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1、纠缠拉扯三。
陆羲洲很仁慈。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 在数三的时候就对甄平下手。
而是直到第三声息止,才缓缓往前走去。
连步调都是缓慢的。
甄平到底是怂了。
他很是不甘地看了眼在后面板着脸站着的沈知禾,气愤地跺了跺脚:行。
我走就是了。
横什么横?他说完, 快速地扫了一眼那还在盯着自己看的陆羲洲,终究还是怕他突然上前来, 只能灰溜溜转身跑走。
等他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线内, 脚步声也没入了窗外喧嚣的日光,屋子里重新陷入安静。
因为陆羲洲刚刚往前走了两步,现在他和沈知禾之间的距离比之前远了不少。
他垂下头, 神色深沉。
天知道刚刚他洗完碗往前厅走的时候, 听见甄平的话有多愤怒。
这两年京城里事情多发,太子身死之后,朝内聚焦的重点重新被放在了云安与巽安王身上。
他原先与巽安王有交易,他帮助巽安王弄死太子,而巽安王则需要帮他平反当年的案件。
这是很简单的双向任务。
所以陆羲洲其实一开始没放在心上。
但是他没想到, 沈知禾的仇家会那么多。
巽安王在抓沈庭居的时候, 本来是没想把沈知禾也一并抓了的。
可那些后院的女子竟联起手来,给沈知禾编造了一个挣扎不得的罪名。
巽安王以此作为要挟, 逼迫陆羲洲为他做事。
陆羲洲不能反对。
同意, 是他当时唯一的选项。
但是他这人最不喜欢被人要挟。
所谓与虎谋皮,他习惯了做虎,怎么会允许别人损伤自己的利益?所以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 他所有的计谋, 都是在为扳倒巽安王而努力。
这次过来清河镇, 之所以能够扬言一直住下去, 便是因为巽安王已经倒牌。
他再没了威胁。
不是不想来清河镇看沈知禾。
他在清河镇这边安插了很多眼线, 每天都有好几封信往京城送。
那些信里, 写过沈知禾的一日三餐,写过她盘下茶水铺子,写过她种了一院子的曼陀罗,也写过周围来来去去的人。
明明是受过训练的探子,可写出来的东西却生硬无比。
沈知禾那么鲜明的一个人,在这些探子的记录下,只有草草数笔。
他想过无数种女子生活的样子。
也曾担忧过。
可如今真正听闻甄平对沈知禾的骚扰,他才终于明白,之前那些担忧都不算什么。
原来真的是会气到颤抖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抖着的双手,丝毫不敢想,若是真的被这人得了逞,沈知禾该多痛苦。
他又该如何自处。
那不是信。
那是一个女子在异乡孤苦伶仃的两年。
他总以为自己放了这么多人保护她,但实际上,她一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娇姑娘,怎么能独自面对这些事情。
他又慌又惧又气。
五味杂陈的心里让他无法去理性思考。
等意识逐渐回笼,陆羲洲这才惊觉自己的脸颊上竟有了凉意。
门口的沈知禾正垂着头。
她将抱着臂的胳膊放了下来,原本靠着门框的身体立直,对他说道:谢谢。
她说完之后,便欲要转身上楼。
陆羲洲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他几乎是恐慌着,再次抓住了沈知禾的手腕。
那样,白皙,而纤细的手腕。
仿佛再用些力气,就能够掰断的手腕。
僵住的,因为用力握拳而青筋突出的手腕。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早该知道的。
清河镇的生活比不得京城。
尤其,沈知禾还一直在很努力地避开自己对她的影响。
她从小院搬了出去,她盘下了一件铺子,她从未和那个照顾生活起居的姑娘聊过工作以外的事。
甚至,就连买衣服进茶叶,也都是用的茶馆的资金结余。
这里的茶怎么会好喝?他知道沈知禾喝惯了京城里那些上供的茶叶,江南的这些茶馆,用的全部都是被打下来的残次品,他这种不挑的人都觉得涩到口腔发麻,自小娇气的沈知禾又怎么能够喝的顺口?这两日他坐在茶馆里,仔细去想那些被送到京城的信件,一桩桩一例例,如今都如此真实地被剖开在了他的眼前。
这都是因为他。
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初所谓的为她好的计策,是酿成这所有的一切的因。
在最好的,和最快的里,他选择了最快的。
这一次,女子并没有甩他耳光。
沈知禾不冷不热地转过了头,将自己的胳膊从男人的手中抽了出来,两个眼睛平静而冷漠:我已经说过谢谢了。
陆羲洲没说话。
就在沈知禾准备再次转身往楼上走去的时候,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往前走了一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小臂交叠,胳膊死死地环在她的身前。
他不住地喊她:夫人。
夫人。
一声叠一声。
颤抖又断续。
这好像是一个开关。
在这一瞬间,沈知禾的瞳孔紧缩。
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挣扎。
她莽足了力气用脚踹他的小腿,用手试图去扒拉。
后来,见到自己的力气无法与之相敌,便不停地用肘部,去撞击男子的腰腹。
放手!你放手!她甚至开始用脚去踩男人的脚。
她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
可到后来,却始终没有得到男子松手的回应。
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惶然与愤怒,卸开所有的力气之后,几乎尖叫着出声:陆羲洲!你现在的行为跟甄三有什么区别!她喘息着,双手在颤抖。
陆羲洲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终于缓缓将手松开。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明明想要挽回,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知禾得了空,便往前努力挣脱开他的臂膀,然后转过身,反手就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双目通红。
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因为难过。
陆羲洲同样如是。
他沉默地承受了那一掌的力气,站在原地,就像是个做错事等待着原谅的孩子。
明明是刚刚掀翻了巽安王政权的男子,明明是如今朝野之中除了云王,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的首辅。
却在这个时候,低下了那颗尊贵的头颅。
沈知禾准备走了。
她不想再和这人墨迹下去。
她自然看见了那些红着眼睛的泪痕,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甚至非常后悔。
她就应该在陆羲洲过来的那天晚上,对他说他们这儿没有房间,让他去别处住去。
这样一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结果等她以为这件事就此落幕,正要转身,陆羲洲却还是很精准的,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
沈知禾身形一僵。
她听见那些一声声近乎是恳求的夫人称呼,浑身都泛起了凉意,明明是怅惘的,可面容上却冷笑出来。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低着头双目通红的男子,毫不留情地,用那只空闲的手,对着陆羲洲另一侧的脸颊,再次打了过去。
又是啪的一声。
声声唤的夫人终于息止。
沈知禾的耳边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
她讥讽地笑着,看着眼前颓丧的男子,嘲讽又快意。
陆大人。
她笑着开口:若是您记性不好,我或许能帮您想想。
您的夫人,两年前的八月,已经跟你和离了。
她顿了顿,报复性地说道:认人,也要认准了才是。
眼前,男人神情呆滞。
沈知禾的情绪有些上头。
你当初为了你的目的,把我关进监狱的时候,想过这一天吗?她的声音在努力保持平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对着我求饶,对着我说尽好话,我就可以不计前嫌地原谅你?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脸面?你让我在京城怎么抬得起头?沈知禾一把将他推开,拉开二人距离。
明明在笑着,表情却很难看。
你知道人们会怎么评价进过监狱的女子吗?这两年我在清河镇,像个老鼠一样提心吊胆着苟活,你知道吗?她笑出声来,双目却通红。
陆羲洲,我过成今天这样,真是承蒙你的照顾。
她说完这句话,猛然将僵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推开。
缓了缓眼中的涩意,没再过多停留,绕过他从后院走出了茶馆。
陆羲洲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厅堂里。
他沉默了很久。
直到眼泪流干,双颊红肿,才缓慢抬起了头。
双目无神,唇角却勾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眨眼之间,空荡的厅堂中,又响起了啪的一声。
脸上红肿愈大。
贺元康说得没错。
他这个人啊,真的是自大,又愚蠢。
作者有话说:睡了晚安~祝各位今天开心~◉ 52、何必劝说那天晚上, 沈知禾没有回茶馆。
她在清河镇外找了个亭子。
