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峰侧首笑道:顾太太,你太紧张了。
顿了一顿,又道:对没有发生的事情,可无需这么伤神。
廖先生,想必对于之前的事……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们也是知道的,可是我不说并不代表我忘记了,请你们自重,要是你们觉得我们顾家好戏弄,想要从我们身上捞什么好处,那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廖青峰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再回话,引着方锦如到了书房门口,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少有请。
竟是他想见自己。
方锦如心中一颤,上次枪杀事件留给自己的血腥记忆太深刻了,即便是他后来救了顾盼宇时候,对自己的神情是一种玩闹的戏谑,但是想起自己和他的交集,总是逃不开暴力,因此内心总是惶恐不安。
此时在书房门口,却顿住脚步,有些踯躅。
廖青峰又道了一声:请!语音中,已是不容回绝。
方锦如只得硬着头皮进了书房。
流光透进书房之中,映着一面墙的大书架,上面的书林林总总,码的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不知何时才能看完。
浮光映照之下,二少躺在沙发椅子上,咬着雪茄,笼着衫袖,听到门口的动静,神态懒散地向门口望去,似狮子初醒,眸中虽慵懒,却不减厉色。
他懒懒地对方锦如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方锦如被他目光看得不快,侧过身子去,此时廖青峰已自觉退了出去,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方锦如抱臂道:兆老板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哦?二少一挑眉,喷了一口烟,你认得我?方锦如并不回答,只道:廖先生说是请我来挑书的。
二少唇角一勾。
身子却不动,只眸子向书架移了一些,道:挑吧。
二少说完了这个,眸子也不再瞧那方锦如,只把目光投向他处,消闲似的自己抽着雪茄,方锦如立在当间,倒像是空气一般。
微微尴尬之后,方锦如便从从容容走到书架前,挑了时兴的几本小说。
抱在胸前,道:我挑完了,那么兆先生。
我告辞了。
二少将雪茄搁在茶几上,站起来,笑道:方锦如,你对我似乎颇有成见。
看你今天的穿戴,就似乎将我第一次对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方锦如笑道:兆老板说过什么?我倒是忘了——还有。
请叫我顾太太。
二少微笑道:方锦如,你这女人真是很有意思。
二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缓缓走了两步,俊朗的眉目没入窗口透进的春光之中,也是十分明媚。
方锦如见他向自己走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二少见她这样,便再静立不动,笑道:你走吧。
方锦如壮胆道:兆先生。
我可否问一句,你对顾氏到底有什么企图?这城中你的家业这么大,怎么喜欢起演戏来了?这城中这么大,我自然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这又有什么可疑问的?二少一向话不多。
可是在方锦如面前,却好似总愿意多说两句。
他总是回忆起那天夜间。
在那昏黄的路灯之下,揽住她的细嫩的脖子,亲吻她的唇瓣时,她突然涌现上的惊恐和微颤。
而之后对她的调查,又觉得她像是藏在暗处的小兽一般,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用警惕的眸子注视着外界,蠢蠢欲动。
突然有种想调戏她的感觉。
可是又不想吓着她。
只怕惊吓过度,这只骄傲的小兽就会跑得远远的,甚至消失不见。
他想多看看她,多和她说两句话。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他没有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有高于肉/欲之外的情调。
第一次看女人不再从胸、臀看起,第一次不再注意女人的大腿是否白嫩光滑,腰肢是否善于扭动,而是在乎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她的一颦一笑!这感觉,竟像是回到了青葱岁月,在这苍凉人世艰难跋涉了这么久,竟然还能突然泛上这颗赤子之心,自己都觉得真是难能可贵。
我叫兆苍。
他又开口说道。
这话落在方锦如耳朵里,清清楚楚。
