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二十一章 变天(五)

2025-03-25 14:42:16

这危机时刻,眼见着景鹤耀就要拉着炸药的引线,在场的人都惊得不能自持,顷刻间叫闹声、哭泣声乱作一团。

那郑副都统却瞪着两只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脸色煞白,嘴巴半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风瑟瑟,吹面生寒,景鹤耀突然怅然一叹,道:革命就是要有所牺牲,用我们这一代的消亡来换取下一代人的幸福!要改造这个世界、创建新世界就要付出代价!说到这里,眼中含着热泪,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那拉线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似下一秒就要引爆炸药!慢着!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泠的声音,一个附身的女子慢慢站了起来,她的双颊浮着一丝寂寞桃红,在白瓷般的肌肤里淡淡透出,身形明明玲珑纤薄,可此时孤立在风中,那衣袂猎猎而动,发丝轻扬,却别有一番凛冽味道。

江云若定睛一望,本来心乱如麻,此时却更如坠入冰窖。

方锦如怎么在这里?!方锦如此时也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浓情似超越了生死之外,脸上倒还平和,只眉端带了少许凄酸愁苦。

远处逃跑躲避的人们纷纷议论。

这女的疯了吧!你没见那个疯子要拉炸弹了吗?快跑啊!怎么办,救命啊!景鹤耀被女子的声音也惊得一动,朝着她望来,见竟是那日见到的女子,是供应军备的幕后女英雄,不由地放停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悲壮,听她最后的言语。

方锦如此时又岂能不惧。

但是已经逼到了这个时刻,又有什么办法!既然有人举枪对准了你,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比他先开枪。

景先生说的不错,革命少不了流血牺牲!此言一出,景鹤耀眼神更加坚定,喘息也更加剧烈。

郑副都统心内却骇得厉害,恨不得扑过去一口将方锦如咬死,这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个乱匪!没想到,方锦如眸光一转,转头对着郑副都统说道:长官。

景先生此番情绪已经激动得难以自持,很难预料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在此,我作为民众一个代表。

为了在场这么多民众的安危,恳请你放过景先生一条生路。

方锦如知道郑副都统自己也是怕得不行,但是在言辞中却只以民众为理由,并不谈及他的贪生怕死,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而郑副都统现在恨不得先息事宁人,倒不是顾及在场的人质,而是他自己的小命,他心想着等到他到了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到了场外再加以计划,这景鹤耀还是如同瓮中之鳖。

如同那如来佛掌中的孙悟空,也蹦跶不出自己的五指山,因此点点头。

一时权宜说道:可以。

那这景鹤耀却冷然哼了一声,鼻翼一动,讽刺道:方小姐,我原当你是英雄,不料你不过是个懦夫!顿了顿。

又转头望着郑副都统道:我不是懦夫!今天,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同归于尽!一听这话,现场观望的民众又是一阵骚动,压抑的哭声阵阵袭来。

方锦如缓缓轻笑,面上带着寂寞的决绝,冷声说道:景先生,革命不是愚蠢而无谓的牺牲,应该是‘为民所有,为民所治,为民所享’,你口口声声说何谓革命,难道就是搭上许多无辜的性命?现场有大胆的人小声附和道:是啊,恶徒!乱匪!不要啊!求求你饶了我们吧!各种声音纠结在一起,扰得景鹤耀脑中一片纷乱。

过了片刻,他咬牙说道:革命就是为了万万同胞人人有恒业,不啼饥不号寒,可如今,与我志同者相继牺牲,革命两字于我而言,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今天再道何谓革命,我会说,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这痛苦就是革命!在场将要牺牲的各位,都将是为了革命而牺牲,为了子子孙孙而牺牲,都是革命之英雄,革命之英烈!而这卖国求荣的军阀,是罪有应得!你错了!方锦如道,你所要牺牲的这些,不是英雄,也不是英烈,而是这城中的基业!你这一炸,等于将革命之火悉数浇熄,还谈什么革命?你什么意思?景鹤耀脑袋一晃。

方锦如强作镇定道:第一,你放眼看看在场的各位,不是商圈精英,也是业界奇才,你这一炸,死伤者众,对这泱泱大城的经济,是何等影响?经济命脉一旦被掐断,对于你们革命来说,就真的是一件好事么?第二,你要是伤了这些无辜,将会彻底失去民心,当所有人一边倒,与你们兵戎相向,你应该明白是什么下场!景鹤耀头脑霍然一醒,是啊,此时若是自己引爆了炸弹,那么将会丧失城中许多巨大的经济支持,虽然能带走这郑副都统的命,但是对于未来的革命者来说,得不偿失!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不能失去人和之利!此时此刻,心中百转千折,翻搅得如同惊涛骇浪,无法平静。

