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2025-03-22 06:54:12

待季初吃完面,盛清河也刚好看完剧本。

季初满足地摸了摸圆润的小肚子,刚一本满足地微笑,但转瞬就对上盛清河的视线。

她连忙收敛笑容,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好。

一脸这面真不怎么样我吃你真是给你面子了的表情。

盛清河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将一滴汤水都不剩的空碗端出去。

再进来时披了一脸月色:开始。

季初点头,她略有些紧张地舔舔唇角。

盛清河再抬首时眼神已包含万分威严,他剑眉一竖,不说话已是不怒自威,隐隐透出睥睨天下的凌厉气势。

季初被这份压迫感惊得僵在原地,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不会流动了。

好强大的气场!一睁眼一阖眼都似有劲风划破自己的咽喉。

盛清河如尊贵帝皇般傲视着季初,视线无情冷酷,利如闪电,看得季初就要低头臣服。

季初咬牙顶着这无形的压力回视着他,盛清河眸色翻涌,浪涛朝季初盖头卷席而来,他声色俱厉道:谁准你肆意妄为,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阁主吗!季初被他汹涌的气势逼得膝腿一动,咯噔一声,她已怯而不服地跪在盛清河脚下,身子挺得笔直,单薄的身影透出倔强。

她没错!将害他之人处理掉何错之有!在剧本里,她深爱着面前这个男人。

她口不能言,从小被父母遗弃,是他将自己养在身边,给她一床被,一口饭。

所有人都歧视她的残疾,是他将自己收在门下,给予自己无上荣光,让那些欺辱她的人对自己尊敬有加。

在这二十年的相守中她对他的情感早已变质,哪怕他年长自己二十岁,哪怕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有主仆情谊,哪怕她对他萌生爱意会违反阁中规条一经发现就是死罪。

她也甘之如饴啊,感情是这世间上最不讲理的事。

哪怕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相爱,她也泥足深陷甘愿守候在他身边做他最锋利的矛和最结实的盾。

能替他扫除一切障碍,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那也是幸福的。

盛清河见她不认错,眼中怒色渐浓,他盛怒地高举小臂,五指在空中用力又克制。

他连手指尖都是戏。

盛清河一挥衣袖,劲风仿佛能将身遭的物件碾碎,他冷声道:这盘棋我下了十年,你的一时冲动将我棋局彻底搅浑,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季初眸色一凉,一丝苦涩转瞬即逝,她倏地抬脸对上他愠怒又生生压制怒意的眉眼。

季初看他那一眼甚是复杂,目光中有错愕、悔恨。

但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缓缓合上双眼,将心绪吞在腹中。

而后双手朝他虚虚抬上一抬。

剧本里,这里应是她递上他赐予自己的宝剑让他执行刑罚。

盛清河转身,背影中渗出无尽孤独,他一声叹息随风而散:明日开始,你不用服侍我了,下山去吧。

季初身子如秋风落叶般一颤,笔挺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她跪伏在他身下,眼泪噼啪砸在地上。

很久很久,季初无声地朝他叩了三个响头。

悠久过后,盛清河才回过身来,见她还跪在地上,剑眉微不可见地一皱,声音已恢复平常那般清冷:不舍得起来?季初这才晃过神来,也不跟他计较。

她吸了吸鼻水,一边站直身子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

入戏了。

但是,再怎么也是……她竟然对盛清河下跪叩头,季初真是越想越生气,她抽了张纸巾擦干净眼泪又白了他一眼:你受不起。

盛清河黑眸静静流转着幽深光华:你比我想象中专业。

季初眨眼,又眨眨眼,哇,不是吧,这个男人在夸她?!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盛清河便指出她方才表演的问题:第一,你可以跪我,但要弄清楚自己身份。

你可以挺直脊梁,却必须低头以示你对我的臣服。

第二,在我说你搅乱我棋局时你可以懊恨,但也应该有不被人察觉的不悔。

生死抉择间,你当然会守护你心爱之人,你明知那人是一枚棋子你也杀之不悔。

季初也是第一次听盛清河说这么多话,她越听越入神,不禁沉吟着点头,他揣摩角色的心理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细腻。

季初试探性问道:剧本你是第一次看?盛清河自然不理会她,回答废话也是白费唇舌。

季初心中难免不平衡,他才第一次看就将人物都摸透了?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吗,而且他还脱稿!季初深知机会难得,便摒除杂念,将盛清河刚才说的慢慢消化。

