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掌柜的亲自把马车送来了。
马车很好,多少钱?小姐若是喜欢, 在下可以不收钱。
花重锦检查马车的时候, 只一眼就认出那个斗笠下清绝妖媚的脸,分明是就是秋夜。
你怎么来了?楚楚说你状态不对劲,让我来关照你, 她说你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了我, 我呢又想行善积德, 这不就过来了。
你不担心苏念吗?担心, 但是楚楚说如果我能卖个人情给你,说不定你那个弟弟会舍得再做一颗陨丹给我。
你……呵, 亏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
忘记我和恨上我,同样可怕。
白楚楚真的太了解花重锦了,她现在确实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了秋夜,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既然目标一致,花重锦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她向后伸手, 白九卿就把银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你收不收这银子我都得给, 我还想留掌柜的用一顿饭。
也好。
秋夜收了银子,不客气的跟着她进了屋子。
秋夜走进院子的那一刻, 警惕的本能让他很快就听出屋顶上趴着不少暗卫,他们都隐藏的很好, 只是秋夜听觉异于常人, 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看来你的宝贝很紧张你。
秋夜一边笑一边说道:也很不放心你。
嗯。
说好听点, 萧承泽在保护花重锦, 说难听点,那就是在监视了,她和重钰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尽数报告给萧承泽,他根本不可能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跟别的一直肖想她的男人单独待在这里。
就在三天前,我还在惊叹你家那个宝贝,也忒懂事了。
秋夜当时是真的震惊了,一个太子,一个权势滔天一人之下的太子,连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拉个手都要吃醋,居然能够容忍她养一个小的在身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很快他就被打脸了,人家怎么可能真的任由花重锦胡来。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那你也笑过了。
花重锦不想多说这个,她引着他往重钰房间走去。
不是吃饭吗,怎么还要带我见你的小情郎?秋夜看着那个靠在窗边脸色惨白的小白脸,弱不禁风一推就倒的模样,目光倒是清透坚定,无一例外的,这些男人看到他跟在花重锦身后,眸底的敌意都是毫不掩饰的,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
你还是别拉着我的手了,你的小情郎已经想弄死我了。
秋夜一边松开花重锦的手一边笑道:男人啊,都不能容忍任何觊觎自己女人的其他男人出现。
别贫了。
花重锦走到重钰面前,屋子里炭火燃的正旺,她轻轻拍了拍重钰的肩膀说道:躺下。
重钰听话的很,听她这么一说就躺下了,而且也知道那个漂亮的像一只狐狸的男人并不是他的威胁者。
过来。
秋夜走了过去,就见花重锦把重钰的棉衣给直接扒开了。
重钰有些尴尬,但手伸出来并没有真的阻拦,秋夜凑过去盯着他心口隐隐约约跳动的傀儡线,他伸出手轻轻摁在上面随后确认道:南疆的傀儡术,夕决楼曾经用它控制过不少人,玉生欢倒是精通,念念的心口曾经也有一条,得尽快去除,否则每过一个半月都必须要傀儡师的血才能续命。
花重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下去,她盯着秋夜:怎么去?秋夜被盯得后背发凉,他赶紧摆手道: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不然我回离国的时候帮你问问玉生欢?……小锦儿,我没事……重钰刚想开口,就被花重锦瞪了一眼,原本还很奶凶奶凶盯着秋夜的人一下子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哥哥跟苏伽蓝好了那么多年,我不信你不知道!花重锦逼着秋夜:你最好马上想起来,不然重钰死了,你的陨丹也没了!小锦儿,陨丹已经……闭嘴!重钰这下子连头都不敢抬了,他默默的穿好衣服,像只小猫一样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秋夜撇了撇嘴巴,摊开双手无奈道:啧,那我们先吃饭吧,吃饱了你宝贝的人也能把信送出去,那时候他们才不会拦着我们,嗯?你的人要一起带到药王山吗?秋夜跟花重锦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已经迎上来的白九卿,这人殷勤的很,花重锦对他不反感,看起来还是有点在意的人。
你的人呢?还剩一些,你要是想,我可以送你去。
你送我吧。
那这个人……白九卿,你过来。
花重锦抬眼看了白九卿一眼,他吓得一个激灵,直觉上感觉没好事,但还是走了过去。
太子妃。
你把我的鞋子弄脏了。
