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弟回到家中,是有弟愀然的面色接着她:姐,刚才二保哥又来找你。
来弟觉得自己要抓狂,根子柱子和什么保,姑娘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其实是很吃香。
成亲光明正大地要聘礼,娶一个老婆回家需要不少钱,而且还不好娶。
来弟对于自己的这种吃香是不放在心上,简直是不喜欢。
姐,你去哪里了?有弟着看来弟打水净面,在一旁问她。
来弟想一想才告诉有弟:去河边儿了。
有弟嗫嚅地道:是不是见隔壁的人?来弟笑起来:不是。
不仅见到他,还对着他凶了一大堆。
想起来自己的话,来弟沉默下来,洗过和有弟上炕睡觉,看着油灯吹熄。
黑暗中响起来来弟的悄悄话:有弟,你睡着没有?带着睡意的有弟动一下身子:还没有。
有弟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闪一下:姐,你要说什么?来弟长长地叹一口气,对着有弟道:不然,咱们换个地方住吧。
来弟没有想过成亲,心里就没有人。
这古代的男人,成亲以后是什么样,来弟心里没有底。
虽然她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打得的,来弟想一想就不乐意。
就这样挺好,带着有弟长大,日子虽然辛苦却有赢余。
可是这想法被周围的人打破,到年纪必须成亲才行。
来弟发现自己不能特立独行的时候,身边可以依靠的梁五也不在了。
就是梁五在,来弟也未必就嫁他。
不过梁五时常来,也是有些好处。
来弟伏在炕上听着有弟惊奇:为什么要走,新盖的屋子,而且今年不是好过?来弟无声地叹口气。
我和有弟想的不一样。
有弟觉得挺好,而且有弟还会帮着梁五不时说一句话:看看这些人都不如梁五哥。
梁五虽走,影响犹在。
来弟昏昏沉沉地睡去。
觉得梦中无数只手围着自己,要成亲,姑娘大了不成亲是伤风败俗。
来弟骤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日子悠悠地过。
又是半个月过去,看着天上阴沉沉要飘雪花,一个上午过去,来了几拨人,来弟苦中作乐,只能笑上一笑。
上午半天,应付一个叫根的人。
两个叫柱的人,来弟都不记得他们长的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黑面庞,铁柱一样的身子。
有弟担心地看着来弟:姐,你怕要把全村的人都得罪光了。
来弟故作轻松:不会,有些人家是没有要成亲的人。
有弟只能咧开嘴笑一笑,这个时候,家里唯一的男人有弟说话,就全然不起作用。
全是来弟当家。
院门再叩响时,是一个半陌生的面孔。
这是安家新来的家人叫安五,安三哪里去了,来弟也没有过问。
听说安家走丢的家人很多,来弟想一想安公子。
就有几分兴灾乐祸,或许安三也走了。
公子请来弟姑娘去一趟,安五在这农家小院里,面对主人的客人,也是很恭敬。
来弟站起来:好。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安公子喊自己,来弟不得不去。
一起来到安家,安五请来弟进去,自己守在门外。
来弟进去后,有些叹为观止。
一样大小的院子,差不多大的屋子。
这屋里书架书案小几,高几上摆着几个瓷器,有一个五连枝的烛台,是黄铜的发着光泽。
这屋子外面看着一样,里面却是天壤之别。
安公子神采俊朗,看起来心情不错。
坐在一把原色的禅椅上,笑容吟吟:坐。
来弟先回身看一下屋门是开着的,这才回身坐下来,离着安公子也有些距离。
开心笑着的安公子发出笑声来,对着来弟抬抬手:你手边有茶,这里家人少,你自己倒吧。
来弟看着手边雕花几上一个绿岫茶壶和两个绘茶花的茶盏。
从农家劳作来到这样似锦绣的屋中,来弟心情也陡然好起来,抿着嘴儿开句玩笑:这是送客的茶还是迎客的茶?安公子又是一串笑声出来,听得外面的安五有些奇怪,难怪安三走时让自己小心隔壁这姑娘,这姑娘竟然是狐媚子托成一样。
