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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块小甜糕

2025-03-22 06:54:34

见面的地方还是约在了御览。

和上一次见面时比起来, 路易森衣领袖口依然没有一丝的褶皱,但面容却像是苍老了几分, 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

余年进门时, 他礼貌地站起身, 冒昧约您见面,实在打扰了。

余年也颔首回应, 我这几天没什么安排,谈不上打扰。

两人坐下来, 琥珀色的茶水倒进杯盏里,茶香弥漫开,余年安静地等着对方说话。

路易森面前的茶杯还袅袅冒着热气,他坐姿板正, 声音有些沙哑, 先说道,先生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前几天精神好了一点, 昨晚又恶化了一次,随行的医生忙了一整晚,直到今天早上, 才重新安稳下来。

余年疑惑,那您——路易森接话, 您是想问,为什么在这样的关头,我不守在先生身边, 反而是来见您,对吗?余年没有被看穿的不自然,是的,这确实是我的疑惑。

其实我这次约您见面,是想说服您,收下青铜簋。

路易森眼神复杂地看着余年,话语里甚至带了一点恳求,他又为自己说的话做注解,……这件青铜簋,先生看得很重,交给别的人,他放心不下。

先生不忍心强迫您收下,可我跟着先生这么多年,也不忍心他最后都放不下心,所以才自作主张,私下来见您一面。

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余年轻轻摇头,您的一腔心意让我很感动,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么,我想知道,您与何先生固执地想将青铜簋托付给我的真实原因。

否则,我不敢要。

包厢里安静下来,连茶匙杯盏的触碰声也没有,空气里是幽幽的熏香,路易森垂下眼,几个呼吸后才回答,抱歉,我不能说。

孟远和施柔就在车里等着的,见余年回来,孟远关切道,怎么样?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路易森说,他是自作主张约我见面的。

余年沉吟,从路易森的话里,能听出这位何骁先生身体很差,应该坚持不了很久了。

他们想将青铜簋送给我,却又表示,无法告诉我原因。

孟远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摸摸下巴,按照我的想法,一种情况是,你们青山余氏和修宁先生的名头太盛,你是余家的后人,青铜簋他宝贝得紧,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就相信你,所以固执地就想给你。

余年听着,点点头。

孟远继续道,第二种呢,就是这里面有点什么阴谋陷阱在里面。

如果有阴谋,那,一是你自己结的仇,二是你家里结的仇,这仇还挺深,所以这个何先生到了最后,都要找准机会坑你一把。

余年沉思,对方确实问过我两个问题,问我外公是不是余修宁,外婆是不是盛令仪,还问了我生日是不是在除夕。

一直没说话的施柔开口,我可能想得有些天真,但……会不会真的就是,这位何先生没有后代,也没有继承人,所以想在自己离世前,找一个能稍微信得过的,把青铜簋的底座托付出去啊?施柔这句话,一直在余年脑子里打转。

谢游回来时,见余年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像是在发呆。

他走过去,单手松开领带,俯身吻了吻余年,在想什么?余年回过神来,往旁边挪了挪,等谢游也坐下了,他习惯性地靠到谢游身上,我在想,其实对比起来,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

当时,冯老太太没有后代,又觉得自己这一生快走完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所以将《祈天德稿》托付给我,带回国内,更是说任凭我怎么处理。

这一次何骁先生想将青铜簋的底座托付给我,可是,我接受了冯老太太的《祈天德稿》,却为什么对青铜簋怀有戒心?就像是下意识的……抵触。

他手指勾着谢游的指弯,像是自言自语,又确定了一次,对,确实是抵触。

从那个叫路易森的管家找到我,再到一起去见了病床上的何骁,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是很抵触。

谢游把人拉进怀里抱着,柔声问,年年为什么会抵触?余年怔了两秒,……我也不知道。

谢游揉揉余年的头发,如果想不清楚,那就先不想。

夜色拉开帷幕,将万千高楼都拢进黑暗当中。

路易森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将整个城市的闪烁霓虹展现在何骁的面前。

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路易森就听何骁问,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他了?什么都瞒不过您。