花重锦冷冷的给他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白九卿低头看到她被积雪沾的有些潮湿的鞋面,刚想说自己给她拿一双新的过来,就听花重锦怒斥道:跪下!白九卿看了看花重锦,又看了看秋夜,他顺从的跪下了,他抿了抿唇还是说道:太子妃,您带我一起去吧,至少您有自己的人。
嗯,在这里跪到明日天亮。
花重锦弯下腰,一双无奈的眸子里努力牵扯出一点笑意,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白九卿的脸,低声道:谢谢你,但是,这一次,可能我自己也会被他舍弃,我护不了你。
殿下不会的。
白九卿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太子妃怎么会生出这么可怕的想法。
小盛。
花重锦叫来小盛,要他看着白九卿,不到明日天亮不准起来。
小盛莫名其妙但又十分惶恐,吓得一起跪了下来,白九卿看着这个没用的东西,白眼就差飞到天上去了。
花重锦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就走了。
萧承泽说他会让她看到自己真正的模样,如今她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就已经心慌难抑,她现在有些分不清楚那个雪夜里他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不被破坏,皇帝轻易的就放过了她,轻飘飘的,像瓢雪一样,掷地无声。
早在她怀孕最无助的时候,这场南下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顾远是一个棋子,萧承沂在用,萧承泽也在用,或许他们两个看她挺着大肚子来回奔走的时候,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她的吧。
曾经不被放在台面上的可怕心思,一下子被拉出来,那些甜蜜与美好都开始变得虚幻。
一个一直被自己拿捏的人,一个她以为轻易拿捏住的男人,一直都只是在隐忍,她根本控制不了他,他的手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最可怕的是她自己的心腹都瞒着她。
花重锦不愿意再去想,即便是真的她也不想去怀疑萧承泽,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极为美好的过往。
人总是这么奇怪,喜欢的时候,把对方往最完美的方向去幻想,可是当猜忌出现了,那些美好就又会变得丑陋,蛛丝马迹都能成为乌黑的墨,搅弄搅弄,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我觉得你也别想太多,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对劲。
秋夜拦住花重锦要她冷静一些:有些事你不能靠自己去想象,你得开口去问他,听他说出来。
我从长信宫带出来两个能无条件相信的人,顾远跟承泽一起骗我,如今我就只剩重钰了,可是他要逼重钰去死!花重锦嗤笑了一声:我去问他,就算他有合理的解释,谁能保证他不会在骗我,谁又能把他的心挖出来,就算挖出来了,那上面会写我没有骗你吗?秋夜,你也是男人,你说了无数情话,有时候你自己都把自己给骗了吧。
秋夜跟她的逻辑杠上了 :太子一直都对你很好吧,你因为一点事情就这般想他——好,那照你这样想,你的小情郎你又凭什么觉得他的心里全是你,万一人家就是做了一些不遂你心的事情,那你是不是也要怀疑他?难不成你也要把他的心挖出来?你这个人,看起来豁达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是其实你所谓的年纪小心思单纯好拿捏只是你想逃避人性的一个理由罢了,你喜欢居高临下的去爱一个人来获得安全感,可这个人选不该是太子,他手里掌握着的生杀大权,你指望他一辈子对你低眉顺眼?你自己想想这不扯淡嘛!秋夜早就想吐槽花重锦了,她凭什么觉得人家小孩就要围着她转,这世界又凭什么围着她一个人转:这么多年对你前仆后继的男人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吧,缘何看上人家萧承泽你心里也有数,无非是脸,加上他跟你睡了一觉又听你的话,你就以为自己拿捏主人家了?那万一人家要是不听呢?你弄死他?花重锦偏过头,不愿意承认。
秋夜却是不肯放过她:你这样的女人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一切生个孩子,是个人都会觉得感天动地,我知道你打心底里喜欢他,可是人家毕竟是太子,再任性为了你不纳妾也得有个限度,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对你已经好到极致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你想要的太多了,人家不愿意给了,你就觉得他变了,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那一开始就不要对我好!花重锦看着天,努力的不让自己眼眶的水意落下:为什么一开始装的那么乖巧,等我生了孩子成了亲,一下子全部翻脸,这般算计我还要我身边仅能信任的人的命,我活该吗?我的心不是肉做的吗?我再混蛋我有对不起他过吗?你说他对我好,是,他是对我好,可是他有问过我他给的一切是我想要的吗?是我求他给我的吗?花重锦情绪太过激动,秋夜看着眼前妖娆的美人倔强的不肯哭出来,可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蜿蜒,满脸的水意,像极了苏念,诺大的夕决楼没有人可以依靠,手底下那么多人都仰仗着她,她也是这般万事都自己扛着,打碎了牙也只敢往肚子里咽,到头来发现自己在意的一切都背叛她离她而去,一次,两次……直到她精神崩溃,万念俱灰。
