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大族这次到来收获了众多族群的欢迎, 被苦水族群的族长翼亲自邀请进往山谷深处走，除了黑山河口两族，还有其他一部分人见状也往那边走去, 仿佛要去进行什么大家默认的大宗交易似的。
一路走过人群的簇拥, 秦妍和其他第一次出来的人一样好奇的看着山谷两边铺设简陋的摊位，疑惑为什么上面摆的东西千奇百怪, 数量却不多。
那些都是各个族群单人摆出来的，多半是些猎奇的东西, 或者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能吃还是能用。
猎走在一旁为秦妍介绍。
正在队伍前头和雷轻言谈笑的翼突然侧了侧头, 向后瞄了一眼, 见河口的族长低姿态的陪在一个已有配偶的雌性亚兽人身边，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转头继续和雷说话。
那不正适合你去看看，亚也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说不定又能找到什么新奇的东西。
秦妍笑而不语, 深深的注视了亚一眼, 看的后者缩了缩脖子。
做买卖最忌讳暴露底牌，就像捡漏似的，怎么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重视呢, 她倒不是吝啬手里的那些东西，而是希望尽量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毕竟他们负重有限。
一路穿过人群, 在她观察别人的时候, 其他人也在观察他们这一队人。
纷纷用诧异新奇的目光看着他们几个乘在兽人背上的亚兽人, 等他们走过去之后都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黑山大族也太飘了吧, 刚成为大族就带这么多亚兽人出来赶集, 河口也是，跟着一起胡闹，也不怕半路被拖累出什么事。
人家自己的事自己乐意，轮得着你在这阴阳怪气吗。
就是，你不乐意带亚兽人，怕被拖累是你弱，黑山和河口是什么样的存在啊，看那些兽形，一路平趟还差不多。
就是，轮攻击力黑山河口在这么多族群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现在人家是大族，有胆子你到人家面前说去……秦妍略显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雷的背影，扫视了一眼他们这一群人，低头沉思。
原本她以为黑山只有百人，而且每年还会有饿死冻死的，又听族人说每年赶集只能拿皮子来换盐，没什么别的特产还会被嘲笑，就以为在整个大陆应该算是弱势力了，没想到在其他人看来黑山还算强的呢。
这倒是有些打破她的认知了。
不过再换个角度想一想，他们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毕竟黑山最多的兽人是熊和虎，河口则是狮和豹，都是很凶猛的兽形，就算在大自然的食物链中也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脑中思索着，耳朵还在不停地接收两侧人群中传来的讯息。
不过他们两族怎么走到一起去的，那些兽形也太猛了，像座小山一样，刚才我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之前只在原头领的移动商旅里见过兽形这么大的兽人。
哎哎，你们有没有听过那首歌？什么歌？就是‘河口川，黑山下’的那个，他们两族恐怕早就结为友好同盟了。
我还真没听过，讲讲呗，到底怎么回事啊？哎，我也是听说……声音越来越小，这才回过神来队伍在往山谷深处走，逐渐远离其他族群摆摊的区域。
翼带领人群来到一处没长草木全是碎石的平地，秦妍从球宝背上滑下。
两族也各自卸货在脚边，除了秦妍几人第一次来的，大多人都不意外，只是神情有少许复杂。
雷身边围着一群神情急切的人，粗略点点有二十几人，有别于对雷的亲近讨好，看向竞争对手都带着戒备，就算脸上带着笑也不入眼底，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雷族长，猎族长，还是老规矩，你们的人就在一旁等等吧，有小辈想见见世面也可以过来看看。
翼看向众人，神情淡然自若。
结合去年强的描述，显然这是个只有族长才能参加的大型拍卖会，也并不是黑山有特殊待遇，而是每当有新的族群抵达，就会开一次。
这周边一共有一百多个族群，按照路途远近不可能定某一个统一的时间，这样是最合理的。
雷再次向这边看了一眼，秦妍面容一肃，整理一下衣着，安抚的用力握了一下球宝的手，和猎一起上前。