本来是想趁着天还没黑在那儿坐一会儿。
结果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醒过来时已至深夜。
冷风吹过头顶,让她原本还在茫然的意识骤然清醒了些。
目光所及,曾晚荷正在亭子中心生火。
沈知禾看过去的时候, 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听见女子的动静,曾晚荷抬起了头:醒啦?沈知禾动了动, 发觉身上盖着的斗篷。
她往下拉了拉, 手攥着领子,其余还盖在身上:你不在家照顾孩子,大晚上跑到这儿做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是算算时间, 这个时候应当是已经过了半夜。
风本就冷,月亮的寒光一照,便更是彻骨。
曾晚荷说话的语速有些快:我是担心某个跟人吵架了的姑娘跑丢了。
火苗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成为了背景的余音。
至于孩子,自然是他爹带着呢。
女子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过来的棍子,抖着刚刚升起来的火堆。
里头的柴火和木头风一吹, 便烧得愈发旺盛。
沈知禾没再说话了。
两个人都面对着火光, 神色黯然不明。
沈知禾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侧肩靠在了柱子上, 脑袋也抵上去, 整个人都蜷缩在了石椅上面,面色淡淡。
稻草和木头不停地爆裂。
苍茫的天地,似乎只剩下了这点声响。
风有些冷。
那个人又过来了?许是因为大脑还有点懵, 曾晚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沈知禾没说话。
茶馆里自甄三过来后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对面的曾晚荷但凡在前面的厅堂坐着, 便能够听见几个人吵架的声音。
当时曾晚荷正在哄着自己孩子睡觉。
后来她又听了片刻, 发觉那吵起来的声音倏而就没了, 便猜想到是不是沈知禾出来了。
所以就把已经睡着了的孩子递给了自己的郎君, 偷偷跑到茶馆门口看了一眼。
里头只有个背对着门口的男子站着。
从外面看,茶馆的三楼也没动静。
曾晚荷便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就在沈知禾常去的地方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这亭子里找到。
彼时正想喊她,走近才发觉女子已然熟睡。
曾晚荷见她不言语,继续说道:我记着他应当是一个月没来吧?一个月前,他过来呆了几天,一个月后,他又呆了几天。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人在哪儿?她这次说话倒是没那么义愤填膺,一边抬着火,一边抬头看向垂眸的女子。
沈知禾不想听她说这些。
她现在很烦躁。
在清河镇,陆羲洲的身份一直是个迷。
所以,曾晚荷对他的了解,来自于沈知禾所说的抛妻弃子的渣男。
身上的斗篷不是她的。
沈知禾一摸就能摸出来。
她脑袋很乱,必须努力通过周围的事情让自己镇定。
在荒凉的郊外,只眼前的火堆,和天上的明月在发着光。
如水一般的夜色,仿佛世界都被浸泡。
眼前又一片模糊。
沈知禾似乎是坐的有些骨头疼。
她动了动身子,却并没有站起来。
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了靠背上。
哪怕已然是夏天,晚上的风还是有着凉意。
沈知禾的头有点懵。
他很好,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和风杂糅在了一起,看着很脆弱,但是我不想再原谅他了。
她不准备深入和曾晚荷剖析陆羲洲。
陆羲洲聪明一世,结果糊涂的那一时,为了迫切完成心中愿望,舍弃了自己的夫人。
沈知禾其实看得很清楚。
在那种情况下,无论再怎么补救,再怎么安排好后续的一切,当那个念头出现,并决定去施行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弃子了。
若是他不喜欢她,沈知禾最多只是恨。
可是他喜欢她。
所以,她才会说他愚蠢。
她动了动身子,将斗篷好好地套在身上,然后带上了帽子。
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月光下,仿佛没有影子。
曾晚荷看着有些心疼。
她垂下头没再说话。
沈知禾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大抵,这人还是觉得,陆羲洲不值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烈火燃烧的声音和着风声,充盈着鲜有蝉鸣的耳郭。
亭子的红柱上,有着夜晚独有的凉意。
曾晚荷突然站起来,她对对面那人说了句你等着之后,便顺着小路走出亭子。
不多时,她便抱着两坛酒,歪歪斜斜从不远处的月色下走了过来。
她分给沈知禾一坛,二人面对面坐在亭子里开始喝。
意识开始迷蒙的时候,沈知禾孤零零靠在主子上,看着曾晚荷发呆。
她有时候会很羡慕像是曾晚荷和她家官人这样的婚姻。
平平淡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折。
两个人分别开着两家相邻的店铺,不用去考虑和不喜欢的人交际,周围也都不是京城里养出来的满肚子心眼的贵女。
她的官人不会面临数不清的政务,也不会牵扯进权利斗争。
而她,自然也不会因此被针对。
后来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等醒过来,天已蒙蒙亮。
曾晚荷与她各靠一边,也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她身上搭着的,是个不知道何时拿来的薄被,正好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俩人明明都有住处,却在这荒郊野外过了一宿。
沈知禾觉得好笑。
她站起身,将身上的斗篷取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正要将亭子里的灰烬和坛子都收拾起来,那边的曾晚荷也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
醒了?曾晚荷点了点头:嗯。
俩人把亭子都收拾干净之后,沈知禾背过身子:你帮我弄一下头发。
今天我店里的小二要成亲,咱们还得去给他撑撑场子。
你不先回去一趟?直接去吧。
我就不回去了。
等两个人在清河镇前分道扬镳,沈知禾便拐到了小二的家里。
今日小二不仅邀请了沈知禾,还邀请了掌柜。
若非店里需要有人看顾,恐怕整个茶馆干活的都要过来。
除开他们二人,来参加宴席的自然还有红娘苏氏。
沈知禾打着哈欠把早早备好的红包递给了新郎官,跟他聊了两句天往里走的时候,原本就不甚清楚的脑袋愈发懵疼。
宿醉又吹了一夜寒风。
在摸清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同时,沈知禾又不得不庆幸——幸好今晨风大,正好能够将昨晚沾了一身的酒气吹散。
低头嗅自己衣服上的味道,鼻息里只剩下了淡淡的香。
屋里宴席已然备齐,只等开宴。
提早到的苏氏对她招了招手,她就走过去坐在了一旁的空位上。
回了一趟酒馆的曾晚荷也拿着红包过来,坐在了沈知禾的旁边。
宴请宾客自然是先要跟双方父母敬酒。
沈知禾他们这种,虽算不得垫底的交情,却也不可能排到前面去。
趁着敬酒的间隙,苏氏碰了碰沈知禾的胳膊肘子,跟她低声聊了起来。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沈知禾不答反问:怎么了?你那位京城里来的旧人,是不是端午的前一天又到了咱们清河镇?沈知禾拿筷子的手一顿,却是侧过头去,对上了苏氏的视线。
她没说话。
苏氏在她的眼神里明白了一切:他找不着你。
虽然只说了五个字,但是沈知禾就能够从这些言语中,想象出来陆羲洲到底做了什么。
一时间,花了一个晚上平静下来的心脏,再次乱了起来。
苏氏自然从她的面庞看出了女子的内心所想。
她带着些劝诫地说道:或许你应该和他聊聊。
聊聊?yihua沈知禾盯着自己的指尖,双唇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
聊什么?聊两个人悲惨的过去吗?苏氏发觉沈知禾眉间的想法,她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坐姿端正,声音压低,愈发显得庄重:你苏姨呢,趁着那男的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又深入了解了一下。
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闻名朝野的那位,首辅大人?沈知禾愣住。
苏氏见有效,便又继续说道:这两年,首辅大人曾因身世被停过职,后来经过翻案才重新启用。
他前些日子刚把那位阴险狡诈的巽安王扳倒,对你做的事情,定然是有苦衷。
沈知禾的眸中闪过一抹不屑。
虽然情绪很快过去,但却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印记。
苦衷?她没忍住,嗤笑出声。
这嘲讽的表情让苏氏不解:难道不是吗?您也知道他翻案了,沈知禾收了笑,声音平和,他翻案是为了我吗?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苏氏的回复,便自顾开口:既然不是为了我,那么,凭什么他翻自己的案,让我身陷囹圄?沈知禾知道陆羲洲这两年都做了什么。