从前他对她言听计从,如今陡然告诉她以后他不会再这样对她了,他要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想清楚,要她眼睁睁的看着重钰死在自己面前,心腹和爱人同时离开了她,落差太大让人难以接受。
她现在不仅怀疑自己,更怀疑起他们之间的爱情,更可怕的是此刻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还不在身边,即便他留了很多可以信任的人在她身边,她也不敢信了。
她就算害怕也只能自己咬牙扛着。
秋夜叹了口气,他可以肯定萧承泽是深爱花重锦的,只是他太年轻了,又是第一次这么深爱一个人,心爱的女人要把其他男人留在身边,甚至还要分走她一部分爱,他如何能容忍。
只是他处理的方式和时机实在是不好,如今细想起来倒像是她的小情郎倒逼着这一切朝这个方向发展的。
秋夜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一切毕竟只是他的推测,况且人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倒是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她鼻尖上的泪珠,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声说道:对不起。
秋夜看着擦干眼泪脸上再见不到前几日一丝笑意的花重锦,心头一时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傀儡术虽然失传,但是你的小情郎照样使出来了,他既然会用,那必然也知道怎么取出来,你问问他。
问了,他说没办法。
她鼻尖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瞧着十分的惹人怜爱。
没办法?呵,骗小孩子呢他?你可能不太清楚药王山的选拔制度,一群学医的个个文武双全,从外门弟子一路厮杀上去不比官场容易,药王山的清退制度比你想象的要苛刻许多,他们只收精英,无论是谁考核不合格都没资格再留在药王山,能留下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年纪轻轻就能被药王山钦点为掌门继承人,实力远比你看到的还要高超许多!秋夜拿下她的手,怎么让一个男人心疼他可太有经验了,只是眼下的光景估计也是这小孩能选的最好的路了,他道:我看你就这样进去陪陪人家吧,别擦眼泪了。
他是真喜欢你,拿命陪着你,你也别想太多了,成全人家吧。
花重锦沉默了一会,她不知怎得有些后怕:你说,他也会骗我吗?秋夜张了张口,这话要怎么跟她说,难不成他要说你的小情郎这副可怜模样极有可能都是装的?药王山走到玄字门的弟子没有她以为的不谙世事天性单纯,其实人家心思深着呢,但是这也并不会妨碍到花重锦什么,她太执着于无暇纯净的内心了,只要是个人沾染了尘世就无法避免。
重锦,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太偏执了。
秋夜想劝劝她,可是一个人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从前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突然一下子没有了,是个人都会一时难以接受。
花重锦没有理会秋夜,她道:你说的没错,他既然会用,必然知道怎么解,我进去一定问出来,你跟我一起进去。
我进去人家就没机会跟你亲亲抱抱了。
秋夜软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小孩受了这么大的罪想要的是什么吗?人家想要你陪着他呀,什么受伤生病能不能好起来他都无所谓的。
他有没有说谎,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花重锦根本就听不进去秋夜现在的话,她固执道:他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他丢在药王山!你问估计也不行,他存了心要你这一个半月的陪伴了却心愿,一旦他好起来,凭你那个宝贝的手段,他的下场可能会很难看,到时候撕破了脸,你在上陵城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人家给你把后路都想清楚了,我看你不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秋夜不太想当这个电灯泡,可是花重锦现在状态不对而且难以沟通,他只好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重钰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会安静的看医书,他见花重锦哭的鼻子都红了,心疼的想要抱住她,可是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再加上秋夜跟在身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没敢开口说话,等着花重锦问他。
