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急忙上前查看,却见那犬儿腿蹬了两下,即气息全无。
是毒,茶汤中有毒!内侍慌忙道。
殿中众人俱是面色剧变。
皇帝看着那地上的茶汤,面色震惊而阴沉,未几,看向温夫人。
不是……不是我!温夫人惊慌失措,陛下,这茶汤是妾从宫人手中接过来的……说着,她急忙望向旁边,方才递给她茶水的宫人却已经不见,温夫人的脸登时灰败。
皇帝即刻叫来侍卫,喝令道,将太后宫看好,方才这殿中的所有人,一个不许出去!温太后听得这话,看到侍卫呼啦啦地进来,她自己的讹人都被羁押起来,亦是惊惶。
大殿中乱成一团,温夫人哭成泪人一般,只知道向皇帝哭诉;大皇子也被这场面吓得哇哇大哭,手足无措。
温太后看着他们,一口气上来,恨铁不成钢。
陛下,她对皇帝道,这殿中的都是我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忠心耿耿,断不会害陛下。
那下毒之人,定然是外头来的!皇帝冷笑,眼底带着红丝,目光凌厉:阿渊还是朕亲生的,如今都知道向着别人了!说罢,哼一声,拂袖而去,一个也别放过!敢走出这大门的,格杀勿论!温太后定定立在原地,看着皇帝出门。
姑母……温夫人拉着温太后的袖子,慌道,陛下……陛下不肯让阿渊当太子了……温太后不耐烦地将她的手甩开,唇边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太后宫里鸡飞狗跳,闹了整整一日。
不久,程进领着人将太后宫膳房的十几人捉拿。
拷问下来,一名宫人供认,那下毒之事,是她一人做下,原因是她的姐姐前番惨死于宫狱之中,她心怀怨愤,便往皇帝的茶汤里添了毒。
那宫人招认画押之后,就撞墙自尽了。
可皇帝并没有就此放过,膳房连同太后殿中伺候的几十人,皆以失职获罪,轻则杖责,重则处死。
刚刚因为收复失地而有了些喜气的宫廷,又因为这桩事而变得人人自危。
而在南方,战场上的形势渐渐扭转。
叛军失了粮草,又没了吴国的兵器,士气大挫,失利频频。
朔北军经洛阳南下,一直按兵不动的齐国、中山国、卫国以及江淮诸国亦派出援军,与朝廷会师,不到十日,讨逆联军就破了梁国,夹击越国,进逼楚国。
前方的捷报频频传来,京畿大振。
百姓们原以为兵灾难免,如今听闻平叛,皆喜不自禁,焚香祷告,杀牲酬神,还有人做了朔北王的泥塑和画像摆在家里,消灾镇宅。
相比民间的欢欣鼓舞,朝中却平静许多。
平叛联军势如破竹,看这情形,过不了多久,越国和楚国都会被攻下,平叛大局已定。
大捷是好事,不过一扯上了朔北王,众人心知肚明,便也不敢提许多了。
有大捷便有庆功,太常卿和宗正俱是图腾都曾问过郭越,朔北王打不打算回京城。
郭越心中苦笑,他知道他们这么着急是为哪般。
元煜要是回来,朝中少不得准备仪仗,操办迎接之事。
按照往常的例子,主帅凯旋回京,要在城门上奏得胜乐,皇帝还要亲自加封。
什么事该如何办,按什么等级,都有讲究,在行礼之前必定要早早拟好。
可是如今状况,别说朔北王三字,就连平叛得胜的事,都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半句。
太常卿和宗正,其实是巴不得元煜不回京,省得触那一身晦气。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皇帝忽然令太常卿和宗正入见,问起了大军凯旋之事。
朝廷平叛,诸王押解回京,乃是大事。
皇帝缓缓道,洛阳太守陈蒙,苦守东都,当记首功;齐王、中山王、卫王等,出兵勤王,亦是大功。
说着。
他停了停,将目光在朝堂上环视一圈,淡淡道,还有朔北王,南下讨逆,忠心可表。
便按惯例,将他们召入京中,朕要在皇宫设宴庆功,赏赐功臣。
皇帝自己开口,太常卿和宗正都送了一口气,唯唯连声。
皇帝神色平淡,又吩咐了两句,让他们下去。
脚步声离开,殿上安静下来。
未几。
,一名内侍匆匆进来,向皇帝行一礼,耳语两句。
皇帝目光凝注,未几,道,你确定?内侍答道:确定。
小人都打听清楚了,朔北王近来无论到何处,都带着她。
而且据说,她就是中山王的妹妹。
中山王的妹妹。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想起来前不久他过目的请封奏章,露出微笑,目光深远,她叫初华,是么?*****冬天临近,南方亦寒风瑟瑟。
楚都彭城,几十万大军陈兵城前,楚王知晓大势已去,拔剑自刎。
楚王子称不欲民人受难,献城投降。
可当降书送到营中的时候,王师的主帅龚铭看过,脸上却有些闪烁之色。
元煜接过来看,只见那上面言辞恳切,乞降之主,却并非皇帝,而赫然写着朔北王殿下。
帐中众人暗自相觑,有些微妙的气氛。
元煜却是一笑,看看龚铭,道,雕虫小技罢了,妄想隔阂你我,临死一搏。
龚将军乃是明白之人,想必不会中这小人奸计。
龚铭岂能说个不字,忙道,殿下此言甚是,楚国战败已成定局,任他如何翻覆,亦不能逃脱罪责。
说罢,令军士即刻攻城。
楚王子大惊,连忙带着侍卫从地道逃走,却被城外的军士截住,当场格杀。
城中的守军早无斗志,开了城门献城,大军冲入城中,直捣王宫,拿了楚王家小,以及逃亡至此的梁王和越王。
龚铭手下的军士,许多人在先前连吃败仗,被叛军追打得丢盔弃甲,苦不堪言,如今一朝得胜,便起了泄恨的心,冲入王宫和民宅烧杀掳掠。
元煜得报,即刻令军士阻止,两边在大街上对峙,剑拔弩张。
干什么干什么!将官赶到,对手下军士喝道,为何聚众滋事?!将军!王师的军士看见龚铭来到,怒气冲冲地嚷道,朔北军欺人太甚!我等弟兄死了多少,都是这些叛贼害的!就是!如今我等得了胜,尔等反倒帮起了叛贼!田彬拦着自己这边的人,听着那些军士骂骂咧咧,气不打一处来。
同是官军,平日不觉得有何差别,一起做事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田彬恨恨地想,军纪涣散,无法无天怪不得开战不到半月就差点丢了东都。
