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3 章

2025-03-22 06:52:47

花重锦的人并不准跟她一起上去, 顾远他们被留在了在山脚下的守卫室,打着带小男孩寻医的由头来的, 但是她实在是不想碰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她看了一眼引路的弟子,小弟子殷勤的从顾远手中接过孩子,她这才踏上被白雪覆盖的、看不见尽头的石阶。

数百节台阶是花重锦讨厌苍南的原因之一, 第一次跟他来药王山游玩的时候,登完这山, 花重锦就已经萌生了分手的念头, 任何人让她受累她都会毫不吝啬的给与讨厌。

昨晚上跟那些老头子争吵了一夜, 好不容易下了山在马车上眯了一会,现在又穿着厚重的冬衣再次登山, 原本就疲累的身体雪上加霜。

宫主,要歇一会吗?小弟子抱着孩子走了这么久脸不红气不喘的,花重锦喊累?她不要面子的嘛!花重锦硬咬着牙爬到了山顶。

她看着还要走百米才能到的鸿庐,在心里暗暗发誓, 下一次再来药王山,除非有人下来背她, 否则打死她她也不来了, 这大冷天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终于看到了那个老远就出现的亭子, 她也顾不上这亭子四面漏风了,两条腿都跟灌了铅似的, 她一言不发的走到亭子里就坐下了。

亭外大雪纷飞,四处敞亮并无遮蔽物, 花重锦的肩膀很快便积了一层薄雪。

宫主, 再走百米进屋子歇息吧。

小弟子知道她累了, 劝了几句, 可是花重锦实在是走不动了,咬着牙不理他。

花重锦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发现他竟然还站在身侧不动,她打发道:你带这小孩先进去,别叫他冻出个好歹来。

那弟子先进去通传。

小弟子见她死活不愿意走了,只得赶紧加快脚步。

花重锦不直接进去,一方面是真的累了,另一方面是她知道那些老头子肯定排着队等着看她的笑话,她昨晚上把药王山的长辈们全得罪了,放的那些狠话让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她十分打脸,他们肯定会借口逼她在门口硬站起码一个小时,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起码顶上还有个盖。

面子这东西,年轻气盛的花重锦还是极为看重的。

山顶的温度比山下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寒气逼近身体,从袖口/领口这些有缝隙的地方拼命钻了进去,打颤这种生理性变化是人无法掩饰的,人在难受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被感官无限延长。

一柱香的时间她感觉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花重锦从一开始还能绷住只给自己双手哈气到实在受不了本能的抱住了自己,她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可是寒冷依旧让她牙齿拼命的打颤,她的手脚早就冻得麻了不想自己长的。

花重锦闭上眼睛,纤长乌黑的睫毛上都凝上了冰晶。

头顶盖过一把伞,身体也被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裹住了,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瘦了一大圈的青年,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赤忱,只是掺杂了许多难言的悲伤。

进来吧。

苍南知道她冻坏了,他把伞放进她手里,刚想弯腰把人抱进了怀里,却被她推开了,连伞也一起还了回来。

那小孩怎么样了?花重锦即便打着颤也要跟他保持距离。

冻着了,送来的及时,没什么大碍,只是人一直没醒。

苍南将伞举过她的头顶,希望能给她遮蔽一些风雪。

雪崩了,路走不了。

花重锦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模样,但是现在确实吃了瘪。

预想中的嘲讽并没有发生,苍南刻意走在她身后,一直将伞举过她的头顶。

先去我房间休息一会吧,炭火已经点好了。

她的拒绝在苍南的意料之中,他抿了抿唇说道:师傅正在气头上,我去劝劝师傅,今晚你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他们不会进我房间——别与我置气了,身子最要紧。

我要待多久?花重锦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外面真的太冷了,她刚刚待得那一会已经冻得嘴唇都发麻了。

苍南低垂下眉眼:药王山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封山,至少半个月。

花重锦听完真想揍他一顿:这种情况你带我来的时候应该提前告诉我!苍南没有说话,他有私心,他知道花重锦与他的相遇不过是雾里看花,可是他当真了,他舍不得了,药王山学医多年,清心寡欲,他从未遇见过这般明艳张扬的女子,大胆热情炽热耀眼,他沉寂的心跳动着,无法再停下。

这次分开,或许就是一辈子,他只希冀能再多看她一眼。

花重锦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并不好,人确实病了,她无语的呼了口气:那你今晚住哪?苍南低着头,眉目满是忧伤:我不会去的,你不用担心。

