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十一章 回都

2025-03-25 14:40:07

回到大都之后,小舟代定安王爷受了封赏,便将银子分发给虎贲军们,然后让虎贲军全都散了,美其名是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可这一举动却是让朝堂起了不小的风波,纷纷私下议论这长留郡主是打了什么心思,那些虎贲军难道就真的散了?是小孩子的心性,还是另有筹谋?郡主,您何必这样委曲求全?三尺难过的看着自己家郡主提着裙摆一步步踩着积水往前走。

那群东西忒没个眼色,那轿子明明就在,偏偏说没有轿子,分明是有意欺负咱们。

行了,走走也没什么关系,你便不要再抱怨了,这宫闱之中,隔墙有耳,咱们还是谨言慎行些的好。

小舟叹了口气,小声说着。

此时定安王府正是低谷,所以不能与任何势力有任何接触,以免落个结党营私的把柄,却不想这反而让一些瞧不清的人误以为定安王府这次栽了。

不过,这样也好,先将这些人剔除,也明白哪些人站在什么位置。

三尺听到自家郡主的训斥,这才察觉自己的确是说的有些多了,但见郡主提着裙摆,便是鼻头一酸,若不,让我背您出去吧。

那岂不更难看,何况现在我衣摆都脏成这样,你何必再沾脏了衣裳。

小舟轻轻抖了抖衣摆,让三尺看上面的泥污。

三尺瞧了,更是心一酸。

郡主回城之后,车马被反复盘查了近一个时辰,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这些狗东西,见驰骋郎倒了,又见王爷此时情况不明,便开始捧高踩低起来,也不想想,郡主怎么说也是大元朝的郡主,驰骋郎虽然被发配了,但姬太师还在,皇后娘娘还在,哪里容他们作践。

可郡主楞是忍了,哪怕虎贲军的铠甲兵器都被收了去,郡主也是连眼都没眨一下,好似没事人一样带着虎贲军回了王府。

郡主虽然没说什么,大家的心里却不好受。

今个入宫,不但得跪在水洼里,出宫还是这个待遇。

这帝君对定安王府的态度,大家都瞧在眼里,一个个也便跟着学,如此下去,不知道郡主得受多少委屈。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咱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倒是今个发生的事情,不能让王妃知道,以免让她忧心。

小舟见三尺这般,便拍了拍她的手。

有些拎不清的主,早点断了干系也好。

此次定安军衰败,飞涧军也在此次损伤过半,逗留边关修养,盛帝屡召不回,便又要封赏虎贲军,她收了赏银,便立刻分散给虎贲一众,随后散了虎贲军,让他们各自离开,一是为了稳帝王心,二则是要造成一种假象,聚在一起像是磐石的虎贲军,转眼成散沙,虽然感觉没那么锋利,但也似乎无形中壮大了些,让上位者猜忌,是否这虎贲军不仅仅只是百骑?这事情放在从前,小舟绝对不会贸然如此,只是近时不同往日,定安王府存亡,已经不容旁的。

只是这局死局,她要怎么下。

虎贲军一散,在大都中,定安王府算是失去了最后的筹码,定安王爷带飞涧军到了边关,算是最后的筹码,这让帝君惴惴不安,对王爷的忌讳也露出了端倪,先是一道圣旨赏赐了王爷的飞涧军,让飞涧军还朝。

却不想边关忽然告急,飞涧军已经开始备战,若是贸然调动,必然会不妥。

这般巧合,盛帝只是笑着说这些蛮夷算是栽在了大元手中,人算不如天算,往最薄弱的地方踢,却踢到了飞涧军这块铁板。

可这话听着是高兴,其实是讽刺,说飞涧军是小国蛮夷的铁板,何尝不是在说定安王爷也是块铁板,他盛帝不容的铁板。

朝堂中一个个都是人精,都可以瞧得出,盛帝这是要整治定安王府,于是一个个全部都与定安王府划清界限。

要知道,飞涧军便是再强,终究敌不过百万雄师,从前定安王爷握着大元朝的半壁江山,手握重兵。

可他却将兵权拱手,此时兵权已经让出,分散在诸位皇子殿下手中,其中以太子爷元恒手中兵权最盛,瑾王殿下也手握不少兵权,多是以从定安王爷手里接到的,偏偏这瑾王殿下的秉性,若是让他为文官,那还是个好官,若是握兵权,那只能说,是在为旁人做嫁衣。

至于其中的门道,不言而喻。

她虽然散虎贲造成虚假的筹码,可终究不是长事。

如果真的被探子查明,她要怎么保住这定安王府,保住定安王妃?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小舟恨不得大哭一场,但她知道,那是没用的,她不但不能哭,还得撑下去,笑着撑下去,不能失了定安王府的份。

郡主……三尺忽然轻声唤了一句,小舟抬头看过去,红墙之间,太子爷元恒正立在那里,看着她。

元恒走过来,小舟便点了下头,道了声:恒王殿下安好,长留尚有急事在身,就此告辞。

说完便要离开,元恒却一把擒住她的手臂,三尺惊慌,小舟用力扭头看向他。

恒王殿下还请放开手,此番不合礼数。

小舟说完挣扎,元恒迟疑了下,放开了手。

小舟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往前走。

走出宫门,小舟皱眉,并未瞧见自己的车马,原本自己车马的位置以及换成一辆雕饰辉煌的新马车。

小舟刚要让三尺去问,便见车辕上车把势将斗笠推上去些。

姑儿。

德林。

小舟闻言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原来那车上的把式正是德林。

嘘,先上车。

马车窗帘布掀起了一些,元晦的声音传了出来,小舟便不再耽搁,连忙带着三尺上了车马。

车赶的远一些,元晦才笑着看向小舟。

长留郡主安好,咱们在大都可是听了不少关于长留郡主的事情,那虎贲军可谓神勇。

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现在也都让他们回去了。

小舟轻笑着说道,倒是你,怎么出宫来了?难道……☆、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假早呢,只是现在我的年岁也到了,便给赐了宅子,让我出宫来,还没定个事情,知道你今个回大都,也就来接你。

此时不同往日,你还是少与我结交的好,以免被人拿了话柄去。

小舟苦笑了下,没想到这个时候,元晦居然还来接自己。

说什么呢,咱们这么要好,我哪能不亲自来接你,那些捧搞踩低的,早晚得悔的肠子都青了。

元晦连忙安慰着,小舟却笑的更苦了。

后悔什么,这一次我定安王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跟犯了太岁一般,按说,这也算是胜仗,可上头却好像没怎么高兴。

元晦眼睛闪烁了下,低声问道:你是真不知道?知道什么?小舟疑惑的问道。

元晦看了眼三尺,小舟便又说道:但说无妨,三尺跟了我多年,不会嚼舌头的。

那太岁,正是……元晦伸出手指,指了指上头。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小舟摆了摆手反驳道:父王位高权重,又是帝君的亲叔叔,连帝君也常常说,我父王有恩与他,要是帝君真的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到现在,早就出事了。

说完,小舟又添上一句,这话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在外人面前我可不敢说,你可别给我抖搂出去了。

元晦依然是半信半疑,却笑着说道:一定,我什么人,你应该是知道的。

当然,不然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说不是。

小舟笑着一撩帘子,见离定安王爷也就半条街的事儿,便又说道:成了,就送到这吧,再近一些,让人瞧见了对你总是不好的。

你以后要真来找我,也不要明目来找我,以免被牵连进去。

小舟说话间已经在三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元晦早已不是当日的元晦,小舟心里清楚,今个才会这般半真半假的说。

再说元晦听了小舟的话,便不由地苦笑了下。

说什么牵连,其实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止是定安王府。

小舟便担忧的看向他,轻声问道:可是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元晦看着她担心的眼神,心底一暖,心道也就只有她了。

没事,都是些黄豆大的小事情,我很快就会能摆平了。

元晦努力笑了笑,只是那笑的好似哭一般,小舟不由更担心一些。

殿下心怀大志,少年遭了苦楚,也只是磨练,不要失了棱角心性,自然有扶摇的一日。

小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不想看到元晦颓废放弃,他有本事,她知道。

有时候看着嫡七子,她都在想,若是换做元晦,此时应当已经能够与太子爷元恒相持了。

我知道,你也是,可别被这些小事给打压了,也要小心……你那妹妹。

元晦压低声音,那最后几个字是以唇语说出来的。

这就是他要告诉她的事情了吧。

小舟狠狠闭了闭眼睛,随即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往定安王府走了去。

史氏月琼,真是一个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的名字,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那史月琼的时,正是前些日子史抱琴诞下四公主的时候。

说起来,小舟不由嗤笑,当初史抱琴被选为四皇子的女官时乘坐轿子出了宫奴殿,惹得多少宫奴女官们的羡慕,当时她并不懂宫闱中的规矩,只觉得史抱琴是找了个好主子,现在想想当时史抱琴那一声叹息,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候她便已经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锁在宫中,再难出宫,所以她才会叹气。

她被册封为琴嫔时,她还特别包了一份莲子糖于她,然而,这其中酸楚,岂能是糖能平抚。

至于那史月琼,在谢玉娘倒了之后,便被史家雪藏了起来,后来又辗转多处,最终是送到了谢家中寄养。

以那种身份,到了谢家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小舟知道此事后,甚至试图将她送走过,也曾经与史四娘商与此事,却都被拒绝了,史四娘只有一句话,这是史家的事情。

这一句话算是彻彻底底的把小舟给搪塞了去。

多次劝说,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一直到四公主出世,史月琼跑来求她,只是因为谢家打算将她嫁给一个年近花甲的大人为妾,意为拉拢那位大人。

史月琼求了许多人,终究无用,便是心中不愿,却也奈何无法,只能前来求她,想着只有这郡主的身份,或许能让谢相爷给上三分薄面,若是能说动定安王爷,这事儿或许也就没那么难了。

见史月琼来求自己,小舟的心就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其实这些年来,小舟的心中其实一直有愧疚,对当年的事一直存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哪怕那事情也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被逼无奈。

所以,小舟答应去帮她求情,也会劝说定安王爷帮她去说说此事。

小舟想的本是很好,只要这番事情一了,她便会劝说她远离大都,也算是躲开些事情。

却不想,在她扶史月琼起身时,那史月琼忽然拔出匕首,向她心窝刺来,若非是她命不该绝,那半块玉佩为她挡了一下,加之那玉满不放心,在门外候着,她怕真的就死在史月琼的刀下。

玉满擒住史月琼时,史月琼还大喊着: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害死了我娘,若不是你,我还是史家的大小姐,全是你,你根本没办法想象我在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谢玉娘害死了阿娘,她又害死了谢玉娘,难怪人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史月琼恨她,就像当年她恨谢玉娘一般,只是,她不会隐忍,也忍不了,宁可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肯隐忍,这是她与她的区别。

小舟不否认,自己当时是有那么一点点羡慕的情愫,她羡慕这种人敢哭敢笑,不怕死,轰轰烈烈,羡慕他们无需多想,羡慕他们的跌倒爬起,而自己,连跌倒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百八十三章 咄咄玉满擒住了史月琼,便狠狠的甩了那史月琼一巴掌,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是知道的,郡主从前在史家过的日子,不会比她现在过的好,这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

小舟却只是冷静的让玉满将人送回谢家,希望谢家好好管教,她最终还是心软了,自己当年所受的苦,史家依然未能还一个公道,却不该由史月琼承担。

最终那史月琼还是嫁给了那位大人,很快又有传闻,那史月琼早非完璧,甚至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事情是越发的荒唐,可最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二皇子元瑾站出来,说那孩子是他的,被罚了也挨了打,最终是出宫将人接到了府上去。

玉满对此,是恨的咬牙切齿,直言这是纵虎归山,这史月琼不是良善,一准会引起**烦。

对此,小舟却是不置可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

她心中很明白,她欠史月琼的,哪怕是谢玉娘的过错,也不当由史月琼承担,史月琼的确没让她好过过,但那都是孩子的把戏,她当初不会与孩子计较,现在自然也不会。

让史月琼看着玉佩,让她出面指任,自己还当真是做的有些过了。

但,小舟的愧疚也仅仅是如此,她也不可能善良到为一个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说好话,她只能说,只要史月琼不再挑衅,这次行刺的事情,她就当没发生过。

只不过,这二皇子元瑾站了出来,便显得有些麻烦。

便是不排除这二人曾经在宫闱中产生了感情,但宫规礼教在这上面,二皇子元瑾又是这般脾气,应当不会真的做出这种事情,就是真的做出这种事情,也不会说出来。

依着时间来看,史月琼怀上孩子的时候,也正是二皇子元瑾远在大都千里之外的岐漠跟着学本事的时候,这来来回回哪有那么容易,这样一想,史月琼这肚子,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二皇子元瑾,或者说贞妃娘娘,义大公的意思,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小舟这般想着,便进了府门,却在刚入府门时,刚巧与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盛帝身边的红人,连海公公。

这是哪阵风,竟然将连公公给吹来了。

小舟连忙热络的招呼了句,那连海却是面容尴尬,随便打了几句哈哈,便寻了借口告辞了。

小舟心生疑惑,赶忙疾步入府,远远的便看到玉满扶着定安王妃站在院子里。

玉满,王妃不能吹风,你怎么还将人领到了外面。

小舟随口呵斥,心中也有了些底,明白定安王妃从佛堂出来,必然是因为方才连海公公的原因。

先扶王妃进去再说。

玉满点点头,扶着蹙眉叹气的定安王妃进了内堂。

进去之后,小舟便又让丫鬟将定安王妃扶进房中休息,定安王妃本是有迟疑,后来也便点了点头,进了房中。

等定安王妃走后,小舟便问玉满道:刚才连海公公是什么时辰来的,说了什么?回郡主话,在郡主入宫后不久,那连海公公便带人前来,给王妃看了一本账簿,我在身边伺候,看了几眼,似乎是前阵子王爷为了筹备军饷,打诸位大人那支取的些,可是那银两也是用在边关军饷上,按说……按说也不该咱们定安王府出,这事情当时圣上也是嘉赞了的……现在说什么代表大家伙来拿早先与王爷说好的银子,我看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怕咱们倒了,拿不着银子,我呸。

连一向稳重的玉满也会这样说,可见那连海公公所说的,不止这些,必然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玉满却没有转告自己。

连海公公是怎么说,给咱们宽限了几日?小舟轻声问着,此时最怕的是自乱阵脚。

三日,说三日之后再带诸位大人前来,简直是……玉满是越说越气,甚至红了眼眶,小舟只得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你不要急,这些都不算事儿,你且把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若是再怕他们的话伤着我,只会影响我的判断。

小舟说的平淡,玉满也慢慢平抚下来,点了点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连海公公尚且还好,只是那旁边的小太监一个个咄咄逼人,一个个嘴脸恶心的要死,连海公公虽然呵斥了几句,却是没收到什么效果,依然一个个狗仗人势,咄咄逼人。

小舟听的这,只是笑着摇头,若是这连海公公真的想呵斥,岂能呵斥不住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分明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搭配着给定安王府难堪。

这连海公公可不是个蠢人,怎么会真的来捧搞踩低,他应该很清楚,这定安王府并未全然没落,仍然有盛帝所忌讳的地方,不然今个就是抄家的圣旨,而不是将她支开,然后悄悄的弄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郡主,这连海公公也太过分了,那点钱,我们定安王府还能当回事儿不成?玉盈说着,三尺则叹了口气,玉盈疑惑的看着三尺,三尺姐姐这是……可是玉盈说错了什么?玉盈你也不想想,若是当初咱们定安王府能出得起那军饷的银子,何须从诸位大人那支取,这一次的银子数目是真的有些大了。

玉满抿了下嘴唇,又继续说道:其实……其实就算拿的出,咱们也不能拿出来。

玉盈听了这话,更为不解,既然拿得出,又为什么不能拿出来。

玉满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此间意思,她哪能点明白了说。

玉盈想了许久,见自家郡主也是叹气,这才反应过来。

如果他们拿不出,那的确是难堪,如果真的在三天之内拿出来,那表示定安王府的钱财雄厚。

钱财雄厚不是什么大事情,可若是放在官家,放在此时,那银两就来的不明不白起来,这样不但会毁了定安王爷一世清名,还会被人捉住把柄,狠狠的参上一本,依着此时这些大人们的态度,一准都是附合,到那个时候盛帝再略微施展些权术,定安王府,休矣。

☆、第二百八十四章 刁难郡主是什么意思?真的给他们吗?给他们便是。

小舟淡淡的说着,盛帝故意要截去定安王府的财力,她能争什么?争的话,只是让定安王府提早消亡,给那盛帝留下把柄而已。

她只能撑着,撑到转机到了,此局方能破。

她的确是打算将钱补上,甚至可以很轻易的补上,姬廉的私章在她手中,姬廉的钱财取出一些便可以立刻缓解了这困局,只是这私章是万万出不得的,甚至要考虑销毁,因为不知道那盛帝已经知道了多少。

她总觉得这定安王府中有细作,甚至是府中有些地位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人。

就算撇开姬廉的私章,这定安王府也不至于出不起这些钱财,从她刚入府时,府上摆设的流水宴席便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两个方法她都不能选,所以她被困死了。

郡主,实在不成,咱们把这事情放放,然后连夜去寻王爷。

三尺犹豫再三,这样说着。

小舟摇了摇头,若是此法可行,她也就不会回大都了。

王妃身体不好,不能颠簸,在大都养病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我定安王府一世清名,岂能来个连夜脱逃,任人泼上脏水。

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郡主,您是怎么想的?三尺叹了口气,心道这些清名有什么用处,只要人在不就好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是不可能被郡主认可,也便只得抿了下嘴,不再多话。

小舟干脆的闭目养神,三尺问的,其实也是她想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要怎么拿出这笔银子?忽然想到什么,她便对三尺她们说道:钱不能直接出,三天后却要我们出钱,这是要给咱们难堪。

三尺一众都看向自家郡主,郡主说的她们都知道,郡主还会说,后面一定是还有后话。

小舟也的确是继续说了后面的想法,我想,既然他们要看咱们定安王府难堪,咱们就难堪给他们看。

郡主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咱们三天内将府上诸人全部遣散,然后三天后先拿出小半的银子出来,然后再让那连海公公宽限上几日。

小舟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外人瞧上去,定安王府是真的没办法了,那遣散的仆人们也要少给一些银子,好让他们心存抱怨,这样才能造成这定安王府真的是在筹备银子的错觉。

这事情要交给账房的白劳之来做,他是个机灵人,只要一说便会明白。

此时白林他们都在边关,咱们府上林林总总也就这些人,仆人能散就散了,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

可是郡主,咱们只拿出小部分银两,以后的银两还是要出的,那样不还是一样吗?三尺这样问,也问出了玉满玉盈两姐妹的疑惑,那两姐妹也跟着点头附和。

银子不能不给连海公公他们,但咱们定安王府最多出四成,另外六成,咱们定安王府是一个子都不能出。

小舟每一字都说的极其坚决,最后略微低下些声音。

至于那六成,咱们就只能想办法借了。

三尺闻言便苦笑道:郡主说的,是要向谁借去?那些个权贵们,一个个都不敢与咱们定安王府来往了,哪里肯借银子给咱们。

郡主的意思是说,咱们假借借银两的名义,将那些银子补上,也算是有了出处?玉满反应快,立刻洞悉了小舟的意思。

你猜的没错,但是有一个事情弄错了,我们不是假借借银两,是真的要用借的银两填补空缺的六成。

此时定安王府是众矢之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中瞧的仔细,想要造假,谈何容易,便真的借了银子,让他们查的出数目,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借钱的面子,她也顾不得了。

这般一想,小舟又是一抿唇,说道:三尺,你明个便去我外祖父那走一遭,向他支些银子,以解咱们定安王府的燃眉之急,此事不可让王妃知道。

众人听小舟这样说,便都呆了一下,小舟口中的外祖父便是定安王妃的父亲,在万山峡做总督。

定安王妃虽然是嫡长女,但却不曾受过任何照拂,反倒是定安王爷扶云之后,给了他不少方便,可便是这般,那老头儿也只是有事相求才会唤一声,用不上的时候,恨不得躲的远远的好过他的好日子,他也早早的就猜到这定安王府树大招风,早晚出事,所以这些年都少有来往。

可此时,郡主竟然要让他们去借银子,到那后会发生什么难堪的事情,便是用指头也猜得出,一准是给撵出来。

郡主莫非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离开?玉盈犹不死心。

小舟叹了口气,玉盈,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是不会离开大都的,不止我不会,王妃也不会,要去的人,是你。

我?玉盈惊讶的看着自己家郡主。

怎么会是我呢?说完这话,玉盈又怕自己家郡主误会,又连忙说道:郡主,我可不是怕去借银子被那些人甩脸色……他们要真敢那样做,我一准给他们好看的。

听了玉盈的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玉盈,你可不能这样做,你要真这么做了,没准人家会以为咱们定安王府没规矩。

是啊玉盈,你便老老实实的去借银子,郡主会这么安排,一定有理由。

玉满笑着说道,她觉得郡主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既然要派人去借银两,应当是让府上的老人去,哪怕是让三尺却也好,怎么会让玉盈去。

真的吗?玉盈听玉满这样说,便看向自己家郡主,见自己家郡主点了点头,便有些惊喜,可转眼她又警惕的问道:郡主,你该不会是想故意支开我吧,要是想支开我,我可不干,就是在这里一起掉脑袋,也不要苟且偷生。

玉盈说话时,眼里还闪起了泪花,根本就不愿意。

☆、第二百八十五章 活着你在胡说什么,谁要掉脑袋。

小舟觉得这玉盈有时候真的是傻的可爱,也知道她这是以为自己要支开她,是把去躲难的机会让给她,这想法不可谓不可爱。

我让你去借银子,自然是因为我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至于为什么要是你,只是因为你的轻功最好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玉盈这才恍然,见小舟冲自己招手,便到小舟身边,听小舟告诉她,她此行要做的是什么。

随后小舟又吩咐了些旁的事情,三尺与玉满也都纷纷点了点头,出去忙碌。

小舟又去寻白劳之,有些事情,她还要与他亲自说与。

到了账房,见那白劳之正蘸着吐沫翻账簿,头上急的是满头的汗,见小舟来了,便连忙笑着迎上来。

郡主,小的这正查账,下面的佃户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商量好的一样,王爷又定下过规矩,咱们又不能硬是收租钱。

嗯。

小舟点了点头,这事情她早就猜到了,所以没什么好惊奇的。

不过不用太担心,小的方才查了账簿,那银子差的也不多,左右只要省下一下开支,应该可以在三天之内将银子筹备出来。

白劳之这样说着,小舟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咱们出不了这么多,最多出这个数目。

小舟说着伸出指头比划了下,那白劳之楞了半响。

小舟又将方才说的告诉了他,他便瞪大了眼睛,拿起账簿来看。

郡主这么一说,咱们好似真的拿不出。

小舟点了点头,这白劳之是人精,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可是郡主……白劳之叹了口气,看向小舟,咱们定安王府怎么就能由着他们这么欺负,咱们都是跟着王爷打江山下来的,不懂郡主的以和为贵,这般憋屈,何必呢。

小舟闻言楞了下,她没想到这白劳之会说出这种话来,她一直都觉得白劳之识趣,却险些忘了,这账房其实也是跟着定家军打过蛮夷的人,这脾气虽然灵活,骨子里却是傲气的紧。

人为刀刃,吾为鱼肉,进退由不得自己,你说憋屈,我只说活。

说完看向小舟,说道:这次已经把府上能散的都给散了,有些不肯走的,也都赶了出去,咱们府上的账房也是久年失修了,库房也是,这天干物燥的,可把烛火拿的远些才是。

白劳之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小舟的意思,明白了。

翌日夜深,定安王府的书房失火,幸好被人早早的发现,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连着账房与库房也没能幸免,定安王府存银不多,多为银票,可以说损失不小,账房先生白劳之受了惊吓,要告老还乡,又要报官将自己抓起来,原因是他老眼昏花,浑浑噩噩忘记将明火熄了,才引起这场大火。