她一来公子就要笑。
来弟喝过一杯茶,安公子依然是笑着没有说话,来弟再倒上第三杯,以为自己是来喝茶的时候,安公子闲闲的说起话来:我有要紧话对你说,要关门不要?公子请说,来弟斩钉截铁,再把第三杯茶喝下去。
安公子也不勉强,声音不高不低地道:说你到成亲的年纪了?来弟这就来火,来一个看笑话的。
来弟站起来:与你何干?屋外的安五面皮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屋内的安公子却不动怒:坐吧,我们有话好好说。
这样温和地态度感染来弟,正为这事情烦心的来弟虽然焦躁上来。
安公子和蔼平和的语气却能感染她,来弟坐下来面上已经是怒容。
过一会儿,来弟才幽然低声:请公子不要见怪。
我不怪你,安公子这就回答道,然后带着微笑道:这乡野里,哪有你相得中的人。
这句话似对非对,来弟没有仔细听,只是安公子随时都是笑容和气,可以攀谈的样子。
来弟需要与人说话与人多聊一聊,而且是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人,来弟觉得僵直的身子这就放松不少,如对多年好友一样。
安公子把来弟心思看在眼里,更觉得自己对。
这姑娘不是这周围的人可以相配,难怪她时时觉得忧愁。
我要对你说,你当嫁,我当娶,你意下如何?安公子是颇为自得地说出来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把来弟吓到。
受到惊吓的来弟并没有变脸色,直直转过脸来对着安公子一张俊脸看一看,眼光是迷茫带着迷惑:你说什么?安公子含笑殷殷,来弟脱口而出:你有毛病吗?苦笑的安公子看着来弟换上歉意的面容,安公子揉一揉自己鼻子:我倒是没有病。
那为什么?来弟问出来话,就开始生气:就是上次我冲撞你。
我今天道歉了,你是公子,是识文断字的人。
你再生气就没有理由才是。
外面的安五只是抽着面皮,他比安三要话少,所以守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什么。
房中的安公子对着屋门看一看。
再对来弟道:关上门。
来弟姑娘也不再计较男女独处一室,走过去关上门。
转身看着安公子的神色不似作假。
来弟再次脱口而出:有什么内情?安公子在心中苦笑,面上却是含笑:就是公子我觉得你可以抬举。
安公子是有先见之明,这村里任何一个姑娘,听到自己这样说话都会失常,来弟的失常也在情理之中。
不用人让自己坐下的来弟狐疑地对着安公子左看右看,突然展颜一笑:你就实说吧,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地方?安公子忍俊不禁。
要你帮的地方?那就是你说你和我订亲,一直到那田阉党不再打我主意为止。
安公子纠集学友,几年前是一直为阉党所惧,这事情来弟无从知道。
面前这姑娘疑惑再眩惑,而安公子是胸有成竹,决定花上几个钱让来弟姑娘帮自己挡这一灾。
谁叫这姑娘不管不顾把公子我得罪的很深,竟然对着公子发脾气,安公子和气地一笑:我知道你最近在说亲事,你觉得公子我不比别人好吗?过去的公子是不是都这样厚脸皮,来弟是不知道。
不过来弟只觉得透着阴谋和诡计。
来弟皱着眉对着安公子一通打量。
安公子不慌不忙:你亲事不成。
要带着有弟离开这里是不是?来弟点点头。
安公子笑的和蔼可亲:背井离乡不好过,难道比和我订亲事更为难?安公子慢慢地道:你要多少聘礼可以开出来,凡我拿得出来,都会给你。
我要知道理由。
来弟的眼睛瞪的乌溜溜圆:我不信你喜欢你,也不信你要和我成亲?安公子忍住笑,此时天色更冷,安公子手中没有折扇,只有暖手的手炉一个。
手拂在手炉上的安公子开始胡扯一通:你虽然是小家碧玉之质,却是兰质慧心。
说完这一通,来弟只不错眼睛看着安公子,象是要从他身上看出来什么,安公子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在我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你要是相中别人,我也可以为你作主。