那行吧,我知道怎么走,你不用跟着我了。

花重锦对他的住处轻车熟路,她现在又冷又困,委实不想跟他多纠缠。

到了苍南的房间,还是那个清冷的样子,这个男人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花重锦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十分简单干净的一个人,感情更是像一张白纸一样,可以任由她肆意挥洒各种色彩,不过也太过沉闷无聊,就像他的屋内的陈设一样,简单的一张床,铺的整齐的床褥,一方桌,一张琴,能简单的生活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后院是他一个人做成温室的大药园,奇珍异草无数,冬日里他告诉她可以看到春日里才有的花,还有她最喜欢的扶桑花,她这才跟着他上山瞧了个新鲜,他也学着给了她口中的浪漫,在充满异香的花园里,漫天飞舞着金色的蝴蝶,原本花重锦惊异这样的场景,满心都是快乐,可是下一秒他居然单膝跪地要她嫁给他。

花重锦的好心情当时就被毁了个干净。

嫁给他?开什么玩笑!看个风景就想跟她成亲了?一个性子软趴趴的男人,再清冷单纯好歹也活到二十岁了,居然天真到如此可笑的地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花重锦当时就笑了,他一片赤诚奉上,她却笑他可笑,笑他不自量力。

他知不知道她多有钱,多少比他英俊家世显赫的男人眼巴巴地排着队跟她约会,成亲?他配吗!花重锦脱了已经湿了的棉衣,抱了一身苍南的衣服走进了温室里。

她泡了会温泉,终于感觉手脚都是自己的以后她才过着苍南那身大了许多的棉衣钻进了棉被里,棉被松软而且里面还被贴心的用碳炉事先捂热了,她钻进去很快就睡着了。

风雪一夜未停,夜里好像有数道撕扯天地的声音,说不上来是什么,花重锦被吵醒了,辗转反侧间,总觉得这声音不对劲,她把自己裹进大了一圈的棉衣里,穿的严严实实的打开了门。

失去屏障之后,那声音变得明显,分明是一道道鞭声,鞭子落下,带着血肉破裂的声音。

花重锦心头慌乱不已,大半夜的药王山到底在做什么!她悄悄地循着声音去了,一脚一个深浅的踏过平静的雪地,直到静室。

静室是药王山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花重锦听着里面施罚者怒气冲天的在教训犯错的弟子,她心里犯了嘀咕,大半夜不睡觉这群老头子特意趁这时候惩罚弟子,今夜风雪本就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个倒霉的弟子今晚受了这些鞭刑,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奇怪的是,那个受刑的弟子居然一声不吭。

她听了一会,表示倾佩,这到底是谁啊,犯了错硬是跟师傅犟着脾气一声不吭,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倒是个带种的,花重锦来了兴致十分想知道是谁,她好奇的走到门口。

大门是从里面拴上的,花重锦趴在门缝里,看到那个极有种男人,他赤着上半身,背对着门口就这样跪在风雪里,挺得笔直的脊背上蜿蜒了数道血淋淋的鞭痕,看来这掌门老头子真的动了大气,居然亲自施罚。

那名倔脾气的弟子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的看不出其他颜色了,其他几个长老看不下去了,纷纷劝掌门算了,再打下去人就没了,可是掌门气的胡子都瞪起来了,一点子仙风道骨都没有了。

花重锦看他这模样,联想到昨晚他剑拔弩张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敢保证这声音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可是这群老头子居然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就连跪在地上受罚的弟子都听见了……她一直不知道的是,药王山这群看似一推就倒的弟子们,全部都是文武双全,看起来轻轻瘦瘦的苍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看着那名弟子回过头,眼睛陡然睁大。

苍南!惊呼声刚落下,大门就被猛然拉开,一道带着无尽怒意的鞭子狠狠的朝她面门挥过来,花重锦甚躲闪不及,这一鞭子下去她就毁容了,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准备硬受这一下时,却被困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唔……苍南抱着她,挡下了这一鞭子,这道带了十成力道的威力,后果就是苍南猛然吐出一大口血,他痛苦的呜咽了一声,身体的力道差点把花重锦压倒在地上,但是好在他强忍住了。

你!花重锦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就是你说的,劝劝你师傅?回去,听到声音也别再出来。