这白劳之是府上的老人,长留郡主好说歹说,规劝了许久才让他消停下来。

得知这定安王府的事情,史四娘让人送了银两来,其中还有瑾秀的那份,此时她已经是史清名的妾室,有个四岁的女儿,前些日子又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史清名似乎有意要将她扶正,只是一直碍于老夫人的事情,一直拖着,这老夫人还在物色着新科状元的嫡女妹妹,只是这八字尚未有一撇便是。

至于史四娘,还是从前那般,在史家站有一席之位,又深得太后的欢心,偶尔会与小舟在宫中碰见,却也都是匆匆交谈几句,便散了。

宫中眉妃娘娘也有一份,史抱琴的那份,小舟也给接下了,甚至连宫奴殿里明应卿也让人送了一份来……姬太师的份是最大的一份,他只是说与定安王爷交好,此时定安王府有难,岂有不倾囊相助的理儿。

他与定安王爷一向交好,所以此事谁也说不得什么。

一份份银子送来,小舟看了只是取了空白账簿来,一个一个记下来,这些在危难之时,雪中送炭者,她都记得。

君,天下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为君之道,始于立志。

志不立,人不成。

所谓志也,上及天,下通地,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

无志,不君。

无志而位极,家国大祸……志立而后谋。

七殿下,这些都是你过几天要在大殿上背的,不能马虎。

小舟看着眼前抓耳挠腮的嫡七子元昊,不由叹了口气,想让这嫡七子快速学会这些,好与那太子爷元恒抗衡,谈何容易,她偷偷背些君臣之道,甚至为君之道给他听,其实是大忌,可此时已经是别无他法,只能冒险尝试。

我也知道啊,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

元昊拧起眉头。

难得咱们能出来,你就一直逼着我背这背那,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殿下,此时不过是一时之苦,好过一世之苦,殿下何不用心一些。

小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有时候真觉得的这嫡七子就好似一块朽木,不但相貌不随姬廉这个舅舅,性情更是离姬廉十万八千里。

甚至,连其父盛帝,其母皇后娘娘都不似,这让她觉得很是无奈。

抿了下嘴唇,小舟又继续念了起来,元昊觉得无趣,便把玩手中的扳指,心中觉得这小姑姑,就跟那些老八股一般,白生了一付讨喜的脸,却这么死板。

他起初听说时还以为她是来寻自己玩,高兴的不得了,谁想到是来这里背书。

无趣,真是无趣。

小舟见他百无聊赖,也知道他没怎么往心里去,却还是念着:……处其主之侧为奸臣,闻其主之忒,故谓之贼。

散其党,收其余,闭其门,夺其辅,国乃无虎……是故人主有五壅:其一臣闭其主曰壅,其二臣制财利曰壅,其三臣擅行令曰壅,其四臣得行义曰壅,其五臣得树……嘘!元昊忽然做了个止声的动作,小舟便咯噔一声将心提到了喉咙眼。

☆、第二百八十六章大殿因为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她便与元昊在外面的庄子里学习,为了不引起麻烦,他们根本没带随从,这庄子是废弃的庄子,根本就没人才是。

元昊试探的往门边走,小舟也跟着提起心,轻轻往窗边走。

老七,小舟,你们真的在这里啊。

听到声音,小舟和元昊都松了口气。

元晦,你小子怎么来了?六殿下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二人问话间,那元晦已经提着食盒闪身进来。

我不闲着嘛,便去找你们不着,也就问了辰南,辰南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我就顺便给这个捎了来,我走的快,应该还热着。

元晦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食盒,辰南是元昊身边伺候的,元昊嘟囔了句什么,元晦与小舟都没听清楚,再问他,他却说没什么,只是招呼小舟用膳。

小舟犹豫了下,便邀请元晦一起用膳,元晦看了眼食盒,说这只有两付碗筷,他还是回去吃的好,被他这样一说,小舟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亲自送他出了门,然后又回到庄子中,给元昊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儿。

无外乎还是叮嘱几日之后的皇子殿试的事情,这武比试一准还是太子爷元恒夺魁,就算太子爷元恒不参与,也轮不到元昊,除却武艺高超的四殿下与以力胜人的五殿下,九殿下的长鞭也不容小视,甚至连元晦,跟着几个兄弟一起习武,也学了一身的本事。

唯独这嫡七子依然是那三脚猫的功夫,骑射功夫怕是连她元长留一介女子的骑射也比不得。

武艺骑射岂能是朝夕可以学会的,所以她只能让他在这文斗上下些功夫。

莫说此时文采出众的二皇子元瑾正在闭门思过,那十殿下元渊也是卧榻在床,便是他们二人真的都参与其中,这君臣册也足够他元昊占上一席之位。

小舟好心好意的说着,那元昊却是越加的烦躁起来,不敢真的对小舟发脾气,他便拿筷子用力戳碗底,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迫使小舟停下来。

小舟见他这般,也只得真的停下来,以免物极必反,反而惹得这嫡七子的逆反心理。

几日之后,皇子们比了骑射,这一次元昊也算是超常发挥,怎么也挤进了前三。

随后便是殿试,临进殿时,小舟让元昊又背了一遍与她听,元昊照做。

小舟见元昊已经背的很熟,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要这样就好了吧,有这君臣册垫底,这嫡七子怎么也得有些光彩,不至于再被人说是草包。

你笑的可真好看。

元昊也跟着笑,小舟却扶额摇头。

说什么傻话,赶紧进去吧,早些也没关系,迟了可就不好了。

嗯。

元昊点点头,便进了文殿。

元晦冲小舟点了点头,然后也跟着进了文殿。

殿内紧张,小舟则是在外面紧张的握紧了拳头。

你还真是……不死心。

……听到声音,小舟转头看去,果然站在身后的人,正是太子爷元恒。

老七?老六?你还真是……元恒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冷冷的说道:你真是傻。

小舟抿紧了嘴唇,没搭腔,准备转身离开,元恒仗着身高优势,转眼便挡在了她身前。

怎么,连话都不与我说了?小舟抬头看向他,深深的松了口气,察觉心口有些发疼,这才知道自己方才一直都是屏住呼吸,一直不呼吸,猛地一呼吸,也难怪会疼了。

什么时候,这元恒给自己的压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小舟想着轻轻抬手按住自己发疼的心口。

元恒见小舟这般,便低声问道:你不舒服?小舟听到这话,心没由来的一刺,便咬紧了牙关。

我带你去瞧瞧。

元恒说着伸手扯小舟的手腕,小舟却好似被烫到一般,慌忙甩开了他的手。

甩开之后,小舟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厌恶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大的反应,倒显得她心虚了。

劳恒王殿下挂心,长留无碍。

小舟扬起笑脸,只是笑的多少有些奇怪,她心中也知道,便干脆放弃,略微施礼,道:若是没旁的事情,长留尚有事务在身,便不奉陪了。

你会来求我的。

元恒忽然这样说道,小舟心底一寒,恒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面具下的声音显得有些古怪。

小舟欲再问,元恒却与小舟擦肩而过,这一次是小舟抓住了元恒的手臂。

恒王殿下可是知道了什么?哧。

元恒伸手抚摸了下小舟的发鬓,随后离开。

小舟咬牙,却只得站回去,每次与太子爷元恒对上,她就莫名的心烦意乱,错失平时的冷静,今日也不例外。

看着大殿,大殿的门还未打开,也不知道里面是怎么样了。

小舟靠在墙上,让自己身体放松,她实在太紧张了,轻轻抬起手咬了下手指关节,告诉自己这只是小事情,就算失败,还有别的机会。

就在小舟给自己这样说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殿门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便不由直起身子,她是不能过去的,只能向身边的宫奴询问。

宫奴走过去打听,很快便回来告诉小舟。

回长留郡主,是七殿下与六殿下在大殿……在大殿打了起来。

那宫奴的声音压的很低,小舟却听见了,再顾不得旁人,直接往大殿冲过去,那些侍卫都识得小舟,所以也没敢怎么阻拦。

小舟进殿之后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施礼,盛帝也是烦心,没与她计较,便挥挥手让她退下。

小舟咬牙又退出了大殿,不过也因为这个插曲,那七殿下没再对六殿下大打出手,被劝开两旁,盛帝自上坐走下来,一脚踹翻了六殿下元晦,七殿下元昊也被打了一巴掌,二人挨了打不敢吭声,甚至也不敢有动作,六殿下元晦还是在一旁十殿下元渊的搀扶下才站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那君臣册明明是我的,是元晦他偷了我的。

元昊抢先说道。

盛帝看向六殿下元晦,却见他只是隐忍凝眉,并不反驳。

☆、第二百八十七章 急火盛帝便问道:老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七说的是真的吗?元晦闻言,噗通往地上一跪,抿紧嘴唇。

盛帝皱眉,在这两个儿子之间来回看,心里却有些谱。

这老七元昊一向都是草包,怎么能懂得什么君臣册,倒是这老六元晦还有些本事的,方才老七元昊打过去的时候,这老六元晦也是一直有气度的没回手,只是拿手臂挡了挡,现在又不说话,这样看来,这老七元昊也是当真胡闹了些。

只是……盛帝心底叹了口气,朕怎么会生出你们这些竖子!这话倒不是训斥其中一人,其他殿下也都纷纷低下了头。

你们两个各自回去,闭门静思己过,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小舟出了大殿,便站在门外,一番呵斥听下来,总算是明白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元晦竟然先背出了她辛苦教导元昊的君臣册,他这一背,元昊还要怎么背?于是冲动的元昊一时气不过,便与他扭打了起来。

而元晦,他倒是聪明,一个字不蹦,楞生生的颠倒黑白,让元昊吃了个哑巴亏,他反而落个好名声。

此时大局已定,她便是冲出去告诉盛帝,那元晦说谎,那君臣册是元昊的,或者说那君臣册是她元长留交给元昊的,都已经与事无补,从元昊冲动动手的时候,这结果就定了。

小舟狠狠的看着殿门,忽然感觉喉咙一腥甜,便掩住嘴,硬生生的闷了回去。

真没想到,千算万算,少算了个元晦,她居然会栽在元晦手上。

遥想当年,在景言宫时,这个羸弱如幼猫的六子,竟然转眼成了这般可怕的存在。

说起来也怪她,当年羸弱的幼猫尚能有杀心,将那陈福杀了之后,又起心将那季嬷嬷困在房中烧死,虽然最后那季嬷嬷最终是由她与成云锦所杀,但是仅仅从此也已经可以瞧出,这元晦根本就不是幼猫,他从一开始就是老虎,只是不曾显露爪牙罢了。

他这一招使的倒是厉害,她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收场。

小舟跌跌撞撞的往宫闱外走,她的眼睛发昏,看东西也有些重影起来,这些日子,她所做的,所为的,似乎都失败了。

一时间的打击让她有些难以振作。

遥遥的看着那亭廊另一头熟悉的身影,小舟毫不犹豫的转身,打算从另一头走。

却不想刚一转身,便被另一群人拦住。

小舟晃了晃发昏的头,以指甲掐在虎口上,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看清面前的人,小舟连忙施礼,轻声唤了句:小舟给太后娘娘请安。

随后又转身看向身后人,言妃娘娘安好。

她是长留郡主,身份高贵,所以并不用给言妃行礼,反而是言妃要与她行礼,可这礼数早在很多年前便被盛帝罢免,这言妃在这宫闱中,只需给太后与皇后娘娘施礼。

哀家作是何人,原来是你这丫头。

太后拿眼睛瞥了小舟一样,很是轻蔑。

她对小舟的印象向来不好,一是因为这身份的尴尬,二则是纯粹的因为谣言的偏见。

小舟也知道太后对自己并不待见,所以一般在太后的面前,几乎是能不开口就绝不开口,以免惹来事端。

太后又看了小舟一眼,随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小舟也便轻微松了口气,恭送太后离开,抬头见那言妃正看向自己,心中便是一咯噔。

长留郡主倒是生了一付好眉目,也难怪。

言妃看了小舟许久,忽然用手托起了小舟的下巴,笑着说道,那笑意犹如六月花开,小舟却看的不禁生寒。

那言妃身子消弱,面上更是因为消瘦,连那咬牙切齿也看的清清楚楚,若非是她的指甲修的齐整,小舟的面上怕是要多出道血印子来。

言妃娘娘谬赞了,长留当真是羞矣。

小舟唇齿生寒,面上却要笑着看她,心口越发的堵塞。

几个孩子都争着抢着,自然是有些手段。

言妃喃喃的说着,看向小舟的眼神染了恨意。

想害人,得有那本事。

长留不知言妃娘娘所指。

小舟说完抿唇。

言妃娘娘看了小舟一眼,随即嗤笑了下,说道:咱们走。

待她们离开,小舟独自一人时便满心懊恼的狠狠渡步往外走,忽然感觉喉咙发痒,小舟连忙伸手扶住雕栏,拿帕子掩住嘴,咳了一下,帕子染血,看上去有些刺眼。

无故恨我的,比我发丝还要多,无理与我为仇,想要将我剪除的,却甚为强盛。

我没有抢夺的,要叫我偿还,可笑,可笑。

她更是咬紧牙关,恨不得将满口银牙咬碎了去。

定安王府这是内火,也就是俗称的急火攻心。

大夫叹气继续说着:这内火要静养,急不得,我这便给郡主开张静心养神的方子,你们多备上些冰给搁在铜盆里,围着郡主多放一些,另外就要请郡主将心放宽,不要忧心过多才是。

大夫给瞧病的时候,小舟一直是醒着的,只是不想说话。

定安王妃看到她这般,便坐在她床榻边,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我儿啊,你打小就是这样,有事就喜欢自己憋着扛着,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寒,您还是回房中的好,以免受了寒气。

看着一盆盆端来的冰盆,小舟再也耐不住,与定安王妃说道。

我这残破身子,哪里还有什么,有时候都想着,倒不如去了,也省得拖累你们父女俩。

定安王妃说着拿帕子拭泪。

瞧您说的,这哪能啊。

小舟心一慌,赶忙以手按压发疼的心口,想跟着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只能叹了口气,将薄被拉高遮住了大半个脸,长留要睡了,娘亲还是先回房歇着吧。

小舟并不习惯唤定安王妃娘亲,多半是因为阿娘的缘故,但这不表示她不会唤,要知道,她唤定安王爷为父王,若是唤定安王妃为王妃,多少是有些不妥当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恩归小舟心发闷,也便干脆的闭眼,耳中听定安王妃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你父王在边关,你在这大都算是遭了罪,还有我这拖累。

娘亲才不是拖累。

小舟的脑子里混沌了好一会才迟疑地开口:娘亲是小舟的娘亲,虽然不是生下小舟的阿娘,但对小舟有养育之恩,小舟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娘亲却说什么拖累,小舟心里听着,很不好受……睁开眼看向定安王妃,见她双目通红,小舟便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身。

娘亲无需担心,有小舟在,这定安王府便不会垮。

唉。

定安王妃伸手摸了小舟的头顶,眼底满是忧愁。

听说长留郡主病了,朝堂上下一个个都有些动摇,若是此时烧冷灶,那是极好。

可又瞧不出圣上的意思。

故而一个个拖着,只有那些肯在危难时借银两给定安王妃度日的人纷纷前来。

过了几日,圣上赐下补品,并亲自前来探望了这妹妹,朝中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一个个赶忙往定安王府去。

五殿下元徽是最积极的一个,不但亲自送来补品,还要打自己府上拨些伶俐的丫头来伺候小舟起居,小舟以自己身边有三尺她们伺候,婉拒了五殿下元徽的好意。

圣上下令,这定安王府上下,一应吃食用度都比照宫中,这让朝中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起来。

小舟起初也不明白,随后在与五殿下元徽的交谈中明白过来,原来事关蛮夷的事情。

与北蛮夷打了多年,却碍于地势,一直没能占到多少便宜,此时是战是和早已成了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盛帝一心好胜,却也知道此时不应再打持久战,因为周边其他蛮夷小国也都瞅准了时期,有些蠢蠢欲动。

几经思量,盛帝终于勉强同意罢兵议和,只待与那些蛮夷商讨朝贡之事,并且好好的训斥了那北蛮夷国君,告诉他这番战争,不过是想要教训他们这些蛮夷的狂悖罢了。

可是,这话莫说蛮夷们不信,便是大元朝的子民也是不信的,多年战争,将士苦战,耗费军饷不胜数,纵得了那北蛮夷的荒芜之地,也是得不偿失,说什么教训,其实多少有些丢了面子。

这北蛮夷,算是这些诸国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可笑的是,眼瞅着这就要收兵,据探子来报,应天逆党与诸国蛮夷勾结,连同这北蛮夷也有些摇摆不定起来,这一次蛮夷们似乎是要有大动作。

闻老将军压阵,却不知道为何,那些蛮夷忽然变的极其狡猾,据报,这些战术多为前去与蛮夷商讨的逆党所谋划。

说来也可笑,对方似乎是有意要戏耍于大元,屡次以少胜多,以弱搏强,搞的大元士兵是军心涣散。

幸好定安王爷带领飞涧军,这才算是镇住了边关。

定安王爷镇守边关,便又派出魏卿公前去当说客,此时最重要的是稳住那北蛮夷,余下小国虽然也是麻烦事情,但追根究底来说,这根底还在那应天逆党身上。

此时应天逆党去边关的那人,应当才是真正的应天贤相,没了这跟肉中刺在大元国内,那应天逆党是最好的铲除时机。

只要能打探到这应天逆党的所在,便是那应天贤相设下重重计策,终究是鞭长莫及。

小舟倚着床头坐起来,心中暗暗思拊,只是想归想,那应天逆党也不傻,不会这个时候冒出来。

如果真的会冲动,那还真是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小舟?元徽轻轻晃了晃小舟,小舟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怎么了五殿下?你……元徽看着小舟满脸无辜,便抿了下嘴唇,心道兴许是自己瞧错了,小舟怎么会露出那种神情。

小舟扭了下头,歪着颈子笑了笑。

五殿下这次是要去边关打北蛮夷吗?那倒还没听说。

元徽说着,又哎了一声,方才不是说要议和吗?怎么还打?小舟咯咯笑了起来,小舟这刚睡醒,正迷糊着呢,还真给忘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小舟的心却明白,这场仗是一定会打起来的,而且会打的惨烈。

郡主,您要是再这样想个没完,这心疾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号呢。

玉满端着白粥,看着郡主一直在想事情,这让她有些无奈。

哈,没。

小舟这才回神过来,抱歉地一笑,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去端粥碗,玉满也便给了她,叹了口气后,连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虽然大夫说没什么,只需静养,但郡主心中事儿多,哪能真的静养。

我会的。

小舟安慰的笑了笑,这玉满心细如尘,是三尺与玉盈都比不得的。

玉满见自己家郡主都这样说了,自己再多言就是没规矩,也便没再纠结在此事上,端上旁边的腌制金瓜来。

郡主别只吃白粥,配些小金瓜来吃,这小金瓜是特别让人打下面送来的,味道正是好的时候,玉满已经给郡主切的细碎,郡主便夹一些去碗里,也好过吃白粥。

郡主喜欢吃糕点,却在这膳食上好清淡咸味,她摸的清楚,所以才没拿出蜜饯果子来配粥。

小舟摇了摇头。

我这是需要清清火气,那金瓜相斥,也便省了吧。

说完喝了一大口白粥。

玉满抿了下嘴唇。

今个……今个那医正来寻咱们府上,说是给王妃寻了些稀有的药材。

小舟点了点头,都给留下了吧。

玉满顿了一下,似乎对此颇有为难的皱起了眉头,最终道:郡主,恕玉满直言,咱们现在是天天熬老参汤给王妃滋补身子,是切尽根须,熬成汤服了温补,而医正他们送来的那些药材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却根本没那么珍贵,他们却要价甚高,这样下去,没多久咱们定安王府会撑不住。

你又不是白劳之,怎么会知道咱们府上撑不住。

小舟脸色略微变了下,却还是笑着安慰。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亲昵可是郡主,这事情不用看账簿也知道。

玉满咬了咬下唇。

玉满也知道,或许郡主这样说,是有自己的道理,可是玉满还是说了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我心中有谱,你不要担心。

小舟笑着将碗递给了她,说道:我吃饱了,你扶我下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好过总是窝在床榻上。

哎。

玉满点头,扶小舟起身走动,小舟说要出去在亭廊走走,她犹豫了下,也便搀扶着小舟出了房门。

走了一会儿,小舟便感觉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来是身子没好利落。

近日可听到七殿下与六殿下的事情?七殿下与六殿下此时已经动身去了岭池,说是有刁民动乱,带了不少兵去,应当无碍。

玉满知道小舟是一心辅佐嫡七子,便在后面添上一句无碍,这次事情,其实对姬氏一族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二人一起?小舟瞪大了眼睛。

玉满见自家郡主神色有异,刚连忙恭身唤了句:郡主?小舟扯了下嘴角,转眼已经脸色如常,道:说的也是,不过,姬家可有派出亲信跟着?那怎么可能,这圣上派下的差事,姬太师若是让人跟着,算个什么事儿。

小舟眯起眼睛,对玉满招招手。

你来,我有事儿吩咐你去做。

……三尺正在屋里擦拭自己的匕首,忽然见玉满猛地推门进来,有些惊讶的看过去。

玉满,你这是怎么了?不怪三尺会惊讶,要知道玉满一向稳重,走路也鲜少会发出有失礼数的声响,今个这显然是有些不对劲起来。

三尺姐,收拾收拾行李,赶紧的走。

玉满一字一字地说的清晰有力。

三尺张大了嘴:啥,走?咱们要走去哪呀?三尺心中想着,忽然惊喜的问道:可是郡主打算带着王妃去边关?玉满定定的看着三尺,慢慢的说道:不是咱们,是三尺姐姐你带着白劳之一起走。

什么?!三尺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三尺问的有些语无伦次,见玉满竟然帮她收拾细软,更是有些火冒三丈,上前夺下后说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走了郡主怎么办?王妃怎么办,是不是郡主有什么吩咐。

玉满扯了几下,那三尺习武多年的力道,岂能是她随意挣扎的开的,便只得放开了手中的包袱,看向三尺,将事情说了一遍。

郡主是觉得此时七殿下怕是中了套,让你与白劳之前去解套,顺便也好将咱们的人慢慢渡出去。

这样说来,郡主是打算有动作?三尺有些半信半疑。

自然。

玉满点点头,继续说道:虽然郡主没明着说,但玉满可以瞧出,郡主这次是真的要有动作,所以咱们还是依着郡主的好。

罢,事不宜迟,我这便动身。

三尺随手取了些衣服包了起来,然后就与玉满告辞,前去寻白劳之。

等三尺走后,玉满松了口气,抿了抿嘴唇,上前将三尺房中的窗都给关了,然后锁了门出去。

小舟看到玉满,有些诧异。

不是让你带着白劳之去岭池了?玉满听小舟这样一问,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玉满擅作主张,还望郡主重责。

玉满,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舟楞了楞,转念便明白了过来,这玉满一准是让旁人替她去了岭池,这旁人不作他想,必定是三尺,因为玉盈还在外面跑着。

玉满不愿离开郡主,郡主聪慧,玉满不是不知道,但玉满……玉满也非愚钝,也知道郡主这次是打算鱼死网破,玉满自认不输三尺姐姐,希望郡主不要赶玉满走……玉满说着就红了眼眶,小舟抿了下嘴唇,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赶你走,那岭池来回不过十日路程,你还真是……郡主。

玉满轻轻呜咽着。

小舟只得看向她,安慰道:罢了,谁留下其实都一样,我也犯不着为此生气,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玉满本还想说什么,此时听到小舟这样说,也便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该死。

等玉满走后,小舟一巴掌拍在软榻边沿上,面上瞧不出情绪。

长留郡主病情见好,圣上便差人将长留郡主接入宫闱中,说是要给眼看着要出嫁的长宁公主作伴,随后又让人将定安王妃也接进了宫中,常伴太后左右,又让太医为其诊治,长留郡主对此一直抱有感激之情。

