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8、见面吵架有一瞬间, 沈知禾的脑袋里是完全空白的。
也因为如此,原本控制着孙远泓的胳膊突然力量消减。
而那早已鲜血淋漓的男人在觉察到这一变化后,眼眸一亮, 也顾不得自己那剧痛的身体,拉开女子的胳膊就让自己离开桎梏。
只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甚至走不了一步, 就倒在了桌子上。
再站不起来。
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陆羲洲的身后涌入一小队士兵。
他们越过陆羲洲的身形,直接将茶馆里那些被打手压制住的无赖抓起来。
陆羲洲往沈知禾跟前走的时候,还不忘下令:带走。
众小兵皆听令, 纷纷压着这些人离开。
孙远泓也被抬着拖走。
茶馆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陆羲洲站在沈知禾的面前, 正准备喊她,却在此时发觉女子的眼角聚起来了一滴泪。
只是还没等落下,她便骤然晕倒了过去。
陆羲洲心中一提,几乎是瞬间就将女子抱在了臂弯里。
在后院一直观察着厅堂动静的管家和小二也都纷纷走到前面。
确定茶馆可以正常运作了,陆羲洲才抱起女子, 回到三楼, 将她放到了床上。
而此时,沈知禾额头出了一些薄汗。
刚刚未曾掉落的泪滴, 也随着双眸的紧闭, 从眼角滑落到了耳畔。
陆羲洲连眨了数下眼睛。
他伸手过去,轻轻擦掉。
做完这一切后,男人双手交叉, 垂下了头去。
屋内一片寂静。
此番这个时候正好过来, 不单纯是巧合。
二十日前, 陆羲洲正在京城里准备新皇登基的大典。
彼时, 正好有人传信到京城, 说清河镇的茶馆里突然来了一群人闹事。
因为手头的事情不能停下, 故而,陆羲洲一直等到新皇登基的当天,大典结束之后,连陆府都没回,骑着皇宫的马便直接奔向了江南。
他的脑子比沈知禾好使些。
那信他不用多看,便知道孙远泓的接近若非是想要和沈知禾共叙良缘,那定然便是想要献美人以求得富贵。
他本为首辅,自然接触不到孙远泓这般人物。
托人查询,才知是应天府推官。
而应天府知府,陆羲洲曾听过他的传言。
这个人,性癖有些奇怪。
越是凌.辱他,便越是欲望高涨。
最喜欢的,就是二十岁左右年轻艳丽,胆子大的妇人。
陆羲洲看多了这种腌臜事儿。
原本发生在别人那儿也不过冷眼看着,如今沈知禾一个人在清河镇,无论如何,他也必须抓紧时间赶过去。
一路上除了夜间睡觉,几乎一刻不敢歇息。
而此时他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知禾,心中侥幸的同时,又加重了原本就存在着的懊悔。
也幸好此番回京事务并不算太多。
皇帝果真在他到了京城后方驾崩。
他处理完皇帝的丧事,便将之前在追查巽安王谋害云王的证据时,一并查出来做假证构陷沈府的人物及证据,统统交给了云王。
与此同时,云王的一个手下,也告诉了陆羲洲,沈庭居在何处。
沈庭居当时被劫狱之后,送往的地方与沈知禾正好相反。
快马从京城过去便是十天左右的路程,再跑到江南,又是一月有余。
虽然陆羲洲派出去的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但是事情还没得见结果,陆羲洲也不敢保证,沈庭居会不会平安到达。
所以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沈知禾。
不过,若是云王果真履约,那么,这一次,陆羲洲是真的短时期内不用再回京城了。
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抓着沈知禾的手,轻轻地与她的手握在一起,感知到那略微有些发凉的皮肤慢慢变得温暖,躁动不安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去。
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一幕,陆羲洲垂下头。
他的额头轻轻靠在床的边缘,双目紧闭,将所有的神色都压在了自己的皮相之下。
孙远泓。
他记住了。
沈知禾不能杀死他,他来杀。
他不仅要杀孙远泓。
应天府相互勾结的这些人,他都会一个个弄死。
为朝廷是真,为沈知禾,也是真。
—茶馆里发生的一切,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清河镇。
同时众人口耳相传的,还有陆羲洲与沈知禾的关系。
陆羲洲下楼为沈知禾倒水的时候,路上见到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复杂难辨。
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若无其事回到屋中。
卧房里宁静而平淡。
沈知禾的梦魇并未持续多久。
她这次是受惊晕倒,身体除了虚弱一点,并没有太大的毛病。
很快就醒了过来。
彼时窗外还未陷入黑暗。
天阴沉而无太阳,窗户紧闭,屋内暗沉。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右手的行为受限,故而,先一步清醒过来的身体越过尚未有意识的大脑,先把上半身支了起来。