毕竟再怎么回避,清河镇又不是与世隔绝,京师那边的消息,总归是会传到这边的。
她自然也清楚陆羲洲的身世被人捅到了明面上。
她更知道,因为这件事,陆羲洲被革职查办。
得亏当时皇帝正处于病重时期,处理此事的人是那两位王爷。
而太子一脉又被推倒。
再加上,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故而,陆羲洲虽然几次面临威胁,最后却足以官复原职。
并得以报仇。
那她呢?谁替她平反?她父亲如今下落不明,沈家还在蒙羞。
谁替他们沈家说话?沈知禾冷笑着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苏氏的神色错愕,她还想劝她:可是——没什么可是的,沈知禾的脸上已经不再笑了,我不知道他跟您说了什么,或是您自己了解到了什么。
这件事,我是被他亲手推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他愚蠢而不自知,我不希望您当他的说客。
话到此处,那边敬酒的人正好到了桌前。
沈知禾不再与她多言。
她站起身,换上一副祝福的喜庆笑脸,对着两位新人的高堂恭维。
作者有话说:我太菜了(叹息。
今天又没榜,还是不想写的一天。
想躺了。
立个flag,两周内完结吧。
今天没有第二章,别等。
(虽然没榜,但,还是谢谢你们喜欢。
)◉ 53、头晕胃痛她这个人, 太独了。
于她而言,独让她很舒服,不用和人交际, 自己过得舒心。
但是于旁人而言,太独是个缺陷。
前十八年, 她的朋友寥寥无几, 只那三五好友,在京城里张牙舞爪,横行霸道。
最终让她深陷泥潭。
十八年以后, 在清河镇的高朋满座里, 也无一人能够与她说上两三句真心话。
喜酒一杯杯下肚,菜却没吃几口。
临到傍晚,沈知禾一个人从小二的家中离开,苏氏和曾晚荷都被她拖到了身后。
她赶着西边尚未沉底的夕阳,在夜色渐暗, 人烟渐少的大街上, 强撑着最后一丝勉强能够让她清醒的意识,快步赶回茶馆。
本来昨夜就吹了一夜的风, 又沾了一身的酒。
今日在小二那边, 因为心情不太好,没怎么吃菜,光喝了酒水。
现在, 头也晕, 胃也疼。
若是再不回去躺下, 当真是要躺在大街上等人来收尸了。
走着走着, 沈知禾突然笑了出来——可能尸体都没人收, 她在清河镇人生地不熟的, 到时候估计得在大街上等自然风干。
哪知,本就虚弱的身体,就笑了这一下,仿佛就抽空了所有气力。
原本还有力的腿,愈发地飘虚。
好在茶馆终于跑到了眼前。
今日留在茶馆的小二正在收拾厅堂。
掌柜昨日教他记账,短时间内,不要求他往账本上写,给他找了张白纸,只要记清楚就行。
故而,虽然今日茶馆里的人并不多,但是这小二依旧忙得脚步飞起。
沈知禾从前门进去。
正欲走向楼梯,女子思索片刻,还是努力让自己那清明的一丝儿意识迫使自己停下来,对他叮嘱道:收拾完了之后就直接关门吧。
一会儿我就不下来了。
她说完之后,正要抬步往上走,忽而又停下来:对了,婚宴还没结束。
一会儿你收拾完了以后还能去凑凑热闹。
小二喜上眉梢:好嘞。
等确定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沈知禾这才抬步走上楼梯。
这两日渐渐有了来住店的客人。
但是人还不多,二楼依旧很安静。
楼梯上的壁灯还在亮着光。
每日到了傍晚,小二都会抽空把壁灯点上。
不管有没有人上楼,夜间的楼梯却一直都是亮的。
沈知禾就踩着那些光亮,晃悠着身子,头重脚轻地往三楼走去。
她还特意数着房间,确定是自己的卧房无误了,这才伸手去推门。
哪知,门刚推开,刚要跨步往里走,她蓦地一抬头,悬在半空的脚便垂直落在地上。
原本就迷蒙的大脑几乎是片刻便彻底空了下来。
意识还没跟上,眼睛就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圈。
确实是她的卧房没错。
沈知禾的手紧紧抓住门边。
里头,一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
他背对着门口,面向敞开的窗外,在听见女子推门的声音后,仿佛是愣了一瞬,这才倏而转过头来。
喝过酒的脑子不太听话,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沈知禾还是没有抓到丝毫的想法。
她看着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听他喊自己的名讳:知知。
那一瞬间,大脑甚至想点点头,哦一声。
不过很快,女子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态度,她脑袋很涨,却下意识将自己的神色恢复到了以往跟他说话时的漠然。
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因为发热加醉酒,沈知禾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
她的手死死的握着,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以及,在平静面容下,压抑着烦躁的情绪。
陆羲洲自然看出了女子不舒服。
他想关切出声询问,却又无法忽视女子对他的严重排斥。
思量再三之后,男子还是妥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出去,只给沈知禾留了一条回床上的路。
沈知禾再没了力气去管他到底会不会离开。
几乎是身体刚挨到床,勉强拉过被子包裹起自己,意识便陡然抽离了平躺着的身体。
头晕比胃痛更甚,直接在双雄争霸里占据了上风。
让她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这场病到底是凶猛了些。
小二家里并不富裕,虽然沈知禾喝不惯那样的酒水,但是架不住吃饭的时候苏氏一直在身旁唠唠叨叨,因此几乎一直在喝。
酒淡而量多,还是刺激住了肠胃。
沈知禾醒醒睡睡,又是头疼又是胃痛。
浑身都在出冷汗。
意识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来回跳跃。
陆羲洲看见她几乎是倒下便晕过去的样子,刚刚因为看见女子回来放下的心再次被揪起。
上来查看了一番之后,眉眼间的情绪染上了一抹担忧。
这种情况,之前在陆府的时候也发生过。
他那时有点……不知节制。
刚与人成亲,也没有经验。
小姑娘当时因为要了解陆府情况,偶然发现了府里的酒,喝了一整个下午。
陆羲洲发现她的时候,人虽还醒着,勉强能扶着桌子坐直,可意识却迷茫。
喝醉酒的沈知禾,太可爱了。
脸都是粉的,连带着整个眼眶都染了红。
眨一下眼,仿佛就能带出来里面聚满了的水珠。
挂在眼睫毛上的水滴颤颤巍巍的将落未落,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双目透亮,唇色红艳饱满,唇珠尤甚。
那些略微带着小性子的骄傲与不可亲近,在喝醉了以后,就只剩下了带着些粘人的娇气。
她看着他,张开双臂,声音黏黏糊糊:抱抱。
陆羲洲当时身形微僵。
毕竟就在前两天的晚上,眼前这女子还给他定下了规矩。
他还记得红烛之下,女子妥协又骄傲的眉眼。
可现在,却对他毫无戒备。
他没有动作,皱着眉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子沉默片刻:知道。
她垂下了头,于是陆羲洲便只能看见她的发顶。
女子的声音有些委屈:可他们说,成了亲的夫妇是可以抱抱的。
大人,你不准备抱抱我吗?陆羲洲没立刻回答。
他抱臂站在沈知禾面前,在想沈知禾还有多少意识。
结果只沉思了这一会儿,便见到不知何时,女子的下巴上聚集了一块水迹。
等他反应过来,盖着腿的裙摆已被承受不住重力的水滴浸染了一小块。
从浅红变成了深红。
这下子便也顾不得旁的了。
他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单手撑住她的身体,然后仰着头,用另一只手去蹭那些已经快要糊一脸的泪痕。
擦着擦着,小姑娘终于在他把满脸的泪擦干净的时候,将视线转了过来。
陆羲洲问她:喝了多少酒?她伸着指头,比了个一:一坛。
一坛?陆羲洲挑眉转了个身,看向那桌子上下放着的五个空坛子。
小姑娘自知该心虚,嘿嘿嘿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羲洲也无奈跟着笑起来。
他抱着小姑娘回了屋,想把她放床上。
结果无论怎么撒手,那姑娘的胳膊就死死地抱着他的脖颈。
她甚至把两条腿也夹在了他的腰胯,不管男人怎么扯动都仿佛锁在了身上般。
陆羲洲费劲半天心思,正要抬头笑骂她,结果次次抬头,次次对上的都是那张笑得纯然的脸蛋。
这——骂也骂不出口,说也说不出口。
当真是,一世的英明都栽在了她的身上。
后来陆羲洲累了,跟着小姑娘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的身体压着女子的腿,两手撑在身侧,思绪空荡地看着沈知禾发呆。
带着酒气的香味弥漫在两个人鼻息之间。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专注地抠着男人的领子,妄图把上面绣着的金线抽出来。
偶尔对上陆羲洲的脸,又笑开,然后伸伸脖子,够不到他的下巴,就碰了碰他的喉结当安抚。
这样时不时的无心招惹,让陆羲洲的双眸愈发暗沉。
心里已经起了歪心思。
前两日成亲的时候就圆了房,今天晚上做的话,应当不是趁人之危吧?他俯下身去。
女子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的同时,喉间发出了一声低吟。
唔……她咬住了他的肩膀,很久都没撒开。
深夜,二人喘息渐止。
男子正欲吹灭灯台,忽而发觉身侧的姑娘的似乎在冒冷汗。
凑近了以后,才能听见那微微发白的颤抖着的双唇,正在小声喊着疼。
彼时症状,与现在一般无二。