可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盛帝又要使用定安王爷的兵权,又要定安王爷老实的质子行为。

小舟自然也瞧得出,只是却详装不知道,这便是君王,朝野上下,荣辱系于他一身。

在宫中时,难免会遇到些不想见到的人,比如太子爷元恒。

数日未见,太子爷元恒举手投足间似乎又沉稳了不少,只是每每二人独自相处时,变好似变了一人一般,比如现在。

本是许多人同行,却不想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元恒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小舟,见小舟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连忙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长留不敢。

小舟抬起头与他正视,心道他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呵呵。

元恒笑了一下:还说没生气?我前些日子我监斩你那爹爹,打那之后,你便摆脸色给我瞧了,对旁人都是好脸色,到了我这就是臭着一张脸,甚至连话也不肯与我说一句,你当知道那不是我本意,我也不想为这种事情惹你不开心,所以我也有跟父皇求情的。

那长留还真是要多谢恒王殿下的煽风点火了。

小舟张口顶回去,却发现元恒忽然伸出手来,她尚未来及反应,便赶紧自己落到了元恒的手中。

元恒伸手覆着她的后背,似乎是在为她顺气一般,这般亲昵的动作让小舟脸上顿时一烧,立即推开他,正色道:恒王殿下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者又将我元长留做了什么人,若是让人瞧见,姑侄搂搂抱抱视为何物,到那时候,你恒王殿下最多一顿呵斥,我元长留还不得三尺白绫赐死,以保你清誉。

就好似当年乾隆调戏其父皇雍正的后妃,雍正皇后看见乾隆额头上有伤痕,逼问出这一情形,大怒,认为是这个妃子调戏太子,马上将她赐死一般。

这宫闱,有时候对错根本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活下来的本事。

不过,只要定安王府尚存,三尺白绫她是等不到的,可名节受损是必然的,虽然她自己并不以为意此事,但她不能让定安王府被人笑了去。

☆、第二百九十章别扭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拒绝我,这么多年,我可曾让你做过什么,便是连看你一眼,你也不肯答应,元长留,你这女人……元恒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小舟的脸颊,但见她怒目,更是苦笑。

其实你我二人之间,不过是差一道赐婚的圣旨罢了,我真担心,担心有一天自己会耐不住,最终去将这道圣旨求下来,一道赐婚圣旨,无论你元长留心意如何,你都会嫁给我元恒,我知道,你也知道。

小舟瞪大了眼睛,刚要问他是什么意思,便看到有宫奴走过,便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入假山之后,待人走后,便又怒目看向元恒。

恒王殿下这是打算威胁长留不成?小舟怒目看着元恒,她一直挣扎,不过就是想逃离束缚,不被人做棋子,他竟然要拿赐婚的圣旨威胁她。

元长留,都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是石头雕的不成?元恒看向小舟,他与她二人相处,处处都是他在吃亏,现在他不过是想将二人关系定下来,却被说成威胁,当真是有些太过可笑。

她元长留到底要多狠心,自己还要怎么做,她才肯看他一眼。

看着元恒的眼睛,小舟怔住,心底开始有些无措起来,转头别开脸,很快又看着元恒,刚想要说什么,忽然想起言妃来,便将心一横,冷笑着说道:长留的心怎么会是石头雕的,长留不过是有点傲气罢了,从前长留一无所有,恒王殿下可曾将长留作了一回事?长留身子弱,有部分便是那次寒冬捞扳指的事情,不过也怪不得恒王殿下,只能怪长留命不好,景言宫连个热乎气都没有。

够了。

元恒打断她的话,你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偏偏又要拿这话来刺我,元长留,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打你还小时便是如此,到现在还是这样,甚至连房妾室都没有,就跟撞了邪似地在你身边转悠,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是否真心,你心里跟明镜似地,现在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

恒王殿下错爱,长留受不起。

不等他说完,小舟便连忙跑开,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元恒却一把拉住她:别走,你先听我说句话可好!小舟稳了稳心,站住脚,冷冷地瞥向他,等他说话。

元恒显然是没想到小舟真的会听话的看向自己,一时有些傻眼。

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小舟便又要抬脚,元恒连忙加了力道,急道:我要去边关了。

是吗,那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虽然恒王殿下或许并不缺这些虚名。

小舟身子略微僵了一下,随即劈手挣了挣,元恒没松手,她便更加用力的挣扎,眼瞅二人要往假山上撞,元恒更是握紧了小舟的手腕。

为了怕她挣脱,伤着自己,他可以说是用上了力气将人往怀里带,小舟却不知道他的用意,只觉得自己这是被轻薄羞辱,于是更拼命的拍打挣扎起来。

二人这般一拉一挡,小舟是气不可支,抓起他的手就要去咬,他的一句话却让小舟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元恒说:对不起。

小舟睁大眼,元恒却别扭地将头转向一边,松开了手。

他一直在想,自己错在了哪里,直到前些日子他才明白过来,这女子是聪明人,他的那些在她眼中,不过是笑话一桩。

元恒看着小舟,这个女子太过聪明,聪明的让他羞愧,让他不得不撑着虚假的架子,就怕自己平庸了,这女子会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身为太子,与生俱来便拥有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从小就见惯了勾心斗角,这宫闱中多少人想让他死,又有多少人私心利益挖空心思的讨好他。

他吃够了亏,所以从来就不敢轻易相信谁,却忍不住将视线投给了她,甚至竟然对她有了奇异的想法,觉得她第一次把手搭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注定她就是他的……他想把自己的全部都捧给她看,可是,这些又偏偏对她而言,根本不在入眼的范围内。

小舟傻傻的看着元恒,有些不敢确定她所听到的话,不可一世的元恒在道歉?我明个就走,我说的这些,你听了忘了,也都由着你,或者这会去,干脆的如你心意。

元恒最后几个字说的有些艰难,却还是呵笑出声来。

他本的淡淡的一句,在小舟听来却犹如石破天惊,连忙反抓住他的手臂,诧异地看着他,问道:难道说,圣上是让你打北蛮夷?不是圣上,是我自己要求的。

元恒笑着道:你也知我近况,这刚巧今个收到边关的折子,说那北蛮夷反了。

你告诉我,也不怕我借机除了你。

小舟心中想着,却还是没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便更为伤人了吧。

保重。

这两个字说出,小舟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有你这话,足矣。

元恒说完离开。

入夜,小舟辗转不得安宁,最终掀起床榻帘布,对躺在外室的玉满轻唤了句:玉满,我有话与你说,你进来。

玉满习武,向来浅眠,小舟掀起床帘时她便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一听小舟唤自己,便应声入了内室,郡主。

小舟冲玉满招了招手,等她靠近后便与她耳语一番。

玉满不禁疑惑的反问:郡主怎么会以为……我这也只是猜测,你且前去打探,不可暴露行踪,且此事,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省得吗?玉满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后又问道:此时玉满也离开,郡主要怎么办?小舟笑了笑。

无碍,我先打王妃那寻一人来伺候,你此次的任务不算轻,我只给你十天,十天之内,能寻到便好,寻不到就立刻回来,不可在路上耽搁,以免生变。

玉满省得。

玉满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朝霜时无,重华不在。

北蛮夷地处险要,几战之后,大元军队与蛮夷诸国交锋与飞渡河上游,四周有万山丛矗,水流湍急。

与蛮夷不同,大元朝士兵因大元地处富饶,早已习惯了平川,遇到这万山丛时,总有些力不从心。

便是强悍如飞涧军,也不得不后退数十里,以保优势。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战事这蛮夷小国可谓是占据了山河之势,就成为大元朝的心腹之患。

小舟挑灯翻阅书籍,旁边的宫奴伸着头看她,却又不敢说什么。

轻轻转动脖子,小舟踢踏着靴子便抱着书回了自己现在名为恩赐,实为软禁,不得与外有任何接触的阿勒宫,阿勒在大元朝代表着圣恩,这宫殿鲜少有人能住,小舟与定安王妃搬进来的时候,还引起一番风波。

那宫奴倒也机灵,见小舟抱起书便连忙上前帮忙,低头一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逸书,便砸巴了下嘴儿。

长留郡主若是喜欢这类的书,下次可以吩咐下面的人来取,也免得郡主亲自前来。

本郡只是闲着,觉得能有几本书在手上便是极好,偏偏因为没特别要看的,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不好吩咐,这才自个跑一趟。

小舟笑着说道:倒是辛苦你了,都这时辰了,还劳你跑一趟。

不敢,能为郡主办事,是奴的福气。

那宫奴连忙说道。

小舟又与他说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边关的事情上。

说起来,这些日子也没听到我父王的消息,娘亲一直念叨,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消息就好像被人刻意的劫走了一般。

小舟状似无意的一句,那宫奴却是一哆嗦,郡主多虑了,一准是盘查的守卫事儿多,给拦了,赶明个奴去与总管说一声,让他们留点神儿,不要给郡主的信压着了。

那便有劳了。

小舟笑着说道。

这宫奴虽然穿着底层宫奴的衣服,但从他的细小动作来瞧,他根本不是底层宫奴,甚至可能是已经有了些身份,并且很久。

所以想来想去,这人的身份也便明了。

随后,小舟将书摊开,一本本的翻阅出有用的东西。

说起北蛮夷,北蛮夷原本叫做塔扎尔木,与记忆中的不同,这塔扎尔木的意思是蛮夷语,意思是雄鹰。

大元朝则将蛮夷诸国统一唤作蛮夷,这塔扎尔木虽然不是诸国中最繁荣的,却是最为昌盛的,兵力也是最为强悍,因为地处较北,被称为北蛮夷。

当年开国之时,大元朝廷也曾派了名将屈傅恒与陈尚姬两位大人前去,又另派张广、誊岳两名大将辅佐,打了足足四年,生擒了那北蛮夷国主,才逼着那时的北蛮夷国请降,可便是这般,依然没能将北蛮夷拿下。

北蛮夷生性桀骜,那北蛮夷国主听闻请降消息之后,竟然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这让大元朝堂上下甚为震惊。

为着笼络人心,彰显气度,大元朝甚至将那北蛮夷的国主尸身亲自送了回去。

也正是因此,埋下无穷隐患。

如今这北蛮夷国主撒索苍是那自尽的北蛮夷国主的孙儿,此人野心勃勃,施展了不少手段,将周边众国笼络了去,并且散播谣言,还四处滋事,边关将领本不屑一顾,甚至打算用从前的把戏,挑唆利用这蛮夷诸国的内部矛盾,从而分化这些蛮夷的势力,却不料蛮夷诸国们不知为何,铁了心的抱成一团。

边关战事,那蛮夷诸国屡战屡胜,那气势吓的那边关将领连连往大都发出奏折。

随后,盛帝又派出手下大将率军四万征讨蛮夷,却不想闹出了那报喜不报忧的事情,最终沦为笑柄,盛帝赐死那两名将领,随后又派出温冬凛与陈玉平二名将领带重兵前往。

温冬凛自萨雅山脉西出,陈玉平则由砚打山出南路,借此夹攻,打算重创北蛮夷,却不想双双迷了道,好不容易出了山,那北蛮夷却早有察觉。

温东凛其人力大,又年轻好胜,眼见那北蛮夷后退,便恃勇轻进,入了恫窝儿山沟,可想起后果,大军被北蛮夷诱入山涧,根本伸展不开手脚,犹如被困住手脚的猛虎,血战数日亦不得脱身,不得已只得向南出陈玉平处求救,却不想那陈玉平见大势将去,以拥兵观望,不肯出兵,以至温东凛战死,全军陷没。

陈玉平大惊,不但后退数里,还隐匿不报,盛帝闻讯,已经是陈玉平被困,向镇守小将闻重求救之时。

逐,盛帝将陈玉平赐死,授小将闻重为将军,暂代陈玉平之印,并拟再增兵十万前往。

闻重乃将门出身,有力拔山河之力,为闻家后人,骁勇善战,其人心有城府,与边关诸将领商议,重伤蛮夷数次,这才让北蛮夷消停许久。

然,这岂能是常事?那北蛮夷国主撒索苍野心勃勃,此时不过是一条盘起的巨蟒,正等着机会。

小舟轻轻咳了一下,便又尝到腥甜的味道,明白自己不能再想,于是干脆的不再思索此事,转念起身披上滚毛斗篷,瞧定安王妃去。

然,此时边关战事已经成了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多少歌功颂德的话在宫闱中散播着,连定安王妃这里也不能免了。

定安王妃住在宫闱中,宫中妃子便常来走动,其中以皇后娘娘走动的最为勤,她知道小舟对边关很有兴趣,便有意带消息与她,虽然有夸张在其中,小舟却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七殿下元昊与六殿下元晦前往那镇压暴民之地,很快将那些暴民镇住,为此盛帝甚为满意,比如二殿下元瑾因顶撞盛帝,被罚于府中面壁思过。

手上兵权旁落,此时兵权交与五殿下元徽,与四殿下元嘉所用,此时这二人已经跟着太子爷元恒在边关与北蛮夷交锋。

行兵走将已经经过三个多月,太子爷元恒兵至淳川,四殿下元嘉屯兵渡河,与五殿下元徽合兵一处,二人所处之处甚为险要,可谓直指咽喉。

而七殿下元昊与六殿下元晦却依然未能返朝,探子来报,逆党应天子出现与平西,并证实藏匿于平西川脉,与是二位皇子转而挥师西进,直抵平西川脉。

皇后娘娘问小舟,觉得此行是否妥当,毕竟那逆党以少胜多,也不是轻易可以拿下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老小舟只是笑着摇摇头,难啃的只有边关,那让人吞咽不得的在边关,此时正是剿灭逆党的大好时机,只是不可妄动,要慢慢的耗着。

皇后娘娘大惑不解,小舟却不肯再多言,她只得趁着与姬太师相见的时候,将消息传给了姬太师,姬太师听了后,只是点点头,告诉她,那所谓的难啃的骨头,就是在瘴气林中设下迷阵的人,也便是应天贤相。

皇后娘娘闻言大惑不解,心道那应天贤相不是已经死了?姬太师摆摆手,那不过是说与外人听,此时只管按兵不动,将那刺头给稳稳的放在边关,让那太子一派与那刺头来个两败俱伤便是。

随后,太子爷元恒的军队,势如破竹。

挥军讨伐,将那蛮夷乌合打的是四处逃散,其中以蛮夷中最为富饶的嘛迩嘉国败的最为惨烈,狂妄的国主刁旺被俘于军,解往大都。

其下蛮土皆为大元所属。

此间,大势已去,蛮夷休矣。

打了胜仗,盛帝大喜,下书至北蛮夷,要招降,却谁曾想,那北蛮夷不但不肯臣服,反将使臣辱打,斥其回营。

魏卿公前去与其叔父交涉,其叔父其实是有意归降,毕竟此时大势已去,北蛮夷能被招降,留下国名已经是大恩。

魏卿公逐被其款待,魏卿公是何等机智玲珑之人,虽然早已微醺,却在宴席期间察觉蹊跷,楞生生的逃出升天,而北蛮夷国主撒索苍的叔父鍖尔丹则被其怒斩剥皮,其头颅还被悬于城头上曝晒,尸身丢于乱石岗,任野兽吞噬。

这北蛮夷国主撒索苍,对其嫡亲叔父尚能如此,不可谓不残忍。

传闻,魏卿公回来时几乎是滚下马来,口中一直喃喃那北蛮夷国主撒索苍的何等惨无人道,那些北蛮夷嗜血生食人肉。

经此,恒王便将惊魂未定的魏卿公送返大都,逐以派左副将前往,右将领兵屯驻萨岈山大营坐镇,由先锋董牧闲出兵据守底三塔姆,自己率军分路逼进北蛮夷,强攻北蛮夷。

只是,这一次显然是啃了硬骨头,那北蛮夷国主撒索苍似乎早有洞悉大元的动向,竟然门户大开,后退十数里,依着仙人壶山口扎营碉寨,因山高若幻阵,碉内羽箭如雨而下,大元士兵被困其中,进退不得,损失惨重。

恒王只好停军休整,打算稍作休整之后,取道峒尔山脉,开山劈路,绕道与北蛮夷持岭对峙,战势一触即发。

于此同时,诸多蛮夷蠢蠢欲动,应天逆党也有异动,大元士兵被前后夹击,死伤枕籍,可谓是大元开国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败仗。

郡主打算何时动身?玉满说着伸手拂去小舟肩膀上的积雪,心道郡主也是,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雪下了那么大,也不愿意撑伞。

谢禹鸢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继续站在那里看着漫天的飞雪,玉满则后小半步,站在雪中一同看雪。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小舟淡淡说着,看着皑皑白雪,心道不知这白雪是否当真能掩盖住世上一切丑恶,让世上的事情,变得与雪一样洁白美好。

郡主咱们回去吧,您再这般站下去,一准得受了寒。

也好。

小舟踏着脚印前去,不忍再多踩踏一分雪,今年的雪下的很大,这般踩上去已经咯吱咯吱的响着,而雪还在继续,不知道还会下多久。

这宫闱中尚好度过,可怜了穷苦人家。

小舟这般想着,好似回到了从前在南奔的日子,那时候的李家没落,又没有史家照拂,所以冬天连个火盆都没有,自己曾经躲在被子里翻书,甚至手指也冻的红肿,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未曾想起的事情,现在会想起来。

老人说,梦死得生,梦生得死,她近日总是梦到从前的事情。

郡主……玉满见自家郡主还在发愣,便连忙拉了自家郡主的衣袖,是圣驾。

小舟恍然回神,抬头望去,远远的便见有许多人自拐角处走出,走先的是两名宫奴,但见他们二人扬鞭开道,鞭长,呈暗金色,握手处如鳞片,鞭头有红绸薄裹,抽在雪地上,将雪抽的飞舞起来。

这是静鞭,有些类似鸣鞭,其实鸣鞭也便是静鞭,只是一种叫法不同罢了。

静鞭开道,后有八名宫奴跟着,一人提一香炉,上雕刻不同的祥瑞图案,香炉吐出缕缕香烟,金钟,玉磬,琤琤琮琮,清脆悦耳。

虽然尚不能瞧见,小舟却明白圣舆便在其后。

于是跪在地上,叩首。

圣舆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盛帝看了小舟许久,缓声道:抬起头来。

然。

小舟慢慢抬起头,看向盛帝。

盛帝看了小舟许久,最终一蹙眉。

既然为大元郡主,在宫闱中便要谨守规矩,穿正红宫装,不可随意,更不得穿戴男装。

长留谨记教诲。

小舟说着又是一叩拜,盛帝又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挡风遮雪的琉璃串珠纱帘,抬着圣舆的宫奴便明白这是要走,于是一个个踩着雪,稳稳的迈步起来。

长留恭送圣上。

小舟以膝盖转动,送那圣舆转角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圣舆发呆,似乎,那元晦曾经就为自己求得一串圣舆上的琉璃,她一直收着,根本不敢拿出来显摆,现在想起此事,想起当初,不由心一软。

玉满见人都走远了,便连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赶忙将自己家郡主扶起来,然后殷勤的拍打了郡主的衣摆,又摸了摸衣裳,看看是否湿透了。

郡主,这长宁公主不也一样穿着这种衣裳,怎么也不见圣上说上一句,倒是郡主,这只能是骑射用的骑射服,甚至连男儿装扮也称不上,也要被说叨几句。

玉满。

小舟低声呵斥了句。

隔墙有耳,何况是在这宫闱中,这边说了句什么,没准下个时辰就会被传出去,这玉满一向稳重,怎么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犯错。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可悲玉满抿了下嘴唇,四下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玉满知错,还请郡主责罚。

你知道错便好,以后不要再犯这种疏忽。

小舟摇了摇头,玉满说什么责罚,她又何时责罚过她们几个。

这事情,玉满也是知道的,她方才冲动的脱口而出,也是因为觉得这宫中的人似乎在处处针对于郡主,实在气恼,没想到这圣上也是这般心存偏见,这才让她血涌上头,口无遮拦起来。

小舟低头,看向那本自己不肯踩踏的白雪被踩踏的不成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盛帝之所以会这样说,其实……她也猜到了一些。

她有时候,很想问盛帝,透过她,盛帝看的人是谁。

她与姬廉容貌相似,那个打小黏着他的弟弟,在他心里有多重?戈承的仕途坎坷,多半也正是因为姬廉的缘故,除却姬廉为保全姬氏一族,有意将他抛出做弃子的一次,其余的多半是源于盛帝对于姬廉的复杂感情,他将姬廉捆在身边,姬廉却不肯受束缚,一次次的往戈承处跑,他又将戈承召回大都,留在身边,然姬廉却依然不肯亲近,甚至那戈承,也是精明至极。

说恩宠便恩宠,说杀便杀,他是九重帝心,君臣有别,姬廉与戈承瞧着截然不同,骨子里却有有傲气的秉性,自然是不肯相附和。

不说戈承一直冷静处世,早已洞悉局势,明君心难测,单单拿姬廉来说,当初姬廉年幼,又逢那件事,正是不肯与其父亲近的时候,自然会与暂住在府上,如长兄一般的盛帝亲近,可姬廉终究是要长大,君臣之别也都理顺,甚至为此还吃了不少苦头,只是他那脾气,既然是懂得了,自然是不肯继续详装亲近,也便渐渐疏离了。

而她不同,她深知君臣之道,又不会像姬廉一般桀骜不驯,在盛帝的眼中,她元长留懂事,乖巧,一直以他为尊,满足了所有他对姬廉未能达到的期盼。

然,盛帝虽然想将她作从前的姬廉来看,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二人性情截然不同,他既想要看到温顺的元长留,又觉得温顺的元长留不是记忆中那张狂的四儿。

可四儿已经回不来了,他想要将就,却发现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任是元长留再好,在先入为主之后,也还是比不过他起先所熟识的四儿。

他的心境是复杂的,每次看到元长留时,恨不得元长留再像上几分,可每当看上去很相似时,他又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不能将就了事。

骑射服相较之下容易与男装混淆,这也便是为什么见到元长留一身飒爽的骑射服后,会这般说的缘故,他觉得元长留在有意的在模仿姬廉。

忽然,她感觉眼前这个在九重高位的男人,其实很可悲,他一辈子都挣扎不开这个结。

智生识,识生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佛堂小舟跟着皇后娘娘一起跪拜在蒲团上,良久,见皇后娘娘睁开了双眼,这才问道:娘娘,七殿下那边,可曾传来什么消息回来?小舟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近几日,元昊与元晦都未传来任何消息,这是十分反常的。

皇后娘娘摇了摇头,俯身下去又拜了拜,随后说道:说来真奇怪,本宫这心就一直静不下来,真担心……皇后娘娘没有继续说下去,不吉利的话不能在神佛面前说,她今个早上端着茶盏,便觉得心口猛的一疼,手中茶盏摔在地上,上好的骨瓷摔的七零八落,更是将她的心也给提了起来。

皇后娘娘不要担心,小舟也察觉事情蹊跷,已经让人前去打探,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很快就会带消息回来。

小舟出声安慰着,其实心底也有些没底。

元昊虽然有些草包,却是极其的孝顺,不可能这么久不传来消息。

就算元昊忘了这件事情,元晦也不当会忘记才是。

该不会是与应天逆党对上了吧。

小舟想到这,便面色唰的一白。

娘娘,殿下捎信回来了。

信!小舟与皇后娘娘皆是一愣,皇后娘娘大喜。

拿进来。

信上写的字不多,皇后娘娘也没有避小舟,直接与她同看那信件。

信上说,元昊与元晦二人此时正在屯兵,那逆党一直被困在山上,根本无法下山,可山上葱葱,又有山涧泉水流下,似乎很难将他们困死在山上,甚至只要他们高兴,大可以断了他们的水源,甚至水源投毒,这让他们二人有些惶惶不安。