坐稳之后,便低着头,愣在那里发呆。
陆羲洲等了许久未见女子有第二个动作,担忧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沈知禾下意识蜷了蜷。
良久,沈知禾终于从那空白的大脑里找到了一些思绪。
她木木地转过头,在看见陆羲洲的那一刻,原本干涩的双目陡然湿润。
眼泪夺眶而出。
多日以来压抑着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崩溃。
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的东西,本都骗着自己遗忘着忍过来了,偏生在这一刻,所有被隐藏起来的负面情绪,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摧残了所有的心智。
她挥舞着双臂,对着男人就打了过去。
下手不轻。
陆羲洲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被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沈知禾也跟着从床上下来。
一边抽噎着,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往他身上打去。
男人承受着那些击打,唤她:知知。
换来了女子更为猛烈地进攻。
硬邦邦的胸口震得她手疼。
嗓子里偶尔会有不明的呜咽。
哭得喘不过气。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她怎么可能被人欺辱至此!还在京城的时候,谁不是捧着她奉和她,那些男子又都文质彬彬,给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调戏她的行径。
她这辈子的高傲,全都在这儿毁了。
彻底毁了。
她算是哪门子的贵女?真的没办法了。
她在这边孤立无援,谁也求不得,要是有可以惩治那些人的办法,她怎会想出这般同归于尽的法子?她已经不敢完全相信陆羲洲了。
打累之后,双眼曾清晰了一瞬。
她斜眼看着陆羲洲,急促地呼吸了两次后,那些稍稍褪去的眼泪再次卷土重来。
她控制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蹲了下去。
双手抱着头,仿佛自残一般地发泄。
屋内,两个人一高一低,都僵在了原地。
安静得,只剩下了那连续不断的哭泣声。
后来,女子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
陆羲洲蹲下身,用胳膊揽住了她的肩膀,双目沉重,嘴唇轻抿。
无一不在暴露着他的情绪。
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居于屋中一角落。
过了好一阵,沈知禾突然抬起了头。
她双目通红,却坚持与陆羲洲的视线对上:我父亲呢?陆羲洲一愣。
沈知禾给了他反应的时间,见男人没有回答,又补充道:你说过的,两个月,你能找到我父亲。
我父亲呢?陆羲洲还是没说话。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如今临时做决定定然是最下下等的决策。
他垂头思索着告诉与不告诉的可能。
而沈知禾却以为他是在回避自己的发问。
她认定了如今男子这个反应,一定是没找到。
于是便站了起来。
等陆羲洲也站起来后,猛然用力一把将其推到门外,瞬间便关上了门。
原本已然和缓的关系,再次降至冰点。
陆羲洲站在门外,锤着墙壁,久久都没有离开。
二人再次陷入了谁也不理谁的尴尬境地。
沈知禾自吵了架之后,便一直呆在房中。
陆羲洲偶尔会上三楼看看。
他知道沈知禾就在房间里,可里面没有声音。
他也不敲门,就站在门口。
从清晨站到深夜,看着太阳升起,再看着太阳落下。
等天幕变成了黑色,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月底。
因为八月底出了个事儿——安老太太死了。
那天的茶馆一如往常,掌柜和小二都在各司其职,老板窝在楼上不理事。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时候,媒婆苏氏跌跌撞撞从茶馆门口闯了进来。
甫一进店,就对着掌柜喊着询问:知禾呢?你们老板呢?她似乎有些站不稳,一旁正要去后院洗抹布的小二见状,扶了她几步,等老太太站在柜台前面方松开手。
掌柜不明所以:老板今日并未见到外出,应当是在楼上吧。
他神色有些疑惑,看向苏氏的时候,苏氏脸上满是急切之色。
就在此时,刚在楼下买过饭,准备带上去给沈知禾的陆羲洲正好经过。
他看向苏氏,成功和那女人对上视线后,问道:怎么了?苏氏记得他。
她瞬间就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往陆羲洲这里走了两步。
掌柜见她身形不稳,连忙几步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陆羲洲见她神情严肃,其中又不乏悲痛,心中正疑惑,便听得那苏氏张口说道:是安柳。
安柳出事儿了。
陆羲洲拧眉。
