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也没想到谢砚宁会那样说。
她愣了片刻,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先推开谢砚宁。
谢砚宁可怜得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许唯于心不忍, 刚想解释又及时止住。
她心疼谢砚宁,那谁来心疼她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那个人是谁, 是林从南吗?许唯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谢砚宁又问了一遍。
许唯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谢砚宁,她整理了被谢砚宁蹭乱的领口,然后板着脸,离开了谢砚宁的房间。
商妍留她一起去逛街,许唯也婉言拒绝,她回到家,沉沉地睡了一觉。
莫名其妙的, 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但她也没有太后悔。
就当是一次考验。
她和谢砚宁的感情究竟是否坚固,两个人是否适合, 三岁的年龄差到底会不会成为阻碍, 他们之后还会不会因为这个话题再次出现矛盾裂痕,都由这次考验决定。
正想着, 电话响了。
是叶敏之。
叶敏之从盛风辞职后,又被许唯招了过去, 她问许唯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许唯陡然清醒,下床换衣服。
谢砚宁的事被暂时搁置在一边,因为她要开始正式筹备她的销售团队了。
因为有一个工程已经结算,另一个工程公司给她汇了预付款,许唯现在手头上很宽裕。
组建团队的念头一出现,就立即占据了许唯的全部想法。
她先去公寓附近的写字楼逛了逛, 想租一间小办公室, 容纳四五个人就够了。
可是跑了一下午都没找到合适的, 不是采光不好就是租金太高。
叶敏之也跟着她跑了两天,最后敲定了康华路165号写字楼的17层。
采光不错,而且站在茶色的落地窗前,能看到远处的百川大厦。
许唯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门口,叶敏之拍拍她的肩膀:是不是很感慨?其实你在盛风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你会出来单干。
许唯笑了笑。
不过当初要不是严董他老婆过来闹,你大概率还要迟几年才走人。
嗯,也算是一个契机,正好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契机?应该不只是严董他老婆吧?叶敏之打量了许唯一遍,八卦地问:你是不是恋爱了?许唯挑眉,不是。
就是!你绝对是恋爱了。
许唯看了自己今天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装,看起来就很强势,可叶敏之说她眼里映着桃花。
她猛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赴谢砚宁的约,在电梯里遇到当时的同事姜于晴,那天她穿着极温柔的卡其色大衣,但姜于晴问她:这么严肃是要去开什么会?对比强烈,想想也觉得好笑。
许唯请来两个保洁打扫卫生,又拖着叶敏之一起去购置了办公桌椅和电器。
许唯买东西很会砍价,她充分发挥了自己销售的口才优势,一顿输出天花乱坠。
最后一套九百多的胡桃木办公桌椅,硬是被她砍到六百六。
她还不忘给老板画饼,说过阵子办公室扩建,之后会再来买。
老板笑咧咧的,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叶敏之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然后偷偷朝她竖大拇指,不愧是金牌销售。
许唯朝她挑眉,她付了款,填了公司地址,填写公司名字的时候她顿了顿,然后对叶敏之说: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叶敏之朝她笑。
老板说明天就能送到。