想过放火烧山,却不想那应天逆党是怎么做到的,愣是挖出了一道防火沟渠,每次火烧到那里,就会自行熄灭,他们派出前锋前往,却不知为何全部一去无回。

如此,他们也不敢再莽撞行事。

近日不曾送还消息,则是因为前些日子,山下忽然来了些暴民,强抢军饷不说,还与士兵起了冲突。

元晦说这极有可能是应天逆党的鬼把戏,元昊闻言冲动行事,强行镇压不说,还斩杀了几名暴民,却不想此事引起百姓的群起,折腾了多日,才将此事摆平。

儿无恙,甚念。

读到了落款,看到那最后两个字,皇后娘娘露出了为人母的骄傲神情。

小舟,你快瞧,本宫这傻儿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冲动,那元晦也是,好好的水麒麟怎么也不帮忙指点指点,这种时候,引起什么民愤啊。

皇后娘娘虽然这么说,却是用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抚上心口,显然是因为自己儿子安然无事,放下心来。

小舟却拧起了眉来,这信上是七殿下的字,或者是代笔?被小舟这样一说,皇后娘娘连忙又拿起了信件来看,仔仔细细的端详之后,松了口气,说道:这的确是昊儿的字,连这勾撇也是一般,总是写不好。

小舟却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了,喃喃说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第二百九十四章 虚惊不对劲了?皇后娘娘听小舟这么一说,又仔细的端详起信上的字,甚至翻过来瞧。

本宫怎么也瞧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比如这字,歪歪扭扭不说,还有落墨,甚至有被水阴开的痕迹,这实在太奇怪了。

她知道自己不当武断分析此事,可她的确是觉得这信件不对劲,她完全可以不说,毕竟连身为母亲的皇后娘娘都说的确是嫡七子元昊的字,她又能说什么。

小舟啊,你也太容易多想了,这报平安的信件都回来了,这字……这应该……皇后娘娘看着信件,想了想,继续说道:可能……这字是因为在马车上写的,这才又是歪扭,又是落墨的,那被水阴开的痕迹更是容易解释了,八成是那传信的士兵路上没留神。

皇后娘娘不以为意,小舟便将信件抽了过去,然后手做拿笔状,伏趴在蒲团上,仅仅只是一瞬,小舟便立刻站起来,冲外面杵着的宫奴大喊道:来人,速去将送信的人带到这里来!门外的宫奴吓的一懵,连忙去喊人。

皇后娘娘楞了下,随即问道:小舟啊,这是怎么了?娘娘,若是小舟没猜错,殿下……还是等将人带来,问问再说。

小舟说完抿紧嘴唇,她方才便觉得奇怪,依着元昊来说,他打小因为被姬家作为储君培养,字自然写的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也常常再马车上写字,明白这般歪歪扭扭,不似是车马上会写出的,至于落墨,那更是大忌,应当是换一张纸张从新写才是,那被水阴开,又是不合理的,因为阴开的位置太密集。

咬咬牙,小舟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她之所以会跪在蒲团上,就是想看看那水滴是怎么落下的。

这般一看,那元昊应当是在非常狼狈的情况下写下了这封信件,甚至可能是被逼着写下的。

那传信士兵被带来,一身狼狈将佛堂地面弄的满是泥污,这让皇后娘娘蹙起了眉来。

小舟,你寻他做什么?皇后娘娘,小舟贸然了。

小舟说着一福身,然后走上前去,直到那传信士兵跪爬处,才停下脚步,本郡问你,这信是何人交给你的?那士兵有些无措,本是要回去了,却又被唤来,方才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这长留郡主如传言中一样美若天仙,还未来及发呆,便又发现那眼神似乎能杀人一般凶狠,便吓的噗通跪下,现在又听到这冰冷的声音,更是不禁抖了抖。

回长留郡主话,是六皇子将信件交给小的,让小的快马加鞭带来的。

也就是说,你没见到七皇子殿下?小舟又问道,那传信士兵连忙点头称是,小舟又问道:七皇子殿下此事是否安好?回长留郡主话,七皇子一切安好。

那传信士兵话音刚落,便被小舟一脚踹翻在地,随即翻身又爬了回去,有些无措的抖了起来。

你们这群可恶的东西,是不是觉得这大都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就可以瞒着欺着?!小舟攥拳怒道,那传信士兵吓的连连磕头。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六皇子殿下让小的不得说的,小的句句属实,还请长留郡主明察。

听到这传信士兵这样说,那皇后娘娘便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儿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便上前抓住那传信士兵,那传信士兵赶忙顺着她提的方向站起来,只是那脚多少有些发软,几乎要站不稳一般。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啊。

七……七皇子……皇子殿下……直说。

七皇子殿下伤着了,似乎很是严重,六皇子殿下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溃烂,药已经敷了,六皇子殿下怕皇后娘娘担心,便让小的先暂且瞒着,这信的确是七皇子殿下所写,由六皇子殿下拿给小的。

那传信士兵磕磕巴巴的将话给说完,小舟有些发懵。

怎么会……嫡七子居然受伤了,会是什么伤着的?小舟心念一想,便连忙问道:是什么伤着的?锄头,是暴民所伤。

那传信士兵不敢耽搁,赶忙将自己所知的说出来。

小舟一咬牙,伤的怎么样?伤口不大,就是一直在烧着,那的乡野土郎中也不懂什么医术,拿崩大碗跟呼喝草给打烂,敷在了伤口上,气的咱们连铺子都给他砸了。

传信士兵这样说着,他来的时候七皇子殿下还未清醒,所以他也不知道那玩意有没有效果。

皇后娘娘听说只是拿东西敷上,也是气不可支,小舟便连忙劝了句。

娘娘不要恼,这便是没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舟曾经在书上看到偏方子,说那崩大碗与呼喝草能治破伤风,七殿下是被锄头伤着,那土郎中一准是看到锄头上带了泥土,所以才会这样做,也就是说那乡野土郎中所用的法子一点没错,七殿下应当无碍。

小舟这样说着,心里也略微放下一些,既然撇开了致死的破伤风,那锄头造成的小伤自然不是大问题,加之还有元晦在身边照看,嫡七子应当很快便会好起来,当真是虚惊一场。

只是……小舟想起大殿上的事情,虽然那事情之后,二人很快又要好了起来,那盗用君臣册的事情,却是让她耿耿于心,她本是想问,元晦却已经跟元昊出宫,她也只得将此事放了放,此时想起,还真是有些说不出什么感觉。

总觉得空落落,虽然这般不好,但还是让刚回来的玉盈再跑一趟,去那边探探的好,如果玉盈真累了,让玉满去瞧瞧也成,不然她心里是怎么也不踏实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皇后娘娘见小舟都放心下来,也便跟着放下心来,又想起方才传信士兵说的,还为此砸了人家的铺子,便又说道:不过,依着你这话说来,本宫还得让人重赏那个土郎中,来人……☆、第二百九十五章 交心随后,皇后娘娘让这传信士兵带些补品回去,顺便也带了赏银回去给那土郎中,算是赔给那土郎中,也算是个恩赏。

等做好这一切,皇后娘娘看向小舟,说道:小舟,这次多亏你机敏,不然本宫还不知道昊儿出了事情。

皇后娘娘说话间还有些心有余悸的用拿着帕子的手拍了拍心口,随后押了口茶水,这才松了口气,心道难怪自个这几日一直不安宁,真是因为母子连心,她早上摔了杯盏,也是这个原因吧。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皇后娘娘笑着看向小舟,这是越看越喜欢,心道也不知道昊儿喜欢不喜欢小舟这孩子,若是喜欢的话,其实大可以求道圣旨,左右也不是什么真的血亲姑侄,昊儿莽撞,许多事儿理儿都不明,如果有小舟在昊儿身边,自己也便可以安心了。

何况这两个孩子年岁也都合适,门第便更不用说,堂堂长留郡主,又是四儿疼惜的女儿,嫁出去倒不如嫁进门来,一直留在身边。

娘娘,这事儿……这事儿说起来也怪昊儿。

皇后娘娘笑着说道:昊儿也真是,出了这种事情,也不跟本宫说,瞧本宫这手抖的,到现在也还没停下。

小舟闻言,脸色大变。

娘娘您是说手抖……是啊,怎么了?小舟连忙说道:娘娘,快些去寻圣上,让七殿下回大都来。

皇后娘娘愣住,好好的怎么忽然要这么说,她不也说没事了吗?何况……这个时辰,圣上还在早朝,就算去了也见不得圣颜不说,真求下来,昊儿还伤着,也不宜颠簸啊。

娘娘,快些,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那传信的士兵在哪里?真是该死。

……远水兼天净,孤城隐雾深。

高耸九重锁云楼上,琉璃瓦通透,似接连天际一般,风吹残云,云缓缓顺风而行,似一叶孤舟飘过。

二人琴瑟和鸣,衣带飞舞,另一袭红衫倚坐雕栏,捧茶而依,似在聆听。

远远看去,仿佛一幅泼墨画卷一般。

熏香蔓延,溢满,琴瑟和鸣,如缓缓流水。

唉。

弹琴的女子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吹笛子的男人便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那弹琴女子。

小舟。

听那女子唤了自己的名字,小舟便回神,手指摩擦着温润的骨瓷杯盏,犹豫了下便放下了手,将杯盏搁置,轻唤:写意姐姐。

你在想什么?长孙写意的声音很温柔,好似一杯清茗,淡而雅,生就一付傲骨,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是这般。

小舟摇了摇头,若小舟说,小舟什么也没想,写意姐姐信吗?有何不信,你平日想的多,偶尔也得休息一下。

长孙写意说完便笑,小舟也随之笑了笑。

很快,长孙写意与那吹笛子的男人说了几句,那男人便离开了这里。

小舟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不禁蹙眉,这个男人是长孙写意的表哥,相貌生的不好,又因为儿时打树上摔下来,落了个坡脚的毛病,至于其他的,说文不成武不就也不为过,朝中揽得一闲差,拿着固定的俸禄,性情跟朝中的老臣一般,喜欢闲散之事,除却淡然,与笛声之外,实在瞧不出有什么优点。

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长孙写意在盛帝下旨让她嫁给太子爷元恒的时候,勇敢的抗旨,也就是这样一个相貌才华下乘的人,站在大殿上,与她双手紧握,并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长孙写意顺小舟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着说道:在看什么?没什么。

小舟笑笑收回视线。

我知道你在看他,你想说什么?长孙写意看着小舟,她的眼睛较之小舟来说略微细长一些,这般一眯着,更是迷人。

他配不上我是吗?你想这样说。

不,这写意姐姐的选择,陆大人一定有他的好,小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不敢妄断。

小舟连忙说道,长孙写意见了,只是笑着摇头。

你这人啊,明明是个很直的人,却很懂得说话,你虽然这样说,却还是觉得他配不上我,我知道。

写意姐姐冰雪聪明,小舟的确是有些不解,更不解写意姐姐为什么要抗旨拒婚。

小舟定定的看着长孙写意的眼睛,她实在很难理解。

长孙写意当年被安排入宫,并且被安排在太子爷元恒身边做事,那便是为了让二人在一起的意思,大家都可以瞧得出,长孙写意怎么会瞧不出。

若是有朝一日,元恒为帝,长孙写意便为后,这般显耀的身份,到底有什么能让她放弃本就该是她的宿命。

如果换做旁人,她或许会信,是所谓的爱情。

但长孙写意不同,她对那陆大人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或者说,她根本不喜欢陆大人,只是因为陆大人喜欢她,而她选择了他。

他的确不好,但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喜欢我,不像是那些公子哥们,贪图我什么,他喜欢的人是写意,而不是长孙写意。

长孙写意笑的有些无奈,又有一分说不出的感觉在其中,陆大人喜欢的人是写意,而不是长孙写意,明明都是她,这种说法,是多么的可笑。

可是小舟却笑不出来。

当她是史小舟的时候,多少人将她瞧入过眼,当她是元长留时,身边又是如何,可是她放在心中的,舍不得的,只有那唯一一个喊她千帆的人。

既然是写意姐姐的选择,小舟根本无权过问,只是小舟心念,写意姐姐这番抗旨,圣上那边或许还好说,真正让写意姐姐为难的,应当是长孙家才是。

小舟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来,也便直接说了出来,谁想长孙写意听了之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小舟,你可真傻,我既然跟了他,就不会再留在长孙家,自此也只得负了长孙家的栽培。

长孙写意也走到了雕栏前,看着长空万里。

☆、第二百九十六章 殉情长孙写意看了许久,才慢慢的开口说道:他可以给我半世安稳,哪怕没有荣华富贵,哪怕只是田野乡间,他都不会让我受委屈,最重要的是,他一辈子,心一颗,都放在了我这里。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什么样的宿命,也一直按照这个路子走下来,她的美貌是源于去世的娘亲,她的才识却不是与生俱来的,她被迫学了许多许多,是很多人都不敢想象的繁重。

记得有一次,她背不出长诗词的时候,只能没日没夜的在书房苦背,那时候她也不过六七岁的年龄,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玩,只有她要被关在这里。

她很累,也只是伏趴在桌案上休息,她不过睡了半盏茶的时间,便被西席狠狠的推醒,然后昏昏沉沉的将长诗词背出,这才让那西席满意的点点头。

等西席出去后,她便伏趴在桌案上放声大哭,她觉得自己很委屈,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陆毓凡便是那时候认识的,他拿着蛐蛐笼,见她哭便走进来,把蛐蛐塞给了她。

他只是好心好意,却不想当时的长孙写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以为是虫子,便吓的丢了出去,为此,陆毓凡还挨了一顿教训。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陆毓凡的话:我的这些都给你,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记了那么多年,只是慢慢的沉淀,直到在大都再次见到他时,才好像百年未曾开放,却忽然绽开的花朵一般,移不开眼睛。

写意姐姐这般选择,当真是……让小舟羡慕不已。

小舟低下眼睑,她是真的有些羡慕,羡慕这长孙写意的勇敢,若是她被赐婚,她不见得会有这般勇气。

自己倒没什么,她若是……定安王府要怎么办,或许她也可以……他可以吗?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在乎那么多,为什么我从前喜欢你的地方,现在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长孙写意这样说着,小舟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不解。

写意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胜华已经远嫁,嫁给封疆大吏,算是高攀了,你知道的。

长孙写意也看着她,她低下了头。

小舟知道。

小舟又何尝不知道此事,当年十殿下元渊与柳胜华便已经很是亲近,二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却因为相处,慢慢的喜欢上了彼此。

可便是这般,十殿下元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柳胜华又长十殿下元渊几岁,早已到了出嫁的年岁,柳家一直在催促,将她嫁远,也是怕被下旨嫁给了十殿下元渊。

十殿下元渊又何尝忍柳胜华为自己守活寡,更不忍她嫁入帝王家,自此被锁在这牢笼中,便将她亲自送上远嫁的车马。

以最好的友人关系。

骗人骗己,伤人伤己,详装无事,然后:新回,忆论,坛:在柳胜华的车马走远之后,回到宫中大病一场,此时已经病入膏肓,怕是撑不了多久。

是十殿下放她走的,虽然不能在一起,却也足矣。

小舟扯了嘴角,除了羡慕,她还很嫉妒呢。

这种情愫,就好像是藤蔓一般,狠狠的蔓延,裹紧了她,让她喘息不得。

听到小舟这样说,长孙写意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似寻常的那种笑法,只是单纯的大笑,似乎是故意在笑给小舟听一般。

小舟看向长孙写意,刚想问自己是哪里说错了,便听到有哀乐响起,顿时白了脸上。

这方向……难道是……小舟连忙起身要下塔,便被长孙写意一把擒住了腕子,随即耳边便听到长孙写意说道:没错,十殿下仁义,逼着柳胜华上了别人的花轿,他是为她好,却不去想柳胜华是怎么想的。

小舟转头看向长孙写意,有种猜测在心中叫嚣,她瞪大眼睛看向长孙写意。

写意姐姐,你的意思难道……柳胜华在上嫁车前,以死相逼,逼着元渊与她拜了天地,然后笑着盖上了红盖头,眼泪流了一路,鲜血也流了一路,明明死了,柳家却还是将她的尸体一直被送到了千里外,只是隐瞒了生死,一直昨天夜里才被传出死去的噩耗,这就是我们的命。

小舟眼前一晃,险些跌倒。

难怪,难怪无论她写了多少信去,她的叶儿姐姐也不曾回过一封信,只是定时由长孙写意带上一封写着一切安好的信件入宫,交给十殿下元渊。

她当时只是笑笑,觉得自己这信件可能是被遗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柳胜华已经出事了。

扭头看向那宫闱,传出哀乐的地方,十殿下元渊终究随柳胜华去,却不知道,这二人皆以为对方安好,是否能在奈何桥上,认出彼此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舟忽然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却只是强忍住泪水,写意姐姐,咱们还是去瞧瞧的好。

看着小舟楞生生的将眼泪忍了回去,长孙写意心猛一刺,随即鼻头开始发酸。

史小舟,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内敛,伤得内敛,痛的内敛,爱的也一样内敛,这一切都被她压抑的微不足道一般,可是这种事情,骗的了世人,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说柳胜华的事情给她听,便是要小舟好好想想,她退了一步,便是有柳胜华这个前车之鉴,可为什么小舟明明清楚,却不肯退一步。

说小舟在骗自己,写意姐姐又何尝不是,写意姐姐也喜欢太子爷吧,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嫁给他?难道写意姐姐想重复叶儿姐姐的路吗?小舟摇了摇头,缓缓续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小舟不解,是真心的不解。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喜欢太子爷,但这没有什么错。

长孙写意毫不隐瞒,直接说出自己的心属。

她喜欢元恒吗?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旁人或许觉得这个太子爷暴虐,也在意他脸上那不能与人前摘下的恶鬼面具,她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当然能瞧得出这个男人的好。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情殇那么好的人,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也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然而……长孙写意苦笑,但喜欢又有什么用,一个人的心里只要真正的有那么一个人,便是以后遇到再好的人,也不会喜欢。

只要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只是非卿不可,他元恒是个长情的人,只是那颗长情的心里,搁的人不是她长孙写意。

太子爷喜欢的人是你史小舟,甚至求圣上为你命名长留,便是想让你留下,让你以长字辈命名,便是不愿你为姑姑,其心可鉴。

长孙写意呵笑着说道,满心酸楚。

小舟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原来如此,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是定安王爷的养女,理应以愠字为名,为何会与长宁公主一样,为长字,原来是那元恒求来的。

见小舟不说话,长孙写意继续说道:太子爷喜欢史小舟,史小舟也喜欢太子爷,我长孙写意早已输的一塌糊涂,再受了赐婚的圣旨,只是会让自己输的更惨罢了。

小舟心底刺痛,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面上露出笑意,说道:姐姐当真多虑了,小舟已经不是孩子了,喜欢什么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小舟,不要骗自己了。

小舟没有骗自己啊。

小舟摇头,她怎么会骗自己,明明不能在一起,自然不会喜欢,她二世为人,并非真的孩子,情难自禁也不适宜与她,她只管冷眼观世便是。

喜欢由心不由人,太子爷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是没数,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长孙写意虽然不能说全然了解,却也是知道一些。

长孙写意根本不信小舟的话,嫁给表哥,虽然会让族人恼怒,但是表哥他待我好,就好像太子爷对你,我回应他,只是因为他自小对我好,有一天我也会喜欢他。

小舟看着长孙写意,写意姐姐,你何必这般,你明明知道……明明就知道,她与太子爷元恒是完全没可能的,为什么还要退让。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退让,我只能说,若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你史小舟,我长孙写意绝不会退让一步,哪怕拼死一搏,也要为自己赢得锦绣荣华而归。

小舟转过头去,略微扬起些头,让眼泪退回到眼中去。

姬廉待她恩重如山,她注定要站到嫡子党,站在姬廉身边,而她对面所在站的人,正是太子元恒。

自古帝王家为了那九重宝座,皆是骨肉相残,他们下了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棋局,她又怎么会喜欢他。

你说羡慕我长孙写意,我长孙写意又何尝不是羡慕你史小舟。

长孙写意苦笑着说道:太子爷总是高高在上,却难掩情深,对你刻骨铭心。

而你不甘受人操纵,从污泥之中一步步走出来,最终平步青云,成为今日的长留郡主,太子爷喜欢你,喜欢的理所应当,因为你不为名亦不为利,只是做你想要做的,你们二人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偏偏为什么都不肯说出来。

这二人,朝堂之上各站一边,这样的人注定将喜欢深深掩埋在百年之后,也不肯掀开给人瞧。

注定爱的沉默,爱到伤,非要爱到无路可退,才方肯承认爱。

史小舟,我从不求人,可我现在求你,如果有一天,你与他不在朝堂,哪怕只有一天,你们也要承认,不要再自欺欺人,这样才不枉费我的退让。

对她来说,他们两个人都是她所舍不下的,如果他们两个人没有幸福,自己的牺牲又有什么用处呢。

回答我。

长孙写意说着。

好。

一个字,说的是那么艰难,好像从灵魂的最深处慢慢溢出,小舟的眼泪再也掩不住,随之落下。

如果有一天,他与她不立于朝堂,不再为臣,必定心之所向,便许一世张狂,不负卿心。

盛丰年,十皇子元渊逝。

长生庙郡主,不要解签吗?三尺扶着自己家郡主上了马车,还有些纳闷的问。

小舟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签,说道:你看这世间万物,天地浩大的,哪里是这小小的一支签文可以解的了的。

那郡主为什么还要求呢?三尺见自己家郡主坐稳了,便放下帘布,随后也上了车辕,轻轻一溜鞭子。

求签就是为了解签,好问问前程什么的,不过郡主也说解不了,可郡主又求了签,郡主这样做,三尺是真的不懂了。

小舟看着手中的签,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求的只是眼前事,这签文也便可以解。

啊?那为什么又不解呢?三尺是彻底的糊涂了,她现在越来越不懂郡主了,这话说的转了几个弯儿,她还是没明白。

既然是眼前,我便是知道结果的,解不解没有什么区别。

小舟轻声说着:时至于此,也就只能这样了。

郡主……三尺叹了口气。

笑于人前,却又不容于己身,郡主这般,当真只是让她看着心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于此同时,远在边关的北齐蒙大营,却是喧哗一片,几乎要争吵起来时,居中而坐精壮坚毅的鹰眼男人,将手里的金盏随意的丢在地上,众人才安静下来,方才喧哗,转眼边一点声响也无。

他的鬓胡整齐,结缕的发辫垂在眼前,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鼻子,这人正是北蛮夷国主撒索苍,只见他用手轻轻抚着扶手上的虎皮,一双鹰眼只是盯着沙盘,并不言语。

国主,这大元兵也实在是太过蛮横!咱们又没有去犯境,他们何以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压于我们,这如今十万大军压上来,我们若是去掉妇孺,单指壮丁也不足他们的一半数儿,精兵也只是万余,咱们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当真是休矣。

说话的这人,骨瘦如柴,两鬓斑白,倒是与这大帐中的人区别甚大,这人是撒索苍军中的军师,名唤库鲁克塔。

只见他双眉紧蹙,叹气连连,越说越是忿忿,那来使一再挑衅于我们,却喊着什么招降,私下一再试探与我们,甚至想让我们打开防线,这大元朝当真是欺人太甚!☆、第二百九十八章 屯兵我早就说过,要打,你们这群人却一个劲的说什么以和为贵,以和为贵的,现在好了吧,不还得打。

不容库鲁克塔再说些什么,一个粗壮的汉子便愤然站起身来,将话给截了去。

他的身高异于常人,壮硕的双臂裸露在外,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人是撒索苍麾下的得力干将乌木塔,此人好胜贪战,一向主张与大元拼死,是主战派。

他与库鲁克塔一直是意见相驳,此时更甚。

依着我来看,不管怎么着,咱们就先打出弯儿岭出去,跟那劳什么子的恒王拼个你死我活,我就不信了,他还能硬生生的将咱们困死了不成!乌木塔话音刚落,靠帐边坐着的人便附和着喊道:可不是!他们打了咱们多久了,也不没从咱们这讨得什么好去,咱们就守着这关卡,那大元朝的兵力都在明处,咱们又都在暗处,任他们就是插了膀子,也甭想前进一步。