方锦如一愣,不是都传言兆先生很神秘的人么?可是这样看起来,他竟不像是传言中一般,倒是很坦然。
她又打量了他一眼,他长得的确很俊,虽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斯文清雅的男子,但是身上透着浓浓的男人味,应该会有许多女人趋之若鹜吧。
这样黑白两道的人,想必手上沾的血也不在少数,若无利害关系,自己还是绕着走为妙。
方锦如点点头:兆先生。
脚步一动,已想离开。
身后磁性嗓音却缓缓响起。
你可以叫我兆苍——全城唯一一个可以叫我兆苍的人。
空气似是瞬间一凝。
两人都静默没有动,过了半分钟的沉默,方锦如道:兆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告辞了。
再会。
说着,向门口走去。
兆苍没有阻拦,低声令道:开门。
廖青峰微笑开门,又客气送方锦如出了宅子。
方锦如走在长街之上,两家只有咫尺之遥,方锦如却突然感觉街上的风有些凉,这路似很漫长,腿有些酸,这时回味起来,方觉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身上已经出了冷汗。
令人畏惧的震慑之感,像是从他的气质中缓缓渗透出来的,他轻笑也罢,郑重也好,总是给人一种压力。
见到他,就好似在空气中嗅到了血腥的气息,不觉战栗。
这时回味,才觉得自己的愚蠢,非但没有问到他们成为顾家邻居的企图,而且还不知为何成为了那二少的重点目标。
全城唯一可以叫他兆苍的人。
方锦如有些失笑,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给自己的前路下绊子,叫他兆老板也好,二少也行,若是他愿意,叫他兆苍也可。
只是自己丝毫没觉得,这是什么绝世的殊荣,如若真是什么殊荣,自己宁肯不要。
回了顾家后宅,突然觉得有些乏了,顾盼宇难得一见地也出现在卧房,正在摆弄衣服,方锦如一进门,他便道:方才爹找你,说是杨小姐给回电话了。
方锦如一听这话,忙又去了上房,打通电话,那边的杨婉莹笑道:啊,锦如啊,你早晨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出去啦!这给你回电话你又不在家,这是怎么弄的,尽是错过。
方锦如道:婉莹,我下午想约你见个面,你有空吗?哦,下午啊,你一等……哦,不行啊,下午我得去上钢琴课,要不晚上吧,晚上我派车去接你来玩,我有朋友给我送来的啤酒啊,我一个人喝都没有意思,叫云若来呢,云若又说他有事。
哦,好,那就晚上吧。
顾老爷身体怎么样了?替我向他问好。
杨婉莹又道。
好多了,多谢挂心。
那么晚上见。
方锦如挂了电话,心里却突然感觉空落落的。
求人办事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是这回,如果自己真是直言不讳的说出请求,依着杨婉莹的性子,生气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断交的可能性也有,即便是这次她念旧情或者想到江云若的关系帮忙了,可是之后,她们之间的友谊也就真结束了。
自己真的不想看到这一天。
如果说一开始对杨婉莹这份友谊,还持有一些自私的成分在其中,会想着将来也许有用得着这条人脉关系的时候,因而会有那么几分不纯粹,那么,在和她有了更多接触之后,却是从心底觉得,抛却她的身份不谈,她也是个让人能够放松和开怀的朋友。
到了傍晚的时候,杨婉莹果真派司机来接方锦如。
方锦如早就梳妆打扮好,因为去见杨婉莹,特意又换了第一次见到杨婉莹时候穿的那件淡粉色旗袍,即便是她真的翻脸,也期望能因此让她多顾念顾念这段时间的交往之情。
到了杨婉莹住所,还未进门,就听着里面熙熙攘攘,进了门去,更是笑语喧然,见几个陌生人围坐在酒桌之周,有男有女,有国人也有洋人,杨婉莹媚眼如丝,坐在中间,见方锦如进了门,便和那几人低语两句,站起身来笑着过来迎接她。
你今天是开了窍了?知道主动约我玩了?杨婉莹眯眼笑着,只是我有几个朋友远道而来,我要相陪,你随我过来,我给他们介绍介绍你。
方锦如随着杨婉莹走过去,杨婉莹简单介绍了,方锦如便和那些人一一握手,介绍到最后一位,是个中国人,中年男士,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戴着一副圆眼镜,显得有几分刻板。
杨婉莹一字一顿道:这位是张国聚,市长秘书。
方锦如心中一动,和这张国聚握手后,又不觉望了望杨婉莹的神色,她这样着重的介绍,难道已经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杨婉莹却似不察,给方锦如斟满酒杯,就拉她到自己一旁坐下,和周遭人一起谈笑风生起来。
这种场面,方锦如想和杨婉莹提什么请求也没有机会,只得听着莺声沥沥,静静等待合适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