苍蓝把她往门外推着:别出来……你枉为人师!彼时的花重锦年轻气盛,长信宫有权有势,她要是真在这里伤着了,顾远会带着人踏平药王山,她一把就推开了苍南,他跌在地上实在没力气起来她也不管,反倒站在他面前,直视掌门:他犯了什么错,你要把人往死里打!药王山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吗?我怎么瞧着像炼狱一样!掌门握紧了手心里的鞭子,他看着这个把自己的宝贝徒弟害成这模样的小姑娘,她生的确实娇媚,可是这颗心肠也太狠了些,脸上的怒气掩饰不住:炼狱?宫主,把我爱徒丢到炼狱里的,不正是你本人吗!花重锦皱着眉头:??什么意思?掌门咬牙切齿道:在遇到你之前,我药王山的大弟子受无数人拥捧,始终能保持清心寡欲一心修行,他原本可成为世间圣手,可偏你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医心,拿走了又要丢掉,如今丢了还要回过头来再踩上两脚。

花重锦真是被掌门的逻辑折服了:照您这个说法,那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吗!你!掌门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徒弟,他可怜的攥着花重锦的衣摆想让她别再激怒自己,却也随时做好了为她挡下一切的准备,一听到她和她的人被困在药王山上,宁可受罚也要把人留下。

宫主这般宅心仁厚,小徒消受不起!徒弟不停的咳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真的快被气死了,掌门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心软了:既然苍南执意要留你们也无妨,他犯了门规,你们留一日,他就要受一日鞭刑。

花重锦不可置信的又看了苍南一眼,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在他比冰雪还要苍白的脸上许久:你发什么疯!宫主与小徒已经没有瓜葛,小徒再如何发疯那也是药王山的事情,轮不到外人多嘴!掌门哪里不知道年轻人的心思,受了鞭刑硬是一声不吭,为了她甚至想要叛出师门,这些苍南刻意隐瞒的事情,他倒是想为喜欢的人默默付出,那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领情!我不是外人!花重锦不再抗拒苍南攥着她的衣摆,她仰头直视掌门:我昨晚说了,离开药王山我才会跟他再无瓜葛,那既然我现在回来了,他就还是我的人!我长信宫的就是护短,掌门若是执意要罚,那就是再打我长信宫的脸!掌门实在看不得苍南脸上的痛苦,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早就像亲生的一样。

真是儿大不中留!他气的将鞭子丢了出去,临走前,他怒视了一眼花重锦:妖女!花重锦被叫做妖女没有跟掌门生气,反倒回过身去扶苍南,大雪被困有苍南的一部分原因,但他这样委实太可怜了些,她的心肠不是石头做的,良心让她不能一边住着人家的房间,一边放任他每天受鞭刑,一次就够他吃一壶了。

有力气走路吗?花重锦的手已经冻僵了,她看着他眼底的期盼,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伸出了手,苍南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走了。

回了房间,花重锦原本想找小弟子要点药,可是他居然说掌门吩咐大师兄犯错受罚不准用药,也不准任何药王山的弟子帮他医治。

那帮我把人抱到床上可以吧。

小弟子看着地上失去知觉的大师兄,他实在是狼狈又可怜,可是掌门说了,他们敬爱的大师兄跟花重锦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只好说道:抱歉,掌门不允。

……花重锦气的一把就把门关了。

苍南强撑到房间已经昏过去了,花重锦看着他那张原本清俊的脸,此刻灰白狼狈,满是血污,再回忆起这张对别人清冷的脸再看想她时,总是会毫不吝啬给她温暖的笑意,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但是她的心软有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人拖动床上去,再让她给他擦洗换药她是一点也不愿意了,可是如果现在不清理血污,明日血污凝结在衣服上撕下来又是一次酷刑。

她的人都在山下,这时候她想到了那个小孩。

花重锦推开门,小弟子还在门外守着,花重锦知道他担心师兄,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那小孩呢?小弟子说道:几日不吃东西又被冻伤了,用了药按道理应该已经醒了能吃东西了,可是明明闻到饭菜香味人已经有了知觉,可是直到现在他还倔强的不吃不喝闭着眼睛,真是奇怪。

花重锦听后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小孩倒也听话。

她说她让他睁开眼睛他才准睁开,他竟然真的一直遵守,小孩子又饿又冷,居然还能忍住不靠近食物,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小弟子没能明白:什么?洗干净了吗?已经擦洗干净换了新衣裳了。

行,带我去,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小弟子探过头见师兄已经被她弄到床上去了,还盖好了被子,这才点了点头:好,宫主随我来。