陆羲洲走了过来,他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醉酒加着凉的症状。
唯一可能出现的原因,就是昨晚沈知禾不知道去哪个山沟沟里,喝了一晚上的酒。
心下密密麻麻如针刺一般,满是不致命却持久的疼意。
当夜过后,陆羲洲便把府里所有高浓度的酒都藏了起来,时不时去换一些度数稍微低一些的。
再不许沈知禾喝那些所谓烈酒。
可如今,显然他养了一整年的胃,又被这姑娘祸害成了这幅样子。
甚至,比之前愈发娇弱。
郎中过来给开了两副药方子。
一直被安排服侍沈知禾的姑娘煎好药端进来的时候,陆羲洲正靠在床头。
他小心把沈知禾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前,接着,双手拿着湿好的凉毛巾盖在了女子的额头。
俩人之间,隔着一层被子。
他示意那姑娘把药放下出去,等房门重新关上,女子紧闭着双眼,意识模糊呜呜咽咽地喊着:疼。
陆羲洲紧抿着双唇。
他掩盖住内心的疼惜,用下巴蹭着女子的侧额。
觉察到呼吸声在慢慢平复之后,这才小心把手伸进被子,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揉着。
没事了。
没事了。
说了两遍。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没有第二章(明天我妈说带我出去,得留点稿子明天发)*想摆主要是,能感觉到这本书大概还有两周就完结了。
一直想在完结前扒上一个人工榜多给点曝光,但是这个想法泡汤了。
所以就有点点无奈。
(不是因为没有榜单才两周完结的!是因为要两周完结,所以对没有榜单稍稍有点懊恼)没关系,这本书经验不足,下本书就知道了。
嗯,就这些。
谢谢关心啦~爱你们!早点睡哦,晚安~(PS:明天可能没办法双更。
我尽量后天继续。
)◉ 54、怪异平衡沈知禾生病这件事, 并没有与多少人知道。
茶馆没有她照样能运作,掌柜和小二知道自己老板的尿性,平时也不会来找她。
而另外那些常客, 也对沈知禾时常离开的行为习以为常。
对面的酒楼老板倒是在第二日上午过来了一趟。
她来的时候,沈知禾还没醒。
给她开门的是陆羲洲。
卧房的门是单扇开的。
从里边打开之后, 站在外面的曾晚荷抬眸便是陆羲洲的身影。
顿时便浑身戒备。
她试探询问:你是她前夫?陆羲洲没说话。
他在女子走进来之后, 将门敞开到极致,然后站在了门侧。
和曾晚荷保持了安全距离,给两个女子留足了空间。
现在还是看沈知禾要紧, 曾晚荷也没在意陆羲洲的不理睬, 走到了沈知禾的床边。
女子在昨晚喝了一副药之后,显然已经好了很多。
头痛和胃痛都已经有所缓解,只额头还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白毛巾因为刚换过水,还是凉的。
她怎么回事?发热,胃痛。
已经喝过药了。
陆羲洲回答的语气公事公办。
等确定沈知禾没有什么大碍之后, 曾晚荷这才回过头。
她防备地走到了陆羲洲的身前, 明明她比沈知禾还低一些,偏生拿出了趾高气扬的架势。
对着陆羲洲指指点点:我就知道你一来她准没好事。
上一次你过来她状态一看就不对, 这一次你过来直接病倒了。
好好在你京城呆着不好吗?来我们清河镇做什么?沈知禾已经跟你没关系了!陆羲洲气息微顿。
视线落在指着自己鼻尖的手一瞬, 神色暗了下去。
我们两个的事,和你没关系。
曾晚荷听着这渣男发言,一时间怒火肆冒, 恨不得对他动手:一个男人没本事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没听说过吗?都已经看中京城里的大小姐了, 来招惹我们知知做什么?她顿了顿:做人啊, 还是得要点脸。
原本陆羲洲还没甚反应, 听见女子此番对他的指责, 觉得是又好笑又生气。
他皱着眉抬起头, 宛若深渊的眸子对上了曾晚荷的斥责神色。
明明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个眼神,却让女子感受到了莫名的杀伤力。
请姑娘慎言。
今日让你进来,是因为知知和你关系不错。
这并不代表你有指责我的权利。
他们两个再如何,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与旁人无关。
还有,所谓的看中京城里的大小姐他也知道,那就是沈知禾编造出来的没谱的事,其他人听信便听信,却还不能够拿这件事来做指责他的理由。
陆羲洲神色淡淡,极其平淡的神色下,却藏着无尽的威胁。
这让曾晚荷怒意飙升。
她指着陆羲洲的鼻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男子并未计较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他沉默地让开一条路:请。
后来女子终于气不过出了门。
在房门关死的那一瞬间,陆羲洲靠着门边,神色有一瞬的怔忪。
清河镇并不都是如同这女子一般,猜不出他的身份的。
前些日子,那位经常去店里的老太太苏氏,曾经找他聊过天。
当然聊天的时候必然不可能站在他陆羲洲的角度,但是两个人聊天也还算是顺畅。
后来,那老太太曾问他:你知道沈知禾是怎么和我们说你的吗?陆羲洲摇头表示不知。
老太太便说道:她说,你跟她成亲后,在科考那年看上了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从此抛妻弃子,再没回来。
陆羲洲听见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
老太天又继续说道:上一次你过来清河镇,镇子里的人都说,你是被京城里的那位官家小姐弃了不要了,回来找知禾了。
这些传言,都是沈知禾听闻后从未否认的。
她说着,下了一个结论。
你伤她不浅。
陆羲洲自然知道。
他甚至很早就开始后悔。
但是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补救可以。
可,当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沈知禾的时候,大脑突然开始迷茫——他该怎么补救?怎么补救,沈知禾才能原谅他?—沈知禾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是没有人的。
陆羲洲算准了时间,在觉察到女子该醒了的前一个时辰,从沈知禾的身边离开,悄悄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故而,等沈知禾的意识回笼后,才发觉整个房间里就她一个人。
桌上放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
此时还散发着热气。
女子看着那浓稠的黑色汤汁,神色有一瞬的茫然。
她其实能够感知到,自己身边是一直有人在的。
而且,也能够感知到男子熟悉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
绝对不可能清醒过来以后便好。
所以,只可能是陆羲洲在帮忙。
他趁着她没有意识的时候,一直在自己的身侧照顾她。
这让沈知禾很迷茫。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她也不是不喜欢陆羲洲。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面对陆羲洲,面对曾经的一切,面对自己。
说白了,就是在一直逃避。
但是显然,陆羲洲不会轻易放手。
指尖触碰到陶碗时,感觉到了里面穿透碗壁的热度。
她端起来喝掉之后,觉察到身体已然好了大半,便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撑着楼梯走下了楼去。
茶馆里的人逐渐在变多。
因为沈知禾一直没法话,那专门为女子留下的小隔间,还并未向公众敞开。
这正好给她留下了安静的一隅,让她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为自己泡了一杯茶。
端到隔间里坐下的时候,大脑突然莫名地空了一瞬。
紧接着,眼眶里突然盈满了泪。
意识到自己在哭之后,沈知禾连忙将那些已经流出一半的水滴擦了干净,挪了挪腿的位置,将自己躺在了软塌上。
随着水流冲进胃里,心绪也渐渐平静。
她在软塌上躺了一个下午。
大病初愈的身体还有些孱弱,梦梦醒醒之间,不知不觉便见到了外面的日落与天黑。
跌跌撞撞从隔间里走出去,小二招手与她告别:老板,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您关店门就行。
好。
沈知禾有些没精打采。
她将手里端出来的已经凉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放在了临近的桌子上。
正要关门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站在夜幕里的男子。
她沉默了片刻,面容有些木讷。
愣愣地挪开步子:进来吗?门外的男人身形只顿了一瞬,便抬步入了内里。
沈知禾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不悲不喜地在男人脚步踏入茶馆之后,关上了门。
丝毫没管男人到底进来之后有没有往里走这件事。
她就像是个被牵引着的木偶,机械地走到柜台前,把仅剩的那一烛台的火光吹灭。
她甚至没有去想,当这盏烛台吹灭之后,靠什么照明。
于是屋子里陡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陆羲洲看着眼前的黑暗,心里蓦地一提。
很快,就在他正要往前走几步拽着沈知禾的瞬间,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撞倒了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昨天留了1300+的稿子。