傀儡丝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花重锦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想死在我怀里,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跟萧承泽凭什么决定我的感情,这是你第一次算计我,也是最后一次!她的话说的重了,重钰听后眼泪都落了下来,太子不可能答应他留在花重锦身边,这一个半月的相伴都是他用命换来的,他低着头,哭腔掩饰不住:我不想你为难。
花重锦真是被他气笑了:你死了我就好安心的回去做太子妃了是吗?重钰抬起头,眼中的水意掩饰不了,这个小孩天真又残忍的说道:你一直都想摆脱我,不是吗?花重锦怔怔地看着他,她一直都想摆脱他,可是他对她太好了,所以她强摁着他的头硬让他入了花家的族谱,硬是改了他的名字叫他花重钰,她一直都只顾着自己,他也从没有怨言,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好,感情一直都是不对等的是他在付出,等她终于注意到他了,那些曾经受过的委屈被再次摆在明面上的时候,落差感像一柄利剑,伤人于无形。
对不起。
花重锦站在他的床边,低着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小锦儿……重钰不是想让她道歉,他没有想要让她觉得愧疚报复她的意思,他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握紧她的手,滚烫的热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少年被灼的心头剧痛,他眼底满是悔意,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不然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花重锦的状态真的太差了,从前无论什么困难她都不会畏惧,可事到如今,如果连重钰也走了,那她就真成了孤身一人。
我没那想,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重钰顾不上胸口的伤了,他跪在床上紧紧的抱住了花重锦,胸前蔓延的鲜血甚至染红了她的棉衣,他见她的状态实在是不对劲,赶紧捧着她的小脸看着她那双没多少神采的眼睛,我错了,小锦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不是什么都改变了,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可是傀儡丝不取出来,你就死了。
花重锦看着眼前被水意模糊的重钰的脸,固执的说道:连你也开始骗我想要离开我了,你们都走吧,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傀儡丝可以取出来,只是比较麻烦,对用刀的人手法要求极高,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哪里有。
重钰看着她满是水意的眼睛,他紧握着拳,一时之间也不敢再逼她,一个人骤然崩溃是很可怕的事情,他现在没办法时刻守在她身边,就怕一个万一追悔莫及。
真的吗?花重锦的哭声逐渐安静下来,只是眼睛已经哭肿了。
真的,我没骗你。
重钰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也终于松了口气,他捧着她的小脸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眼睛,温柔的说道:别胡思乱想好吗?嗯。
花重锦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全然红了,她吓得赶紧出去叫了小盛过来。
花重锦出去了,秋夜倒是饶有兴致的看向重钰,原还以为他能坚持的久一点,结果花重锦吓了吓他就全说了,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到底是个小孩,经不起诈。
重钰捂着胸口靠在床边,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你看够热闹了?秋夜冷眼看戏:这可不是我主动要来的,是她非逼着我,要我看看你有没有说谎。
重钰低垂下眼帘:我知道。
要不是我玩的太多,或许还真看不出来你的手段。
秋夜双手抱胸,那张魅惑的狐狸面上满是玩味的好奇:先是告诉她太子受伤的消息让她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然后再找机会让她发现其实你才是真的背负了一切的人,你让她愧疚不安,让她不得不替萧承泽赎罪,你做了这么久的局,不就是想让她再也不能丢下你吗?可是你快死了哎,好好的去死让她一辈子记住你不就行了,还说这么多干什么?重钰轻声叹息道:万一她真的出事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赌不起。
秋夜眉心一颤,似有触动,这种事,确实谁也赌不起。