七拐八拐的终于绕到一个小院里,花重锦进了房间,那小弟子看了一下时辰,尴尬的说道:宫主,时辰到了,药王山有门禁,弟子该回去了。

至少先把我送回去啊。

风雪那么大,花重锦又冻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心思记路啊。

抱歉。

那名小弟子像是故意的一样,就这么消失在风雪里了。

花重锦真是气不活了。

桌上放着点心,屋里点着炭火,食物的香味弥漫着,小孩子即便饿的肚子咕咕叫但他依然不肯睁开眼睛。

她走到那小孩床前,这小孩除了消瘦,其实还挺好看的,她因为他听话乖巧外加梳洗干净之后,已经不那么嫌弃他了。

醒醒。

花重锦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

小男孩听见她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的眼睛。

不饿?花重锦见他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笑了:不记得我了?记得。

小男孩目不转睛的看她,眼前的神女换了一身白衣,含着笑意的模样那般圣洁。

那就好,起来吃点东西,我需要你帮我做点事情。

花重锦坐在床边,并没有给他端茶倒水的意思。

小男孩自己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走到桌边,抓着点心并没有往嘴里塞,他拿着点心回过头看向他的神女,明明自己也很饿,可是却还是先把吃的递到她面前。

花重锦饶有兴致的看向这个小孩,饿的皮包骨头了,还惦记着别人,真是有趣。

我不饿,你快些吃吧。

小男孩这才抓着点心往嘴里塞,吃的急了还呛着了,花重锦就这么看着,这小孩在外面吃了许多苦,知道自己怎么照顾自己,她没必要也懒得插手,坐在那里安静的等着他,直到他吃的小肚子都撑起来了才站起来。

花重锦朝他伸出手,她的手指雪白柔软,小男孩把手伸过去叫她握住了。

我不太认得路,我们先找找大殿在哪,找到大殿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花重锦牵着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刚走了几步,就听小男孩说道:不是这边。

你认得路?花重锦看向他。

小男孩说道:记得来时的路。

花重锦并不相信:呵,这里的小弟子说,你一直没睁开眼睛。

小男孩倔强的看向她:我没骗你,我闭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他们转弯的方向了,反过来走一次就行了。

花重锦惊奇道:这么厉害。

被她随口夸奖了一句,小男孩的脸居然红了,他低下头不肯说话了。

跟着小男孩的脚步,果然回到了刚进来时的大殿,这下花重锦认得路了,带着他去了苍南那里。

花重锦见苍南还是保持着让人难受的姿势躺在床上,她以为那些小弟子会偷偷的给他们的师兄诊治,最起码上个药什么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没人管他。

小男孩嗅着屋里的血腥味道,又看到床上的人,他抬头看向花重锦,看着她眸色深深,没敢说话。

过来搭把手。

花重锦叹了口气,床上躺着的人毕竟跟她风花雪月过一场,如今躺在床上虽是自找的,可是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她。

花重锦掀开被子,想把人翻过来,可是后背的伤口已经跟床单黏在一起了。

啧。

花重锦伸手去撕,血珠一下子又从伤口凝出,看着很是可怕。

他怎么了?小男孩眼中没有害怕,她的神女想要照顾这个人,但是却一点耐心也没有。

他自找的。

花重锦撕开了床单,凝和的伤口再次撕裂开了。

我出去一下,你在这看着,别让他乱动。

花重锦站起来,她得去弄点热水和药过来,不然苍南的后背一定会被感染。

用热水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伤口,花重锦对小男孩说道:我撑着他,你用纱布先把伤口裹起来,会吗?一切都做好之后,花重锦又累又困,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已经开始发热了。

她脸上的烦躁压了又压。

你去哪儿?小男孩见她要走,便想跟上她。

你在这陪着他,累了就睡会,别给我添乱,我够烦了。

花重锦没好气的走了,小男孩怯怯地看着她,直到她的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

花重锦来到掌门这里,把一个大男人丢给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也好意思。

守门的小弟子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她知道他没睡,脸色难看的说道:不想你家大师兄活不过今晚,就进去通传!小弟子被吓了一跳,为了大师兄他硬着头皮去敲了门,没想到师傅居然没睡,还让他把人请进来。

