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谢……听得这两个字,吴王挑挑眉,看向兰芮,待见她明媚的脸上带着刚醒的慵懒,心里微动,一跃上床,不容兰芮反应,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附在她的耳边说道:至亲之间,无须言谢。
记住这句话。
自从知道自己的武技在吴王跟前稍逊一筹之后,兰芮对他这种霸道的突然袭击已经不做反抗,就这样任由他拥着,心里琢磨着他的话。
至亲之间,的确无须言谢,但似乎这句话并不适合皇家,皇家,有至亲一说么?可这句话被他徐徐道出,语气和措辞无不郑重其事,没有丝毫的随意,让她听来便觉的,这句话是他的真心吐露。
你想的这般认真,是觉的我的话有错,还是认为,自己与娘娘并非至亲?吴王没察觉,自己此刻身子僵硬,声音也自然而然的没了先前的温度。
可兰芮留意到了,他如此紧张,完全不似平日的从容平和,是不是说,他在意自己方才说的话?思及此,她展颜一笑:王爷,妾身说过这样的话么?妾身想的认真,或者是因为,妾身觉的王爷的话有道理呢?她不想说自己其实是不信皇家有亲情,这样的话,只会让两人之间说不下去。
她在想这个……吴王嘴角扬起丝丝笑意,放缓了身子,伸出手指想去拨弄她精巧的耳垂,伸到一半,他缓缓的缩了回来。
他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变得喜形于色了?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竟然能轻易勾起他的情绪变化。
他翻身下来床。
兰芮诧异,自己说错话了?还是,他看出了自己在撒谎?片刻的功夫,吴王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和:我要沐浴更衣。
码头连夜卸粮,我要巡视,只天快亮时和衣躺了下。
随着他的话,兰芮便打量了他一下,宝蓝的做面的皮袄皱皱巴巴,下摆处还沾着一团污渍,这件衣裳正是他昨日去通州时所穿的。
妾身这就让人备热水。
兰芮起身,穿好衣裳,扬声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送热水进来。
等吴王进了净房,她这才得空坐在桌旁想方才的事情。
只是越想,她便越糊涂。
正无聊时,净房门响,吴王穿着中衣从里面走出来,她走了过去:王爷,天冷,仔细着凉。
吴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拦腰抱起她,将她放到身后的大床上。
山青匆匆进寿春院,见玉桂在站屋檐下,朝房门紧闭的上房努努嘴,压低声音问:玉桂姐姐,王爷……在吗?玉桂点点头:在。
山青说道:烦姐姐往里面禀一声。
玉桂回身看了眼,脸上一红:公公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吧……王妃才要了热水。
这……并非山青不知事,要是平时,他自是笑嘻嘻的退回去,一会儿再来,可今日事情重大,他必须马上见王爷,着急下,不由自主的在原地打转。
玉桂见他这样,忙问:可是有要紧事?就是漕粮的事情……长史大人想跟王爷商议下。
大冷的天,山青的额上却缀着豆大的汗珠。
那次去通州,玉桂也跟着去了的,自然知道漕粮的重要性,闻言心里一凛,却犹豫不敢上前。
这时去打搅,王爷和王妃肯定会恼。
可不去,耽搁了大事,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兰芮耳力聪敏,门外两人的话清楚的落入她的耳中,漕粮两字,就像两块寒冰,瞬间让她沸腾的身子冷了下来。
她轻轻的推了下身上的吴王:王爷,山青有要事回禀。
恩?正觉畅快时,吴王突然感觉她的身子变得僵硬,有些恼火,理他作甚不知轻重,看我回头不罚他然后继续攻城略地。
兰芮继续推他道:他说是漕粮的事情,王爷,您还是问问吧。
这句话成功让吴王停止了动作,扬声唤了声:山青?平和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恼怒。
正为难的山青和玉桂身形同时一滞,山青很快走到门边,应道:小的在。
什么事?山青左右看了看,近处只有玉桂一人,心知玉桂是王妃倚重之人,便没有避讳:禀王爷,方才长史大人说,还有两百车粮食迟迟未到京仓,遣了两批人去查看,可一点音讯都没有。