看着秦妍的背影，球宝眼中满是专注的爱意，虽然因为被留在原地而有些许失落，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散去了，比起妍，他确实还不到能站在那里的资格，但是他会努力的，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妍妍的身边。
见走来一名亚兽人，其他人都以为是猎带来的族人，虽然奇怪，却也没做什么表示，直到雷向这边迎了两步，和猎像两名护卫一样站在秦妍两侧，这才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雷族长，这位……翼用疑惑又不失礼貌的眼神示意。
雷余光扫了一眼秦妍，对众人微微一笑，这是我族的妍，秦妍。
听到最后两字，所有人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就连翼也面容一凝，双眼微眯，探究的看了一眼秦妍。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说话，场面安静的甚至有些尴尬。
猎笑了笑，开口打破寂静，翼族长，开始吧，今年我们可是也带了好东西，迫不及待的要跟大家分享了。
翼飞快的调整表情，不再看秦妍，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影响今天的交易，毕竟这可是苦水的主场。
爽朗一笑，哈哈，大家都很期待呢。
转头有看向雷，想必都等不及了，希望这次黑山带的皂角能够满足大家的需求。
所有人也不坐，就这么站着注视着他们三人。
雷先开口了，还是按照上次的标准，五百个皂角换五筐盐。
指了指他们自带的筐。
翼点点头没有意见，五百个有些少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皂角，不如……此言一出不等雷说什么，其他人先炸了。
什么！翼族长这可有点欺负人了，我们还没换呢，你倒是想多要。
一个体型健硕比赤这样的熊兽人还粗壮的雄性粗声粗气的嚷了起来。
其他人见有人出头也跟着帮腔。
是啊，我看他们也没比上次多带多少，你们苦水要的多了，我们可就少了。
雷扫视一圈，刚想说什么，秦妍突然凑过来。
族人都说今年想腌酸菜，做那个需要更多的盐，今年多要一筐。
雷一拍大腿，这个他真没想到，幸亏有秦妍提醒，差点坏事了，连忙改口。
翼族长这才满意的抬手做一个动作，见好就收，表示剩下的不会在参与。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争相恐后的把自家的底牌亮出来，好像生怕说得慢了就没有了似的。
猎见没自己的事，其他人没有一个好奇河口带的东西，也丝毫不以为忤，眼睛闪亮的看着他们争抢，神情中反而多了几分期待的随意。
雷抬手一压，高声道：大家别急！这次我们带的皂角比上次多，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不过我有个要求，需要大家把各自的东西都亮出来，不用多拿，有个样品就行，我们会挑选需要的交换。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沿江族群本来凑到最前面，以为自家笃定了能换到的，结果雷这神来一笔把众人都弄蒙了。
有些脑子聪明的趁着人没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回去拿东西，争取最先给黑山的人看。
没一会功夫，所有人又乌泱泱的散了开，看的站在不远处的两族人瞠目结舌，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都昂首挺胸与有荣焉的样子。
三人身边只有翼族长还留着，突然朝天空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啭，山谷深处立刻飞来三只同类黄嘴蓝鹊，只不过嘴巴和脚没有翼的颜色鲜亮，或是羽毛的蓝色饱和度没有那么高，看上去美观度就差了一些。
三人化作人形先是迫切的看先两族堆放货物的地方，再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翼。
后者笑了笑，点好六百个皂角带黑山的人去取六筐盐。
一男两女立刻兴奋地眉开眼笑，被族长警告了一眼后强压着喜意抿着嘴，眉眼还是忍不住眉飞色舞。
雷也跟赤交代一声，让他负责带人去换盐。
猎今天好像做秦妍的贴身秘书上瘾了似，见她好奇的顺着几人身影望去，连忙解释，苦水族群的盐早就准备好，就在山谷深处的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里面曲折回环，必须有人带着才能不迷路，拿好容器进去装了再带着人出来。