本来以为够一章了,没想到今天回来这么晚(好像已经是昨天了)。
今天争取日六试试。
睡了,晚安~祝你们好梦嗷~剧透一下,明天的章节应该有强制亲亲(嗯,从上个月就一直想写的强制亲亲)。
◉ 55、宣泄情绪陆羲洲按捺住内心的担忧, 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女子站在黑暗里,隐约露出个影子。
他快步过去:你没事吧?沈知禾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有些楞:没事。
陆羲洲知道女子就站在自己的跟前。
他并未与沈知禾触碰, 却能见到一个几乎是融在暗夜里的轮廓。
她扶着桌子,身形有些摇晃。
陆羲洲在她身后站了许久, 后来似乎是等的有些太久了, 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便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精准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于是,向来倔强的女子就像是个破布娃娃一般的, 毫无反应靠在了他的身前。
夏日本就稍微薄一些的面料, 几乎是在她撞到自己怀里的瞬间,就被冰凉渗透。
连带着全身都是一个激荡。
沈知禾没有逃。
她没有挣扎,甚至,陆羲洲也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在衣料的摩擦声安静下来之后,整间堂里便只剩下了, 让男人有些心悸的, 自己的呼吸声。
他捏在女子肩头的手无意识用了些力气。
看向身前那一团黑暗的时候,眼神茫然。
知知?颤动的声线里带着些不确定。
在细微的声息过后, 耳畔再次陷入了寂静。
就在陆羲洲要低头去查看沈知禾的状态的时候, 女子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她颤抖着,机械而僵硬地动着身体, 像是一只无措的小兽。
我好难过。
陆羲洲。
她终于控制不住, 大口地喘息起来, 我好难过。
男人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在她声音息止的瞬间, 将女子的脑袋按在了怀里。
他抱着她, 就像是两只苟延残喘的亡命鸟。
没事啊,我在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顺着她的头发,安抚地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着。
两道交叠的粗声喘息里,他没控制住,忍了忍,才将那些奇怪的音调按在嗓子里。
我在呢。
黑暗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发红的眼眶。
他不敢用力,可长时间以来的压抑和思念却使他更想把这个姑娘按在自己的身体里。
可不用他动作,女子就已经把自己的肩膀缩了起来。
我不想这样子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好难过啊。
她并没有说太多。
惶惶然站在纯然的黑色里,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诉说对象一般的自言自语。
后来就没再说话了。
只声音里偶尔传来一些呜咽,还有,压抑着的嘶吼。
陆羲洲感受着她慢慢缩起来,意识到两个人不能再在这厅堂里继续待下去。
便向下探着身子,将沈知禾提了起来。
黑暗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摸着黑向楼上走。
陆羲洲把她带到了三楼。
这一路上,除了二楼那一层亮着微弱的灯光,其他地方全都没有一点光亮。
他把沈知禾带到了卧房,却没推门进去,只将她放在了墙边。
月光下,女子仿佛浑然不觉自己就站在卧房门口。
她靠着墙边,垂着头,脸上尽是尚未干涸的水渍。
陆羲洲终于能够看清她的全部容貌。
他心跳微滞,弯下腰帮她擦脸。
指腹轻柔地从女子那愈发瘦削的面庞上划过,将上面残留着的水痕都蹭下来。
小心翼翼地,不弄到脖子上,也不弄到眼睛里。
擦着擦着,沈知禾突然反应过来,抬手便给那正在自己脸上运作的手打了一掌。
不痛,但是却在表达抗拒。
陆羲洲动作顿了顿,没真的停下,又继续去蹭。
于是另一边也被沈知禾来了一下。
她打完这一巴掌之后,抬起了眼,神色有些无助: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我本来就不想你过来。
我觉得我一个人在这边也挺好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很害怕,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你能不能走啊?她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语无伦次。
陆羲洲听着呼吸一窒,手指微微蜷缩。
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的呼吸,胶着在浸透着月亮的夜色里,将清凉的夜晚都染上了一层炙热。
不能。
没有一丝的犹豫。
可……陆羲洲听见她想要反驳的言语,神色微凝,狠了狠心低下头,一口便锁住了女子的双唇。
将她未说完的话给掐在了肚子里。
在这个时候的痛吻,自然不可能循序渐进。
沈知禾双眸蓦然睁大。
身体比思绪早一瞬作出了反应,开始不断去拍打男人的肩膀。
她全身都在抗拒,身上的汗毛蹭着冰凉的墙壁,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去推搡踢打。
然而陆羲洲铁了心地不离开。
等实在被推搡得累了,他才轻轻啄了一下将脑袋抬起来些,眼神有些凶狠: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二人对视之间,沈知禾的大脑有些缺氧。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
她神色有些空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发觉,那男人又压了下来。
愈发凶狠地撕咬。
大手捉住了她不停作乱的两只手,按在了头顶的墙上。
直到,女子没了力气。
被动承受。
双方离开的时候,陆羲洲垂下的目光落在沈知禾颤动的睫毛上。
他双眸虽然还在酝酿风暴,但手已经下意识帮她把额边的碎发挂上耳后。
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的空气里,两个人的呼吸都不平静。
粗重地,嘶哑地,摸不到尽头的恐慌地,在万籁俱静的夜色里,宛若呕哑嘲哳的恶魔,攥住心脏,匍匐而行。
云顶之上的贵人,相拥着跌落泥潭,深陷泥沼,在末路上相互舔舐着伤口。
他将她锢在双臂之间,喘息的声音宛若耳语。
云王前两日给我来信,说皇帝大限将至。
此番我回宫,定帮你找到你父亲,并且,帮你沈家平反。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轻喘着,趴在她的肩上:你信我。
知知,你再信我一次。
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京城。
他止住了眼泪。
可在他怀中仰头的女子,却仍旧在不住地无声流泪。
他抱着她,站在三层黑暗的梁下,连喘息都要顾及二楼来去的客人,就像是两个偷东西的贼。
那么美好,又那么阴暗。
等二人平复心情以后进了屋子,陆羲洲扶着沈知禾坐到了床上。
油灯点开后,男子见到的,是女子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垂头呆滞的身形。
她的脚跟碰不到地面,双腿却并在一起。
就连两只手,也放在了腿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等再回来,手里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
把一并带过来的毛巾浸湿水拧干之后,单膝跪在了沈知禾的面前,帮她擦脸。
后来等女子躺在了床上,陆羲洲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一边。
油灯的光亮明明灭灭,昏黄的灯光照映在二人的脸上,都看着有些不真实。
他拉着沈知禾靠近外侧放着的这只手,俯身碰了碰女子的唇角之后,便安心坐在凳子上,静静待她入睡。
他的眼神过于直白。
沈知禾本以为自己应当好长时间才能睡过去,哪知,不知道是情绪发泄出来后,心情没再那么压抑,还是陆羲洲的拇指一直在轻轻地蹭着她的手背,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总之,很快她就沉睡过去。
但是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再次只剩了沈知禾一个。
她不安地环视了屋子一整圈,发现真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之时,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悲痛感。
这种情绪是突然漫上心头的。
没有丝毫的来由。
甚至,当沈知禾意识到自己心里这些消极的情绪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砸屋子里的东西了。
意识回笼的时候,油灯被她摔在了地上。