消化完毕后季初便将方才的眼技再次表演出来,可以看出的确十分努力。

盛清河一瞬不瞬地盯紧她,摇头:表面。

季初没气馁,迅速调整再度尝试。

不够。

还不如刚才。

浮夸。

……季初吃瘪,她真觉得眼睛都快要掉出眼眶了。

她没好气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不浮夸我早做影后了还轮得到你吗,你来你来。

盛清河眼神瞬间变了,那眼神有苦楚、有倔强、有懊恨,也有从不后悔,甚至还有一点泪光。

季初大受震撼,差点就拍案叫绝。

她知道他演技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信手拈来啊,真是一秒入戏说来就来,这复杂的心理活动竟然被他一双眼睛诉说清楚了。

她终于知道了小说中的会说话的眼睛究竟是哪般了。

面对面地感受到四金影帝的眼技,尽管不喜欢这个男人,季初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配得上这些荣誉。

季初暗暗发誓,她还得再努力,不能一辈子都矮他一大截吧。

天空已泛起鱼肚白,盛清河和季初的对戏终于划下句号。

说是对戏,更多的是盛清河教季初做戏。

季初重重呼出一口气,在盛清河面前表演压力真的好大。

他目光如炬,看问题一针见血,短短几页的剧本,被他研磨得晶透出彩。

一个普通不起眼的角色,原来如此饱满。

她伸了个懒腰,看见他眼底有片乌青,久违的内疚之心终于对他冒了出来:早点睡吧。

他根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戛纳刚获奖是最忙的时候,国内外媒体都忙着采访他,他居然还能这么快就回国参加试映会。

回到国内更不用说了,在机场蹲守的记者不吃不睡也得捕他啊。

戛纳影帝,中国人。

在一片欧洲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盛清河对国民意义非凡,这新闻价值谁不抓住谁就是傻子。

季初瞥了眼天色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早上就要拍这场戏了,也没时间再睡。

她干脆去洗了把脸,准备套上衣服就走。

出到大厅却不见盛清河的身影,她也不知道他是去睡觉还是在书房工作了,她也管不着。

季初又打了个哈欠,泪花朦胧中抬步便走。

却被一抹热气留住了目光。

此刻饭桌上正摆着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瘦肉粥。

季初心里打了个问号,好吧,她这个室友,好像也没这么讨厌。

她刚想去吃,又怕有猫腻,她机警地环视四周,脑海里浮出一个假想:她不会刚吃上一口就被那个男人一脸冷酷地说这是我的粥吧?盛清河从阳台进来便见到季初鬼鬼祟祟的样子,眸子划过一抹笑意。

他板着脸走到厨房,自顾自盛了一碗粥坐到季初对面,也不管她,独自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吃了几勺眼见季初这木头人还伫立在原地,便挑眉道:你挡着我的光。

季初:?盛清河下巴往季初面前的瘦肉粥努了努:坐。

季初这才应声坐了,一边盯着他一边用勺子狐疑地划着粥面:你不会下媚药吧?盛清河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咳咳咳。

他抬眼将季初上下扫荡一番,冷着一张脸言语十分认真地问道:我,媚你?那机关枪胡乱扫射的视线看得季初羞愤,什么意思,她很差劲吗??她张嘴就想跟他计较,但一看他眼底那片乌青,她又心软地闭紧嘴巴。

虽然昨晚他对她很过分,但是后来也喂饱自己了,还陪她对戏,再严谨点来说是指导她演戏。

一宿没睡,她再白眼狼也得憋着几分钟给足他面子后再跟她计较啊。

季初都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到了,她无趣地擦擦鼻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又被烫到,她扇着风含糊道:开个玩笑不行吗。

谁想这粥的味道却好得出奇,绵软清香,火候刚好。

季初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她神奇地望着盛清河这张不吃人间烟火的脸:你点的外卖?我点没点外卖你不知道?盛清河反问道,看她的眼神嫌弃得季初失语。

好吧。

两人在一张饭桌上共进早餐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这个早上有着以往没有的美好与宁静。

因为盛清河的指导,季初的演技大有提升,她觉得方才的时光还是过得很有价值的,现在看盛清河都顺眼了不少,也就愿意跟他多讲两句。

当然语气不会很好:喂,你不困吗。

盛清河低头喝粥,眼皮子也不抬。

你演戏演了多少年了?不说话会口臭,季初飞快又找了个话题。

盛清河掀了蒸锅,把几个包子端出来放在饭桌中央,声音淡淡:不记得。

季初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个包子,烫得在她指尖上跳舞。

她呼着凉气,将薄纸撕去。

季初一边吹气一边掰着包子,一边撕一边往嘴里塞,相比她的接地气,盛清河优雅得像贵族:你从小就想当演员吗。

盛清河剥下包纸,将包浸在粥里吃了一口,直到吞下了才应了一声:嗯。

季初也学他那吃法将包子泡在粥水里,泡软了就咬一口,该说不说的确有点特别,吃起来没这么干。

你拍过电视剧吗?大清早的,她像只鸟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停,盛清河扫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珠仿佛旋涡一样将她吸引进去:你在做访谈吗。