花重锦没好气的去见了掌门。

他屋里倒是暖意洋洋。

宫主半夜不睡,找老朽何事?花重锦见他明知故问,但是人在屋檐下,她只能好脾气的说道:苍南发热了,我想要点退烧药,再不退烧,我就只能把他丢到雪地里退烧了。

掌门不为所动的说道:他是为了你发热,你可以把他丢到雪地里,正好让他冷静冷静。

他是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个做父亲的忍心看着他去死吗?他要去死我也拦不住,你走之后,他也不想活了,反正他早晚都要死,不如死在你眼前,让你知道自己造的孽!花重锦见他软硬不吃,便问道:怎么样才能给我药?掌门冷笑道:这是你求人的态度?花重锦脾气也上来了,我没求你!那你看着他死吧!见她真要走,这女人心肠硬得很,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度不过这一劫,掌门只能说道:花重锦,你带着你的人,要在我药王山吃住半个月,怎么,像白吃白喝?花重锦听到这果然停下脚步:你要多少钱?掌门道:我药王山不缺钱。

花重锦耐着性子回过头:我敬您是长辈,您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吧。

掌门不转弯子:医好我徒弟。

花重锦无语的笑了:我不是大夫!掌门道:他的身子自然有药石可用,可是我治不了他的心,你既然撩拨了他,就必须负责治好!花重锦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跟你们撕破脸了,他还是不肯放弃,这也要怪我?苍南是铁了心要跟这女人在一起,掌门没有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花重锦这般强硬的态度并不能摧折一颗柔软的心,他道:你有半个月的时间。

若我不呢!若你不,药王山终年弥漫邺毒,没有解药离开就会死,你的人和你带的那个小孩,就永远留在药王山吧!你!花重锦真是要被气死了,在这里耽误半个月已经会导致她年底许多账要迟收,滞纳金赔起来足够让她心疼了,要是真留在这走不了,她航道生意还要不要了,她还想说什么,可是掌门已经强硬的让小弟子进来送客。

给我药!花重锦推开小弟子,没好气的说道:我答应你,但是这半个月,你的人不能为难我的人。

掌门见她终于松口,心也放下了一节:成交。

花重锦拿到了药给苍南用了,随后她也累的不行,小男孩早就撑不住所在角落睡了,她把人抱到床上,随后自己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人想把她抱到床上睡的动作给弄醒的,她趴了一夜腰酸背痛,烦躁的一把就把苍南推开了。

苍南的唇色苍白,被推开也不敢动,低着头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花重锦是真想抽他一顿,可是想到昨晚掌门的话,只能耐下性子说道:过来。

苍南依言走了过去。

花重锦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但好在及时吃了药,他又是身强体壮的,好起来也快。

你别抱我了,省的伤口再裂开。

花重锦自己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小男孩还没睡醒,花重锦本想先吃点东西,可是紧接着就打了个喷嚏。

可恶!昨晚折腾的,把她自己都折腾受凉了。

你先休息,我去煮点姜汤。

嗯。

花重锦不想理他,上床钻进被窝,因为太冷了,没忍住把洗的香喷喷的小男孩抱进怀里,这下暖和多了。

苍南端着姜汤回来的时候,花重锦怀里抱着小孩子,香香软软的睡得正甜美,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充满攻击性的美貌都温柔了下来,眼前的这一刻,几乎像是美梦成真了一般。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这样的场景,花重锦柔软的手中会牵着他们的宝宝等他回家,夕阳很美,她站在金色的暖光下对着他露出温和的笑意,他会抱着她和宝宝,岁月静好的过一辈子。

可是——她不愿意。

他自扬名数年,遇见多许多对他献殷勤的女子,他始终坚守医心不为所动,直到那日遇见了她,几乎是第一眼他就沦陷了下去。

他安静的坐在酒店大堂,极为漂亮娇娆的她走进来便有了许多侧目和惊呼,许多男人都围着她对她献殷勤,她身边的护卫毫不例外的全部赶走。

这样的绝色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没想到直接对上了她眸底的热烈——她也在看他,她眼底含着笑意,拿着一杯酒朝他走了过来,当她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这座清冷的山竟也为她开始哗然。

鬼使神差的他接过了酒,接受了她给的热烈。

两个人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可是她从一开始就告诉他,风花雪月过眼云烟不必当真。

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张扬妖治、热烈大胆,他深深的沉迷进去无法自拔,他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生儿育女,他想拉她入静好的岁月。

那日他带她走进他秘密的后花园,捧着真心向她求婚,她当时就笑了,不是高兴,而是嘲讽,几乎是一瞬间,她的偏爱全部没了,她就这样抽身而退不沾一点云水,而他却深陷其中,心碎也不过如此。