他望着方锦如颊上微动,似在苦笑,又像是要哭,轻声道:难道……我……方锦如望了一眼江云若,四目相对,江云若立马意会,低声在景鹤耀的耳后说道:景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是……这话声音很小,只有景鹤耀能听得清。

景鹤耀摇头自语道:郑副都统打得什么算盘,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一松手,那么我就会被击毙……也罢,我命丧于此。

只可惜!他费尽银钱心力,倒害得自己被围、穷途末路,怎能不觉得凄然悲伤?郑副都统听不清景鹤耀在说什么,便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方锦如代答道:长官,景先生要一辆车出去,您看在我们这么多人质的份上,就答应他吧。

景鹤耀和江云若都是微微一怔。

郑副都统低头咬了咬嘴唇。

又咕噜了眼珠子,抬头道:好。

将车停在门口。

景鹤耀此时也反应过来,道:郑长官,你把枪扔掉,过来,陪我一起走过去!这……景鹤耀眼睛一瞪,又拉紧了线。

我我……郑副都统急得眼前都冒了火星子。

方锦如道:这样吧,我陪着两位一起走,在中间做个调停。

锦如!江云若听了她这话,忍不住失声叫道。

郑副都统见女子都这样刚烈。

自己也不好再推脱,只好卸了枪,暗骂了一句。

又咽了口唾沫,道:好。

言毕,三人像是螃蟹一般,小步横挪,复又大步而走。

到了门口,景鹤耀押着郑副都统和方锦如上了车,开出包围圈,复又略一停顿,将郑副都统和方锦如推下了车。

两人都在黄沙中翻滚了一圈才停下,那汽车尾后拖着一条黄龙远走。

郑副都统从地上弹跳起来。

大喊道:妈的,还不给我追!追!!那马弁军队忙不迭地朝着汽车驶离的方向奔去。

方锦如侧卧在地上,觉得浑身疼痛。

略一查看,发现双膝和手肘都磕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正想挣扎着站起来,身边却突然有一有力手臂将她搀扶而起。

她侧头一看,正是江云若脸色惨白。

惊颤颤地立在路边。

云若……死里逃生,方锦如见着江云若,喉中作声,心间微苦。

江云若什么也没有说,眸子一闭,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差点失去她,比死更可怕的,是见她只身陷入危险,见她为自己挺身而出,这一切还需要多说什么?心中已如刀剜一般,那之前的绝情话语,已经全不堪一击,全不作数了!万一……万一……江云若的话没有说出来。

方锦如的脸颊贴在他的肩头,似有一丝笑容,颇为安适,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轻柔的声音: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你怕不怕?江云若听了这话,胸中更闷,抱着他的双臂又紧了些,只低声唤道:锦如……此时,场中的宾客都往外疏散,一时间嗡嗡嘤嘤,有哭有笑,乱作一团。

过了片刻,郑副都统却又回转,指着江云若对身边的马弁说道:把他抓起来!方锦如冷眼挡在江云若身前,道:长官,你不要乱抓人!我怎么乱抓人了?再怎么说方锦如也算是帮他力挽狂澜,保住了他一条小命,此时他还是给了方锦如几分薄面,说话不算很凶悍,压着怒气说道:他刚才和姓景的在一处!岂不就是一伙的!这在场的那么多宾客,混乱之中谁不知道和谁在一起了,这怎么能算作证据?哼哼,小姑娘,别看你刚才说了几句我就不找你事了,你已经是放走姓景的了,我还没拿你问罪呢,你要是再袒护乱匪,我连你也一起抓了!岿然对峙中,却听不远处响起一声沉稳男音:郑副都统好大的派头!几人一起向来声望去,却见在滚滚沙尘之中,飒然立着一个稳健身影,刀削斧刻的面容配上冷厉的气息,举手投足,透着浓浓的成熟男人的锐利味道。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男人,都颇为冷峻。

兆苍?方锦如心中一沉,他怎么来了?方锦如心里很是不解,他不是一向不愿抛头露面,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之前老雷也说过,根本不需要兆苍出面,此时他又为何突然到来,难道……她心里突然有些心悸。

江云若的声音也在身后低声响起:赵先生?ps:找了个新单位。

工作较忙,我尽快适应。

唉。

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