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方平躺在床上,脑子里思索着整件事。
当日他发现庄主尸首,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哭喊叫人,他抱着庄主的尸首,身上沾满了他的血,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
他抬头四望,血直往脑袋上冲。
周围的家仆和弟子很快赶了过来,方李氏是最后赶到的,书房离居院这般近,她为何来得这般迟?先前是他没多想,如今起了猜疑,却越想越觉得她定有古怪。
庄主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他面前提起夫人了,难道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起了怨气?那时候,他抱着庄主的尸首,他知道他已断气,可他不敢放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真的离去。
周围许多人大声嚷嚷,问怎么回事?付言领着几个弟子冲了出去,探查周围。
而方李氏哭喊着,大声喝问是谁所为?是不是九铃道人?她说这段时日庄主与九铃道人生了怨仇,两人仇视已久,庄主还曾言要与那九铃道人一决高下。
她泪流满面,悲痛悲凄,她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他摇头。
他那时脑子很乱,眼睛里全是泪水,看不清她的脸。
他告诉她他推开门,进得屋来就见到庄主躺在地上,他恨他没见到凶手。
可这明明是才发生的,你什么都没看到吗?她凄厉的声音他至今仍记得清楚。
总能听到什么吧?若是有人与庄主动手,兵刃相撞,呼喝之声,方叔,总能听到什么吧?她声音里的悲痛绝望让他觉得他真得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然庄主枉死,他这么早发现,却半点线索都没有,他怎么对得起庄主?一定是九铃道人。
她是这么说的,一边哭一边说,说了好几遍。
她还追问运探查回来的付言和众弟子可曾看到凶手,是否是九铃道人干的。
方平闭上了眼睛,他想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生了幻觉,他以为自己听到了铃音,九铃道人的兵器,声音这般特别,他想他肯定是听到了。
他甚至就如那苏姑娘说的一般,他努力回想,努力回想,后来竟又想起抬眼间看到一闪而过的道袍一角方平猛地坐了起来,这样的事,真是斥也斥不得,说也说不清。
这般说出去,怕是会笑掉旁人大牙。
别人说几句猜测自己便当了真,还生出幻觉想象出了证据,自己弄错了,难道还要怪别人曾说过猜测的话?没人要求他编谎,没人要求他栽赃九铃道人,是他自己干的。
方平心里非常难过,是他干的,他诬陷了好人,他将所有的事都弄糟了,甚至在武林里揭起了一场风`波。
全是他太蠢了。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他还有事情没弄清楚。
若是那女人下的毒手,她是如何办到的?骗过了自己,利用了自己,是她高明。
可她是如何杀害庄主的?庄主一身武艺,怎能被她所害?还有那些刃痕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还有帮手?方平的心无法平静,越想越是生疑。
他庆幸自己什么都没说,谁都没有说。
可苏小培是知道他有事相瞒的,她今天露了那一手,她是想告诉他她有真本事,她真的能帮助他找出凶手。
对,她定是这个意思。
她说晚上思考脑子更清楚,她想让他晚上去找她商议?方平下了地,穿好了鞋子,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他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他该不该听她的话去找她?可是他现在不能处置那个贱人,小少爷年纪还小,他得先弄清楚她是如何动的手,他得先试探她,然后他可以借教导小少爷读书识字的机会,把小少爷放到自己身边,待一切安稳,再为庄主报仇。
那么,还是去见一见那苏姑娘吧,他可以不告诉她这些,但他可以向她请教一下如何试探问话。