季初脸上带了笑意,她摆了摆手毫不为意道:了解下你嘛,促进一下夫妻感情。

自从盛清河屈尊降贵跟自己这个十八线对过戏后,季初对盛清河的敌意已经不怎么明显了。

刚才还教过自己,转头就臭脸以对,是个人都做不出这忘恩负义的事对吧。

好歹也得等这事过去两三天再跟他对着干啊。

季初已经将几分钟缓缓替换成两三天,再一次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到。

哦?但凡你真的想了解我,刚才问的问题上网一搜不都有了么。

盛清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一牵笑了,眼神暗藏着一丝嘲讽。

季初:……这人什么毛病,有他这样拆台的么,想好好跟他说个话都不行。

季初血气上涌,眼看马上就要爆发,但理智尚存,她生生将一肚子的火气咽下去,强颜欢笑道:你就在我眼前,我还上网干嘛,了解真人比网络靠谱。

盛清河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季初,仿佛在检验她话里的真实性。

他这位夫人向来都当自己是仇人。

现在说想了解自己?促进夫妻感情?突然被自己的怨种夫人关心谁不受宠若惊。

盛清河反问道:那你呢?什么?不是她在问他么,怎么就转换角色了。

盛清河眼神锐利,探究地投向季初:你为什么入娱乐圈。

季初顿了顿,舀了一口粥水含糊不清道:找点事做。

盛清河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嘴角勾着一丝似笑非笑,那眼神看得季初心里发毛。

她不耐烦地一扔汤羹,秀眉拧紧:这样盯着我干嘛,我不想回家继承财产想靠自己努力一下不行吗。

呵。

她活脱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也不知道是这句话亦或是这神色着实有趣惹得盛清河轻笑。

还笑!他还笑!她很好笑吗!季初忍着将包子扔他身上的冲动,心中默念:不要糟蹋粮食,不要糟蹋粮食。

不嚯嚯包子,她唯有咬牙将手中这碗无辜的粥捣个稀巴烂。

怎么说?让她告诉他,她就是跟家里怄气?季家牺牲她的幸福,她也不会让他们脸上有光。

他们那些有钱人心高气傲得很,无论地位多高的明星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取悦人的戏子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季初便反叛地去做他们打心眼瞧不起的人。

这理由怎么跟盛清河讲,她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会嘲笑自己幼稚。

季初又用力地捣弄了一下,内心告诉自己粥是无辜的,盛清河那张脸又不在粥里。

她便当这包子是盛清河的头一样狠狠咬了一口:那你呢,你们家怎么肯让你进娱乐圈。

盛清河明显比季初要坦然,他眼角微微一眯,一丝狂妄肆意便从中流泻出来,锋芒外露光彩夺目。

盛清河轻抬下颌,骄傲与季初的躲闪形成鲜明对比:我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我。

季初脑海里有根弦一下就被拨动了,嘴巴已经先脑袋一步行动:撒谎。

盛清河似乎是听不真切,看着季初如画的眉眼又问了一遍:什么?季初再三按捺着心中的不适,想着这时候还是不提这事比较好,毕竟二人关系才刚刚缓和了一点点,他才指导过自己,自己总不能良心当狗肺。

一说这事就又得针尖对麦芒了。

盛清河啜了一口粥,汤羹刮了刮碗底,这碗粥便见底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会催。

盛清河起身收拾着碗筷,刚经过季初身侧便听见季初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明辨的情绪。

那你跟我结什么婚。

她还是说了。

一年了,这道坎至今无人跨越过去,因为她不会问也不必问,没有爱只有利益的婚姻问来也多余。

说完内心反倒是轻松甚多,她舒了一口气,眼神坦荡地对着盛清河。

盛清河步子一顿但也没有停,他将见底的餐具放在洗碗机里,又接了一杯水才泰然自若地回到座椅上。

盛清河眉眼淡漠地对上季初的视线,渐渐的,那视线愈加幽深,仿若能将她的脸盯出一个大洞。

季初握着粥勺的手微微用力一蜷,但又无力地松开,心脏咕咚咕咚,一下又一下,跳得平静却激烈。

盛清河眸色像着了浓墨一般漆黑,他微扬唇角,意味不明道:你又怎知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