铜制的灯架咚啷一声,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沈知禾看着那露出来的油,似乎是有些接受不了的,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退到墙角,退无可退,这才停下了脚步。
在这般杂乱的环境里,她怔怔地,静止了好一会儿。
后来终于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缓慢地蹲了下去。
陆羲洲走了。
她应当是要欣喜的。
可欣喜还来不及壮大,便被铺天盖地的失落裹挟。
她比在京城的时候要瘦很多。
缩在角落里的时候,就像是隐藏在了柜子之间,光脚撑不住身体,轻轻一滑,便坐在了地上。
等情绪好起来,女子便顺着台阶一级级下去。
二楼当初随意给陆羲洲开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原本放在床尾的衣服也被收拾走,屋里没有一点儿住过人的痕迹。
她站在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屋子里良久,等一阵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吹来,直直地铺在了她的脸上,这才一个激灵,悻悻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上午退房的人多。
她几乎是刚关上门,身侧就已经有人在问好:老板娘!这都已经快中午了怎么才下来?睡久了。
沈知禾转过身正欲离开,忽而听见那人说道:诶?你是不是认识这个房间住着的人?我都要忘了。
他说着,走到女子面前来:他今天早上走了。
这是他临走之前让我给你的东西。
见到沈知禾接过去以后,这个人就离开了二层。
沈知禾将那东西打开。
上面白底黑字:这次时间可能会有点长,等我两个月。
作者有话说:跟当初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也还可以吧。
◉ 56、所谓两月两个月的时间, 很长吗?沈知禾那天看着那张纸条,蓦地笑出了声。
可是笑着笑着,又开始变得落寞。
两个月是可能会有点长, 那一年多呢?她之前在这儿呆的那一年多,又算什么?这些日子不管过去了多久, 都是得过且过。
至于长和短, 有关系吗?纸条被她撕碎了以后随风飘走,飞向各处。
沈知禾下楼的背影,充满了不屑的讥讽。
陆羲洲离开这件事, 才两天的时间茶馆里的那些常客便都知道了。
他们看向沈知禾的视线让她有些害怕, 连续好几天都未曾敢到楼下去。
后来偶尔下去沏茶,见到苏氏和安柳两位老太太,才有机会与之交谈。
安柳老太太的孙子是彻底找不到了。
她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商议的结果是,那两位中年人要开始扩展全国的生意,到处拉活交际, 以期能够在某一天听见自己儿子的消息。
而安老太太年龄大了, 就还守在清河。
过完端午家里的三人就又只剩下了老太太。
沈知禾偶尔见她,老太太身上充斥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满头银白的头发也没了精气神, 整个人像是彻彻底底被压垮了下去。
只是在和沈知禾聊天的时候,还是会笑起来——宛若之前那般。
至于苏氏,因为之前沈知禾和苏氏说过关于陆羲洲的话题, 故而, 苏氏再见到沈知禾的时候, 也不再劝她再去和陆羲洲聊聊。
时常是摆一摆手:算了, 小辈的事, 就让小辈他们自己解决吧。
唯一知道沈知禾曾经得过一场大病的曾晚荷, 在一个雨天,撑着伞到了沈知禾这边隔间外的檐下,站在仍旧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侧头对着沈知禾说话。
你病好了?嗯。
曾晚荷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人呢?谁?你前夫。
沈知禾转茶杯的动作一顿,视线跟着凝固:回京城了。
曾晚荷大惊失色:又走了?她见到沈知禾一脸不关心的样子,有点着急:他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我还以为他当时态度那么强硬,是要和你好的。
结果怎么还是这样子?沈知禾露出诧异神色。
曾晚荷又往窗口凑了凑:你还病着的时候,我曾经去看了看你。
当时你那前夫正好就在。
我就斥责了他两句。
结果你猜他怎么说的来着?她特意在这儿卖了个关子,似乎就是在等着沈知禾询问。
哪知,沈知禾仅仅抬起了头,眼中笑意盈盈,什么也没说。
没办法,曾晚荷的戏还是要唱下去:他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事儿,还轮不到我来管。
她把陆羲洲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这时候想起来还有些气,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带着怒意。
可是没想到,在沈知禾听见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虽还是笑的,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缓冲,对她当头便是一棒。
其实他说的没错,我们两个的事,到底还是我们两个来做主。
本来跟你也没有关系。
语气很淡。
将曾晚荷完全从这纠缠之中给撇开了。
曾晚荷没反应过来一般楞在原地。
她怔怔地看过去。
沈知禾正垂眸往自己刚刚喝尽的茶杯里倒茶。
动作缓慢而优雅,看着就赏心悦目。
但是一想到刚刚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女子便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等水柱落入水面的声音息止,沈知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是不让你管。
本来,我和他的事就瞒了你许多。
自我到清河镇以来,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我的过往。
之前告诉你的那些东西,除了他抛弃我是真,其他都是假。
……所以,我是在庸人自扰?曾晚荷沉默了许久。
也就是说,你这个人,包括你曾告诉我的那些身份,都是假的,对吗?沈知禾点了点头:是。
都是假的。
她顿了顿,将茶盏揉在手心里,抬头看向仍旧在窗外站着的,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子,她的神色有一瞬的晦暗。
曾晚荷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没什么心眼,过于天真。
就像是她的身份有问题这件事,常来店里的甄平因为之前认识,便不再说,可那媒婆苏氏,也在见到陆羲洲之后,便发觉了两个人身份的不一般。
就像沈知禾认为的那样,只要能够清楚她的身份有问题这件事,这些人几乎就能够立刻推测出,她就是京城里的那位被关进监狱里的贵人。
可曾晚荷从未怀疑过。
可她现在将这件事直白地告诉给了她。
与其说是缓解内心愧疚,不如说是在试探。
曾晚荷是沈知禾在清河镇关系稍亲密些的朋友。
故而于她,沈知禾的愧疚总是比旁人要多些。
可,沈知禾自认,自己与她的关系,又没好到亲密不分。
所谓试探,不过是想着,若是曾晚荷能够接受,说不定她也会尝试着从周围人入手,一步步放过自己。
因为陆羲洲说,他两个月后,就可以处理好一切事情回来。
她愿意等。
若是回来了,她会考虑原谅。
若是没回来——就当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教训。
她垂着眸子,看着茶杯底儿沉着的残渣。
晶莹剔透的带点青的白茶里,廉价的白色瓷杯透着日光,能映出外面托举着的指尖。
我本不想告诉你。
因为这件事其实没什么紧要的,而且我也不想提起。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一直记着。
可试探总是带着攻击性的。
所以沈知禾今日说出所有话,剖开最深层次的那种想明白了的试探,浮于表面之上的,则更像是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推开。
她知道自己矫情,明明不喜欢社交,可当自己一个人空落落地坐着的时候,又总觉得孤独。
她也知道自己做作,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说两句话就能过去了。
但是却总是扯一大堆,非要去刺激别人。
但是她没办法。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
她这一生,注定终将忐忐忑忑,优柔寡断。
做什么事都不敢放开了膀子去做。
而且,在清河镇这两年,她不知何时,竟然开始惧怕旁人的接近。
所以她虽然笑着,但是心里却并不开心。
曾晚荷被她的言语冲击,很久才回过神。
她看着神色淡淡的沈知禾,撑起伞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眉宇间的神色满是陌生:我不明白。
她说完这句话就冲进了雨幕里。
一个人在那来去的行人中穿梭,竟也让沈知禾看出了些狼狈之态。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小院里种的那些曼陀罗花,也在陆羲洲离开以后相继盛开。
曼陀罗的花期大抵有四五个月,一般从六月开始,这些花便会陆陆续续地开放,沈知禾注意到这些花都长出花骨朵的时候,一些星星点点的花苞就已经将开未开了。
今年的花很奇怪。
不知道是当初播种的时候出现了错误,还是她自己种的时候操作失误,在这些本该全部都是黑色的花苞里,竟然出现了几棵零零散散的黄。
沈知禾打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是枯了。