她说要问对问题,她说可以观察表情眼神,他还是去请教请教好了,他一定要弄清楚庄主是怎么被害的,他得不动声色,不让人疑心地问出线索来方平整理好了衣裳,出了房间,想起付言提醒他最近神算门虎视眈眈欲找麻烦,他想了想,转去一旁的厢房,唤来了他的两位随伺家仆丁子、马二,三人都拿上了剑,拉过了马,一起朝着苏小培住的客栈去。
行了大半,在一条僻路上,夜色中突然窜出了几个蒙面黑衣人,一人叫道:方贼,终于等到你了。
纳命来,我教你血债血偿!言毕,一伙人刷刷地举剑向他刺来。
方平的脑子有些蒙,血债血偿,他何时欠过血债?他何时有了欠命的仇家?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一旁的丁子、马二腾地一下赶在他面前,挡开了刺来的剑。
兵刃之声铛的一下,将方平震得清醒过来。
这时一个黑衣人的剑招从侧面袭来,方平急急一转身,闪躲了过去。
这时马二刷地一下险些刺中个黑衣人,那人闪开,可衣裳却被划破了,露出了黑衣下头的道袍。
丁子大叫一声:是神算门。
马二一瞧,也怒得大叫:卑鄙,居然伏击。
有什么咱们堂堂正正各门各派跟前说清楚,尔等居然使这般阴招。
对方领头的冷笑:堂堂正正?你们也配?!一边说着,一边举剑又向方平攻来。
大半夜的,七杀庄的庄门挂着的六盏灯笼灭了一半,显示庄内各人已经休息。
但就是这种时候,有人疾马驰来,用力拍打七杀庄的大门在下玄青派大弟子萧其,有急事寻付大侠。
门房听得来人身份,赶紧把萧其放了进去,急急去找付言。
付言很快出来。
萧其一抱拳:付大侠,贵庄方大侠在街上遇到伏击,生命垂危,奔来我派暂居的客栈求救。
我师父将他救下,遣我来报信。
付言大吃一惊:有这等事?他火速回屋,召集了几名弟子,跟着萧其往客栈去。
到了客栈,后院里相当热闹。
因着江伟英这次带来的人也不少,住楼上怕太吵闹,扰了别人,便包下了后院,如今倒是方便了。
付言见过了江伟英,便由他带着进了客房,看到方平脸色惨白紧闭双眼躺着,身上伤了好几处,虽包扎好却还渗着血。
付言一脸惊怒,连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何人伤了他?好端端的,怎会如此?方大侠言道是神算门半道里劫杀于他,他与庄中两位弟子皆是受了伤,他拼死将那几个刺死,因离得我们这处近,便奔来求救。
江伟英指了指隔壁:受伤的两位弟子在隔壁,那神算门的几具尸体我们都验了,确是穿着神算门的衣裳。
!方叔还说了什么?`他只说了这些,便倒地不醒。
我们给他治伤,又派了弟子去他说的地点,把尸首和贵庄两位弟子找回来了。
尸首何处?付言问。
在后头柴房前边。
烦请江掌门引路。
江伟英带着付言去了,柴门前摆了几具尸首,穿着黑衣,此时已被扯开衣襟,全`露出了里面的道袍。
付言看了一轮尸首,皱眉怒喝:神算门这群贼子。
我今日还告诫方叔,若是出门务必小心,没想到,还是中了他们的暗算江伟英道:付大侠放心,此事我既是瞧见了,绝不会撒手不管。
我已令弟子收拾准备,将这些尸首连夜押回武镇,由我玄青派送到神算门那与他们当面对质,定叫他们给个交代。
付言一拱手:江掌门,此事既是针对我七杀庄,便由我七杀庄来处置吧。
` 江伟英却是道:付大侠,七杀庄与神算门的纠葛颇是复杂,神算门咬定九铃道人被冤,如今暗杀定是为复仇而来,我若是不出面,怕这事很快又会成江湖劫难,引发各派纷争。
此番境况,你我皆不愿看到,付大侠受累,与各派通个气,方大侠这事我们玄青派及各派定会主持公道,请各派莫要妄动,我们定会讨个说法回来。
一番话说得付言也不好再坚持。
他又随着江伟英去看了看受伤的丁子和马二,那两人打斗中被击晕,刚刚转醒,见到付言很是激动,连声相报在路上被神算门偷袭,付言道他已知晓。
两人又着急问方平何处,可安好。
付言告之方平受了重伤,此刻在隔壁。
一番叙话之后,大家总算都平静下来。
付言出了屋子,看了看院里,几名玄青派的弟子正在搬那几具尸首上马车。
此时便走?付言问。
江伟英点头:夜长梦多,恐神算门那处发现这几人失手后想出什么借口推托撇清关系,还是即刻出发,速速与他们对质的好。
付言点点头,向江伟英道了谢,又谢过他对方平的相救之情,然后道他要将方平和那两位弟子接回七杀庄。
江伟英同意了,却又道:神算门此番动了杀机,恐贵庄会有麻烦。
我有一冒昧相请,希望能带两个徒弟到贵庄稍住两日,各派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好闹。