花重锦睡得很熟,她昨晚一夜没睡好,苍南舍不得离开,他伸手轻抚她的精致的眉眼,即便不施粉黛,这双好看的眼睛会让人柔肠百转。

你干嘛呀。

花重锦竟然醒了。

苍南赶紧收回手,喝了姜汤再睡吧。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花重锦被吵醒脾气不太好,但是她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努力的劝自己算了:放糖了吗?放了。

苍南坐在床边,心里全是伤感,她可真是个无情的女人,说不爱就不爱了,她的心肠怎么能这么冷。

喂。

花重锦推了推怀里的小男孩。

把姜汤喝了。

花重锦要着小孩喝了,她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这小孩抱在怀里瘦的只剩骨头,她怕昨晚这么一折腾,这小孩再给折腾没了,人都救了,总不能还把他折腾死吧。

小男孩乖乖的接过姜汤喝了。

他是你的?苍南见花重锦对这个小男孩有些上心便多问了一句。

花重锦随口说道:捡的。

你叫什么?花重锦问小男孩。

小男孩喝完姜汤擦了擦嘴巴,他看了看花重锦,摇了摇头。

多大了?小男孩还是摇头。

……花重锦懒得再问了,她从床上起来对苍南说道:给我拿件合身的衣服,这衣服太大了,总是串风,冷死了。

苍南早就准备好了,花重锦不客气的接过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了。

衣服不新,但是很干净合身,花重锦看到衣领绣着苍南的名字,估计这是他几年前长身体的时候穿过的。

自己去换药吧,别总让我操心。

花重锦穿好衣服,很显然她并不想再动手。

嗯。

苍南不想惹她不快,我做了些吃的……苍南,我们谈谈吧。

花重锦只要想到还要在这里待十几天,每天跟他面对面的相处,她浑身都不得劲。

嗯。

苍南替她拉开了椅子,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换一种方式再让他心碎一次罢了。

花重锦坐到垫了软垫的椅子上,苍南其实一直很细心,事事以她为先,或许旁的女人会很感动,可是她需要的不是这些生活上的照顾,这些顾远也能做的很好,她并不需要多一个人去代替顾远的位置,顾远跟了她多年,用的很是顺心,主仆两个几乎是心有灵犀,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要什么。

花重锦开门见山的说了:药王山的大弟子,你师傅很重视你,你有大好的前程,没必要跟我纠缠在一起。

苍南没说话,花重锦继续说道: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当初就不会去招惹你了,我承认你长得不错,女人都围着你,你都看不上,我是带了好胜心去的。

我知道。

苍南知道,可是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真的太伤人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被当作箭靶,都快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

我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的是利益交换,我和你,就是花点钱打发时间的消遣,长信宫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我都得担着,临近年关,我还要赶着回去收账——算了,更难听的话我不想说了,总之,你想要的我给不了,玩玩可以,但是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如果你现在真的放弃一切跟我去长信宫,那你要面对的就是我的喜新厌旧,喜欢一个人可以,但是一厢情愿不行,你把自己的位置放在我的脚下,那你就要随时忍受我宠爱任何一个看上眼的好看的小男孩。

你是个好人,以后要真不想做掌门,找个能好好过日子的生儿育女就好,我们不是一路人。

花重锦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她看了看苍南的脸色,知道他无法接受,可是这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还年轻,还没看够世界,还没玩够,根本不想定下来。

但是掌门拿捏着她,她伸手拉了一把在一旁站着的、十分委屈的苍南,她突然就感觉自己很像画本子里被长辈逼着宠爱一个不爱的人的感觉了。

好啦,我说这些,也不是让你难过的。

眼看着苍南红着的眼眶里的眼泪就要落下,毕竟喜欢过一阵,她伸手擦掉了他的眼泪,哄道:这半个月,我留在这陪你好不好,你要是想好好过,就别总是哭丧个脸,我们最后,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给对方,就好聚好散好不好?重锦,你爱过我吗?苍南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昨晚鞭子狠狠的抽在身上都没现在这么痛,这半个月是最后的好时光了,他舍不得跟她争吵,舍不得跟她冷战,一丝一刻的时间都是在倒计时。

南南,忘记这些好吗。

花重锦叹了口气,苍南不止一次地跟她提过以后的生活,什么岁月静好,一家三口,花重锦光是听着就觉得头大,可是——做戏做全套。

她对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乖巧的过来了。

过来我抱抱。

花重锦把小男孩抱进怀里,抬头看向苍南,眼底的笑意变得温和了不少,你不想抱抱我们吗?苍南低头看着她,心里满是苦涩,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现在就给他了,即便是虚幻的,但是她给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苍南他光是看着她就已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