没错,要真论起来,咱们还真不会输给那些个元狗!又是一个人出声附和道,便有更多人附和了起来。

可不是,这些都是些娃娃兵,那恒王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要不是他投了个好胎,现在估计还在他娘怀里喝奶呢!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将方才还有些阴沉气氛一扫而空。

撒索苍缓缓抬头,鹰一般的双眼缓缓扫过全场,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随后便又没了声响。

一个个看着自己的国主,那眼神里带了点期待,又有点畏惧。

你们这些人,说是莽夫也不为过,连什么都没弄清楚,便敢大放厥词。

帐边一直沉默无言的青衫儒生嗤笑着说道。

他这话显然是惹怒了众人,眼看那乌木塔要到自己面前来,那青衫儒生便抬手将手中杯盏中物冲乌木塔泼了过去,那乌木塔更怒,上前揪住他的领口,便将他给提了起来。

果然一身的蛮力。

青衫儒生依然嗤笑,那乌木塔便要打算将他高高举起来,摔出去。

就在这时候,那一直盯着沙盘的撒索苍忽然开口喝斥:乌木塔,还不快些放下先生!可是……乌木塔犹豫了许久,看到撒索苍的眼神冷了下来,便只得忿忿的将那青衫儒生放下了地,末了还推了一把,那青衫儒生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住帐篷,才站稳了脚步,有些挑衅的看向那乌木塔。

有勇无谋,莽夫一个。

你!青衫儒生的话,让乌木塔几乎又要上前,旁边的人连忙拉着。

乌木塔将军消消气,先生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青衫儒生一听,便又嗤笑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顺好的台阶也不肯下,众人都觉得他是有些不识抬举,反倒是撒索苍抬头看向了他。

先生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般激怒乌木塔。

青衫儒生嗤笑道:直说什么?说你们必败不成?我若说了,你们还能轻饶了我不成。

众人闻言,心道你这还未说不成?咱们可拿你如何了?撒索苍咽下一口郁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平和些,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见撒索苍这般,青衫儒生却只是冷哼一声,随即笑了起来。

依着我来瞧,你们这次便是起初占了上风,也是回天乏术,你们口中固若金汤的关卡,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何以这么说?撒索苍眉头紧皱,他们这关卡坚固,有查古鲁莫齐的美誉,用大元话来说,意思是神仙愁。

就算是当年元兵率领大军强攻关卡,却惨败而归,若是他爷爷当年没有被所谓的朋友所诱骗出关卡,那大元也拿不下这里,他们也不会称臣。

所以,他对这个关卡,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这个大元的书生,自他来了之后,他所说的话,几乎无一不应,所以撒索苍也多少有些在意他的话来。

大元与你们这些蛮夷不同,你们都是把悍将置于边关,以保家园,而大元不同,真正的悍将,便是想留在边关,也会因为惧怕拥兵自重,惹来杀身之祸,而早早的返回大都去,这一点你们或许是不可能理解,但事实便是如此。

青衫儒生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沙盘前,手指指着一处说道:此时带兵的可不是从前的那几个,而是三路,一路闻家军,一路恒王军,一路飞涧军。

这三路皆为难以下口的硬骨头。

那青衫儒生说着将属于闻家军的旗子拔了起来,把玩在手中,冷道:这闻家父子无需多言,交战这么多年来,你们也知道他们的本事,所以不用我多做解释,我要说的是那小将闻重,此人也非是等闲之辈,虽然年轻,却是个天生神力之人,说以一敌百也不为过,是个骁勇善战之人,你们应当也早有耳闻。

他说到这,便有人点头,蛮夷人骁勇善战,也很好斗,喜欢争个高低,这传闻中天生神力的闻重自然早早的入他们的耳中,让他们起了一决高下的心思。

随后,那青衫儒生又继续说道:若只是莽夫也便罢了,传闻此人用兵极为灵活,较之他的先辈,要灵活的多,你们要是真的提防的话,便是要优先提防这个小将。

怎么是提防他,要提防也当是提防这常胜的闻平老狗,再不济也当是闻显,哪有这后生露脸的时候。

乌木塔说话急如风,可见他是当真的急了。

青衫儒生似乎并不乐意搭理于他,见他这样一说,便干脆的不再吭声,那意思是你说我便不说,由着你去说。

直到其他人也问起,青衫儒生这才顺着台阶而下,这般脾气之古怪,不但没让这些蛮夷人反感,反而觉得他是高深莫测起来。

若我没记错,方才你们说过,这闻家三将,带兵的数量参差不齐,闻重其人,带兵屯兵,人数比闻显还要多上八千人,虽然说是屯兵,但若是换做你们是闻家军统领,你们会在此时屯兵?☆、第二百九十九章 儒生他这样一说,众人都设身处地一思索,的确,此时情况紧急,闻家军地处与恒王军不同,此时屯兵乃是犯了大忌。

既然如此,那闻老狗这样做,便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何况,这闻老狗给自己的儿子的兵力,尚不及一个毛头小子,可见这原本在他们瞧来是伏兵的闻显,或许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伏兵,应该是他们一直轻视的小将闻重,那闻老狗便是要让他们轻敌,好入圈套,然后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先生,果然高人。

库鲁克塔连忙说道,心道不管这青衫儒生是何人,也的确是点明了不少,虽然对此他依然是有些半信半疑。

看来,你们也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那这闻家军,也便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再说说这飞涧军。

青衫儒生的蛮夷语说的极好,若不是他的相貌过于阴柔,加之身高装束问题,几乎很难想象此人非蛮夷。

对于飞涧军,无需我再多言语,你们也都应当有所接触才是,便是没有接触,也应该有所耳闻,那领兵之人是定安王爷,当年铁血定安军的马蹄,踏碎了诸国多少,你们也是知道的,便是此时他散了定安军,却依然有数万人不肯离去,执意跟随着他,这留下的人,自然都是些不怕死的,对阵之时,最怕的便是敌人不怕死,因为那样的军队,势不可挡。

青衫儒生说完顿了一下,随后手指便在沙盘上随意的滑动着,那模样让众人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这人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们来瞧瞧,看看这定安王爷此次的调兵,他们一路赶来的时候,正是在于应天交锋之后惨败之时,本是败军,早已没了士气,却能在路上调整过来,又在几日之内就拿下了南蛮夷的岐尔木川,招降数国,如今的大营便扎在岐尔木山脉,连起初蛮横不肯归降的萨格喀挞国主都惊慌失措,连家眷都不敢带,连夜逃到了这个位置,与泾木达山脉的伊尔萨国主见面,其意应当是想要与其联合才是。

青衫儒生说着扫了眼众人。

你们一定在心里猜测,觉得我是偷听了什么,那我大可以告诉你们,我还真不屑于此,对于这些,我不过是就沙盘上的形势所作出的猜想罢了。

众人闻言,皆为一愣,随即连忙讨好的说并无此事,心中却有些愤愤然,心道这元朝的一个小小书生,何以能得国主这般礼待。

而有面儿薄一些的,都是面上一烧,心道这还是人吗?精的跟鬼似地。

青衫儒生冷哼一声,对于他们的话,是断然不信的,但也仅仅是冷哼,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他们这飞涧军想要这个位置屯兵,就会失去天时地利,所以定安王爷选择了退至扎立木大营,派其麾下虎将陈煜、宁硕二人带重兵分别驻守岐尔木山脉与过燕青关卡,那过燕青瞧着无关紧要,却是这边关门户要地,要知道,粮饷军需想要来,便都得打这过,旁无选择,也便是切断了你们的支援,到时候他们压阵,再由着闻家军前来攻打,这便是对他们飞涧军来说,是最稳妥,又能留出时间,休养兵力的好打法,反观,任你们再怎么据险固守,没有粮草军需支援,对峙下去,你们就只能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急不徐,像是能平定人心一般,那几个蛮夷将领从开始的不屑,慢慢变的有些迷茫,甚至露出了崇拜的神色。

那青衫儒生看在眼里,心道这也便是蛮夷人,没有元人那么多心眼,若是换做此时再大元朝堂,自己或许早已被反驳,甚至以不敬,而被参了一本。

因为我一直被困在这里,你们也有意隐瞒与我,所以我只能依着你们的兵马调动猜测,此时的战局应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或许有偏差,但应当相差不足五里才是。

青衫儒生这般说着,已经三两下将元军驻防在沙盘上排开,目光炯炯地扫射一众部将,见他们目露惊讶之色,便明白自己的猜测应当没错,此时的战局已经到了这般情形。

他指着几处,说道:这般局势,便是我不说,你们也应当明白,久困据守,必死无疑。

何况那恒王以这几处,似乎是有建垒的打算,也便是要与你们打持久战。

这元恒因其母言妃受宠,故而生为太子,八岁封王,十五岁得权,说来虽是荒唐,可那元朝盛帝也非是昏庸之辈,岂能因为红颜,断了自个的江山社稷?所以若我没有猜错,元恒建垒,必然有其他的原因,那能得到的元朝后援,也远远胜过闻家军与飞涧军,跟他们打持久战,你们耗不起。

说完,他又走到悬挂的羊皮地图面前,以手指指向一处,说道:是这里对吗?我看你们有人一直在看这里,这里似乎是川上,你们觉得这是你们的后路,其实不然,只要屯兵八千在这两个位置,你们只要敢过去,便是十万大军,也是自寻死路。

说完,他又指了指两边,嗤笑的看着方才一直盯着地图上这个位置的几人。

他这一袭话,说的众人心中均是没了底。

撒索苍陷入深思。

其实他们也早已发现这里不妥,也只是存着侥幸的想法,希望那元军未能察觉,可是此时这先生都已经察觉,那元军怎么可能会无所觉,从那恒王派出右先锋便可以瞧出,他们应当是已经猜到了这里。

虽说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与元军厮杀多时,因为所处地势险要,又有多处碉卡,他手下将士也都一个个勇往直前,毫不惧死,这阵子,也多数是他们胜。

可是,谁又能料想明日的事情,那大元朝对他们这里是势在必得,等大元朝的援军大举压境而至,他们这里是注定要失守。

撒索苍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盘算,他不是真傻,更不会真的以卵击石,去妄想与大元朝抗衡,他之所以一直撑着,不过是想来个以胜求和。

☆、第三百章 死囚对于这一点,撒索苍很是清楚,他心中早已有了盘算,想着若是他们能再撑些时日,或者干脆能打出个什么来,便有了筹码,能与那大元朝谈条件,哪怕没了国,封个裂土王,独自管制这地界,这国便也还算存着,反之,他们便再也抬不起头来。

只是,这个想法却是不能告诉这些好战分子的,不然传出去,将会军心涣散。

想了许久,撒索苍沉声说道:此事,我也有考虑过……想着,这几日就得冲出去,一举撕裂恒王这边大营,只有打破这个死局,我们才有一线生机!你这法子不是不可,却是伤亡惨重,若是大元来了援兵,就算再给你两万精兵,也是回天乏术。

撒索苍便道:不瞒先生,我打算此后便直奔飞涧军西侧防线,飞涧军便是再强,兵力依然有些散,只要突破这防线,我们便可直奔苍尔庆司,那里有我多年至交,应当能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是吗,若是我以这般呢。

青衫儒生声音不由提高了些,指了指地图上的位置,我若以这边截杀你,乱石滚下,任你插翅难逃。

那是先生,那恒王不过年轻后生,便是心有城府,终究不过个嘴上**的娃娃,不见得有先生这般见地,我们便以声东击西之法,将他引至此处,应当不是难事。

盛帝不是昏庸之辈,我方才便已经说过,那元恒也绝非是三股中的薄弱,从他的行军布阵来看,性格内敛不说,还是个极其难以对付的狠角色,你居然打算挑这么块铁板下手?那当以谁?飞涧军也好,闻家军也罢,有哪个是薄弱的?先生既然这般说,应当已经是有了对策,是吗?当然。

青衫儒生好笑的看着他。

不过,此事之后,我要你放我出营。

撒索苍眼神阴郁,说起这青衫儒生,应当算是俘虏,当日兵临,青衫儒生正是混在他们军队中做小兵,据他所言,他本是与奴仆一同来,打算去边境,好入沙漠,却不想中途失散,正巧见他们在招兵,便进了军队,以免独身一人,夜里被野兽拖了去。

这个决定为上上策,却不想他们这些人竟然被困于两阵之中,唇亡齿寒之时,这青衫儒生才只得站出来,说自己可以带他们出去。

撒索苍本见他为元人,便以为是细作,要将其杀死,青衫儒生开口道他们蛮夷毫不讲道理,灭他一人,整个蛮夷都要为他陪葬,他无所畏惧。

在挣扎中,撒索苍瞧见了那青衫儒生腰上的印记,便不由升起了些好奇。

因为他曾经见过一人,那人面上刺有大元的死囚印,与这青衫儒生腰上的相同。

也便是说这青衫儒生是当死之人,大元朝户部无他名册,所以他说的那些应当都只是用来掩饰身份的借口,他或许是犯了事的官员,或者是家族中有人犯了事情,却罪不至死,发到了边关来。

却又不想一辈子都辛劳至死,所以逃了出来,混入他们军中,也是这个原因。

只是,大元朝律法严明,向来都是斩草除根,很少发配过囚犯,像是他这般的年岁,更是少之又少,依着线报,也便只有那姬家的姬廉一人,可那姬廉其人,他是见过一面,那人相貌如朗月,他不会记错,此人不是姬廉。

何况,姬廉不懂他们的话,而这青衫儒生不但会说他们的话,甚至比那大元来使说的更好,着实奇怪。

似鬼使神差一般,他驳回所有人的反对,让人放开了这青衫儒生,便要看看他的本事。

这青衫儒生的确没说错,他能带他们出这幻阵,因为他对阵法了如指掌,这让撒索苍心中惴惴不安,心中隐隐觉得这人来头不对。

心中盘算,待出了幻境之后,不管对方是个什么身份,都要将其杀死,以绝后患。

可巧的是,他们出了幻境,便遇到伏兵,也正是那个时候,他发现这个青衫儒生是个极好的军师,这来历不明的青衫儒生便成了他手上的烫手山芋,丢不得,捧不得。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能独身一人逃出元兵守卫,出现在沙场,并入大营中这般有本事之人,偏偏是元人,当真是让他想破了脑袋。

呵。

撒索苍站起身来,古怪的看了青衫儒生一眼,缓缓的说道:我便是此时答应你,你怎么能保证,事了之后,我会放你走,而不是杀了你。

青衫儒生闻言便嗤笑道:要杀早就杀了,你这蛮夷,还能有什么知恩图报的心不成?听了青衫儒生这般讥讽于自己,那撒索苍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是狂肆的放声大笑了起来,那些蛮夷将领不知道自己的国主为何而笑,先是面面相觑,后来也跟着真真假假的笑了起来,就是有些一头雾水。

笑了许久,那撒索苍才正色看向那一直似笑非笑,似怒又非怒的青衫儒生。

元人只知道搬弄,我见过许多元人,瞧的入眼却没有几个,你算是其中的一个,我撒索苍今日便在这就应承于你,只要你能帮我们赢了这一仗,我便放你离开,只是有一个要求……我不是元军细作,也没有那么伟大的抱负,不过我终究是元人,所以我不会出现在元军中,也不会留在你这蛮夷之地,我既然是要走,就会走的远远的,不会搀和在其中。

青衫儒生听撒索苍这般说,便明白他想要问什么,便直接搭腔言明。

有先生这句话,撒索苍也便安心了,还请先生告知,这三军,哪个才是真的薄弱。

青衫儒生低头,轻轻笑了起来,任谁也瞧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三处命门,最弱为闻家军。

众人听到他口中所说,皆愣住了。

怎么会是闻家军?!闻家军的兵强马壮,众人皆知,怎么到了这青衫儒生口中,便成了薄弱。

☆、第三百零一章 炊烟众人不解,纷纷看向那青衫儒生,青衫儒生扯唇冷笑,将双手拢入袖中。

闻家军的确是厉害,但闻家军的赫赫多为沙场正面交锋,又是马不停蹄的一路赶来,早已人乏马倦,加之地势远远没有定安的飞涧军与恒王的军队对此处地形的熟识,你说他能强到哪里去?就在众人还在想此话何意,那撒索苍已经明白过来,点头道:原来是如此。

若是我为你,我会以要先下手为强,先由人自这边……这样一来,他们便无处可逃,如果再能以……只要不生变故,闻家军必亡。

青衫儒生话到这就忽然铿锵而止了,他抬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们以为能拖死你们,那我倒要看看,我救不救的了你们!于此同时,这厢三大军营,却都是一片平静安逸。

除却恒王军队在慢慢渡军屯兵,飞涧军修筑碉塔所发出的声响外,三军通营闭关固守,诸将置酒高宴,倒是难得的平和景象。

加之此时正是生火造饭时候,炊烟袅袅,饭香阵阵,多少安定了兵士们躁动难安的心。

飞涧军大营将领难得的放松下来,以定安王爷为首,众将领是卸甲席地而坐,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这边关来,早已乏的厉害,适当的放松一些,以免众人绷的太紧,反而会误了大事。

闻家军大帐,依然死闷,闻家三位将领都是鲜少的闷葫芦罐儿,本先的闻少将军尚且会说个笑儿,此时也因为乏累,加之被北蛮夷擒住后尾脊梁,而郁郁不安。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这般下去,我闻家军如何耗得起?闻大将军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父亲,见其父亲只是闭目养神,便叹了口气。

与这两军想必,恒王军大帐营中却是争吵不断。

当打,自然是当打,我们不能这般固守,这里是北蛮夷的固守之地,可谓是山水环绕,那些蛮夷便是生肉也可吞食,要困死他们,谈何容易。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那北蛮夷人不算少,就算让他们全都吃泥巴,也有吃完的一天,他们还能啃石头不成?非也非也,要真到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个时辰。

没错,咱们窝在这里,可算是把将士们都给憋出毛病来,按着我说,咱们就一举攻下便是。

……讨论了许久,众人也没个头绪,最终都看向了上座的元恒,打算看看他要怎么说。

元恒一直沉默的饮酒,看向他们都看向自己,这才冷笑着说道:你们既然都讨论了,便直言到底要我怎么做吧,何须再征求我的意见。

当他不知道吗?这些老滑头们一个个根本没将他瞧在眼里,排挤他麾下那些年轻后生将领不说,连他也一同瞧不起,觉得他便是仗着出身显赫,才坐到了大将军这个位置上。

然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但这又如何,若是他坐的稳,谁又能奈他何?众将领又连忙请他做出决定,是继续屯兵不前,还是干脆举兵一战。

再则呢?元恒冷道,说是问他意见,不还是换了个说法逼着他出兵。

众将领们心一惊,明白这小儿是瞧出了他们的心思,也便一个个沉默了下来,倒是元恒身后站着的几个都嗤笑起来,这些老东西,一个个想打什么歪主意,当他们不知道吗?几位也累了,便先回营帐歇着吧。

元恒下了逐客令,那些老将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一个个站起身,打先头的先退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等人走后,元恒身后的人便悄悄伏在帐营边,仔细听了后,便冲其他人点了点头。

哎呦,总算是走了,这些个老东西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听的我耳朵都起茧了,真是可恶至极。

身材肥硕的年轻将军往那一坐,身上的铠甲发出了撞击的声响,这是元恒麾下虎将赵蟠,又称虎獤。

他刚说完这话,就有人附和,没错,要怎么做也是咱们爷说的算,他们一个个仗着自己有些资历,竟然也想把持大权,当真是痴人说梦。

这搭腔的人叫做满延,嘴唇厚实,脸上有伤疤,打额角起一直到下颚,他的手臂与手指比旁人的要长一些,背上背着个瞧上去厚重的长弓,想来是个惯用弓箭的好手。

二人说完瞧向元恒,想听听自己家爷是怎么个想法,元恒转着手中酒杯,那杯身温润,转眼粉碎在他掌心。

传成云锦与陆皓渊二位将军入帐营议事,切莫惊扰他人遵命。

二人闻言便各自离开去寻人,只余下一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似乎儒生都瞧的年轻一些,他也不例外,应当比瞧上去年长一些。

这人是郑修鸢,字文舒,是恒王军的军师,打从刚开始,他便是一直在看手中的兵书,不曾抬起头过,此时也是。

一直到一年长一年少的两位均为身负长箭在后,手握剑柄之姿的将领随赵蟠满延他们入了帐营中,他才抬起头来。

爷,寻我二人何事?年轻一些的将士笑不离口,眼底也是笑意,似乎生性便是如此,此人是成云锦,恒王军麾下虎将之一。

王爷寻末将有何事?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将士陆皓渊便严谨了许多,上前抱拳单膝尚未着地,便被元恒扶起。

无需拘礼,本王寻你们来,是有要事相谈。

哦?年长些的将士有些讶然,此时还有何事?二位将军莫急,且先坐下,这事儿说来话长,还需从长计议。

郑修鸢上前来,让二人坐下,随即比划了几下,二人都懵了。

等二人坐下,郑修鸢便又说道:说来可笑,有探子回报,说咱们这有个细作,王爷这才按兵不动。

是何人?陆皓渊站起身来,他心知郑修鸢既然这样说,那必然是因为这细作来头不小,或许就是这些左右将军中的一个。

☆、第三百零二章 和亲若没猜错,应当是林昶勇将军。

陆皓渊很是惊讶,什么?!这有证据吗?其实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有些惊讶,这林昶勇将军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为人虽然死板,怎么也瞧不出是个私通敌军的人。

只是郑修鸢都这般说了,必然是有所根据才是。

此时并没有找到他私通与北蛮夷的信笺,只是接到线报,此时情况紧急,那北蛮夷似乎是有什么动作,已经有飞鹰掠出,咱们便抓他个措手不及。

好,你说怎么办。

我们可以这样……郑修鸢说着,声音渐渐放低,很快那一直站在帐营边的满延便抬手攥拳,击打了下下巴。

爷,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居然连您的帐营也敢偷听。

元恒没说话,郑修鸢笑着说道:这般更好,省得咱们再去想法子告诉他们。

我说老郑,你刚才说的一套一套的,都不管使了是吧?成云锦问道,声音依然惯性的压低,郑修鸢点了点头。

这是我与王爷商量出的计策,他们请我们入局,我们便入局,看谁才是真入局。

原来如此,那林昶勇将军的事情,也是假的?陆皓渊问道,其实他与那林昶勇也算是有些交情,二人从前做卒子的时候,也曾经一起放过马。

算是,也不算是。

郑修鸢说着看那陆皓渊,然后缓缓的说道:是不是,要取决与你的选择。

为何是我?陆皓渊大惊失色,此时恒王殿下尚在此处,哪里有他的事情。

郑修鸢摇摇头,此事的确是你的事情,咱们这恒王军瞧着不少兵马,其实这些兵马是打各处讨来,与咱们并不亲近,打起来也不见得就会拼命,且一个个早已是暗自分化成各派系,此时上头的意思是将这些兵权都收回来,可没有什么借口,刚巧彭牧那群老将有意思要动摇,似乎是打算寻个茬将咱们给涮了,然后奔了闻家军,或者干脆奔飞涧军,拿什么私通敌军,不过是想要咱们军威扫地,好私下起动作。

王爷的意思是……自然是斩草除根,包括那林昶勇,他参与在其中,也便是有了这心思,许多事情,还真得指望你与他的交情。

郑修鸢声音有些暗哑,见那陆皓渊在犹豫,便又说道:你顾及兄弟情谊,他可曾顾及?咱们这派若是倒了,你觉得咱们能有个好的?你顾及此事的后果,他似乎也不曾提醒与你。

陆皓渊叹了口气。

郑大人何必激我,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什么人,你也清楚,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

那是自然,若是不信你,我也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一时心软,你这人便是这般,瞧上去很是冷静,其实满肚子的柔肠子。