付大侠意下如何?付言客客气气:江掌门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庄内出了这桩事,实是不便招呼。
\'不必招呼,只给我们一个安身居处便好。
贵庄这事我定是要管的,有些江湖朋友也是要请来相议,若是我在客栈内,到时往返请付大侠方大侠也是多有不便。
还是叨扰几日为好。
付言不好推拒太过,正犹豫话该如何说,江伟英又道:其他人等便在这客栈安置,只我与大徒弟萧其过去打扰。
付言想了想,终于答应下来。
另一屋内,苏小培、冉非泽、季家文等好几个人在等着。
萧其进了来报信:付言答应了,我和师父随他们入庄。
\'冉非泽道:果然如此,只两人他便会想着无事,加上江掌门德高望重,他无甚防心。
萧其,那我们商议好的,你可都记住了。
;萧其皱眉头给他看:那当然,有多难的事,定是能办好。
白玉郎在一旁叫道:萧大哥,你们可切勿出了差错萧其继续跟冉非泽斗嘴,没人理小辈少年郎。
白玉郎不气馁,看看季家文一脸苦闷,拍他的肩:莫苦脸,谁让你不会扯谎,一编话就被看出来了季家文甩甩肩,把他的手甩下去:会扯谎骗人,又不是什么长处。
萧其和冉非泽猛地转身瞪他,说谁呢?季家文赶紧低头数布鞋上的布纹装忙。
在大家行动之前,苏小培特意给众人进行了一次简易快捷说谎演戏培训,原本计划给七杀庄报信应该是季家文去,可他一说方大侠在街上遇到伏击生命垂危就被大家唾弃,实在是太假了,恨不得脸上就刻着我骗你呢莫信我这几个字。
最后扯谎成绩最好的冉非泽和萧其,冉非泽就不用考虑了,估计他说什么付言都要警惕一下,于是是萧其上阵。
季家文为这个心里很是郁结,就连师父江伟英都能不动声色扯谎过关,这让他心里着实是受打击的。
之后众人把计划和整个行动里需要说的话全都演练一遍,苏小培给他们讲眼睛转动表情姿势注意的要点,免得露馅。
没办法,之前她为了显摆露了一手,其实也是教了付言如何识别这些,如今只好强化特训一番,敌强我更强,方能行骗成功。
这般真的合宜吗?季家文郁闷地忍不住嫌弃这些学扯谎学得津津有味的前辈和长辈,一时忘了里头还有他的大师兄和师父。
于是辈分最小还敢给鄙视的季家文被踢出课堂,行动小组里没他的位置了。
短暂特训之后,众人各自行动,付言果然如计划中预料的那般反应,而冉非泽他们想要的结果也有了。
下一步,就是等江伟英和萧其跟着进了庄里再依计行事付言领着七杀庄的弟子将方平抬了回来,安置了江伟英和萧其的住处,然后去寻了几个手下嘱咐了一番:出了葫芦镇再动手,我看了,他们也就四五名普通弟子,且没甚大防备,你们换上神算门的衣裳,莫多言,莫露脸,要留活口好让他们报信,抢了尸后全烧掉,把灰埋了,莫留痕迹。
那几人应了,去做准备。
付言回房,手下来报:大公子请放心,江掌门和萧公子都有人盯着,他们未曾出屋。
付言点头:千万留心,莫让他们随处走动,有事便速来报我。
那手下应了。
付言又唤了丁子来问话。
说,怎地回事?丁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公子,是我没用。
行到一半,那几人忽地跳了出来,我们拼死相抗,没甚破绽,但我一个没留意被击晕过去,再醒来,便是在客栈里了。
药你下足了?确是下足了,我看方叔没甚精神,黑衣人跳出来的时候,他也确是慢了半步,行动迟缓了。
只是为求不露破绽,我与黑衣人拼得卖力了些被击晕,没看到后头情景。
想来是到了生死关头,方叔以命相搏,那处又离得客栈不远,他抢了马急逃,有了求救的机会。
付言黑着脸不吭气,而后猛地一扫桌子,将桌上的杯子扫翻: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惹得这残局,他还得费心收拾。
那些尸体,绝不能到武镇去。
还有方平,不知那妖女与他说了什么,他活着,始终是个祸害。
不能让他与玄青派的再接触,他若是认为自己将死,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
依他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想来他还未曾怀疑到他头上,但那妖女在,这事情暴露是迟早的事。
他得让他再开不了口才好。
付言很是焦躁,他感觉到事情难办了,有些脱离了控制,而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今天的时间又到了啊,看来明天才能揪出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