来弟身上一阵麻,对着安公子展开笑脸:公子说话请客气些。
安公子心底的笑意不时往面上涌,又拼命忍下来,还是一脸正色的面容:你有别的心思,只管对我说,这城里城外,我若是不能为你作主,再没有别人能为你作主。
这倒是句实话,来弟再倒一杯热茶在手里暖着手,心里不能确定自己可以相信他。
一直看着来弟面色的安公子又徐徐开口:你但说无妨?犹豫过后的来弟才说出来:我只想把有弟带大,给他成个家。
安公子很是爽快地道:这对我不难。
来弟再犹豫过后才说出来:而且我,不想成亲。
安公子心中大乐,我也不想随便成亲,这不是眼前没有办法。
来弟,安公子温柔地一笑,可比明珠也可比春风,笑的来弟都发现他真是中看。
安公子一笑得逞,还是温柔地语调: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弟弟能走到哪里去。
再说不成亲,那是笑话,至少也要订门亲事吧。
你说是不是?心中是伤心涌上心头的来弟,觉得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就是这亲事太难解决。
和安公子订亲事?来弟到此时才问出来:和你订亲,有什么好处?稳稳不动声色的安公子带笑:你要什么?来弟又迷茫起来,我要什么呢?来弟道:我要一个可以立足的地方,我要一个可以让有弟安心长大的地方。
说着说着,渐渐清醒的来弟也看到安公子眼中的一抹笑意,总觉得他笑得那么怪。
清醒过来的来弟回魂了,一边说一边理好思绪:公子你不开玩笑?安公子宁静的嗓音,象是他可以信赖:我为何对你开这种玩笑?对着这让人平和的目光和声音。
来弟眼中也多了一丝狡黠,这狡黠一闪而过,来弟清清嗓音:那咱们来说说吧。
手一抖的安公子还有些不适应。
微笑并没有走样,嗓音也依然是温柔:请说。
来弟盘踞着座下木椅,这就开口:你富我贫。
公子一时兴起,我不敢不从。
也不能不从是不是?这样的一句开场白,安公子也认真起来,微笑道:你晓事。
来弟客套一下:公子过奖。
安公子眯起眼睛,此时我不是纨绔子弟,你也不是无知村姑,这姑娘要说什么?来弟再次开口,就是条件。
这条件只有一条:婚约可以随时撕毁。
但是公子要立个契约给我,以后帮我把这里的屋子换到邻县去,卖也成,有人愿意换也成。
安公子听的失神一下:就这样?来弟极其诚挚地点头:就这一条。
安公子断然道:不行。
此时有心情周旋的倒是来弟,冬日无事,和安公子胡说一通也解闷。
来弟笑意盈盈:为什么不行?语气中多有逗弄的意思,来弟纳闷,难道我要上多少聘礼才叫好?我只想带着有弟走开,从这里走开。
聘礼你可以开出来,我不会还一件。
就是这婚约撕毁,也可以随时,却是随我的意才行。
安公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也显示着他才是能作主的人。
来弟没有意见。
只有一条:你撕毁后,就得按我后面的话做,帮我和有弟换一个地方住,而且,来弟笑靥似花:我要做男人。
你要不要个梯子上天去?安公子没有笑,反而可以明白来弟的心思,而且突然之间明白的更多,试探着问一下:有弟是女孩子?突然的发问,来弟找不到掩饰的心情,只能尴尬一下:你别说出去。
一直微笑的安公子沉下脸来:这真是胡闹,等她大了,你怎么收场?来弟与安公子一拍即合:对啊,我正为这件事情发愁呢。
似笑非笑的安公子听着来弟对着自己附合,只是给她一记眼风,再答应下来:你和我订亲,有弟的事情我也帮你。
出了什么事情,你这么着急要订亲事?来弟顺着话意就追问,安公子笑的云淡风轻:公子我觉得你可以订亲。
来弟忍了几忍,还是冲口而出:胡说八道。
对着房中安公子的笑声,来弟静下心来,把这事情重头到尾再想一想,第二个条件又出来了:都说你邻县也有铺子,我会认字,也可以记帐,等你毁婚,给我在邻县找一个事情做,来弟重申:到那时候,我是男人。
还没有定亲,就口口声声毁婚,安公子起了逗她的心,手在白铜手炉上摩挲一下:如果我不毁婚,你就得和我成亲。
来弟没好气:你睡地上。
安公子哈哈笑起来:那就看你的能耐了。