二百车漕粮丢失可不是小事,房中两人心知事态严重,吴王身上的火顿时褪尽,兰芮默然起身,服侍着他穿衣。
送走吴王,兰芮心绪不宁,玉桂亦是担心,王妃,要不要让林文去打听打听?兰芮有些意动,想了想,又摇摇头:不用。
是了,去问问山青随王爷走了,还是留在了府中。
若是在府中,叫到花厅去,我有话问他。
兰芮去花厅时,山青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看见兰芮,忙上前行礼。
兰芮摆摆手,自己坐下,又指了张凳子给他,然后直言问出心里的疑惑:王爷明明说是差事办完才回府的,怎么这时又有二百车漕粮不见了?难道不是王爷一起送往京仓的?山青很是惊讶。
这等小事,王爷为何要隐瞒?兰芮看他神情,便猜到他必定知晓,可见他不想说的样子,不由得往坏处想,于是沉声道:你是不是觉的我不是你的主子,便无需对我说实话?小的不敢这样想。
山青一下子站了起来,恭声说道。
他再笨也知道,他说是王爷身边人,可身家性命却是王妃一句话的事情。
他真的很为难,说吧,背主,不说吧,又是欺瞒主子。
王爷那里,我会去说,你就不用担心无法交代。
山青知道,他是必须说了。
漕粮干系重大,从卸粮到装车,全是由王爷亲力监督,可等漕粮上路时,王爷接到了一封信,便将押送漕粮一职交给了长史大人,自己先行回京了。
兰芮凝眉:信,什么信?山青摇摇头:这个小的不知。
兰芮看他不似说谎,没追问,低头沉思。
吴王着急回京,去了哪儿?王爷大概什么时候接到信的?山青说道:未末。
兰芮在心里算起了时间。
未末,而她睡醒见到吴王是在申末,中间只隔着一个时辰,除非吴王是从通州径直回了王府,不然那时不可能在房中出现。
吴王丢下漕粮,难道是为了赶回王府?赶回王府做什么?王府今日并无大事……只有她去了趟慈宁宫。
难道是因她去慈宁宫的事情?怎么可能?吴王身为皇子,怎么可能辨不清楚,这批运往北疆的漕粮的重要性?会因这丁点的小事放下漕粮回京?兰芮告诫自己不要想的太多,可还是止不住往这上面想。
你去吧。
山青松了口气,方才王妃不说话,他怕说多错多,也不敢多言,只得保持方才的姿势躬身站着。
山青出门,霜降匆匆进来:王妃,槐树胡同的老爷来了。
父亲?兰芮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外,天色已暗,应该快到酉末,父亲怎么这么晚过来?她想到了父母吵架的事情,立刻吩咐霜降将人请进来,自己走到门外相迎。
鲁先生大步流星的进来,见到兰芮,略点了下头,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
声音沉重,一点不见平日的洒脱和豁达。
兰芮心里打了个突,将他迎到方才的花厅,屏退下人,亲自执壶上茶。
鲁先生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言道:王爷昨日可是去通州押运漕粮了?父亲这般郑重其事的,令兰芮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是。
鲁先生道:一个时辰前,从通州入京的路上,起了两场大火,我本不甚在意,可听说王爷去了通州押运漕粮,我这才着了急,赶着过来给你报个信,好让你心里有数。
果然还是出了事。
兰芮心思烦乱,手下的茶水从杯中溢出亦未察觉。
鲁先生见她这样,有些后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搁在高几上:王妃无需担心,是否失粮尚且不知,即便是失粮,于王爷来说,也是小事一桩,至多被皇上训诫两句。
说的也是,失粮之罪于一般武将来说,是斩首重罪,于皇子来说,不过是训诫了事。
兰芮吁了口气,想要平息心底的烦乱,可没什么效果。
鲁先生说:我还有事,不能久呆,这就先走了。
兰芮没留客,唤来霜降相送。
她想了想,转身回上房,换了身窄裉的短袄,吩咐玉桂:让林文备车,我要去通州。
玉桂愣了愣:王妃,城门快要落锁了,您这时出城,只怕城门落锁前赶不回来。
我自有分寸,你只按我说的办便是。
兰芮沉声吩咐。
她压不住想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玉桂应声而去。
马车一路飞驰,出了城,林文突然道:咦,前面好像是运粮的车马。
兰芮连忙撩开车帘张望。
一队整齐有序的马车缓缓前行,车队之前的骏马之上,赫然端坐着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