许唯的行动力和执行力都非常强,原本叶敏之听她说要建立一个小团队,心里还犯嘀咕,觉得没个半年办不起来,结果许唯一个人跑了几趟政务大厅,各项手续都齐全,半个月的时间就把所有东西都办妥了。
还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一个法务财务包揽的硕士生。
小办公室的门牌灯一亮,三个人初步规模的小公司就这么办起来了。
办公室虽小,但现在也算是一应俱全。
再等办公室通通风散散甲醛,下周许唯和叶敏之就能在这里正式开展工作。
叶敏之去接孩子放学了,留许唯一个人看着铺地毯的工人发呆,她心里想着其他事,本想走到茶水间倒杯茶,可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许唯条件反射地挣扎,可下一秒就感觉出来是谢砚宁。
她回过头,谢砚宁就抱住她。
他很少这样用力地抱她,像是思念到了极点,即将喷涌而出。
许唯费力地挣开他。
谢砚宁穿着剪裁精细的衬衣和西裤,看起来应该刚从某个会场出来,他憔悴很多,眼睛里也没有光彩。
写字楼一层里有很多家公司,下班时间又人来人往,谢砚宁这样优越的相貌身材,光是站在许唯旁边,就已经很引人侧目。
再加上他最近是桐江新闻的常客,许唯随意一瞥,就看到有人拉着同事,在拐角处偷偷往谢砚宁的方向看。
许唯连忙把他拉到茶水间。
她看着谢砚宁的脸色,你多久没休息了?你不在,我睡不好。
谢砚宁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许唯,他低着头,眼巴巴地问:小唯,我能和你一起吃晚饭吗?许唯最熟悉谢砚宁这套撒娇手段,她抱着胳膊,审视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谢砚宁很是心虚,半天不吭声,手还偷偷摸摸地往许唯的腰上放,许唯拂开他,一不做二不休地说:我今晚有约了。
谢砚宁的脸色迅速变沉。
和林从南?是啊。
许唯绕开谢砚宁,准备离开。
结果谢砚宁在她身后沉声道:在哪里吃,我送你过去。
许唯脚步停住。
我送你过去。
谢砚宁的声音听上去不容置喙,像是久居高位的决策者,几个字就让人感觉到压力,饶是许唯都有些怔忪。
若是不答应他,这个谎话可能轻易就会被戳破,没办法,她只能给林从南发了求救消息,幸好林从南不忙,回了一个好。
她说:[林总,帮我演场戏。
]林从南似乎秒懂。
许唯松了口气,镇定地收回手机。
工人把地毯铺好,让许唯检查,许唯把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然后说没问题。
工人离开后,未免夜里有雨,许唯想了想,还是把窗户关上。
谢砚宁双手插着西裤口袋,仔细地看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
许唯关灯前,谢砚宁转身环顾了许唯的小公司,许唯难免有些局促,迅速关了灯,然后把谢砚宁轰出去,不耐烦地说:我的小作坊当然不能和百川比了。
你一个人能把公司办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许唯关了门才想起来门口没装密码锁。
她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进电梯之后谢砚宁又说:这几个月,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着你,想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我就觉得我现在面对的也不算什么。
许唯的视线模糊了片刻。
谢砚宁最知道怎么抓住她的软肋。
可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呢?是只能靠回忆度过漫漫长夜,在辗转反侧的时候还要靠他说过的情话和给过的承诺来自我催眠。
想到这里,许唯的心再次坚定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走出电梯,谢砚宁快步跟在她身后,她坐谢砚宁的车去餐厅。
林从南很配合,时间也掐得很准,谢砚宁的车刚停下来,林从南正好下车,他悠闲地走过来,朝车里的许唯笑了笑,丝毫没去管一旁脸色铁青的谢砚宁。
气氛很焦灼,许唯其实也不想面对这种场面。