苏氏似乎是很忐忑,她纠结了半晌,终于拍手仿佛卸掉担子一般,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她……她去了。
去了?陆羲洲视线微凝。
安柳老太太他还是知道的。
毕竟他在清河镇呆的时间并不算短,自然也知道安老太太和苏氏常来茶馆。
尤其,在安柳的孙子走失之后,安柳和苏氏简直将沈知禾当成了自家女儿。
动不动就要喊她去她们家中吃饭。
其间关怀,远非常人能比。
上次他见到安柳的时候,记得老太太精神状态挺不错的。
怎么突然就死了?见到陆羲洲无言思索,苏氏便继续说道:就今天早晨,我本想喊她一同过来喝茶,结果到了她家之后,一直拍门没回声。
后来我意识到不对,忙唤了我家姑娘过来,让她翻墙进去从里头打开了门。
她顿了顿,神色悲痛:闯进去之后才发现,安姐正躺在床上。
已然没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终于赶在了十二点前。
其实还有一两千可以改,但是那样就十二点后了。
所以,留着明天吧。
今天先少点。
◉ 59、三道圣旨茶馆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今日在茶馆饮茶的, 皆为清河镇熟客。
众人都或多或少相识,安柳老太太谁都认识,再不熟的人都与她说过两三句话。
就算与其并无交谈, 也知她那不听话的孙子离家出走之事。
苏氏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整个茶馆的人就都听见了这个消息。
陆羲洲将苏氏寻求安慰的手放了下去, 安抚性地对她说道:这样, 您先回去。
我上去跟知知说。
一会儿我们直接去安家宅子。
苏氏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陆羲洲并未再过多停留,直接撩开通往楼梯的帘子,从后面上到了三楼去。
经过二楼的时候, 他在楼梯站了片刻。
并未停留太久。
他转身回了一趟自己睡的房间半刻, 后来抱着一木质盒子从里头出来,这才上了三楼。
三楼一片寂静,沈知禾的卧房门还紧闭着。
陆羲洲顾不得那么多,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走上前敲了敲门, 对着屋里的人喊出了这么多天的第一声:知知。
里头如往常一样没有声音。
知知, 我给你带早饭了。
他又敲了敲门,垂头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了片刻, 里面依然寂静无声。
陆羲洲锲而不舍:知知。
这一声过后, 男人正想再去敲门,手刚放在门板上,便听见门后传来咚的一声。
像是里头的人扔了个什么重的东西, 砸到了上面。
他声音软了下来。
知知, 开下门。
不管再怎么生我气, 咱们把饭吃了。
他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多劝了几句后, 才听见里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不多时, 门从里面被缓缓打开。
门缝里露出个脸来。
里面的女子因为不经常下楼,头发散在背后。
贴身的中衣外只套了一件袍子。
陆羲洲看见这个人后,并未多想,直接趁着女子不备,将那只空着的手按在了门板之上。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扇门给推开了。
然后他快速地走到里面,又速度反手于后背,将门板又按了回去。
整个一串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把沈知禾都给看懵了。
她呆滞地看着突然就进了屋子的陆羲洲,跟不上男子的反应。
回过神的时候,陆羲洲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
我得跟你聊聊。
沈知知,不要抗拒跟我说话。
沈知禾听见这话,深吸了口气。
她什么也没说,伸手拿过了男人递过来的饭团,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到了床上坐下。
因为沈知禾早上不喜欢吃油大的东西,陆羲洲买的是饭团。
里头什么都没有,他托卖饭团的老板滴了两滴酱油。
男人将盒子换手拿着,然后把买回来的粥也放在了女子床头的桌子上。
接着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两日沈知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瘦是到了江南一直在瘦的。
神色看起来却是比那日清醒过来后要精神许多。
她抱着膝在床上啃着饭,垂着头,也没看面前的陆羲洲,好像只是在吃。
陆羲洲轻轻缓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女子散下来的头发,触到她耳畔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所触及的皮肤下僵了一瞬。
眼神有片刻的晦暗。
男子收回手:我其实找到你父亲了。
声音晦涩,说出口到底还是有些困难。