郑修鸢笑着说道,另外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随后几人瞧向元恒。

王爷,事儿都已经说明敞了。

方才坐在尾座的那个男人,也给寻个由头。

元恒做了个斩的手势,郑修鸢有些惊讶,方才那尾座上人并不是那些主战派中人,应属于中立,甚至是一直在附和他们,为什么要也斩杀?何况此时再多斩一人,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王爷,那人可是有什么问题?他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恒王点点头,此人非善类,方才那群老东西说话的时候,他便悄悄与旁人说话,那些人也都说出了反对的话,可他自个却是中立的,可见此人心机极重。

这般一说,我到也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郑修鸢点头,他虽然没抬头,却一直在观察那些人,所以对那个人的小动作,多少有些瞧入眼中。

这人在表现自己,应当是想要引起那些主战派的注意,只可惜没选对地点,也没那个时运。

这一次,咱们得把这几根横刺一一拔了去……金蝉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的大都城街道上,熙熙攘攘,大都宫闱安静森严。

小舟看着送来的密报,嗤笑了下,随即将密报置于香炉中,看着那纸张挣扎着,最终成为灰烬,外松内紧,引而不发。

郡主,喝些茶水。

玉满将茶水奉上,小舟接过去轻轻抿了一口,便蹙眉说道:我说过,参茶留给王妃,我这边无需奉上。

玉满听了小舟的话,便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郡主无需拿参汤续命,但郡主的身子终究还是羸弱了些,这也便罢了,最近又鲜少合眼,这是伤元气的,她劝也劝不睡,哄又哄不了,只得拿这参茶,希望能少些损伤。

郡主,这般绷着,你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怎么会,咱们绷着,比他们容易的多。

小舟说完将手中杯盏往桌案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笑了起来。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撑多久。

红衫阁公主这是怎么了,要嫁人了,当要开心一点才是。

小舟说着,拿去正红宫服与长宁公主比划。

瞧瞧这色,多漂亮。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长宁公主这样说着,那些宫奴便全数告退,只留下这长宁公主与长留郡主二人。

等人都散了,小舟便心底略微一惊,笑着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恼了,若是这些衣裳都不合心意,便让人再做一些来便是,这婚事一辈子怕只有一次,可不能马虎了去。

不是出嫁,是和亲啊,他们是让本宫嫁给北蛮夷,那个北蛮夷现在这个情况,居然让我去送死,何况那北蛮夷的国主都已经年近不惑了,本宫才十五岁,本宫不想嫁到那个地方去,不想!长宁公主说话间已经将面前所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上,然后还愤愤的上前踩了几脚。

☆、第三百零三章 圣意小舟,你也知道吧,现在的北蛮夷根本就是疯子,不肯臣服于我大元不说,还敢撕咬着我们不放,父皇必定是要剿灭他们,这个时候还派本宫去和亲,分明是害本宫。

长宁公主说完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近日每个人都在劝她,让她以大局为重,可这要如何以大局为重。

恨不生在帝王家,便是这个意思吧。

小舟看着她,叹了口气,北蛮夷的确是疯子,也的确要诛杀,这个时候派出公主和亲,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大元屠杀的事实,以红妆抹去缟素,倒是个法子。

只是苦了这打小备受宠爱的长宁公主,长禄公主尚在襁褓中,长福公主则不过七岁,尚小,无法婚配。

盛帝便是再疼爱自己膝下的长公主,也还是会做出这种选择,将长宁公主作为弃子,只让她抛弃一世幸福,甚至连同性命,只是为一句,大局为重。

泱泱大元国的屈辱,何以要靠一位柔弱的女子去承当,何等的可悲。

小舟,你知道十弟与柳胜华的事情吗?听说柳胜华是自杀对不对,你应该知道的。

长宁公主猛然站起来,抓住小舟的手臂,她的眼底满是疯狂,手上的劲也很大,小舟眉头紧蹙,摇了摇头。

那种乡野传言,公主怎么可以信以为真,柳胜华是嫁后月余才因为得病死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小舟说的轻描淡写,心却一直刺痛着,柳胜华啊。

听小舟这样说,长宁公主便如泄了气一般,跌坐在地上,那绫罗绸缎此时也都落在地上,显得有几分苟待的可怜。

小舟看着长宁公主,心中也是有几分惋惜。

这大元朝国势不可谓不强盛,可也上演了和亲的戏码,盛帝最疼爱的长公主,身上背负着面上似与蛮夷修好的使命,实则是为了贡献牺牲,为大元寻一名目,也好彰显大元国之度。

只是因为这个政治问题,她便远嫁蛮夷,蛮夷到底还是蛮夷,便是蛮夷国主居住的地方,又能与这大元朝的何处相比?天之骄子的长宁公主,怕早过惯了宫闱中锦衣玉食的日子,自然很难习惯那蛮夷的苦日子,到时候郁郁寡欢,积忧成疾,年纪轻轻怕就是要撒手人寰,或者是被谋杀。

虽然很残酷,但到底是蛮夷所杀,还是被自己的国人所杀,很难说。

记得隋朝的义城公主,被派遣到突厥和亲,被迫四次改嫁,已经十分不幸,可是当她被大破突厥的李靖将军俘获后,嫌她不守妇道,竟然将这位手无寸铁的公主斩首于路边,而她的丈夫颉利可汗却得到赦免。

全然忘记这和亲时的功劳,所以可以预想,长宁公主嫁给北蛮夷会如何,何况盛帝面上是招降,行军之策却是要全数诛杀的意思。

公主,其实公主不是一定要嫁给那蛮夷国主,可有旁人代为嫁过去。

小舟淡淡的说着,看向长宁公主的时候,眼里有些许怜惜。

打小的时候,这长宁公主便亲近于她,待她也不错,定安王府落难时,她也伸出了援手,单单是这一点,小舟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此时这般为难。

长宁公主听了小舟的话,先是惊喜,随后眼睛便又黯淡了下来。

你别骗本宫了,她们都小,本宫便是想推辞,怕也只是被捆上嫁车的份儿。

小舟安慰她,她很高兴,至少这时候还有一个人是在乎她的,哪怕小舟并未帮她去求情。

想到这,长宁公主苦笑了起来,求情又有什么用处,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自己便是这般的命。

虽然二位小公主都尚且年幼,但公主又何尝不能已经婚配?一女不嫁二夫,是咱们这的规矩,与那蛮夷是不同的。

那又有何用,此时还能再变出一个公主不成。

长宁叹气,小舟说的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莫说她此时并无驸马,便是有驸马,都很难保证不和离。

依着咱们大元的规矩,无适龄的公主,便可从亲王中选一适龄女子册封为公主,令其远嫁蛮夷。

小舟淡淡的说着,长宁公主楞了楞,呆滞的看了小舟一眼,然后连忙摇头。

不成,这绝对不成,本宫远嫁是逼不得已,你何必掺和在其中。

此时几位王爷,一个个不过是刚封王,哪里有什么适龄的女儿,所以想来想去,也便只有六王爷定安府的长留郡主适龄。

她怎么可能拿她的幸福来换自己的幸福。

公主,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燃眉之急,不然公主真嫁过去,怕是九死一生。

小舟这话倒是不假,长宁公主嫁过去,岂不就是去送死。

她可不觉得蛮夷将长宁公主擒为人质时,大元会让一步,若是真的会让,此时也不会闹出和亲的戏码。

你也太将自己当回事情了,你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明白人不成?本宫虽然聪慧不及你,但也是个明白人,生于这里,长在这里,见的多了,自然也是知道些,你若真打算牺牲自己,本宫宁可自个嫁过去,也不担你这份人情。

长宁公主说完扭开了脸。

公主不当感情用事,凡事以大局为重,小舟嫁过去,总好过公主失节,也算是周全了咱们的大元的脸面,圣上应当会答应才是。

时间问题,她必须拖住这个时间,为边关的定安王爷争取时间,不然长宁公主嫁了过去,那北蛮夷狼子野心也罢,借机平抚也罢,盛帝再推波助澜,定安王爷必然是要为长宁公主的死负责。

这样一来,一石二鸟的计策,着实是施行了。

你说感情用事?长宁公主苦笑道:你作本宫何以为这般信任于你,不过是你是唯一肯在冰冷湖水中舍命相救罢了。

小舟掀起眼皮看她,小舟不敢妄论。

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当年本宫看什么沉鱼而落水,也有你一份,你本是可以推开那史月琼,却故意躲开,还绊了她一脚,这才致使本宫落入池中。

☆、第三百零四章 对策小舟不知道公主说的是什么。

小舟心一跳,心道这长宁公主会猜到也寻常,毕竟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只要略微有些脑子,都可以猜得到。

就在小舟心思百转的时候,便听到长宁公主说道:本宫不是念你救本宫于水,而是你那种关切,真真正正的关切,你真作本宫为姐姐的那种眼神,本宫不会看错,那种温暖,本宫终此一生都会记得。

所以本宫才装作不知道,为的就是让你内疚,因为内疚,所以会一直对本宫如姐姐般,但本宫错了,你根本就是薄情之人,你冷静,独处于世,从来不会真将他人放在心上,甚至连自己也不放在心上。

小舟楞了下,难道自己就是长宁公主所说的那种人,不,不是的,小舟的确是有些冷静,但小舟绝非无情之人,公主显然是误会了小舟的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公主,小舟说是让公主推小舟出去,其实是因为小舟心中有把握,盛帝必然不会真的让小舟去和亲,这般做,不过是你我二人争执不下,闹出些矛盾,好拖延时日罢了。

只要拖过了这些时日,那北蛮夷灭了之后,自然也无和亲之事。

你确定?长宁公主有些不敢确定的稳定,小舟则是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

她之所以这样做,也是考虑周全,撇开此时需要稳定飞涧军不说,单单是她这些年来制作出的冷兵器,也足够让她留在这,困在这。

如果此次和亲成功,她便是逃出了这里,若是不成功,也算是帮长宁公主一把。

小舟,你觉得这般可行?自然,这和亲的日子将近,但诏书尚未下达,只要公主能这般……那必然是成了,若是失败了,小舟便要前去和亲,公主则要借机装病,不然事儿还真是麻烦。

长宁公主狠狠一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好。

小舟笑了起来,这都城里的位置,没有一个是为弱者准备的。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到秋来时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长宁公主染病,其母妃与盛帝提起让其去别宫养病之事,又提出由长留郡主代为出嫁的事情,这事儿的后果自然是被盛帝骂的狗血淋头,然后撵出去,罚其闭门思过。

然而这事情不知道怎么,便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多年不问世事,却因此又走出了佛堂,非要掺和在其中。

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盛帝的诏书迟迟不下,朝堂中人纷纷议论起来。

而撩拨起此事的小舟则是安逸的看着他们。

这世间的事儿,乱则生变。

小舟喃喃的说着,嘴角翘起,她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个局,是该开的时候,这一次,谁赢谁输,都不负这一战。

……郡主,王爷与那应天贤相对上了。

不日,玉盈赶回来,她这些日子黑瘦了不少,看上去却很有精神。

哦?是怎么样的人?小舟并未停下手中的笔,笔锋流转,在纸张上转动着。

据王爷所说,飞涧军与其交锋过两次,却只察觉此人行军诡异,并不带那些逆党与飞涧军交锋,却又总是出现,性情极为狡猾。

小舟头也不抬,继续问道:相貌呢?相貌,那应天贤相的发已花白,应是老者,面上有疤,双手似有一手是残缺的,依着神机子道长所言,这人手是自己弄残的,应该是为了算天命,一种极端的道法,为他们修道之人所不齿。

小舟听了玉盈的话后,便抬起头来,看向了玉盈,说道:你且回去告诉王爷,告诉他,若是小舟没猜错,那并不是应天贤相,还请屯兵驻守,不要轻举妄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是。

玉盈说完便又离开。

小舟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纸张。

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军。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君。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

最后一笔落下,小舟将那字儿拿起了,嗤笑了下,然后撕碎,放在了火上。

大都这边乱了,边关飞涧军营中定安王爷也是大怒,三道文书快马加鞭的送来,不外乎是为小舟之事。

甚至连恒王得知之后,也是飞书回大都,这事情他心里有些谱,却还是得修书一封,心中对这元长留是又爱又恨。

很快,朝中便传来消息,长留郡主为了赐婚一事,与长宁公主闹翻,二人甚至在御花园大打出手,最终双双落到了荷花池中,长宁公主染了风寒,先动手的长留郡主被罚闭门思过,随后又不知道是谁翻出了大元律法,说若是无适龄可婚配的公主,和亲当以郡主为先,若是郡主也不适龄,当可从大臣们的嫡女中挑选,册封为公主,享受公主品级待遇。

这一下那些袖手旁观的大臣们都乱了阵脚,倒不是心疼自己家女儿,毕竟只是女儿罢了,便是夫人再闹,也折腾不出天去,他们真正乱阵脚的是这个机会,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是好机会,说是杀头问罪的机会,也是杀头问罪的机会,这尺度可不好掌握。

这就好似一道香气怡人的名菜放在了饥饿的乞丐们面前,明明知道是有毒的,大家却还是有些趋之若鹜。

这一个看似无关的和亲事情,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元朝堂都处于动荡中。

盛帝为此也摔了书房中的不少东西,偏偏身边又没个贴己人,几番有意召小舟前去说话,却又想起此时小舟在闭门思过,若是唤她出来,必定是威严不在。

辗转了许久,他便挪步去了小舟所在的宫殿,进门的时候得知这定安王妃与长留郡主都在佛堂,便又去了佛堂,见定安王妃双目紧闭,一直在转动念珠,口中喃喃着什么,而小舟则是在誊抄什么,走过去一瞧,是《万寿佛经》。

☆、第三百零五章 假意你誊抄这些做什么?盛帝上前,一旁正在研墨的玉满便退后了些,跪倒在了地上。

回圣上话,长留还记得太后她老人家生辰快到了,这便是在此静思己过,也依然不踏实,想着誊抄八十八部佛经,也好聊表长留一片心意。

小舟这样说着,盛帝点了点头,对她这番孝心赞赏有加。

难得你有这番孝心。

小舟笑而不语,待盛帝让玉满起身,她便吩咐玉满奉茶。

茶是上好的茶叶,配上清泉水,只是盛帝并没有这心思喝茶水,只是盯着玉满瞧,小舟轻轻拿茶盖敲了敲茶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盛帝这才惊醒过来。

说起来,朕记得这孩子有个姐妹,与她生的是一模一样,今个怎么没瞧见她。

小舟闻言,便扑哧一笑。

圣上,方才来奉茶的,便是玉盈啊,起先的那个是玉满,只是相貌太过相似,这才让圣上您误会了。

小舟说话间便说道:玉盈,还不去唤你姐姐来给圣上瞧瞧。

那玉盈犹豫了下,便笑着应声,刚要出去,盛帝便喊住了她。

无需麻烦了,又不是没瞧过,你先出去吧,朕有事情与你家郡主商量。

玉盈瞧向小舟,小舟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出去,她这才后退着出去,小舟便抬手。

圣上,不若我们出去说吧,这佛堂到底不是个好说话的地儿。

盛帝点头,走先。

小舟在后面,看着盛帝的背影,松了口气。

方才奉茶的自然是玉满,玉盈并没有玉满这般礼数,玉盈此时已经在宫外。

真是没想到,盛帝居然察觉出不对来,看来自己还是得再小心一些的好。

盛帝问小舟的事情,其实都只是一些瞧上去不算事情的小事,包括问起此次和亲之事,并明言自己并无要将她和亲的准备。

小舟便惊喜的谢恩,可还是不放心的说了许多,一番下来,小舟没摸明白盛帝想要做什么,盛帝也没摸清楚小舟的底,最终只是寒暄了会,便不了了之。

临走之时,盛帝似乎是无意的问了一句,道:长留,你对那北蛮夷之事是怎么看?长留觉得当战,虽然我大元要顾及脸面之事,却也要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这蛮夷一日不臣服,边关战事便无法休整,可是,此事又非是瞧上去那般简单。

小舟这样说着,盛帝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元昌盛,想要困死北蛮夷余部不是难事,所以当务之急应当是那应天逆党的事情,这些逆党就好似恶瘤,若不斩草除根,必定会引起大祸,那应天逆相此时也正在边关,必定会有所动作,或许会勾结蛮族余部,一国不足为惧,若是全部小国聚集在一起,那将势必为我大元带来麻烦,所以此时只得以和为战。

小舟说到这,便低下了头来,声音也有些失落。

对此长留很是愧疚,长留明明懂得圣上的抉择是最好的抉择,却依然私心不肯和亲。

朕说过,朕不会让你去和亲,君无戏言。

盛帝叹了口气,他不会将她送出去,若是真让她给蛮夷做出了比弩车更为强悍的兵器,便是得不偿失。

长留谢圣上。

小舟满脸惊喜,轻轻福身下去,却在起身的时候,有什么自袖中滑了出来,落在地上,引起了盛帝的注意。

这是……这种成色……难道会是……盛帝惊讶的看着那地上的珠串,心道这不是他皇辇上的琉璃珠帘?小舟也看到了那地上的珠串,便吓的一下子双膝着地,磕了个响头。

圣上还请听长留解释。

盛帝没说话,小舟便出生解释了这珠串的来历,这便是当年元晦取得比试时,从盛帝那讨来的,只是因为她多看了一眼。

哪怕那只是她说的一个借口。

盛帝看着小舟,良久,才淡淡的开口说道:拿来给朕。

然。

小舟连忙将珠串奉上,盛帝仔细看了下,点了点头。

这珠串的确不是近日的,原先的那皇辇早已换掉,近日的琉璃珠串要较为大一些,也便是说小舟并未说谎。

何况老六当年讨要珠串的时候,他也有些印象,当年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着这老六。

你这孩子,莫非是喜欢老六不成?盛帝试探的问道,小舟便又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长留心中有数,知道这般是不当,自然不敢。

那你对太子爷元恒是怎么个看法。

小舟不敢奢求。

小舟连忙说道,说的很急,也是自称为小舟,随即又改口。

长留不敢妄断,只觉恒王殿下自然是一世无双,是长留一直以来所钦佩之人。

你能这般想,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

说不敢奢求,证明恒儿说的没错,这孩子其实不是没心,只是不敢,也因为所处位置,而不能,倒是苦了这孩子。

长留并非是恭维,恒王殿下的确是几位殿下中的翘楚,诸位殿下虽然都是人中之龙,但均不若恒王殿下。

小舟这话的确不假,二殿下元瑾性情仁义,所谓慈不掌兵,从他过往掌兵来看,的确非是掌兵的料,大元又崇武,所以他几乎被排斥在帝位之外。

而三殿下元睿母妃出身为商,在大元商为低下,便是其母妃花容月貌,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也一直很清楚,这帝位与自己无缘,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争皇位,只想当个富贵闲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是早已被抛之。

在小舟的印象中,此人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势头,他有时候也会与小舟说些话,谈不上亲近,小舟却知道,此人的胸怀怕是这些皇子们中最为宽广的一人,他有个金算盘,与他祖父极为亲近,他祖父是个财迷,他则是个散财童子。

从他的行为来看,不难猜测此人对经商的喜好,说是狂热也不为过,对经商也有一套,只是可惜他这一生,怕是不能了。

☆、第三百零六章 忤逆前些日子更因为私下开设商铺,甚至与百姓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这已经有月余没见到他。

他一直以最懂小舟的解语花自称,这般嬉笑,小舟却是入心了,这人还喜好唱旦角,每每冒名顶替登台,都会邀小舟同去听戏,小舟也多是去的,有时候不去,他也会回来与她说与。

二人相交,无关风月,小舟只叹,无能让他摆脱这身份,真真正正的做个闲散之人。

而四殿下元嘉是个很努力的将才,从起初小舟入尚学堂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过来,只有他还在背兵书便可以瞧出。

其母妃本是宫奴,也早早的放弃帝王争夺,此时依附与太子党,是太子元恒麾下得力将才,对兵书背起来是头头是道,小舟却私下觉得此人用兵不灵活。

五皇子元徽力大神勇,却生性莽撞,不宜委以大任,而六皇子元晦,资历虽然不错,但出身摆在这里,身后并无势力,小舟便是为其正名不少,但元晦比起打小便深受帝王教育的元恒,依然是稍逊一筹。

嫡七子元昊则尚不足自己出兵,却有闻家压阵,又为嫡子,终究是有些胜算。

八皇子早夭,九皇子更是因其母的原因,无缘大统,十皇子元渊猝。

这般瞧来这龙生十子,能登大统的,也便只余下太子与嫡子之争。

若是你的话……盛帝说到这,顿时止了声,许久又继续说道:你对此战是个什么看法。

小舟闭了闭眼睛,果然还是问了,长留身为女儿,不敢妄论朝政。

既然问你,便是想听你的意思,无需拘谨。

然。

小舟便没再遮掩,缓缓将心中所想说出。

长留虽然在宫中,却一直念着边关定安王爷处,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听闻了战况也可以得知一二,长留并未觉得此时战情有何不妥,若是长留为军中将领,此时所做与三军皆是一般。

但说无妨。

然。

小舟点头,但当局者迷,有些事情,还是要站在局外才能看的通透,那北蛮夷国主的传闻轶事,大元也是听得到,此人并非是全然的蛮夷血统,而是前朝某位公主的后裔,蛮夷虽然不会恪守此事,却也鲜少见到这般身份当上国主,且又能深受追捧的,从这些小事情上来看,此人应当是有些才识,性情也掺入了些儒学,并非是历代蛮夷一般,只懂得横冲直撞,他此时的举动,应当不是抵死反抗,而是要寻个由头,好与我大元谈条件。

这事情,朕也知道,不然也不会让长宁嫁过去。

盛帝说完叹了口气,对于自己这个长公主的不懂事,多少有些失望。

小舟瞧在眼里,便连忙说道:圣上,长留并不觉得让公主嫁过去是好事。

哦?方才长留便也说了,现任的北蛮夷国主与历任国主不同,因为这个人太聪明,聪明便会有野心,不好驯服,如果此次送上长宁公主,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反而是会当做筹码来看,这种蛮夷必须一举打的他们再无东山再起之力,不然便是养虎为患。

小舟说着一福身。

长留愿意前往和亲。

唯此事不可。

长留并不是真的要前去,长留只是想借机带些东西过去,到了那里,也无人知我元长留为何相貌,只需选一貌美宫奴同行,先稳住那些蛮夷,然后寻一由头,便可将此事办了。

小舟冷静的说着,心中稍微有些颤抖,她既明白那宫奴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也便有些愧疚。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担忧,怕此时自己所彰显的狠,会让盛帝起疑心。

不过,此时盛帝倒也没多心,或者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小舟不似面上一般无害,所以根本不在意,反而是有些好奇起旁的。

你说的带些东西,是什么东西?弩车,借着婚队,将弩车全都运送过去。

小舟这样说着,盛帝面色却是极为难看。

小舟心知这盛帝是不愿,却详装没瞧见,继续说道:此时论起地处环境,恒王殿下最为优势,却也怕是最为险峻的地方,因为所处要地,那北蛮夷若是急了,必定是要从恒王殿下处突围,可若是反之,恒王殿下便会身处险境。

小舟说我看向了盛帝。

若是小舟没有猜错,后者居多。

何以见得?出奇制胜。

小舟淡淡的回答,盛帝则陷入沉思。

最终,盛帝问道:你想出兵?小舟闻言,便狠狠的一咬牙,跪倒在地,圣上英明,若是长留没有猜错,那应天逆相根本就没有死不说,甚至连他们所看到的所谓逆相,也不是真的,这个局,他们深陷其中,必须有个乱子才行。

你怎么敢肯定,那人没死?长留自然敢肯定。

小舟说着从袖中翻出一封信笺,递上去。

这事情说来荒谬,长留本也是不敢确信,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多半是真的,可长留当真是没什么证据,所以只能一直压着。

盛帝看了信笺,面露怒色。

小舟便叹了口气,有些哀伤的说道:长留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乱子,可长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再出什么事情,还望圣上成全,不要让长留一再悔恨。