小盛很快就来了,他看了看重钰胸口的伤,又想到白九卿还跪在外面,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表少爷的伤最好能卧床养一个月再动身,不然这伤口很难愈合。
我知道了,你把药开了吧。
花重锦没有太大的反应,小盛只得下去开了药。
花重锦看着重钰惨白的小脸,叹了口气:你师傅可以吗?重钰抿了抿唇,道:师傅的惯用手——当年他想离开药王山,已经被打断了,如今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花重锦倒是没想到当年的情债那个人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她叹了口气,看向了秋夜。
秋夜吓得连连摆手,救人是小,可是这人毕竟是太子的情敌,他疯了搅和进去:我的姑奶奶,你别看我啊,我一拿剑的,杀人我行,剃骨抽筋这种事我可不敢,万一他真的不慎在我手里挂了,药王山和东宫都不会放过我的。
花重锦没有为难他,虽然他的剑法极好,可是毕竟没有经验,他也顾虑许多未必能做好,她低垂着眼帘沉思良久,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对用刀的人要求极高,如果一个人能够剔骨毒,那个人可以吗?重钰既然已经说了实话,就没有再瞒着她的必要了,他只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敢冒这个险:可以。
我知道了。
花重锦点了点头,这个人选,她知道该选谁了。
重钰,委屈你一下,我们下午就出发。
花重锦不再理会他们,走到院子里对埋伏的暗卫吩咐道:暗卫长下来!很快,一个把自己包裹如黑夜的男人就飞身下来跪在她面前。
见过太子妃。
给萧承泽的信送出去了吗?暗卫长一愣,没敢答话。
花重锦撇了撇嘴巴:你们既然担了监视我的任务,就该时刻跟你家太子汇报进度。
暗卫长抿了抿唇,道:属下不敢。
花重锦不想跟他废话,直说道:下午我带重钰前往药王山,你们别跟着我了,如果重钰死在药王山,我也不会再回东宫了,皇后很快就能给你们物色到新的太子妃。
暗卫长几乎要听愣了:太子妃,您不好跟属下开玩笑的。
信不信随你。
花重锦算了算时间,萧承泽走了七天了,七天时间足够他接受封赏摆平上陵城的一切,如果他还在乎她的话,会来药王山找她的,而且她相信萧承泽对她的感情。
当初为他空手夺白刃,毒附指骨,他能剔出毒半点没伤到筋骨,如今定然也能救重钰。
暗卫长见花重锦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好领了命去了,秋夜在一旁看愣了,他才数落了花重锦一通,现在她转头就倒逼太子去救情敌,这波蜜汁操作让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花重锦,你怕不是疯了吧。
秋夜有一万个不理解:且不说靠近心脏稍有不慎人就没了,你让一个恨死你小情郎的人去下刀,你这是把羊往虎口推!退一步说,万一你的小情郎死了呢,你能保证用平常心继续跟他在一起?你会克制自己不去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杀了你的小情郎? 如果没有重钰,萧承泽和我都不可能安稳的活着,这是他欠重钰的,他想还就自己还,我的感情我想给就给,不想给谁也不能逼我。
花重锦实话实说道:我现在能信任的、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他了。
秋夜一整个哑住:你这女人,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吃饭吧。
花重锦抹了把脸不再去纠缠这件事:吃完了歇一会我们就出发。
秋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他倒真饿了,便跟着她一起去吃顿午饭。
这顿饭吃的沉闷无比,原本花重锦见到秋夜很是健谈,什么都想跟他聊,秋夜那时候还觉得的这女人太话痨了,现在陡然不说话了,沉着脸的模样光是一个眼神都能把让人看的心头一颤。
侍女巍颤颤的告诉她表少爷用完午膳已经睡下了,花重锦没理她,小侍女不敢走只好悄悄地向秋夜求救,秋夜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在想怎么跟你家宝贝开口?秋夜主动开口找了话题。
花重锦抬起头看着秋夜的眼睛,他那双魅惑人世的眼睛里仿若能看穿人心:要是苏念身边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你会允许吗?不会。
秋夜坦然答道:没有人能接受,你就问问你自己,你能接受你家宝贝纳妾吗?花重锦张口想解释一下:每当我困苦的时候只有他毫无怨言的陪在我身边,如今他连命都要搭上了,如果这时候我真的把他丢下了,那我还是人吗?况且我只是把他留在身边,并不会跟他——秋夜明白花重锦没说下去的话,他觉得这件事无解,他作为一个男人实话说道:你要是不喜欢他那留就留了,对太子来说他算不上威胁,顶多看到了觉得膈应,可你现在心里有他,你家宝贝要是没那个本事留住你就算了,可偏偏人家是太子,这世上的女人只要他想,他就能得到,所以你那小情郎是万万留不得了。
见花重锦沉默了,秋夜趁机劝道:不如趁此机会,让你的小情郎留在药王山算了,他是钦点的掌门继承人,留在那里不比进宫强吗?我答应过他,绝不勉强他,若是他自愿留下,我不会挽留。
花重锦握紧了拳:可他只要开口要我带他走,我就一定会带他走。