他没想到沈知禾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原先只以为女子是在生气。
可现在他能感觉到,沈知禾还爱他,但是却在抗拒他。
就好像,情感上对自己割舍不下,但是理智上,他已经不在沈知禾亲近的范围之内了。
这让陆羲洲产生了些恐慌。
就像现在,明明女子抬起了眼皮,在看他,但是他就是能够感受到,她其实是不在意的。
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或者说,是在他面前不在意。
他原本准备一口气说出来的话都不得不憋了回去,以至于不敢直接就这样说出来。
他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等重新酝酿以后,才睁眼对她说下去:你得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这辈子,把你算进来的就那一件事情。
它,它不是无药可救的。
陆羲洲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叹息着将自己的气捋匀,它是可以补救的。
你得给我机会,沈知知,你得给我机会。
沈知禾冷眼看他:嗯,给了。
她目光澄澈,神情仿佛就在说,若是没给,陆羲洲现在就不可能在屋中。
陆羲洲却感到了一种无力感。
罢了。
他跟她犟什么。
他把手里的那条盒子放在了沈知禾的面前:我找到你父亲了。
他现在在北方,到江南需要二十多天。
见到女子的视线落在了那盒子上面:这是前两日从京城下的三道圣旨。
一道是给你父亲的,两道是给你的。
沈知禾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她的目光落在了陆羲洲的身上。
男人的面上维持着坦然神色,可滚动的喉结却泄露了他深埋于心的情绪。
给你父亲平反的圣旨已经公布于众。
等你父亲到了江南,我会亲自宣读。
至于你的,他顿了好一会儿,眼眶有些红,你自己看,好吗?沈知禾看着他,嘴里的饭团如同嚼蜡。
她将剩下的饭团全部都塞进了嘴里。
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等手上面的水气干了,嘴里也没了食物残渣,这才去开盒子。
先拿的是给父亲的那一个。
那是一封诏令。
经查证,沈家父女勾连故太子的罪名为虚构,即日恢复爵位,官复原职,特召回京,弥补以良田钱财。
而构陷之人,皆一一理出,不日将处以重刑。
而给沈知禾的那两封,是两封诰命。
其中一封言明,若沈知禾还想嫁于陆羲洲,婚嫁当日,将破例册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并恢复郡主爵位。
而另一封,则写明白了,若是沈知禾不想嫁于陆羲洲,那么,皇帝便重封她为惠庄郡主,并赐京城府邸一座,此生婚嫁自由。
沈知禾在看的时候,陆羲洲视线在圣旨和她的表情之间来回转换,谨慎和紧张里带着极度的不安。
指尖在颤。
这三封圣旨都是他在京城的时候对新帝求来的。
给沈庭居的诏书一定要昭告天下,而给沈知禾的两个,则是他思索很久之后的无奈之举。
他把沈知禾所有的后路都给安排好了。
不管选择哪一个,沈知禾都可以安心度过往后余生。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可能不再是他的。
男人突然不想在这屋子里坐下去了。
愈想这件事,便愈发觉得折磨。
于是只能尝试着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沈知禾身上。
很快沈知禾就看完了。
把圣旨合上的时候,空气先是一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寂静。
于是陆羲洲开始慌乱。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时,沈知禾蓦然抓着那两封给自己的诏书扔在了他的脸上。
两张彩色的锦缎蹭着男子的脸飞了过去。
陆羲洲心下一慌,也顾不得那两张飞走的诏书,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声音晦涩难忍:别这样。
沈知禾没挣扎。
她就是觉得心堵。
原本只是生气,看到这两封圣旨之后,又觉得委屈。
好像自己的什么事情都被陆羲洲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边讨厌着自己的命运还被他拿捏在手里,一边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感动。
他真的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知道她会接受什么,知道什么是她喜欢的,知道什么是有利于她的。
总是这样。
就连在清河镇也是。
若是沈知禾没有拿钱来开茶馆,吃的,用的,住的,身边的人,全都会是他的安排。
过得比现在好虽不一定,但是生活质量也一定是清河镇顶级的。
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人安排,预料,就好像走的是别人安排好的路。