结果等凑近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花苞本身就是黄的。
除了这几棵外,还有几株虽也是黄色,却又不太一样,像是金子一般,分散在院子的四方各处。
原本她还有些担忧。
但是后来一想到院子里的花这么多,若是死上一些倒也正常。
便就没再多想。
只按照种植黑色曼陀罗的方法,去照料这几棵颜色不一样的花朵。
有一天午后,茶馆里突然来了一个人。
那人过来的时候,沈知禾正坐在隔间里喝茶,正准备午睡。
哪知那人自进来,连柜台招呼的小二都没理,目中无人地直接脚步一拐,敲响了小隔间的门。
女子不得不侧头看过去。
来者是个男人。
长得还算俊朗,个子比沈知禾高了一个脑袋,小麦色的皮肤和他身后的木头色差并不太大。
但是沈知禾不认识。
她疑惑地从软塌上站了起来,顾不得收拾自己凌乱的衣服,询问道:请问你是?那人见到她的样貌,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瞬间便挂上了一抹傻笑。
两边的唇角傻里傻气地扯起来,露出隐约的门牙。
他挠了挠脑袋:啊,是这样的。
我姓孙,家就在咱们清河镇,不知道苏姨有没有给你提起过。
沈知禾一直记性不好,她记不得眼前这人。
见到女子的疑惑,那人也并未怨恼,继续解释道:前些日子,苏姨过来我们家说,要跟我说媒。
沈知禾这才想起,陆羲洲第一次找过来的时候,苏姨确实有跟她提起过发现了一户合适人家的事情。
那人见到沈知禾的明朗,也并未停止言语,而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当时苏姨过来说,你原先是个贵人,后来落魄,才到了清河镇开了一家茶馆。
哪儿都配得上我,就是曾与人成过亲。
他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我父母自然不同意。
但是说实话,今日我过来,便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哪儿好,让苏姨这般夸赞。
他一来就说了一大通,云里雾里弯弯绕绕,沈知禾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句话竟是落在了这里。
眉头忽而皱起。
这男人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话语里句句都是看不起。
沈知禾曾也是在京城里混过的,像眼前这男人,京城里的牛鬼蛇神随便拉出来两个,段位都比他高。
她抿着唇笑了笑:那现在看完了,是不是可以走了?既是来品鉴,哪能只看一眼,自然是要日日看,才能品出苏姨那所谓的人品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是暧昧。
作者有话说:睡觉!明天男主回来。
◉ 57、闹事者死那天这姓孙的男人话虽这般说, 但是却只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后来沈知禾趁着苏氏得空在店里喝茶的时候,凑到她面前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她。
苏氏惊奇地张开了那双耷拉着眼皮的眼睛:他们当初确实是有些不太乐意。
可我第二次去的时候,我们把这件事说开了啊。
那孙远泓怎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你?沈知禾皱眉:孙远泓如今可曾婚配?尚未, 苏氏摇头很果断,自从拒绝了之后, 他们父母只叫我留意着, 这些日子我又太忙,也顾不得这件事。
前两日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孙家父母,他们还问过。
她想了想:孙远泓这次来这一遭, 不会是对拒亲后悔了吧?沈知禾眉头皱得愈紧:您别瞎说, 他那态度可不像是后悔。
谁家后悔会笑得那么暧昧?前面的傻气或许是假的,但是后面的暧昧一定是真的。
他肯定心里憋着什么坏。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沈知禾虽然心里还有忐忑,但因为孙远泓在这之后连续有两三天都未曾找上门来,故而便暂且放置了一边。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沈知禾的错觉, 在孙远泓上门之后, 来店里闹事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
来的人也都是些清河镇不怎么常见的生客,要么是挑剔茶是陈茶, 要么就挑剔服务不周。
来来去去的人皆为五大三粗的男子。
沈知禾店里的掌柜和小二打不过, 老板又是一女人,这些人闹着闹着,发觉老板的无奈之后, 最后的话题, 都会拐到让沈知禾跟他们走这条路上。
女子自然不从。
不过幸运的是, 这些人似乎在等着什么时机有所顾虑。
总之, 来了有三五次, 每次都是他们自己离开。
可到底让店里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这件事还没处理完, 孙家的人突然又送来了一些银子。
来人耐心跟掌柜叮嘱的时候,沈知禾就站在一旁。
故而,这二人的谈话都落入了她的耳中。
是这样的,我们家三天后会有一从应天府过来的贵客。
想要些你们店里上好的茶,等明日送到我们府上。
这不是个大事。
沈知禾的茶馆里一直都有些送货上门的服务。
有些人不喜欢在店里喝茶,总是来店里订购特定的茶叶,等茶叶下来之后,沈知禾他们都会将那些茶送到客人家中。
故而,当掌柜听了之后,自然是连声答应:行。
那人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又叮嘱道:实在是那位贵客身份尊贵,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故而到时候送货,还是让咱们老板过去。
等验完货再回来。
您看如何?这个问题掌柜做不了主。
他侧过头看向了沈知禾。
女子沉默一瞬:可以。
那人听见允诺,便高高兴兴将定金付过来。
见到掌柜记在账本上之后,再三道谢转身离开。
沈知禾看着他走出茶馆的背影,神色有一瞬的深沉。
掌柜的回头看她:他也没说送什么茶,老板,你有主意吗?沈知禾沉思片刻:今年给京城那些贵人们上贡的茶品,之前给了一些,咱们现在残留下来并且不会出错的。
不然给些六安瓜片?库里的六安瓜片还有多少?掌柜思索一番:应当是够了。
喊个人跟我一起去查查,等查好了,明日我送去。
她叫了个小二,去了库里翻那些存下来的茶叶。
后来等茶叶都数好量,小二自是到了前面继续照顾客人,而沈知禾则回了房间思忖一直未曾谋面的孙家,搞这一出究竟是为何。
毕竟送茶叶这件事,小二掌柜都可以。
若是担心出差错,掌柜的也能成事,何至于叫她这个万事不管的老板过去?所谓贵客,又是哪门子的贵客?她倒是不会往陆羲洲那边想,毕竟陆羲洲既然说这次会稍微有些困难,说好的两个月,应当已然是极限了,断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
她左右想不明白,心里却又一直忐忑不安。
总觉得这次贵客之事跟自己应当是有些瓜葛的。
第二天去了孙家院子,这种不安只深不浅。
哪怕,一路把茶叶送到了库房也没出什么岔子。
院子请的护院把东西都数好了以后,将最后的钱结了。
沈知禾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几乎是逃一般,从孙家走了出去。
身形在门口闪过的那一瞬间,有两个男子从前院的围墙后走出。
你说的就是她?怎么样?长得不错吧?咱们知府肯定会喜欢她。
那孙姓男人笑着撞了一下身侧人的肩膀,诶,你知道咱们知府的喜好。
你要是看得可以,我就给他弄过去了。
那人笑得淫邪:咱们知府你还不知道,他可不喜欢那种没经验的小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美艳的寡妇了。
要是床榻之上能放得再开些——他说着,做了一个抻鞭子的动作,口型吹出气来:爱死了。
—这俩人的话沈知禾自然不可能知道。
那种不安在沈知禾离开孙家之后并未消失,反而像是积压在了心里。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好像要发生什么坏事。
但是又两日过去,愈发平静。
甚至之前一直来找事的那帮人在这些天都没有过来。
直到第三天下午。
闹事的人换了一波。
虽也看着是凶神恶煞的长相,但是沈知禾就是能看出来,这帮人跟前一帮人有很大差别。
不仅长得不一样。
这一批人,和之前骚扰的人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上手。
砸店,扰民,调戏老板。
不然咱们报官吧?报官?沈知禾冷笑,应天府都是他们的人,报官能报到哪儿去?几个人坐一起开会的时候,几个小二和掌柜听见这话,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毕竟在他们看来,来骚扰的都是些地痞无赖,怎么说都应当和那些官家没什么关系。
但是沈知禾却清楚,如今茶馆遭遇的这一切,都是自孙远泓过来之后,才发生的。
孙远泓是应天府的人。
报官报上去,最后不还是他们官官相护?这种腌臜事儿沈知禾见的太多了。
她绷着嘴:行了,都先各自回家。
等众人散去,沈知禾在原地站了许久。
看着像是在发呆,但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一直在想要如何做才能摆脱这些人。
后院此时只她一个,万分安静的后厨里,女子的唇角渐渐扯出恐怖笑意。
阴沉沉的脸垂下去,随之,原本藏在袖子里的一把朱钗,暴露在了视线之中。
她抬步走向磨刀石。
脸上神色隐有疯狂之意。
正好她最近不想开店了。
毁灭吧,赶紧对她动手。