路易森嗓音很轻,说了实话,余先生应了我的邀约,见了一面。

不过余先生很坚持,不说清楚原因,他就不会答应接受青铜簋。

何骁靠在枕头上,唇色苍白。

他轻声咳嗽了两下,眼里弥漫开笑意,和他妈妈很像,倔得很,表面上看起来,是软和的性子,实际上,只要决定了,旁人说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听一句。

路易森点头,沉默了十几秒,他又问,先生,您真的不说出来?何骁看着窗外的霓虹,缓慢地摇头,嗓音嘶哑,我前二十二年,都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突然出现,插足他的生活?而且啊,我现在这模样,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你让我怎么忍心告诉他?又咳了好几声,何骁才虚弱道,他年纪还这么小,就没了妈妈,又送走了外公,送走了外婆,何必再让他送走我,徒增悲伤?反倒不如,我安安静静地死了,让他以为,即使不知道是在哪里,但终归还有一个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是有一个寄托。

不然啊,他得多难过。

路易森面露不忍,先生,可是您——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何骁制止了路易森的话,他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切忌贪心,能看一眼,我就知足了。

他又叮嘱路易森,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不要再自作主张去找他。

路易森双手交叠在身前,最后还是应下,是,先生。

余年能意识到,自己觉睡得很浅,总是在反复做梦。

梦里是自己年纪很小的时候,从幼儿园上学回来,疑惑地问外公外婆,别的小朋友除了外公外婆,还有爸爸妈妈,有爷爷奶奶,有的还有哥哥和姐姐,我为什么没有?那时外公正在晒书,听见这个问题,外公将他拉到身边,没有避开,也没有说谎,而是温和道,我们年年的妈妈,在生下年年后,就非常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年年的父亲是谁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外公和外婆也不知道,因为这是年年的妈妈的小秘密。

就像我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外公前两天又悄悄买了一个瓷瓶回来,不能让外婆知道,这也是外公的小秘密,对吗?对啊,年年说得很对。

因为是妈妈的小秘密,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可是啊,虽然我们年年没有爸爸,也没有爷爷奶奶,但年年的妈妈,外婆,我,都非常非常爱你,你能感觉到的,对吗?对,你们都很爱我。

他又梦见,自己背着小学时用的书包从学校回来,沈叔已经做好了晚饭。

他坐在椅子上,捏着筷子,吃着吃着,眼泪就落进了米饭里。

外婆担忧地摸摸他的头,问,我们年年是怎么了?在学校受委屈了?或者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他抬起头,这才露了一丝哭腔,哽咽着问,外婆,爸爸、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我和我妈妈了,所以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我同桌的爸爸妈妈,每天都来接他回家,我也好想有爸爸妈妈接我回家……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眼里似乎还带着潮意。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身边就是谢游的呼吸声。

余年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侧过身,让自己蜷缩在谢游的怀里。

他很小的时候,曾经瞒着外公和外婆,自己悄悄哭过好多次,甚至还会幻想,如果父母都在,会是怎么样的模样。

或者有一天,他的父亲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摸摸他的头,将他抱起来,又是怎样的场景。

但越长大,他就越明白,不能让自己沉溺在美好的幻想里,不能将所有美好和期待,都加诸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

否则,他会看不清身边的人的好,甚至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他胆怯,从而制止了自己的一切幻想,因为这些都是奢求。

年年?听见谢游含着睡意的沙哑嗓音,余年又往谢游怀里挤了挤,嗯?谢游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余年微凉的侧脸,又吻了吻,做噩梦了?没有,只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

余年握住谢游的手腕,让对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不要拿开。

他声音有些低,你问我,为什么会抵触,其实我不是不知道。

谢游没说话。

余年声音更低了两分,我在害怕。

从他说话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谢游伸手,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余年趴在谢游怀里,死死咬着谢游的睡衣,许久,黑暗里才泄露出一两丝哽咽,谢游,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