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会陷入迷茫——如果陆羲洲没有参与自己的人生,她应当是怎样的。
陆羲洲看出了她的想法,沉默地扶住她的肩膀。
女子沉默地抱膝而坐,两个人竟也安静地在屋中呆了好一会儿。
后来,直到沈知禾坐累了。
她把陆羲洲的胳膊扒拉了下来,往窗户那儿蹭了蹭,抬头看向陆羲洲。
双眼湿漉漉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但是陆羲洲知道,这是接纳的信号。
还有一件事。
陆羲洲垂下眸子。
因为知道这件事对沈知禾而言还是一种打击,故而语气还是沉重的:安老太太今天早晨去了。
沈知禾瞪大了眼睛。
陆羲洲眨了一下眼,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她双眸之上,听见她缓慢而细微的声音:你说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床上,重新将女子纳入了自己的怀抱。
沈知禾闷在他的胸口:……她真的死了?嗯。
陆羲洲从鼻息里发出了一声应答。
后来他想了想不应该回答得如此简洁,便补充道:刚才苏姨到了店里,和我们说的。
让咱们一会儿直接去安家。
沈知禾没说话。
良久,男人忽而听见了一大声的抽噎,紧接着,女子推开了他的身体,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
陆羲洲连忙叫住她:衣服!看见沈知禾停下脚步,陆羲洲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等着沈知禾换完衣服,然后帮着她扎了一个发髻。
等两个人收拾好站在安家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聚了很多人。
虽说今日众人皆是为了安老太太前来,但是当沈知禾和陆羲洲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的时候,还是收获了一群人八卦的视线。
二人一个不以为意,一个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个早已没了气息的老者身上。
因为安柳的家人都不在清河镇,故而这件事如今苏氏正在接手。
沈知禾先去看的老太太。
用苏氏的话说,安柳死去的时候,应当并未感觉到太大的痛苦,是在睡梦里离开的。
甚至在死亡的时候,双手交合放在小腹上,保持着平躺着的,端正而秀气的睡姿。
沈知禾感情淡漠。
她其实早就猜到安柳的时日无多。
在端午那对夫妻离开之后,安柳的状态便一日不如一日。
原本沈知禾担忧甚多,后来便以为安柳正好也到了年迈之年龄,便也没再多想。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走到苏氏那边的时候,苏氏跟她叮嘱道:天热,咱们也别放太久。
今日下午咱们就移灵床。
你趁着中午赶紧去买些寿衣回来,咱们移灵床的时候就给换上。
明日报丧招魂。
后日入棺。
五天后下葬。
这之间,谁若是向来吊唁,直接来便是。
咱们也没那么多钱,尽量还是早下葬为好。
沈知禾点头:嗯。
这两日得多辛苦你动一动。
安姐她儿子孙子都不在这边,剩余这些事,还需麻烦你多走动。
没关系。
分内之事,定当做好。
沈知禾点头答应。
苏氏的意思是,未来几天,沈知禾除了守夜,白日都将要在安老太太的家中度过。
沈知禾虽对安柳的死感知迟缓,但是也知道,自己应当有揽过丧事的意识。
一旁默默关注着沈知禾动向的陆羲洲,在听见她们二人的谈话后,侧头看向院外。
走出去交代了几句之后,才重新回到屋内,凑到了沈知禾的身侧。
等到了中午,沈知禾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和苏氏告辞往外面走去。
陆羲洲自觉跟上。
二人走出去这条街后,男人见到女子并未往茶馆的方向走,连忙拽着她的胳膊:走了,回茶馆。
我得去买寿衣。
我让人买过了。
陆羲洲强制掰过她的身体,俩人对视上:你现在回茶馆里吃饭,等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
下午我喊你起来,咱们再拿着寿衣去安柳家中。
沈知禾愣愣点头:哦。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虽已经到了茶馆,可心里不可避免又是一阵烦躁——又被安排了。
下午两人去安家院子的时间并不算早。
只是因为今日刚被发现安柳的故去,故而来来往往的人还不算太多。
等太阳偏西之时,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沈知禾拿着寿衣和苏氏的女儿一同将寿衣为安柳换上。
点燃的蜡烛燃烧在灵床前头。
苏氏安排着守夜的人。
也不知道安家那些小辈能不能回来。
她嘴里念念叨叨,似乎是对那些不在清河镇的夫妻和孙子有些怨恼。
沈知禾并未插话。
后来分配下来的是,几个人共守第一晚。
沈知禾守第二晚,苏氏的女儿守三晚,苏氏和沈知禾共守第四晚。
见到苏氏看过来的视线,女子点了点头:我都可以。
就按您说的来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