屋内这样的笑声,屋外的安五又抽着面皮,只怪自己为什么不把耳朵堵起来。
选个黄道吉日下定,要好看,聘礼按抬数送你们家去。
不图好看,要银子还是银票都可以。
安公子话音一落,来弟就接上来:银子,对着安公子了然的笑容,来弟再添上一句:不要银票。
银子沉甸甸拿着更安心。
安公子悠然,有钱就是好办事:下定礼不会太多,衣服首饰折成两百两银子,你满意吗?来弟只是嗯一声:还有吗?安公子一乐道:还有什么?怎么说自己亲事象是在卖东西还价钱?那我想一想,再回你话。
来弟这样说过,安公子就沉下脸来:你消遣我?屋外的安五听着安公子冷冷的声音,觉得心中一凛。
来弟却不理会安公子的怒气:终身大事,不能草草,再说我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相中我?来弟不卑不亢:我们家里没有老人,为这个原因,公子才选中我是不是,不然这村里多少姑娘,怎么就轮到我?来弟心底一点疑惑不明白,她心里不放心。
我并没有想过毁婚,安公子怒气稍稍缓解,对着来弟身上略一注目:是你一直在说毁婚,我不得不陪你说下去。
来弟扪心自问,不认为安公子诚心诚意要娶自己,对着安公子笑语殷殷,来弟不可遏止地想起来还在路上的梁五。
要是梁五也能这样坐下来好好说一回话,有什么话会说不明白,何至于弄到现在自己一想起来梁五就觉得内疚。
然后来弟惊奇,他提起来订亲我居然不反对,是他这儒雅风度还是谈吐和气让我愿意陪着他坐下来说话,还是我最近被逼婚的人弄晕了头。
想起来逼婚的人,来弟可怜兮兮:我帮你一把,你也得帮我离开这里才行?去别处会是两样吗?安公子觉得来弟看起来有些象自己家里养的猫,有些偎人,可怜那猫火灾后就再也没看到。
安公子好心地提醒一下:你扮成男人,又能扮多久?来弟不无沮丧,象是天下之大,无处容身一样。
心情低落的来弟道:那我还是要想一想,如果我最后还是要嫁人,我不能陪你订婚。
你毁了婚,我以后怎么办?这沮丧让安公子心里微微一疼,只觉得一个可怜弱女子无父无母,自己还要欺负她。
看着来弟颓然地走出去,回身道:我想一想会回你话。
这村里人不少,你要是找了别人,也记得对我说一声。
安公子赶快答应一声:好,知道自己是假订亲已经被来弟看穿。
安公子苦笑一下,这村里姑娘是不少,城里要和我订亲的姑娘也很多,我只是想挡眼前灾而已,找一个好毁婚的人。
这样一想,的确是在欺负她。
是不是钱出少了,没有打动她?安公子这样想一想,他是依着农家收入而算,两百两银子足够来弟姑娘挣上几十年,应该可以打动她的心。
再想来弟提的条件,安公子都可以做到。
安公子此时没有主意,也不表示他就此放弃。
过上几天,再和来弟说一说便是。
回到家中的来弟不停地想这件事情,毁婚倒是不怕,就是怕他事后不认帐。
要不然,让他先把自己在邻县的地方安置好,这对安公子应该是不难。
有弟,到晚上的时候,来弟再问有弟:咱们换个地方住怎么样,姐等有弟成家才安心。
黑夜里,有弟嘻嘻地笑声很清脆,和安公子的话是如出一辙:去别处,也有人催你。
来弟笑的象很欢快,就是吹过油灯,有弟看不到。
换个地方,姐当男人怎么样?来弟的声音象是偷吃了什么东西一样喜滋滋。
有弟,去别处,依然是有屋子住,也有钱用,而且住在城里,你觉得怎么样?来弟一个人憧憬着说完,听一听有弟只有入睡的鼻息声。
黑夜的来弟不知道安公子的提议,是自己的一个契机,还是一次灾难。
对着窗外幽幽冷月,身下是烧的温暖的土炕,来弟翻个身子。
又想起来两百两银子?这算不算是拿自己换钱,来弟心中不无犹豫。
答应还是不答应,来弟一连想上好几天。
她本来思绪清楚,这些天被成亲的事情折磨太狠,只觉得自己哪里还没有想明白。
看眼前,那就答应下来;要说看以后,来弟苦笑,眼前都过不去,还有什么以后?又一次来到安家,这是几天后安五特意来请。
安公子在书案后,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过脸儿来,只是淡淡一句:你的回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