秦妍点点头，四人原地等了一会，就有其他族群的领队争先恐后的抱着东西向这边跑来。
雷族长！看看我这个东西，非常柔软，还很结实，穿在身上比皮子更舒服！别听他的，我可知道黑山有莲花瓣做的布，比你着强多了，雷族长，看看我这个，可以储存很久的果子，冻了也可以吃的！看看我的，看看我的！雷族长，我这有蜂蜜！很多的蜂蜜！别看他们！蜂蜜也不能当饭吃，上次黑山的领队跟我换了一百个面果，这次我带的更多！跟我换吧！最后一人说完，场面顿时安静了片刻，大家争先恐后兴头好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一时间都觉得争不过人家，毕竟他们还真没法和沿江族群来争，除了他们没有一家舍得把充饥的食物拿出来交换。
呃，那个沿江族群的领队，你，你也别太过分，好东西，人人有份嘛，对，人人有份……一人支支吾吾的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
正当沿江族群的领队要抬起趾高气昂的头颅时，雷突然抬抬手，大家先别忙争取黑山的皂角，先声明这次我们不准备换能充饥的东西，今年我们也不缺吃的。
说到最后一句雷忍不住看了一眼沿江族群脸色大变的领队，心底偷着乐。
不等大家反应，雷抬手一指猎，而且今年河口族群的族长也带来了很多可以充饥的食物，大家可以综合考虑，不要一时冲动错过好东西。
猎见他主动点自己，笑容可掬的对其微微颔首。
对众人扫视一圈，对，这次，我们河口族群带了可以直接吃的馕饼，先请大家品尝。
击利姐弟很机灵的翻出一张比人脸都大的馕饼，姐弟俩配合尽量均匀的分成二十多分，包括翼族长在内人人得了掌心大一块。
这种东西能直接吃，也可以配肉汤吃，甚至放到肉汤里加热都行。
其他人将信将疑的打量着捏着不软不硬的东西，闻着倒是有些特殊的香味。
苦水族长翼好奇的掰下一点放入口中，眉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将剩下的递给带赤去取盐回来的三个年轻兽人。
三人站在翼的身后一人吃了一点含在口中，刚入口不等为粗糙的口感皱眉，口水已经浸润面饼带来醇厚的谷物焦香，瞬间就折服了三人。
族长，这东西——翼点点头，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没让他们多言。
人人都需要盐，河口族必然要拿出大部分换给苦水，他们不必着急。
猎笑着等所有人都了解到馕饼的价值，这才对翼微微颔首，像这种大小的馕饼，可以让两个成年兽人饱食一顿，我们希望能用四百个换黑山那样的四筐盐。
翼点头同意这种交换方式，给了身后年轻人一个眼神，三人跟着击利姐弟走了。
猎这才转向其他族群领队，这次我们河口带了一千个馕饼，还剩六百个。
雷也报了自家的数字，皂角这次带的多，一千六百个，还剩下一千个。
剩下一千个皂角已经比去年全部的总数都要多了，可很多族群依然不太满意，毕竟僧多粥少，就算平均分一家也不过分到几十个，要知道他们身后可是还有一个族群呢。
上次卖皂角尝到了甜头，今年雷除了皂角什么都没带，这东西不重却很占地方，装了这一千六百个就再也没地方拿其他的东西了。
其他的族群领队互相对望几眼，眉眼官司打了几轮，这才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出了决定。
这样吧，我们都想要皂角，干脆就在这把各家的东西摆起来，雷族长全看过一遍再决定要什么，其他家甘愿认输。
这个办法好，除了几家做了一番挣扎后去找了猎，大部分还是来到了雷这边。
一时间这片小平地上也像前面似的摆起了小规模的摊位。
雷带着秦妍从头看起，两族的年轻人也向这边小跑过来凑热闹看新鲜。
既然约定全看一遍再决定要跟谁家的东西交换，就没有打头占便宜一说了，第一位的让一个不知名的小族群抢了先。
这家领队体型还有些奇特，身高比秦妍都矮，和十多岁少年一样，身材却很粗壮敦实，一把络腮胡子把脸盖得只剩一对黑溜溜的眼睛。
这家领队对过来的雷和秦妍笑的谄媚，雷族长看看我家的东西，这是竹笋晒的干，泡一泡用来炖肉鲜的要命。
秦妍见这童话里的矮人似的兽人，猜测对方是什么兽形，蹲下身打量他递过来的竹笋，质地饱满，七分干，厚度较厚，捏着还有些柔韧的弹性，纤维也很细嫩，想必味道一定不错。
雷见她神情就知道有谱，好奇的道：咱们那也有竹子，竹笋怎么和这个不太一样。
正常，竹子也有品种不同，黑山长的那种竹笋只有手指粗细，拿来吃的话不够塞牙缝的。
雷了解的点点头，矮人领队诧异的看着秦妍，没想到真碰见识货的了，也不隐瞒，坦然道：没错，我们那的竹子光竹笋就有拳头粗细，长的还快，可惜只有开化和落叶后才生，挖的不及时稍老一点都不能吃，不过你们放心，我这笋干是最嫩的，绝对不老。
秦妍对雷点点头，两人继续走向一个摊位，矮人领队别看外貌粗野，心思确很细腻，见状就知道八成是靠谱了，搔了搔满脸的胡子，咧开嘴笑了。