小舟说完便又是一拜,盛帝攥紧手中的信笺,怒目看向她,她所说的一再悔恨,不是指姬廉那件事情,还能是什么事情。

你先起来吧,朕当信你,却要再多思量几日。

小舟闻言,面露痛苦之色,还请圣上成全,不出十日,边关必定大乱,北蛮夷许将要从恒王殿下所出关卡而过,本以我大元军力,自然无惧,怕只怕那北蛮夷声东击西,恒王殿下麾下,才是真正的大患。

住口!盛帝勃然大怒,心道这元长留聪明,却也聪明过头了,此时一再威胁于他,简直是胆大包天。

☆、第三百零七章 真心长留惜命,长留自有分寸,长留也知道此事着实冲动莽撞,便是圣上一怒之下,长留怕是性命不保,但长留曾听爹爹提起,圣上为帝君,更是打小照顾他的哥哥,他明知君臣有别,却依然以兄弟相待,只是因为帝王百世孤独难解。

他……是这样说的?是,爹爹一再惹些小事端,也是因为如此。

小舟说着便红了眼圈。

爹爹说圣上与他来说,是不同的,他不愿以君臣之礼,却迫于君臣之礼,久而久之,便心生离意,却因被杖责之后,圣上的一声四儿,给留了。

盛帝闻言,便抿紧嘴唇,眼睛也有些发红,心道何以这般,若他不为帝君,是否还会闹成这般,他因为猜忌于姬家,故而对四儿也早已戒心,四儿那孩子跟着自己长大,又非愚钝之人,这般生了离意,也不奇怪,只是自己当真是有些过了,将所有权术都施于他身,却不想他剑未出鞘。

当年姬太师曾弃他一次,这次免死金牌一事,又弃他一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造成的,四儿不可能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心冷,也无怪他去见他时,他只是背过身去,一个字也不肯于他说与。

罢了,你起来吧,朕……自有安排。

不就是弩车,他命人送去便是,这元长留不能出宫,否则这父女二人皆在边关,难免生变。

他也想信任,但他生性多疑,哪里可能会轻易放这隐患离开。

小舟上前又是一磕。

圣上,再晚就来不及了,最先生变,必定是恒王殿下,还请圣上……住口!盛帝勃然大怒,你道朕不知道你的心思,这般狡猾,一直拿太子之事来说,就是要朕就范,元长留,你这小聪明是用错地方了。

盛帝怒目看着小舟,这孩子一个劲的说这种话,就是为了威胁与他,让他为了自己最优秀的儿子,不得不做出抉择,这般秉性,为他所不齿。

长留没有胡说,圣上为何不信。

小舟的声音很弱,眼睛却很是坚定,恒王殿下的对手必然是要将其置于死地,若无援军,恒王军必亡。

你!盛帝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将小舟提了起来,刚要发火,却在触及她面容时,愣住了。

她居然在哭。

虽然只是眼泪在打转,并未滑出眼眶,但也可以看出,她很难过。

她喃喃说着:小舟知自己应当详装不知,可小舟终究不能。

什么不能?盛帝方要问起此事,便见到连海匆匆的赶过来,眼皮不由一跳,出了什么事情?圣上……连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其意显而易见。

边关告急,北蛮夷兵行险着,恒王军出军前,得知竟有细作在营中,经过查实之后,斩杀数名老将,此时直入北蛮夷腹部,告捷,却不想那些早已臣服大元国的蛮夷诸国为假意臣服,此时四起,竟然打算联合起来一同抵抗大元,恒王军被困撒祁连山上。

飞涧军前行支援,却反陷入困境,只得退后十里,以保兵力。

闻家军更是腹背受敌,本是沙场行军,此时在山间小道,算是一寸长一寸险,可以说是大败。

据报,恒王已去。

盛帝忽然心刺难耐,用手捂住心口,面色铁青。

消息可靠吗?连海不说话,慢慢将染血的奏章递上,盛帝尚未伸手去接,便被小舟一把夺过去,看着上面的字,小舟一直扬着嘴角,眼眶却发红,似要滴出鲜血来。

真傻……小舟说着便将奏章用力的撕了起来,盛帝夺了过去,将她推至一旁,她便大笑了起来,笑的放肆,盛帝看向她,满露古怪。

郡……郡主,您是怎么了?连海有些担心的问着。

他居然真的死了,他居然死了,死的好啊,扰我心神,早该被诛,老天总算是收了他。

小舟这样大笑着,笑着笑着便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伸手一摸,竟是泪。

……他可真傻。

他临走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说的,说什么赐婚,原来都是空话。

盛丰二十七年大元昌盛,与蛮夷诸国交好,与和亲之礼,却念及长宁公主身染恶疾,另长留郡主远嫁蛮夷国主。

小舟一身白色素衣与马上,与端坐嫁车中的红色嫁衣宫奴相斥,她命玉满留在宫中伴随定安王妃,余下诸人都随之前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于此同时,远在边关,箭矢漫天,像是要将城墙上的朗空遮蔽,多少人想起家乡,看着鲜血自身体涌出,想得起家中缺口的海碗,以及来时,凉亭中老茶壶。

但凡从军,何人不想成将,不想名流千古,可叹马蹄上的尘土,城池中的狼烟,历史上又能有几人留名。

大帐这里守不住了,咱们必须往后百里,那有咱们的人,和咱们的防线,只要到了那里,必定能守住此处,再与飞涧军联合,应当还有胜算。

闻老将军说完,深深的看了那地图一眼,他的确不齿那定安王爷,但此时也已经是无计可施,何况不管此人是否要谋反,此时也是一条船上的,他不可能见死不救,毕竟唇亡齿寒。

那恒王殿下那边……有人问起,闻老将军便用掌拍桌案。

恒王已逝,那些个年轻后生,没个踏实的,咱们何必去救,由着他们去吧。

他是太子党没错,但太子元恒此番斩杀老将的做法,是着实激怒了他。

要知道,那些老将一个个都是国之栋梁,对大元自然也是忠心耿耿,那恒王为了夺权,硬生生与他们安了叛国罪名,这一斩,便是九族,这般残暴,愧为储君。

出去点兵,后撤。

是。

那副将说完抱拳退出去。

五人为一伍﹐十伍为一小戎﹐四小戎为一卒﹐十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军。

大人,这些木墙,咱们还要吗?有小将指着军营边的木墙问道,按说应当要,但此时正是行军,贵在其速,可再想要寻这些树木,也是难的。

☆、第三百零八章 虎贲副将拧起眉头,大元军营四周围起一道木墙,一排长一排短,是把把树干底下烧焦以后埋二分之一入土,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此时在边关,这些是要带着一起走的,否则多少会引来一些麻烦,然而,此时兵乏,要带上,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副将最终决定舍弃。

行军为上。

于此时,小舟快马加鞭,她知虎贲军早已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也的确没有散了虎贲军,反而是紧锣密鼓的招收更多的虎贲士兵,真正的虎贲军也非是世人所知的百骑,而是八百骑。

那貌美宫奴深明大义,嫁入北蛮夷,意图稳住北蛮夷,小舟修书一封与闻老将军,意图入他军中,却反因女儿身,被讥讽一番。

小舟并未就此离开寻飞涧军,而是屯兵在数十里外,静候。

郡主,咱们若不去飞涧军吧。

三尺见自己家郡主依然在修书,便有些气不过的夺了过去。

打从刚开始从大都出来,郡主便一直与那闻老将军修书商谈,每次都被弄的极为难堪,为何还要这般。

小舟伸手,三尺不肯还她,她只得再扯一张纸来继续修书。

他会这般,不奇怪,我也早就知道。

郡主,闻家军被截断了,此时那闻老将军身边不过万余,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玉盈直奔入营帐,那声音虽然有匆忙,却是欢喜的。

哦?小舟闻言,搁下了手中的比,将写好的撕了。

传令下去,整军待发。

此时被困住的闻家军陷入少有的恐慌中,闻老将军一直呵斥,甚至斩杀了几名意图当逃兵的闻家军。

报——前方有伏兵。

闻老将军闻言眼前一发黑,若非是其子扶住,便险些摔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闻重明明已经引开了追兵,为何前方依然有追兵,这几日所见,他早已明白,这些蛮夷看似是冲恒王军去,实则是直奔了他们闻家军来。

他们这些日子屡战屡败,那人似乎是能洞悉他们的走向一般,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截断他们的后路,然后让他们耗尽心力,也讨不到分毫的好处。

思来想去,那些北蛮夷身后必定是有神人相助,而他们还不知道对方是何人。

父亲莫要担忧,大不了咱们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咱们闻家军里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不能怕了他们。

大将军闻显说的铮铮铁骨,众将士也都附和。

好,那便战。

闻老将军一声令下,众将领便整军,打算与那些蛮夷拼个你死我活。

这番苦战惨烈,血战两天两夜,闻家军余不足千人,闻老将军手抚手中血迹斑斓的宝剑,心哀凉,此番黄泉,有你们这些人为伴,也不枉我闻平来这世间一遭。

众人闻言,纷纷低下头去,明白这老将军的意思,若是被俘,必定自尽。

没想到,我闻家军征战沙场多年,竟然败在了这山涧中。

闻老将军擦拭了下剑锋,然后提剑决意自刎,旁边将领连忙拦住。

使不得啊老将军。

没错,或许还有人来救咱们。

呵,此时还有何人,便是有人能寻到此处,这蛮夷众多,也是裹足不前罢了,谁也不想来送死。

就在闻老将军这般说的时候,忽然前后传来兵器交战声,众人欣喜,闻老将军连忙让人去打探。

是何人?可是重儿?并非,对方不知是什么来路。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匹健壮白马走先,踏着蛮夷尸体,马上之人,一身白衣不染凡尘,这般打扮是不祥。

长留郡主?!几个将领都曾经见过小舟,便纷纷惊讶的喊道。

小舟却并未看他们,只是目光向上,看着那山崖上负手而站的人影,那山上的人影随即离开,有将领也察觉,要前去追,小舟却摇了摇头。

你们若是能抓到他,你们此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扯唇一笑,他啊,还真是了不起,能以一己之力周旋在元军蛮夷之中,并将元军逼到这般境界。

不追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追得上。

有人不服气的嚷嚷,小舟便看向他。

飞涧军骁勇善战,却被其一己之力,一阵之步,损去半数。

说完仔细打量这些活着的闻家军的面孔。

那将领听了这话,顿时吓的咽了咽吐沫,那一战,他也早有耳闻,后来还是虎贲军前去营救,来个里应外合才将阵破了,为此定安王爷羞愧难耐,不敢还都。

那么,这长留郡主身后的,难道就是那些虎贲军,瞧上去也没什么特别,都是普通的士兵,只是身上铠甲似乎有些奇怪,身上马两侧也挂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兵器。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年龄,似乎都是些毛头小子。

小舟让虎贲军出列百人,将重伤闻家军士兵抬上,然后出了山涧,闻老将军一直盯着小舟看,似乎是要将她看穿。

等出了山涧,寻了平坦的地,小舟便提出要去救为众人引开追兵的闻重一行,闻老将军大吃一惊。

凭这些毛头小子,你竟然打算深入敌军?小舟闻言嗤笑,诸国蛮夷又能有多少人?北蛮夷还能有多少人?经她这样一说,众人纷纷想起,那三万蛮夷将他们困在山涧,这虎贲军不过八百骑,竟然借着山涧之势,打两头往中间,将这三万蛮夷全数诛杀。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众人都有些惊恐的看着那些虎贲军,见他们均是面无表情,更是讶然。

八百骑兵,竟然无一往生,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军队。

就在闻家军惊讶的同时,小舟却在点兵。

虎贲军玄一骑出列。

她说完,百余骑训练有素的驱马向前。

☆、第三百零九章 气度小舟粗略看了眼,便又说道:家中尚有家小父母下马。

无人下马。

小舟便又继续说道:家中独子下马。

依然是无一个人下马。

闻老将军与其部下面面相觑,不解这是怎么了。

刚想问到底是要做什么,便见长留郡主纵马上前,抬手扬起马鞭冲其中一名虎贲士兵抽了过去,将其楞生生的抽下了马背。

闻老将军见那被抽下马背的少年愤然的看着小舟,便觉得这长留郡主有些过分,对待自己的士兵,怎么可以用鞭子抽打,这般如何立军心,其他士兵必定会心存胆寒才是。

可是瞧上去,那些虎贲士兵却是连瞧都没瞧一眼,更别提为此愤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便听到小舟说道:陈世余,家有瞎眼老母。

说完又抽下马一名士兵,续道:赵长富,家有孩儿不满周岁。

曲大牛,家中独苗,膝下一女,尚无子。

小舟策马奔入虎贲军中,伴随一声声马鞭,不少士兵被一一点名抽下了马背,落下了马背,便一直维持落地的姿势,丝毫不动。

闻家诸多将领都惊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长留郡主竟然能将自己军中的士兵姓名家世一一记住,这家中有老人有小儿,甚至家中独子,她都给打落了马背,这般心胸,是历代将领皆无的。

再想起当初她为虎贲求赏,随后大手笔的全部分给了虎贲军士兵,这般赏罚分明,又有仁义在心,也便难怪这些虎贲军肯随她。

最重要的是此人用兵,八百骑兵斩杀三万蛮夷,若是身为男儿身,这会是怎么样的傲世人物。

吴三宁,膝下无子。

将最后一个人抽下了马背,便调转马头问三尺,还余下多少?回郡主话,尚余七十一骑。

足矣。

小舟点头,玉盈递上地图,比划了几下,那所指的几处,便是闻重走的方向。

看了几眼后,小舟便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住了,随后对面前的虎贲军说道:玄一骑听令,随我前去迎闻少将军,其余人分为两队,各占据左右二关卡,等候飞涧军前来接应。

是!虎贲军声似震天。

见小舟要翻身上马,闻老将军忽然开口:你……老将军是想问,长留为何救闻家军?小舟问道,见那闻老将军没有要答话的意思,便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老将军觉得,我元长留多次修书想要入闻家军,老将军不但不肯接纳,却一再狠狠的羞辱了虎贲军,甚至回信讥讽长留身为女儿身。

小舟说完那闻老将军便面色涨红,难堪的几乎恨不得就此离开,小舟却又扯嘴角笑道:长留不是圣贤,自然是恼,甚至可以说是恼急了,只是长留明白,恼归恼,止乎个人。

闻老将军惊讶的看向小舟,这是怎么个女人,便是男儿也无这般豁达。

且,唇亡齿寒,长留救人,也不过是为了我父王解决后顾之忧,也不想看到一代名将就此陨落,为历史徒增惋惜。

小舟说完一扬鞭,声音渐渐远去。

雪压竹枝低,虽低不沾泥。

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望老将军在随后一仗中,能一雪前耻。

入夜郡主,您都几日没合眼了,还在想什么?三尺将小舟身上的披肩裹的紧一些,小舟由着她动作,乖巧的让三尺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鬓角。

这边关的昼夜温差很大,对郡主的身体来说,多少有些吃不消,看郡主一直捧着个汤婆子不说话便可以看的出。

我在想,那姹烟还能撑多久。

小舟轻哈了白雾,那姹烟便是冒充她嫁给北蛮夷国主的宫奴,这个宫奴是她从宫奴殿千挑万选出来的,这女子聪慧,在得知自己要寻一人时,便打扮好,跑到她的面前自荐,她说本也是边关人氏,与蛮夷有踏破家园,杀父凌母之仇,知道郡主是要诛杀蛮夷,所以愿意前往。

小舟也谨慎的让人查探过,确定这姹烟所言非虚,这才敢带她前来,委以大任。

三尺听小舟说这话,便也跟着犯愁起来。

那姹烟瞧着机灵,应当不会露出马脚才是。

我便是担心她聪明过头,我本是想找个贪恋郡主身份的女子,以施恩惠掌控,现在倒是有些没谱了。

二人说着,忽然见到有人往这边走,便都不再说话。

长留郡主,这天儿冷,不若到篝火边去烤火。

那人是闻家军中的一员大将,小舟隐隐有些印象,却不熟悉,她此时刚把闻重救回来,连虎贲军斗有了损伤,闻重此时正在昏迷中。

不,我不惯那些。

小舟出口拒绝,然后起身。

那人一见小舟这般,便连忙问道:长留郡主这是要去哪里?恒王军尚被困在山中,为我们拖延时间,如今自然是要去救他们。

被困山中,怎么是拖延时间?那将士身后有人问道,那声音里带了几分嗤笑,显然是以为小舟说错了话。

近日所斩杀,皆为蛮夷小国,真正的硬骨头北蛮夷,应当是在恒王军那边,若是没有他们的拖延,此时那两万精壮兵力前来,你以为咱们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不是有虎贲军吗?有人这样说着,那口气说不出好坏,但依着此时这语调,多半不是好的。

小舟心知他们不服气,但这与她却是无关的,她不过是救人罢了,所以并没有多做旁的言语,虎贲军也是人,也会累。

郡主莫要恼,不要管他,他便是这般,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说是拖延,不是被困?其他人赶忙打圆场,小舟则是看了他们一眼。

本郡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故事,说有位节义忠臣,名唤张巡,忠勇而顽强,以五千六的劣势兵力奋勇抗击十几万叛军精锐,奇迹般地苦守了十个月,睢阳城池才被叛军攻破。

☆、第三百一十章 诈死听小舟提起这种事情,众人面面相觑,不解这张巡为何人,怎么从未听过。

五千多人,怎么能拦住十几万的叛军,这太不可能了。

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大英雄。

是啊,真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

小舟嗤笑道:可是世人只知张巡忠义,却不知道在那十个月的时间中,城中并无军需补给,五千士兵粮食用尽,便食茶纸,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然后包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男子老弱。

听小舟说完,一众将领都是大吃一惊。

张巡的苦守,是用吃尽了城中所有妇女与老弱男子换来的,虽然这宝贵的十个月拖住了十几万叛军精锐,为唐军调整部署扭转颓势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人命关天,张巡的所为,首先应是屠杀,其次才是节义,他到底是对还是错?小舟问完,众人皆愣住了,当真是难以说,这到底是对是错。

照你的意思,是对还是错?说话的是闻老将军,他负手走来,小舟便起身相迎,礼数周全,让那闻老将军气焰一下子没了地方出,只得消停。

有些人是真君子,大英雄,有些人则是真小人,无所不用其极,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奈何心比天高,命薄于纸。

一步错,步步错,不敢再回头,雄关天险,一马平川。

过河的卒子,永难回头,终究不过天下缟素。

小舟说完扯起嘴角,说功过,道功过,我们不过芸芸众生之一,甚至不重于一树菩提,白云苍狗瞬息万变,孔丘盗跖俱尘埃,他朝,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千古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长留凡夫俗子一个,只懂观眼下。

与此同时的山上。

那个带修罗面具的人,见鬼的是什么人?他是不是会妖法啊,怎么咱们做什么,他都能预料到。

瞧身形倒不似蛮夷,不过或许只是因为羸弱,可这般不以真面目示人,倒让我觉得这人有些蹊跷起来。

会不会是……逆党?管他娘的那么多,咱们哪里还有力气说这些有的没的,倒是这样下去,非他娘饿死不可。

王爷,这山上连根草都没有,咱们这般困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话的人是赵蟠,他所询问的,正是在他身前站着,传闻中已经去了的恒王元恒。

飞鹰回来了吗?元恒不答反问,他口中的飞鹰是这边关传递信笺用的,因为这里的气候,信鸽根本撑不住。

所以元恒早早的便让人训了飞鹰。

回来了。

那回信如何说?还能怎么说,不就是安慰咱们,让咱们撑住三日。

赵蟠说完,周围将领们都撇了嘴儿。

说什么撑住三日,他们此时连一日也撑不住,从前用小米金贵养着的战马,也都给宰了吃,甚至让熟悉这里的老兵挖了枯草根来食用。

好在这几日一直在下大雨,也算是缓解了下水的压力,不然他们此时怕早已被活活的饿死在这里。

王爷,这长留郡主不会是想要借刀杀人,困死咱们。

本王信她不是这种人,这般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们且不要生出谣言去,以免撼动军心。

元恒说完,又问道:文舒,大都那边有没有动静?郑修鸢正以手遮住些许刺眼的光,看着山下,听到恒王这般问,便说道:那老狐狸,一直韬光养晦,这一次必定会因为得意,露出马脚来。

恩,那几名老将呢?恒王又问道。

圣上那边已经得了消息,先稳住大局,咱们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有赏有罚,他们是该死,但罪不及家小才是。

郑修鸢点头说道,一旁赵蟠等人便都撇起了嘴,这斩草不除根,也便是这些儒生才会这样做,哪天这些后生闹起事情来,看他怎么收场。

恒王看了郑修鸢一眼,文舒,这几名老将的事情,交给满延去做。

王爷……郑修鸢有些惊讶,随后唉声叹气。

满延则是冷着张脸点头抱拳,其他人都乐了,这满延嗜血,由他去处理此事,一定是斩草除根,连鸡犬也不留,这般也便无后顾之忧,看来王爷还没被这郑修鸢给搞糊涂。

这郑修鸢太慈了,法子虽然狠,却总是善心坏事。

其他几路人马都到位了?恒王不再前一个话题上再多言,转而问起了别的。

一直沉默的陆皓渊便上前一步。

一切都依着王爷所想,许烨成,张斩阿他们也已经到了指定的地方,只是王爷将破局关键放在这长留郡主身上,是否冒险了些。

一点也不。

随后,探子回报,长留郡主正在大规模收购附近木场的木材,众人不解,便问恒王殿下,恒王也是不解,却依然说自己相信这人做这种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让将士稍安勿躁。

最后连起初还死心塌地相信王爷所说的将士的都私下生出了抱怨,恒王依然信她。

三日一到,洪水将围在山下的蛮夷军队冲的七零八落,众人大喜,心道这老天都要帮他们,随后探子回报,原来这是长留郡主所为。

长留郡主这几日来,寻来军营中熟悉这些地势的伙夫,得知这地势还有处河堤总是塌陷,于是让人用麻袋装了石头,堆砌拦截了大河,看着天上飞虫到处飞,便知道要下大雨,挡了一天一夜,然后命人推倒装满石头的麻袋河堤,于是就这般了,加之他们早早收购了木材,做了木筏船只,所以那些毫无准备的蛮夷兵必然是措手不及。

竟然还有这种做法,这虎贲军倒是与寻常行军不同,不损己身,便要他人埋骨。

郑修鸢喃喃的说着,眼神也复杂了起来,对手如此,该欢喜?恒王却换了寻常将士的衣裳,躲在队伍中去,他为诈死,此时还尚未到可以露面的时机。

☆、第三百一十一章 飞鸦恒王军如猛虎下山,将惊慌失措想要爬上山的蛮夷们全数诛杀,一直到见到元军大旗插在木筏上,都露出了喜色。

前方木筏散去,有一略微大一些的木筏缓缓而来,那木筏上的,正是一身素缟的长留郡主。

恒王军将士们都有些惊讶的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身打扮?站在士兵间的元恒则是诧异的看着她,心中百转,眼神复杂。

木筏靠近山,小舟步上山,见到恒王军将领之后,便道:你们竟然还活着,真是可惜。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恼羞起来,他们的确服气这长留郡主的本事,可没想到这人是当真打算借刀杀人。

郡主安好,多日不见,郡主似乎是抽长了些。

郑修鸢笑着上前说道。

嗯,不曾注意过此事,不过瞧着衣袖,应当有些抽长才是。

小舟回以一笑,随即说道:虎贲军本就只有八百,闻家军受创,拨五百,一百虎贲军前往飞涧军接应,余下两百虎贲军随我来此,一路马不停蹄,又经数次苦战,这三日已经是我虎贲军极限。

听小舟这样一解释,众人一看,果然虎贲军人数极少,心里便更为佩服,以少胜多。

就在众人纷纷耳语,对这长留郡主很是钦佩的时候,便又听长留郡主有些惋惜的对郑修鸢说道:本来是想多困你们几日,待你们死后再说,但奈何苍天不作美,暴雨来的不是时候,只得提早放水。