秋夜舔了舔下唇,劝说的话没有了,他也是男人,知道对执念之人的渴望,重钰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手,或许他表面上会大方放手,可谁能保证花重锦一离开他不会从山上跳下去,要真是那样,花重锦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
人要是真死了,一切就再无法挽回了。
下午出发的时候,秋夜任劳任怨的把人抱进马车,然后一起挤了进去。
你一大男人不骑马?重钰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斜靠着,花重锦怕他不舒服本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可是秋夜自告奋勇说自己是男人比较结实,很能靠得住。
花重锦没有拒绝,她昨夜没睡好,原本斜靠着马车准备睡的,脑袋磕了一下之后也抱住秋夜的胳膊枕着他的肩膀睡了。
秋夜左拥右抱跟重钰对视。
现在呢?重钰气不过也闭上眼睛睡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码头,白楚楚的船并没有带走,等上了船之后,花重锦估摸了一下时间,顺风的时三四天就到了。
这几天江上天气不好,大雪几乎没有停过,人手不足,花重锦便一直待在甲板上指挥,有一次夜里突然刮起大风,她彻夜同船员们一起控制缆绳,终于缓下来的时候,秋夜看着她原本纤细柔软的掌心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官道的船耽误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秋夜轻轻的揭开本就缠满绷带的手,即便如此也无法幸免,他仔细的给她撒着药粉,人没有哭也没有丝毫怨言,做航道生意,起家的时候比现在更苦的时候更是家常便饭。
我看到萧承泽的人了。
花重锦待他包扎好后便收回了手。
白九卿告诉她,太子说如果她走官道,没有通行证会被看管起来直到他过来,他陡然这般狠心要抹去重钰的存在,这让她有一种可怕的陌生感。
花重锦啊花重锦,我怎么感觉我上了贼船呢?秋夜看着她站在围栏前安静的眺望远方刀锋般的山峰,他走到她身侧一同注视着远方:从前我和念念去临安反剿叛贼的时候,我以为的柔弱小姑娘也跟你一样,生死面前毫不畏惧,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相爱真的像做梦一样。
花重锦偏过头去看这只强颜欢笑的白狐狸,忽然问道:你想过放手吗?就像你说的,如果她真的能忘记一切伤痛,她会有疼爱她的哥哥,有顶高的地位,不会有人敢欺负她,她会过得很好。
那我呢?秋夜看着花重锦,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生儿育女?我没这么伟大,她把我的心都掏走了,她把我忘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本来还想着劝劝你的小情郎呢,结果你瞧,同样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我却劝不了自己,我恨不得把喜欢的人藏起来,这辈子都不要让她再见到其他男人,如今看来,你家太子还是太善良了些。
秋夜偏过头看了一眼花重锦憔悴却依旧娇艳的侧脸,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想到白楚楚要他关照一下她,他撇了撇嘴巴,提醒道:哎呀,花重锦啊,你可能不太了解皇室的作风,若我是太子,这件事一结束,你的小情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从祭坛上醒过来,反正都被控制了,我会坐实了他的死亡!这样凶手只可能是萧承沂,你的小情郎死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什么,可是他的心还是不够狠,他舍不得你伤心,居然能容忍你给他一个机会了却心愿,好让你没有遗憾不带愧疚的接受你小情郎的死亡。
如今细细想来,倒是我误会太子了,自私是一个人的本能,太子却宁可忍受这一个半月的痛苦也要放手,这件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口,但他却想让你一个人全身而退,可惜了,你不听他的。
秋夜见她没什么反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花重锦的肩膀,随后转身进了船舱。
花重锦依旧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被白雪覆盖的山脉,秋夜说的话、眼前发生的一切血腥——她现在很乱,乱到自己也看不清前路,可是重钰切切实实的快死了。
他是被自己从长信宫带出来的,是她破坏了他原本安稳耀眼的人生,不提其他,她是长信宫宫主,她肩上有责任护着自己人的安危,她不能只顾自己而去踩在重钰的鲜血和骨头上去享受太子妃的荣光。
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她不知道以后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萧承泽。
顾远告诉她,上一次她来的时候也是大雪,药王山很快就会进入雪崩封禁半个月的时间,天气太差了,她得赶在雪崩之前把人送上去,掌门再不待见她也没办法这时候把人赶下山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封山之前到了山脚下。