第二个摊位就在几米外的不远处，这人也不笨，见第一个就吸引了黑山的目光，连忙舌绽莲花的推销自己家的东西。
可惜他这摊上的东西都像不规则的土坷垃似的，又说扔进水里，能让浑浊的水变得澄澈可以饮用，秦妍虽然不认识也能猜到可能是个类似过滤吸附杂质的东西，黑山却并不需要。
坦诚的摇了摇头，没在意那人垂下的头，继续走向下一位。
别看这些领队一个个摆摊离得挺远，都懂得避嫌似的，实际上却都关注这边的动静。
第三位见他们走过来，带着羡慕的看了雷一眼，面色染上些许复杂的神色，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零星两样东西，不言语。
雷眼神复杂的看了对方一眼，尽量维护对方的面子，小声凑过去对秦妍解释，他们和以前的黑山类似，没有吸引人的特产，每年只能用皮子换东西。
秦妍懂了，看着对方的样子，就能想象到别看现在皂角成了抢手货，以前每次来赶集黑山也是这样被挑选的命，只能沉默不语的站在原地连自己对拿出来的东西都不自信。
秦妍不抱什么期望的低头瞄一眼就准备跳过去看下一摊。
下一刻她抬起的脚步僵住了，脖子猛地往回一扭，只听咔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错位了似的，她却没理会，脚跟为轴身体转了九十度，身体飞速回到原位，差点和紧跟其后的亚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你又看到——被瞪了一眼，亚连忙闭嘴，视线好奇的看向那处。
雷见状给他们介绍，这是虎丘族群的领队，请问怎么称呼？后一句是对那个始终低头沉默不语的兽人。
后者诧异的抬头，先是顺着走了又回来的亚兽人腿脚向上看去，又转头看向雷。
用憨憨的声音做了自我介绍，我是虎丘族群的兽人，叫我阿黄就好。
秦妍眨眨眼睛，强压着不礼貌的反应，连忙蹲下身指着摆在一卷卷皮子上面的东西问，这东西你们多吗？这东西放的实在是太低了丝毫不起眼，以至于他们谁都没当回事，此时定睛看去两族的人顿时察觉眼熟。
河口的几名亚兽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意。
秦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那名长相憨厚双目溜圆一副低智般李逵的兽人，又问了一遍。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多，多……嗯，不过这个不好吃的，用火烤一烤是挺香的，吃多了会肚子疼。
秦妍疑惑的歪头，稻米吃多了怎么会肚子疼？放在他脚边的这东西正是稻米没错，还是带着一截稻杆的整穗稻米，暂时不好区分是一般的水稻还是糯稻，肯定是稻没错的。
脑中在要不要趁火打劫中挣扎了两秒，侧身问雷，他们族群缺不缺吃的？雷知道秦妍善心发了，笑着悄声回话，虎丘是单一种族，七八十口人，都和我一个种，你说他们缺不缺吃的。
哦……了解。
正正表情，秦妍一本正经的指着做样品的一穗稻子，斩钉截铁的道：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阿黄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雷推了他一下才回神，梦游似的看着秦妍，憨憨的问：我有好多，你们那样的容器能装十个，你真的要这么多吗？说完又怕难得机会错过，我，我不换很多皂角，一筐换十个就可以了。
十个皂角换一筐稻米？白给吧！秦妍看着他，升起了三分不忍，叹了口气建议道：你们要是有多余的时间跟我们回黑山，我给你更多的皂角，但是有一个要求，以后每年给我们提供这种稻米，可以不用来赶集，直接送到黑山。
第一个摊位的矮人领队见他愣愣的还没反应，连忙推了他一把，傻小子，好运上头了，还不快应！哦哦！哦！可以可以！阿黄深吸几口气，我们可以送，没问题！黑山真的以后每年都要这种东西吗？这个真的不好吃，吃多了肚子疼。
矮人领队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怼了这傻小子一杵子。
秦妍见他几次三番提到吃了肚子疼，眉头一皱，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弯腰捡起一穗摘下一粒搓掉皮观察片刻，米粒是不透明的白色，颗粒饱满，短圆形，牙齿咬碎能品尝到含有丰富淀粉的口感，生的还有些分辨不出来是糯米还是大米，但肯定是可以吃的。
你们都是怎么吃的？阿黄指了指她，就是这么吃的。
秦妍瞪大了眼睛，生吃？不是生吃，是用火烤了再吃，那样更香。
阿黄双手在胸前连摆，着急解释。
秦妍：……无语的心情再次袭上心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