正待回骂过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却见是元煜和龚铭都来了。
听了双方的禀报之后,元煜看向龚铭,似笑非笑,叛党已经羁押,这城中剩下的都是平民,万一传出官军打劫的名声,只怕有损天威。
这话里软中带刺,龚铭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些军士,往常在京畿都是纵惯了的,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总要维护着些,往常有些违法之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遇到这位殿下,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时候。
弟兄们也是义愤,失了章法。
他干咳两声,即刻正容喝道,都给我回去!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军法何在!王法何在!众军士听得他这般一吼,虽不情愿,终还是乖乖列队,被将官带走。
不远处,两名军士带着一个神色惊疑不定的人过来,元煜看去,只见他穿着官服,却衣冠不整,脸上也带着青紫,一看就知道方才与人动了手。
殿下,军士道,方才有人劫掠民宅,此人去劝阻,被打了。
元煜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虽小心,却目光倔强。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元煜问。
那人道:我乃彭城府府吏,姓葛名昆。
说罢,似乎犹豫了一下,朝元煜拱拱手。
元煜颔首,让军士去请军医来,给他医治。
彭城府中还有多少府吏?他问。
葛昆没答话,警惕地看着他。
元煜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不禁笑了笑。
你不必惊慌,去告诉那些府吏,城中一切照旧,他们可回到官署中维持日常庶务,不但俸禄照发,每人还配上两名军士护卫。
末了,元煜道,就说这是朔北王说的,如有不实,便来找朔北王。
说罢,他让手下将官将此事安排下去,低喝一声,策马而去。
田彬跟在他身旁,未几,回头,毫不意外地瞥见那人惊愕的神色。
再看看龚铭,那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又只得照办的模样,真当解气。
心中骄傲万分,这世上,若说谁能耍威风耍得趾高气昂又能收服人心,那就是他们殿下啊!元煜却没有再管许多事,一路奔驰出了城,回到大营。
可有什么信件?他问侍从。
侍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道,禀殿下,今日还没有。
说罢,讪讪地补充道,殿下,我等行军乃是机密,上回给使者留的去处,还是洛阳。
元煜想起来,确是如此。
此后行军不是机密了,信函一律送到大营来。
他吩咐道。
侍从应下。
元煜将左右摒退,在榻上坐下来,靠着凭几,忽而觉得这帐里空空的。
唇上的伤口早就好了,可他还是习惯地用舌尖舔了舔。
心不禁神游,那只小兽,现在在做什么?*****中山国的王宫里,初华正在给睿华演示新制的小丸,突然,鼻子痒痒,哈啾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睿华问,着凉了?初华忙摇头:不是。
睿华看她确实无恙,微笑,看向她手中的小丸,你方才说,这个要怎么用?要点火?正是。
初华回神,接着道,这是为夜里特制的,你看这根线,就是药引子,点着了,看它要烧到尽头,就对着敌人抛出去。
为何是夜里?一旁的曹女史好奇地问。
逃命啊。
初华一本正经道,如果夜里逃跑,后面有追兵咬着,这可有大用处。
曹女史露出懵然的神色,另一边的暮珠啼笑皆非,小声嘟哝,瞎操心。
大王哪里用得着夜里逃跑,以为是你么……睿华却忍俊不禁,道,如此,试来看看。
初华得了他的鼓励,兴致勃勃。
先将引线点着,火花嘶嘶地烧起来,未几,初华用力扔出去,只听啪一声猛响,火光爆开,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喵!将军一下蹿到睿华的怀里。
初华看着那腾腾的烟气,忙让侍婢扇风,将它扇走。
看见了么。
她得意洋洋道,这响声和火光,能把敌人的马惊得发癫;这浓烟,能让敌人暂时看不到你。
说罢,她遗憾地说,我往里面添一些迷药,应该能够药倒一片,可惜,无人愿意让我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她身后的几个内侍和宫人神色微变,目光戚戚然。
暮珠不以为然,道,这小丸有个不足之处,要是用的时候风向是朝着自己的,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初华道,我用过那么多次,从来没被风吹回来过。
万一呢。
傻子才有万一。
你说什么……这两人近来每日以斗嘴为乐,睿华无奈地笑笑,看曹女史一脸想劝又不好劝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却见一名内侍匆匆走过来。
大王。
他行个礼,将一卷诏书呈上,这是刚刚送到的。
睿华讶然,将诏书接过来。
这是何物?初华瞥见,停下嘴仗,凑过来。
陛下的诏书。
睿华将上面的字看完,淡淡道,朝廷平叛得胜,陛下要庆功,诏我上京。
未几,他看看初华,你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