她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她这样一个原本心如死灰的人,若是早几年,她怎么都想不到,有天她也会和另一半玩这种幼稚的拉扯游戏,人在感情里智商都会降低,谁都不能免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准备推门下车。
可手腕被谢砚宁握住了。
放开。
许唯斥道。
谢砚宁握得很紧,许唯用力也挣不开。
谢砚宁!两个人僵持不下,林从南走过来敲了敲车窗,许唯对谢砚宁说:放开我,你没有干涉我社交的权力。
最后谢砚宁还是松开了许唯的手。
许唯下了车,谢砚宁就猛踩油门,加速开走了。
林从南颠了颠手里的车钥匙,笑道:还吃吗?许唯收拾好情绪,勉强露出笑容:吃啊,我请客。
当然是你请客。
林从南坐下来之后点了一桌子菜,起码是五个人的份量。
吃得下么?许唯喝了口大麦茶,然后环顾四周,随时检查谢砚宁有没有杀个回马枪。
你把我当活靶子,我还不能把你吃破产?谁知道谢砚宁会不会一吃醋,然后在行业内封杀我?许唯笑了笑,真小气,上个月我没把旭峰建设的老板介绍给你?你那是还我之前的人情。
林从南合上菜单,对许唯说:跟你学的,一码归一码。
那看来我还得还你这次的人情,要我帮你引荐哪位?不用,没这么麻烦,和我谈恋爱就行。
许唯手一顿,不动声色道:那谢砚宁可能真的会在行业里封杀你了。
林从南笑出声来。
许唯并不上当,淡定道:你要是对我还有兴趣,就不会答应过来吃这顿饭。
怎么说?因为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啊,许唯喝了口茶,莞尔道:对你来说,目前应该还不想分出太多精力给感情生活。
是啊,毕竟我没谢砚宁那么好的命,一出生就是上市公司继承人,我跟他争?没好处啊。
许唯弯了弯嘴角。
对了,这几个月我不管去哪里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谢砚宁,他怎么变化这么大?之前见他,还觉得他就是个享受生活的小少爷。
工作能力和享受生活有什么矛盾?他一直就很优秀啊。
这就护上了?许唯笑着说:我一直很护着他。
那现在赌什么气?还要我陪你演戏?因为……想要和他更好地走下去。
林从南沉默片刻,拿杯子撞了撞许唯的:祝你事业顺利,公司叫什么名字?新唯。
林从南笑了笑:那以后就要靠许总多帮衬了。
许唯其实没什么食欲,她满脑子都是谢砚宁。
谢砚宁真的瘦了,而且看上去就很累,半点神采都没有,她多点了一份砂锅粥和虾仁蒸饺,打包带走。
林从南也看出来许唯的心不在焉,吃完后,他问许唯:我送你?许唯说不用,林从南也不多纠缠,转身离开了。
许唯打电话给商妍,商妍说谢砚宁没回家,她又去了谢砚宁的一套不常住的房子,里面乌漆麻黑,显然谢砚宁没有回来这里。
她又打电话给小吴,小吴说谢董早就离开公司了。
许唯思考了一下,又去了谢砚宁朋友的酒馆,对方说谢砚宁没来过。
哪儿都找不到谢砚宁,她又不想给谢砚宁打电话,坐在车里想了很久,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地方。
被小吴否定过,但许唯却觉得谢砚宁一定在那里。
谢砚宁办公室的休息间。
她一路开车去了百川,前台看到许唯,这次半点都没有拦她,反而格外殷勤地陪着许唯走到私人电梯旁,帮她按好顶楼的楼层。
许唯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折腾了一大趟,砂锅粥和蒸饺都快凉了。
许唯轻车熟路地走到谢砚宁的办公室门口,小吴已经下班了,许唯直接转动把手,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灯是关着的,许唯摸到控制面板,开了灯,果然看见休息室的门虚掩着。
她的心终于落地。
她走过去,轻轻推开休息间的门,谢砚宁连衬衣西裤都没脱下来,被子也没盖,蜷缩在单人床上靠墙的一边,睡得很不安稳。
桌上散落着报表和文件夹,还有各部门报上来的半年度总结。
许唯走近了才看到谢砚宁眼下的乌青,可能是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许唯这才意识到她有多爱谢砚宁,只不过骗了他,让他难过几天,可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又疼得厉害。
她走出休息室,好不容易找到了茶水间的厨房,把砂锅粥和蒸饺加热一下,又拿着谢砚宁的杯子,倒了杯热茶,重新回到休息室。
谢砚宁还没醒,他眉头紧蹙,好像在梦里都很不安。