听了这话,恒王军将领纷纷气结,那脾气暴躁些的,都恨不得冲上前来。

而在士兵中站着的恒王却是面上难掩笑意,这元长留,分明是故意的。

不禁看向她,见她虽然勾起嘴角,但看着那山上山下,水上尸横遍野,眼神一片悲凉,便不由凝重了面色,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杀戮,她却是不习惯的,强颜欢笑,那眼神刺的他心疼。

将带来的干粮送上,让恒王军先充饥。

行军贵在神速,我虎贲军不能带太多的粮草,所以你们先垫着肚子,待出了重围之后,再做打算。

小舟便摊开地图给郑修鸢他们说道:这山下的蛮夷虽然被击散,但能将你们逼到此处,那人必定不是莽撞之人,在这附近的山上,必定有屯兵,以现在的兵力来看,对方是将筹码都压在了此处,我们陷入了局中,要破局,就要有牺牲。

牺牲?对,我要你们出两百士兵,送死。

听小舟这般说,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小卒子,自然知道有些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只是说出来,多少还是难以接受。

还请长留郡主明示,既然要有所牺牲,必定要有万全之策。

最终那些将领都妥协了。

这是自然。

小舟手一指地图,我们分为三路,一路军以这羊肠小道前行,二军以水道前往,三路自这个位置介入,以窄道优势,战车前进,只要能将他们逼入这个地方,我们就还有胜算。

帐内人听了小舟简短的战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般铤而走险,却是最为简单的法子,到底是不知那对阵的厉害,还是这长留郡主当真非等闲之人,打算来个出其不意。

郡主,这般似乎有些冒险。

那你又有什么高招不成?对方是何等角色,你们应该已经见识了,便是你有千家计,他也有过墙梯,你想赢,就要断他的后路,他并不是蛮夷人,便是那北蛮夷国主信任与他,也不可能为北蛮夷所接纳,他既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北蛮夷帐营,青衫之人被捆绑在那,一众蛮夷将领都是双目冒火,北蛮夷国主撒索苍面色铁青,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在帐营中另跪着的几名元朝女子都吓的抖了起来,跪在最先的貌美的元朝女子衣衫不整,目光如死水一般,因为这声音,便抬头看向他,空洞而哀凉。

我说过,她不是什么长留郡主,你们的使者呢,他一定见过那长留郡主,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假冒的。

先生,使者自然是看过了,她的确是长留郡主,此时也不是她的身份问题,而是你的身份问题。

撒索苍狠狠攥拳,用力砸向面前的桌案,因着他的力道,那桌案上的东西都撒在地上,那所谓的长留郡主,也便是姹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狠狠的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那青衫先生。

大人,此时大局已定,你便是再怎么为小舟推脱,他们也不会放过小舟的,小舟能与大人同去,也不枉费多年深情一场。

姹烟说完这话,便突然拔下头上步摇簪,狠狠的刺入自己的咽喉,然后笑着松开了手,撒索苍震惊的看着姹烟,上前,几乎想要将她环抱在怀中,却最终只是止步在她面前,看着她摔在地上,在她伸手捉住他衣摆的时候,狠狠的闭上眼睛。

姹烟慢慢放开了手,红唇轻啮,呜咽喃喃。

笺上雁,解不开,点点愁,上眉头,念往昔,持轻纱,锦衣霞帔,华盖当头,愿风波定,郎携妾手,却只是泪流满枕,空梦一场。

她身负大义,早已知道今日的结局,她知,她明,她从。

可上苍真是会捉弄凡人,北蛮夷杀她父亲,凌她娘亲,却救了她一命,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恩人,便是她的仇人,十多年来朱颜改,她嫁给她,却终究无名,此时还他一命,无颜再见九泉之下父母兄弟姊妹,罢。

当日,飞火从天而降,小舟站在台上,抬手,大片神火飞鸦便飞起来,他们人虽然少,但利处在本地,这附近有的是石场,自然有火药什么的,她便命人制造了神火飞鸦,她早已料想会用上,所以被困宫闱之时,便已经开始制作,现在自然数量惊人,神火飞鸦一出,可谓是势如破竹。

☆、第三百一十二章结局看着那白骨累累,小舟心念慈不掌兵,眼中万里平川,心底自有乾坤在。

一路至,与原先恒王军余存碰头,大局已定。

成将军,我们在这里。

郡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成大将军,叫成云锦。

恒王军碰面,熟悉的名字,让小舟抬眼望去,见那人满脸笑意,面容俊美。

成云锦却吓了一跳,想拦住已经来不及了,连忙笑着说道:小的姓成败的成,成云金,金子的金。

听他这样一说,其他将领也跟着打哈哈,小舟却只是淡淡的说道:久仰大名,却不曾见过,说来也算一番缘分。

小舟这样一说,那成云锦有些拿不准了,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都正纳闷,一个个都有些摸不透。

小舟也没再多做解释,其实事实的真相,早已摆放在她心间,她却一直详装不知,要知道一个侍卫怎么能穿成那样,又独自在那个地方出现,只怪她当初不懂宫中规矩,误以为侍卫可以随意行走,现在想想,多么可笑。

那次宫闱中闹天花,她起初以为那牛痘是成云锦拿给太子的,也便是成云锦的抉择,现在想想,那所谓的成云锦其实就是太子元恒,只是那事情之后,二人便再也没见过。

得知成云锦成婚的时候,她去成府外,想要问个说法,太子元恒也便跟了去,后来一直到下雨,他才出现。

一则是怕她被淋着,二则就是怕她发现他不是成云锦,成云锦被误会,他还有元恒这个身份,若是事实暴露,他便再也没机会,成云锦完婚,也是他下令,因为他察觉小舟对成云锦的心思,似乎有些不对起来。

就算这些都还尚能掩饰,在七年前的那天,他手覆在她的后背上,轻声问,还疼吗?他斥她狠心,她言爹爹待她恩重如山,二人那时候便早已清楚,不可能。

那时候,她便明白,他是成云锦,但起初她也只是怀疑他是成云锦,而没想到他会是假装成云锦的元恒,后来经过许多事情,她早已明白,这个元恒才是当年与她相交,唤她千帆的人。

多年相识,情起何时,多年中,无人肯言明。

她早早的放弃这份情愫,元恒却一日不肯放手,她伤他,他依然不肯放手,这么多年,便他不是曾经唤她千帆的人,她亦非是铁石心肠。

最终,还是难掩心中的爱慕,爱到了无路可退。

小舟转身入元恒帐营,见里面早已被砸的不像样,帐营也被利刃划的无遮风只效,不由攥了攥拳头,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摆放整齐,看到被揉成团,仍在角落的纸张,她也弯腰捡起,展开,打算压平整。

却在触及时,不由抬起头来。

那是一幅画到一半的画像,画上的人,正是她,一颦一笑,皆为真,立于花海,似嗔怒一般。

他在哪里?撩起帐帘,小舟问那帐营外的将士们。

此时正是战事告一段落,众人正在为胜利庆贺,听到长留郡主没由来的一句,都愣住了。

他?谁啊?恒王殿下。

听到小舟这样一说,恒王麾下几名将领都面面相觑,心道难道这长留郡主察觉到王爷并没死?都怪他们太过得意忘形,怎么就露出了马脚呢。

他葬在哪里?仅仅只是一句话,小舟却说的极其艰难。

带我去见他。

……小舟将手中冥钱撒出,心道幡然之时,已是冥钱似雪,老天给她开了个玩笑,让他与她的一个错身,便是阴阳永隔,再不能以一瞬便别开的目光,温暖彼此。

这些年,我一直很感谢你,是你的爱慕,让我一直还记得自己是千帆,不至于迷失,你到边关的这些日子,我夜夜难眠,总是梦到你血染战袍,日日弹琴,却总是耳边马蹄声响起,每逢下雨,便想起那湿透的蓑衣。

苦涩的笑着,小舟手中攥着一朵白花,簪在发间,身后三尺她们皆是别开脸去。

你临走前,让我陪你走十步,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步十年,十步百年,我拒绝你,不是连这点希望都不给你,我是自私,我是怕我陪你走了这十步,以后再也没有瓜葛,所以我一步也不要走,可此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哪怕十步,我也不能再陪你走。

这样的报复,可真够狠的。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小舟说完便弯腰捻起一小撮泥土,在掌心揉捏了下,想要涂抹在脸上,这在大元的规矩,视为未亡人。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擒住,狠狠的拽了一下,全然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落入熟悉的怀里。

小舟心跳几乎停止,一动也不肯动,生怕这般的幻象会消失。

你真傻。

他轻声的在她耳边说着,小舟伸手攥住手中的衣袖,感觉鼻腔难受,几乎要哭出来,他以为是自己抱的太紧,便要放开些,却反被抱紧腰。

眼泪夺眶而出,小舟心道若是自己能在这一刻死掉,那该有多好啊,这样就可以跟着他远离这里,她不是长留郡主,他也不是太子元恒。

郡主别哭了,太子爷他根本就没死啊。

一旁玉盈实在看不过去,便打喊了一声,小舟闻言打了一个激灵,赶忙从元恒怀中挣扎开,伸出颤抖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有些不敢置信的又伸出另一只手,整个人都怔住。

就你话多。

三尺立刻白了玉盈一眼。

你少说两句,不会有人拿你当哑巴给卖了的。

玉盈听了很是委屈,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啊?我没死,我是诈死,本来还要再等一阵子,可是我实在不能容忍你将泥土摸在脸上,成了旁人的未亡人,你是我元恒的妻子。

元恒说完,便见小舟眼泪一直往下流,他伸手去擦拭,却不想越擦拭越多,最后小舟竟然大哭了起来,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说了不少话,小舟却还是在哭,似乎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元恒干脆低下头去,以唇覆她。

待一吻后,小舟便是泪眼婆娑的瞪着他,只是那凶狠在红红的眼眶衬托下,不觉凶狠,倒透着几分可爱,让他不由又低头吻了上去,这一次却是被咬伤了唇舌,哭笑不得。

小舟看着他,由着他将自己抱起,回到营中。

如果有一天,他与她不立于朝堂,不再为臣,她答应长孙写意,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她不得再骗自己……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盛丰二七年间,盛帝派出三路大军,攻打蛮夷诸国,达成协议,以承天恩,令长留郡主远嫁,却被刺死与蛮夷剑下,盛帝大怒,逐下令攻打。

同年,嫡七皇子元昊,伤风逝。

盛丰二九年,征战蛮夷告捷,盛帝三道圣旨,召回都城,定安王爷以边关未定拒之。

同年,元军与逆党交锋与景旸城中,瓮城为根据,应天太子被生擒。

兵败如山倒,戈云轻你还有什么好说。

一身银色铠甲,刺人眼目,手中盘蛟枪直指面前青衫之人咽喉。

若非小舟提起,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这一局,你败了。

戈云轻嗤笑,可不是败了,败的心服口服,这孩子,还真是布了很大的棋局,连自己也被迷惑在其中。

若是他身边也有那么多可以为他去死的人,他是否能赢?这般想着,他便轻轻的摇了摇头,将此事抛之脑后,此时再多思也无意,倒不如问问眼前的事情。

你恨我?我不该恨你吗?从一开始你便算计,这么多年,有真心过没有?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小舟你是在救我,是不是真的,说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是你用计谋将我发配,是不是真的。

你都说了,还要我说什么。

果然是这样。

姬廉狠狠的闭眼,他与戈承相交多年,所以很信他,信他绝不会因为求生,而说这种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我想,我赶上了。

城墙上,小舟慢慢的念着,然后丢了个藏青布包裹的东西下去,有什么从里面滚出,暗金色的圆盘,让城墙下的人瞪大了眼睛。

多年前,李氏水娘拿着太师府的免死金牌,前去救尚书令性命,却在途中出了意外,马车翻下山崖,累得尚书令最终一家抄斩,其孙儿陈嵇朝为解尚书令遗孙儿解成晏,被一小乞丐强行夺走,自此失去了消息,几年后,有人查明其所在,将信物当票塞入一银质长命锁中,却在被追杀之际,塞于一李氏女童襁褓,那追杀之人,正是此物所有者。

小舟又丢下一枚半截柳叶镖。

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那人正是退出朝堂舞台许久的谢相。

年岁相当,一饭之恩。

是他戈承,戈云轻。

自此才将这一切的序幕拉开,有了李家的没落,有了史家的苦苦相逼,阿娘的死,阿婆的死,婶婶的死,夫子的下狱,以及他们师徒、兄弟、父女。

当真,造化弄人,一切不过是误会一场,你戈云轻所恨,姬容我所怨,不过一场好心好意,造就的误会。

姬廉与一身青衫的戈云轻相望,但见他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一若当年竹林初见。

你走吧,这里我自然会处理。

姬廉这样说着,后果他很清楚,但他愿意承担这罪名。

戈承看向了城墙头上,良久,终究只是一叹,荣华富贵,权倾天下,这正是我所想要的,我为何要走。

不走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富贵荣华。

姬廉怒斥他,上前想擒住他,将他带走,却被躲开。

我走了,谁来将这出戏唱罢。

戈承淡淡的说着,然后说道:你若是真的愿意帮我,便将那孩子放了吧,他只是个庸才,不会对大元造成任何伤害,你便寻一个人代替了他,我与你回大都去。

不,你离开这里。

离开,一错再错,仍然会做错。

戈承说完看向天空。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释怀,一生都会活在对那些人的愧疚中,就算苟延残喘,他又能坚持的了多久,所以与其到那样,还不如这样死去,保留最后一点情意,情意。

戈承笑着看向姬廉,以口型说着什么,姬廉惊讶的瞪大眼睛,等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盛丰三一年,盛帝重病,朝堂风起云涌,太子元恒力压,却在随后爆出非龙脉丑闻,最终当众摘下遮着相貌的面具,那般容貌,似与蛮夷,一时间身世迷离。

随之,诸位皇子争夺地位储君,闻皇后将六子收入宫中,养为其子。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小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恒的事情,根本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被人察觉。

到底会是谁将此事捅出去?不,此时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她真正要考虑的是,到底要怎么办。

数日之后,盛帝逝,除去六宫之首,其余嫔妃均殉葬,其中言妃娘娘被赐下三尺白绫自缢而亡。

一时间朝堂动荡,均是乱了阵脚。

到底要怎么办,你不会真的要杀了他吧,我们当初说好的,可是你好像根本就没有上心。

小舟心如雷鼓,她帮元晦成为皇后之子,为他正名,也为保全姬家。

作为回报,他要答应她三个条件,其中一个便是用于现在,只要朝堂出事,必定要与她站在一边,可此时元晦的意思,却不明朗了。

小舟心中也明白,什么都清明,可还是抱着一丝奢望,她回到大都的时候,便明白她与元恒有缘无分,却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全与他。

你以水麒麟的身份帮我个忙,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此事之后,我会跟元恒远走,你必定会得这天下。

元晦看着小舟,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甚至快要忘记那最初的约定,变的渐渐麻木,费尽了尽心思,却越来越难以满足,他想要贴的更近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远。

曾经看向他的温暖目光和那无条件的信任,在他的多疑中,慢慢的绝望,他明明知道,可还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中,那唯一与自己不离不弃的人,最终转身,被暮色最后的妖娆,渐渐吞噬。

史小舟。

他忽然的唤了一声,小舟便回头看他,不解怎么忽然唤了这样一句。

你还记得旧人殿吗?元晦轻声说着: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从前元晦什么都没有,小舟不离不弃,现在元晦什么都有了,甚至就连这天下也将会是元晦的,小舟却又要离开,还是跟着别人走。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从前一直认为我们一样,后来才恍然醒悟,我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是天生的尊贵皇子,而我只是个官家弃嫡,你的身份注定你一生荣耀,而我,只是一颗雕琢之后,因为无法成为璞玉,而被弃之的石子,我一个劲的往上爬,就是想站的更高,去看看那天上的星子,与我有何不同。

小舟说着转身离去,元晦的意思,她已经很明白。

元崇年六皇子元晦登基,国号元崇。

不日,宫中一场走水,定安王妃逝,玉满随猝。

出殡那天,定安王爷的眼睛充血,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血。

三王爷元睿整日醉醺醺,最后干脆连朝堂都不上了,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最终因为惹事,被流放,猝死途中。

一直到小舟收到自南奔而来的无名信件,这才笑了起来,这人,总算是自由了。

四王爷卸甲,得了块封地,不日启程去了封地,只余一叹。

老臣们被架空了起来,说是停职待用,明眼都看的出,这众多新上任的年轻官员上位,哪里还有他们的份,还不若识相的早早辞官归隐,生得清白一世毁在这权利争斗里。

五王爷的兵权最终还是被罢了,又因顶撞圣上被罚在府中面壁思过。

九王爷早早的随母妃离国出使,一生致力于大元外交。

朝中大臣零零散散的被整治了一番,自幼饱受兄弟欺辱的元崇帝,表象仁义,实则心狠手辣,将曾经的太子党打压了一遍,其中以恒王最为惨,被撤了兵权封地,又被彻查身世来历,饱受侮辱。

父王。

小舟从未见过定安王爷如此失魂落魄,他坐在那里,一瞬间好像苍老上了百年。

前事至此,你还是想方设法,早早的抽身而退的好。

小舟点点头,长留知道,只是此时时机不对,若是贸然离去,必定……定安王爷打断了小舟的话,说道:你以为他会等时机?他现在就好似一条疯狗,将所有有负于他的人咬了个遍,我们定安王府也是在劫难逃,你便去寻你那爹爹,此时也便只有他的势力,才能真正的保全于你,他的势力,远远不止朝堂。

小舟刚想问定安王爷有什么打算,便听到定安王爷说道:你出去准备吧,本王要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挥手让小舟下去。

本王一生谨慎,事事小心打算,本来可以求得一个全身而退,却唯独棋错一招,到头来还是得把这罪名一肩挑起来。

定安王爷叹息,轻不可闻,你我父女一场,其实又何尝不知你所想,你想要自由,早该予你,一直舍不得,你不要怪本王才是。

父王……小舟屈膝跪下,深深的叩首,再抬起头面上已经挂在两行清泪,本可逃出生天,却为了史册之名,一个个回来,面对这悲凉,她不懂,为什么声明远胜于一切。

定安王爷拧眉,下去,你当真要让本王绝后不成!他不能走,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

小舟出了定安王府,便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恒王府,恒王府早已落败,门可罗雀,小舟过去的时候,元恒正在作画。

他的砚台被摔去了一半,要垫高了才可使用,房中更是一片狼藉,这元晦当真是欺人太甚。

小舟狠狠的一咬牙,她明白,定安王爷不走,是为了一世声名,元恒不出恒王府,则是为了言妃娘娘清誉。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有是有,但这法子也不见得好使。

说来听听。

为我母妃接生的稳婆,此时或许还尚在人间,只有她可以证明,我并非是足月而生,而是早产。

元恒淡淡的说着,说的好像不是他的事情,倒像是旁人的事情,说完看向小舟,随后低头,笑着又勾处了一笔,你穿这月白衫,倒是让我想起你为我穿素衣的时候。

小舟闻言一嗔。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咱们还是快些去寻那稳婆的好。

小舟说着,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被递到面前的画像给吸引了视线。

真漂亮,这是我吗?嗯,你比画像漂亮。

元恒笑着说完,便将自己一直放在桌上的面具拿给了小舟,我不能出去,你便拿着这面具,去城外三十里地,找一个叫牛三的人,他自然会明白,设法来救我。

嗯,等我。

小舟点头,三十里,她只要赶的快些,很快就能回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听元恒的意思,似乎是他早已安排妥当的后招。

罢了,死马做活马医便是。

千帆,我的千帆,此时早已覆水难收,当你带着面具去的时候,那人会安排你离开。

小舟走的时候,元恒一直笑着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小舟走远,元恒才收起面上笑意,冷冷说道:来了。

是啊大哥,这些日子,可快活了?哼,雕虫小技。

元恒说完,便感觉浑身疼的厉害。

堂堂一国之君,只会使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大元算是败在你手里。

听到这话,那元晦瞠目,你夺了我的东西,我早该杀你。

他只是想对小舟好,想要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他们,可小舟竟然拒绝为后,甚至要挟与他,虎贲军,虎贲军,他早晚要剪了她的羽翼,让她收了爪牙,乖顺的在他怀中。

本就不是你的,何来抢夺之事。

元恒嗤笑,元晦面露疯狂。

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总是不死。

他说着便开始打砸,却在触及那桌上的画像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可真美。

他喃喃的说着,想要伸手拿起那画像,却被元恒忽然抢夺了去,用力撕碎,这让他的双眼更为癫狂。

来人,还不来伺候恒王!他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大汉将元恒擒住,他哈哈大笑着,然后阴阳怪气的说道:今个咱们不伺候恒王进烟,伺候恒王喝酒,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杀死了嫡七子,取而代之,最终登上了皇位,他以为是胜利者,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现在才知道,他错了,他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面前这人,正是这一切的祸首,他只要杀了他,小舟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只要他死,只要他死……小舟拿着面具,出城去寻,却在途中被截住。

小舟,回到我这来。

你打算囚禁我?看着围上来的士兵,小舟心中有些不安,面上却还是冷笑,你以为你做的到?小舟。

元晦早已陷入疯狂,根本听不见小舟说什么。

小舟咬牙,续道:说句不客气的话,元晦,你这江山根基,是在我赵千帆手心里,我想覆了你,不难。

他们都已经死了,你不要害怕,你看看,是不是,他们都在这里了。

元晦说着,几名士兵便向前,他们手中各自提出一个锦盒,看着那些锦盒,小舟不由打了个冷颤。

难道……锦盒打开的瞬间,小舟眼前一黑,自马背上摔了下来。

小舟——元晦大喊着跑过来,要扶她起来,小舟浑身颤抖,凶狠的目光看向他,下一刻抬起手,袖中剑出。

护驾——身体被刺穿时,其实没有那么疼,或者说心很痛,已经足矣遮掩一切的伤痛。

看着元恒给她的面具,她想要伸手紧紧抓住,却只是碰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小舟慢慢闭上了双眼,很抱歉,千帆真没用是吧,对不起。

你这局,真他娘的好啊,连她也给算在了里面。

白衣胜雪,俊逸无俦,双目瞠红,似要滴出血来。

我并没有将她算在其中,我怎么会……她,怎么这么傻……青衫微颤,那人狠狠的闭上眼睛,输赢参半,我输了。

……疼,好疼。

小舟慢慢的动了动手指。

千帆,你看看,这个方案,我保证,这一定可行,你便信我一回。

千帆?谁在叫我千帆?这个声音是……小舟,或者说赵千帆再次睁开了眼睛,这里是……吊瓶?这里居然是医院?慢慢转过头,看着床边男人俊俏的脸。

严舒承?千帆,你怎么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啊,你突然昏倒,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摸摸,我的心都要停止了跳动。

严舒承说着便拉赵千帆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摸去。

赵千帆眯起眼睛,觉得有些恶心,便不觉痕迹的将手收了回去。

千帆,你醒了啊。

病房门被推开,赵千帆眯眼看过去,正是自己那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念情。

她轻轻微笑,寒暄着,然后便说自己困了,将面前这二人打发了出去。

病房外千帆似乎变的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这两天便要动手,为了咱们的宝宝。

嗯。

病房里伸手将手背上的针拔出,血立刻涌出来,洒在了白色的床单上,狰狞斑斑。

赵千帆慢慢翘起了嘴角,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奶奶,这一次,由千帆来保护你。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很有休养的两下。

赵千帆以为是医生查房,便说道:请进。

门被推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二人目光触及是瞬间,皆愣住了。

你们两个认识了吧。

奶奶走了进来,对赵千帆说着。

这个是我一直给你说的老友的孙子,元氏的公子,叫元恒,刚刚下了飞机,知道你病了,就一定要来看你。

赵千帆楞楞的看着他。

他慢慢走过来,笑着伸出手,她亦伸手搁在其掌心中,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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