她还怕不见血呢。
—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自保,一种是寻求别人的帮助。
将朱钗做成可以手持的武器之后,沈知禾又去专门可以雇佣打手的店铺里,用尽自己所有积蓄,雇了十个人整二十天。
她算了算,这些无赖数量大概是六七个。
十个打手,将这六七个活捉,应当也不在话下。
至于为何是二十天?因为还有十五天,就到陆羲洲说的两个月期限了。
十五天是保底,而多出来的那五天,是留给自己跑路的余地。
算盘打得很响。
结果,为了一劳永逸,她将那十个打手藏在茶馆的后院里,忍气吞声了整整十二天。
到了第十三天,孙远泓找上门来了。
我前些天给你找了个好差事,咱们应天府的知府大人,最是喜欢美人。
你去陪他一夜,就能得到一大笔报酬。
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将自己那龌龊心思都隐藏在了微微阖上的双眸之中。
沈知禾垂眸冷笑。
这些天,孙远泓时不时就会来店里给她上眼药。
要么说知府看上她了,要么说赶紧舍弃店,他还能收留她。
沈知禾忍了许久。
忍到今天。
今天与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孙远泓过来的时候,将那些一直来店里闹事的人给带上了。
这种来势汹汹的架势,肯定不会轻易离开。
甚至,沈知禾想,或许他今日做的打算就是直接将自己给弄走。
人面兽心,也不过如此。
沈知禾把这些想法压在心里,垂眸之间,脸上表情已换,再抬头,已然是一副笑脸。
我不明白。
沈知禾假笑着跟他说话,给他献女人,咱们清河镇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孙大人偏偏赖上了我?孙远泓以为她是开窍了,拉了一把凳子坐下:咱们清河镇长得好看的女子是很多。
可,成过亲又离了,还能如此风情万种的女人,你是唯一一个。
知府大人就喜欢这种。
哦~原来他喜欢这种的。
沈知禾面上奉承着,心里却已经在盘算,杀死一个应天府推官,会被判什么罪名。
反正谋逆这种罪过都犯过了,杀死一个区区推官,应当不算太严重吧?流光闪烁之际,双唇笑意扩大。
那,她顿了顿,我能不能再问一问,他是睡一觉就放我走,还是从此就呆在他家后院了?孙远泓被她这个问题问的一噎。
倒是没想到沈知禾说话这么直白。
这……说不下去了。
沈知禾见状,轻嗤了一声。
哦,等于说是,想睡我,还不想给报酬。
去青楼里嫖完不给钱还会列个黑名单呢,天大的好事儿怎么让他一个知府给占了呢。
莫非是没钱了?沈知禾歪着脑袋看向男子:孙远泓,你把我献给他,不就是为了图报酬吗?按照他这种嫖完不给钱的小气,应当也不会是给你钱吧?你这么巴结他是做什么?她看着男子渐渐有了怒气,按下心中嘲讽,又继续说道:莫非是为了让他在官途上帮你一把?孙远泓没说话。
沈知禾笑着,明明神色无害,说出来的话却带上了威胁:若真是如此,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求我,让我把那什么所谓的知府伺候得好一些,最好是能够在他枕边说你什么好话,让你以后能够官运亨通吗?她理着袖子站起来,说话懒洋洋的:你想想啊,若是我伺候那知府大人伺候得不好,我的命是小,可他一旦恨上了你,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只能坐个七品推官了?他若真按不下心中怨恨,再给你安个什么犯罪的证据和由头,那你岂不是余生都和官途无缘了?话说了很多,沈知禾声音轻佻,最后却拐了一嘴:所以,这个时候你应当好好求我才对。
你想,我若是在他那儿表现好点,说点你的好话,那你以后不就扶摇直上了吗?多简单的道理。
沈知禾敛眉笑着,眸光却渐渐暗淡下去。
若是放在两年前,她绝对说不出这种低俗的言语。
低俗。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她的神色忽而无措。
回过神的时候,便见到那孙远泓登时便拍桌而起:沈知禾你不要太过分!不要太过分?她冷哼着将自己下意识消极的思想都撇开,微微向前探着身子,慵懒地用手虚扶住木桌,明明一副懒散沐阳,结果抬起头时,目光骤然锐利:跪下来,求我。
不巧。
她酝酿了十几日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他。
不被人胁迫是底线,不委身于孬人床榻是原则。
她早就该死了。
若是最后跑不掉,她并不介意,此番在死之前拉个百姓毒瘤落马。
瞳孔紧缩:想要达成你的愿望,就跪下来,磕头,求我。
不仅语气强烈,还增加了两个字。
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自然被周围站着的人看在眼里。
孙远泓带来的那些无赖皆站于男子身后,瞪眼怒目而视。
一时间,七人威压皆聚于沈知禾一人。
孙远泓怒不可遏:给我打晕她直接带走!沈知禾见众人纷纷围上来,立刻将藏在桌下的刀拿起,反手把刀背往桌面一磕,强烈撞击声发出的瞬间,院里藏着的那十个打手便冲了出来。
整个茶馆里混作一团。
掌柜和小二连忙趁乱跑到后院。
沈知禾见孙远泓心生惧意想要借此机会跑开,抬腿踢着脚下的桌子腿,狠狠撞上了男人的大腿。
她伸手一捞,单手扯过男人的后领,丝毫不敢停歇,早早藏在袖子里的朱钗反手一甩,只听得一声惨叫。
眨眼之间便刺进男人腹部。
二人隔着一张桌子,沈知禾以胳膊为掣肘,在勒住他的脖子后,将那朱钗自男子府中拔出,对着侧腰又来了一下。
顿时又是一阵刺痛。
沈知禾!你谋杀官员,是要被判死刑的!沈知禾不受他威胁。
她将制住男人的那条胳膊用力往上一提,在听见男子被迫发出的窒息声后,眼底汹涌地流露出疯狂之色:判就判了。
死之前除掉一祸害,值了。
她没急着往要害的地方戳。
而是一点一点,从男人的腹部往下,戳一下,便往下移一寸。
男子哀嚎声连连,不多时,便有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衣服的下摆。
沈知禾!男人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鲜血的流失,一改先前张狂,通体冰凉。
他两条腿惊惧地来回扑腾,毫无章法,无措至极: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你放了我。
我不带你去了。
我错了,你别杀我——别杀你?沈知禾歪着脑袋,看向被自己放在桌上的刀,思索着,将朱钗换下,够到了那把早就黏在桌子上的刀。
然后在孙远泓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是这样吗?胳膊下的人体瞬间僵硬。
沈知禾觉察出来,嗤笑着换上了那把朱钗:可是我还不想用。
杀了你,怎么会有折磨你更痛快?说话之时,眼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狗仗人势的东西。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把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们砸我茶馆,撵我茶客,还想绑我送到知府床上,孙远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说着,又拿着朱钗往这人身上按了一下。
噗呲地没入几乎全是孔洞的身体。
孙远泓抽搐着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周围打架的声音渐渐停止。
那些被带过来的无赖全都被沈知禾带来的打手按在了地上。
毕竟打手受过专门的训练,自开始便是为了打架,自然不是这些被养烂的臭虫可以比拟的。
沈知禾用力,拔掉了朱钗。
啊——孙远泓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女子的手里,全部都是被浸透的血液。
她万分嫌恶地看着那些恶臭的鲜血,在用力拉着男子脖颈的同时,把自己染了血的手伸在了孙远泓的面前:你看,这都是你的血啊。
开心吗?她笑着凑在孙远泓的耳朵边上:想不想尝一口?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的血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吧?她说着,把那几乎被鲜血整个浸泡的朱钗拿了起来,对着孙远泓的嘴就要插进去。
男子无力挣扎,只能勉强闪躲:不要……不要……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你在怕?沈知禾看见外面围观的人愈来愈多,眸色渐渐晦暗下去。
后背后知后觉冒上一股凉意,心绪也不稳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放了他。
可是很快,她再次僵硬地笑了出来:刚才不是还要绑着我送给知府吗?怎么现在就怕成了这幅样子?在茶馆里的所有人都被女子的气势震慑过去。
纷纷侧过头不敢看她。
连原先还在叫嚣的无赖都闭上了嘴。
沈知禾觉得无趣。
她将那朱钗在男人身前比划了半晌,正准备按下去结束他的痛苦,敞开着的大门外忽而传来一阵马蹄交错的声音。
来人在茶馆门前刚停下,便自马上翻身而下,正好拦在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前,挡住他们视线。
在见到屋内一切后,他担忧叫道:知知!她顿住动作,抬头看了过去。
见到那人之后,有些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人影愈发清晰。
她楞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这章女主有点点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