许唯坐在床边,展开被子盖在谢砚宁身上,然后又轻轻地摸着谢砚宁的头,安抚着他。
她的手从谢砚宁的发顶,慢慢往下,摸到谢砚宁的脸颊,再用指腹揉了揉谢砚宁的眉心,她轻声说:现在又这副可怜样子,早干嘛去了?谢砚宁明显放松了很多。
你以为我就好过吗?我本来就失眠,被你抱着睡了那么久,才治好这个毛病,你现在让我旧病复发了,知不知道?我早就说过的,如果爱我,就要一直爱我,这种被抛弃的痛苦,我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了。
你难道忘了吗?就不该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许唯无奈地捏了一下谢砚宁的鼻梁,然后抬高了音量,唤道:谢砚宁,谢砚宁?谢砚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许唯还以为是幻觉,立即伸手抱住许唯的腰,整张脸都埋在许唯的身上,像是抱住了丢失很久的玩具。
他的呼吸声很重,许唯感觉到她的胸膛在颤抖。
小唯。
许唯动弹不得,只好说:起来吃晚饭。
谢砚宁僵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幻觉,他迟疑地松开手,抬头看许唯,你怎么来了?商阿姨说联系不上你,怕你出事,就托我过来看看你,许唯又扯了个谎,她起身拿着粥和蒸饺,回到床边:吃点东西吧。
谢砚宁听了许唯的话很失望,闷闷地问:你约会结束了?许唯轻笑,嗯。
谢砚宁的眼神幽怨到不行。
许唯提醒他:一次性筷子就这么一双,你要是把它拧断了,就只能用手抓蒸饺吃了。
谢砚宁这才停止向一次性筷子泄愤。
粥是你做的吗?不是,外面买的。
谢砚宁瞬间没了胃口,可又不想惹许唯生气,只好郁郁不闷地把东西往嘴里塞。
许唯随手拿了一份半年度报告,一边看一边打发时间。
谢砚宁的工作内容比她想得复杂很多,虽然他是最高决策者,但光是查看对各部门层报上来的材料和报告,就已经很耗费心神。
很难想象谢砚宁这几个月是怎么顶住压力独挑大梁,还做得这样好。
谢砚宁瘦了很多,许唯刚刚只是摸了摸他的肩膀,就能感觉出来。
谢砚宁吃了半碗就不吃了,把东西放到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许唯,许唯察觉到他的目光,问他:吃饱了?没。
为什么?我想吃你做的。
分手之后还能给前任送一份外卖,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们没分手。
谢砚宁说。
许唯懒得和他斗嘴。
正准备把文件放回到桌上,谢砚宁以为许唯要走,连忙把她抓进怀里,翻了个身压住她。
许唯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谢砚宁都把她的手腕按在床上了,她才想起来挣扎。
谢砚宁的吻倏然落下。
他知道许唯喜欢什么样的肢体接触,知道许唯喜欢什么样的接吻方式,许唯逐渐沦陷,谢砚宁轻轻咬了一下许唯的唇。
你不会喜欢上他的。
他说。
许唯的思绪逐渐回笼,她听清谢砚宁的话,失笑道:为什么?因为你之前说过,只要我爱你,你就会一直爱我。
两个人显然同时想起了过往那些温存的画面,谢砚宁说过太多情话,而许唯说过的算得上情话的,只有这一句。
那是许唯能给出的唯一承诺。
也是交心的前提。
许唯能说出那句话,天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
那天谢砚宁带着许唯去民政局解除了她和养父母的领养关系,许唯还以为谢砚宁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
可是如果我感觉不到你的爱意,我就会把我的爱收回。
谢砚宁的睫毛颤了颤。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我等不起。
许唯冷声道。
谢砚宁问: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许唯没有回答。
谢砚宁颓然地躺在许唯的身上,他握住许唯的手,企图十指相扣,许唯没有顺从他,几次被握住又几次甩开。
谢砚宁像小狗一样蹭着许唯的颈窝,哀求道:小唯,你陪陪我,好不好?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