花重锦看着身后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船,直接下令把白楚楚的船返航开回去,打横过来堵住整条航道!就送到这吧。
花重锦定定的看着山上那个白色的人影,仙风道骨不存于世的模样,她知道苍南来了,于是她回过头看向秋夜:你回去吧。
这么高的山,你怎么把人送上去!秋夜有时候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真的想死了,可是她坚定目光又让他觉得自己不该怀疑她。
不劳烦你了。
秋夜本来早就该走了,她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帮她,她不能再拖着秋夜卷进这场风波里,万一真出了事,他回不去离国错过了苏念,这只白狐狸怕也是活不成了。
你真是铁了心要逼萧承泽了。
秋夜的人和花重锦一起站在山脚下,他看着没有尽头的雪山说道:就这么上去了,我可不知道你的宝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花重锦看了一眼马车,重钰近日来时常陷入昏睡,他的脸色差极了,即便受伤,人也是可以慢慢养回来的,可是傀儡丝的存在让他的身体慢慢失去生气,她做出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
你跟我过来。
花重锦朝着山脚下正在风雪中吐着雪莲花苞的地方走过去,陨丹确实没有了,但是吃下陨丹的她,身体在未来三年内都在被它滋养,她的血里面还留着陨丹的功效。
匕首给我。
秋夜知道她要做什么,如今确实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他本意是把人送上山再走,但是既然随时有封山的风险,他留下的后果是会直面太子,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会失去理智变得疯狂,他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并不多说什么,直接递出了匕首。
花重锦用匕首朝着手腕割了下去,温热的鲜血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因为喊冷凝结了,她咬牙狠狠的刺了进去,断了腕上的筋脉,雪莲花在她鲜血的滋养下缓缓盛开,吸饱了精血的雪莲花盛开出一朵血色的花,药王山精心培育的花,可以保存药效至少一个月时间。
秋夜扶着她,撒了大半瓶药粉也没能止住血。
你下手也太狠了。
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背你们上去,总不能让你死在这。
不用了。
花重锦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头晕,她用帕子捂住伤口,随后让秋夜抱着她坐在马车边上,她看着愈加疯狂的风雪,有些无力的说道:你回去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你……我心里有数。
以后我跟念念成亲了,会给你递请柬。
秋夜看着手里的血色莲花,待收好了之后诚挚的说道:谢谢你,真的。
真想谢我,就帮我个忙。
花重锦实在没多少力气跟他拌嘴,她拿出一封书信递给秋夜,萧承沂此番落败朝中失势,正是追击的大好时刻,她藏在手里的筹码终于可以发挥作用!她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若是这件事成了,说不定我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你跟苏念的宝宝。
秋夜回过头看向那个朝他们移动的白色身影,这才点了点头,借你吉言,后会有期。
秋夜走后,花重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手腕,帕子早就被鲜血浸湿了,湿哒哒的很快便冻在了伤口处。
她始终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直到那个白色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来人看着花重锦已经失去血色的小脸,她的身上几乎满是血污,流血不止的手腕她还紧紧地握着,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些年他一直能得到她的消息,在围攻中活了下来成为太子妃,成为第一个生下皇长孙的女人,他以为她过的很好,可是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她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那双平静的眼睛上,风雪染白了她的睫毛,可是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即便如此狼狈,她也没有认输讨饶的时候,她还是当初那个让人心碎的妖女,这一次,他也要让她尝尝被人无情抛弃心碎的滋味!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没有谁开口先说什么。
终于,他看见山脚下的靠岸的大船,这才冷冷开口:即刻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