期间程阙又来看了一次,说是网上出了新闻,还冲上了热搜前几,不过没多长时间就被撤了下来,应该是医院公关。
程阙询问这事情的缘由,赵南星如实回答。
说完之后程阙却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沈沂。
赵南星觉得奇怪:怎么了?没事。
程阙立刻摇头,没事。
隔了会儿又才神秘兮兮地说:只是觉得沂哥料事如神。
赵南星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当赵南星威胁他时,程阙只道:你等沂哥醒来问他。
我还得去办点事儿,走了。
程阙离开后,赵南星便坐在病床边发呆。
和之前沈沂第一次做手术时的感受不同,那天只是担心。
现在还有满心酸胀。
不知道这算什么。
她好像又欠了沈沂一次。
如果不是跟在她身边,沈沂也不会受伤。
她好像就是个危险人物。
正当赵南星胡思乱想时,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来人是沈清溪。
赵南星看到他时,不自觉皱了皱眉。
沈清溪则是一如往常的冰山脸,还没醒?刚又做了个手术。
赵南星说:他有点累。
哦。
沈清溪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赵南星不动声色地回望,冷声道:你找我有事?没有。
沈清溪淡淡问:今天的事上热搜了,你知道么?赵南星点头:刚听说。
什么感想?沈清溪问。
赵南星在他面前倒是很淡定,可能是因为沈沂跟他关系不好,尤其在看到那天在病房里的场景之后,她对这个人的印象更差。
能有什么感想?赵南星淡然地呛回去:你希望我有什么感想?羞愧?沈清溪语气更严厉,你好像很喜欢出名。
沈清溪随意揣测:为什么当初不进娱乐圈?凭沈家的名气,应该能把你捧得很高。
赵南星皱眉:所以呢?一个建议。
沈清溪说:当初因为撤你的热搜,沈沂可花了不少钱。
他提到沈沂,赵南星抿唇不语。
如果你很想出名。
沈清溪愈发咄咄逼人:那沈沂的钱花得有点冤枉。
也不是你的钱。
两道声音同时在病房内响起。
随后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赵南星转头看向沈沂,只见沈沂脸色苍白,眼睛微睁,看着像没睡醒。
而沈清溪看向沈沂,语气淡淡:醒了?你这么吵,我要是不醒都对不起你。
沈沂说。
沈清溪:……还有。
沈沂看着他皱眉:你到我病房来就欺负我女朋友?沈清溪轻笑: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她。
不然呢?沈沂反问:任你欺负?沈沂。
沈清溪冷声喊他的名字,隐含着几分威胁。
沈沂毫不畏惧地应答:做什么?我只是给她提个建议,这也算欺负?沈清溪说。
沈沂笃定回答:花我的钱,也没花你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的钱是从哪来?沈清溪勾唇轻笑:不会真以为你做律师的那些钱能填了热搜那么多窟窿吧?怎么?动你的蛋糕了吗?沈沂反问。
兄弟二人之间你来我往,气氛不算浓烈,但赵南星隐隐嗅到了火药味。
聊天气氛已经在朝着剑拔弩张的方向前进了。
当沈沂问出这句话时,沈清溪的脸色微变。
沈清溪。
沈沂直接喊了他名字:你以为你是谁?沈清溪皱眉,冷冷地盯着他看。
别人的人生为什么需要你来建议?沈沂说:管好你自己。
沈清溪:……还不是怕有些人不知好歹。
沈清溪指桑骂槐地说。
赵南星在一旁已经捏紧了拳头。
只听沈沂缓缓道:谁需要知好歹?我们俩的事儿,你不要不知好歹凑过来问行吗?还有。
沈沂说: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
沈清溪厉声:你这是什么话?我让你别这么不要脸。
沈沂轻嗤,四两拨千斤地回他:你有种在我棺材跟前骂我老婆的感觉。
沈清溪:……放屁。
沈沂不屑地笑:你再这样,我棺材板可能都按不住。
沈清溪顿时觉得阴森森的,忙把话题拽到正轨,你说得是些什么不正经的话。
我来就是看你伤得重不重,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你先跟赵南星道歉。
沈沂冷声说。
沈清溪皱眉:你说什么?我让你和赵南星道歉。
沈沂重复一遍,愈发坚定。
沈清溪猛地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难听又刺耳的刺啦声。
做梦!沈清溪说,你一个人慢慢发疯吧。
说完就要走,而沈沂却在他走到门口时轻笑一声:大哥,这步棋你想到了吗?沈清溪错愕地转过头,什么意思?沈沂举了举自己那只刚做完手术的手,几乎是一字一顿道:相、煎、何、太、急。
沈清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毁掉了亲弟弟的手。
沈沂轻笑:难道不开心吗?沈沂说:徐嘉树已经说了,断了的神经接不回去,我这只手这辈子可能没办法正常使用。
而站在一旁的赵南星表情惊讶,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沈清溪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你做到了。
沈沂笑得很温和,但在这一刻的病房里却显得诡异:下一步如果我再往前走,你要取的是不是我的心脏 ?沈清溪勃然大怒:你闭嘴!沈沂却收敛所有笑意,毫不畏惧地和他对峙,冷淡的薄唇缓慢吐露出两个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