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曦无奈地摇头叹气:钏儿,你才九岁。
是啊,猝死,怎么能跟一个面容稚能身型娇小的九岁小娃娃挂上钩?那也太诡异了。
郭钏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可是,回头一想,自己有什么错?难道小小年纪不能在爹娘跟前撒娇装痴是自己造成的?难道阿娘枉死,自己背上寻找真凶的包袱,是自己愿意的?还不满十岁,也就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算半个奶娃娃,又无人来又无权,重压之下不堪承受,也是无可奈何。
自己已是够可怜,也够可悲了,还有什么不敢正视的?想到这里,半靠在床头,微仰着脖颈,挺翘的鼻形成最完美的弧度,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郭曦。
郭曦揉揉她越发黑亮的长发:我已经增加了几百工匠,尽快将你的府邸快快修葺好,让你有一个快乐自由的小天地。
钏儿,有什么事,让阿爷来担,你什么都可以跟阿爷说,你要信任我。
郭钏露出一个真心的、却带着哭相的很难看的笑容,突然心中一酸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来到这个时代,不是自己愿意的,活得这般窝囊,自己也没有办法,没有回头路可走;跟阿娘阿姆相依为命,幸福温馨,却被一把火全部毁掉,自己虽然侥幸逃出生天,却落得孤零零无人可依傍;胸中有万千怒火,要寻找放火真凶,到现在也渺然,既对不起逝去的人,也让自己仍然处于危险的旋涡;就算有怀疑的目标,对方却越来越强大,让自己下手的可能都没有。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以告诉谁?让谁承担?这一哭直哭得天地变色,闻者落泪。
郭曦目瞪口呆地看着郭钏,想不到,自己这个看似柔弱却聪慧的女儿,心中装满了委屈,这般哭泣,让自己这个失职的父亲汗颜不已。
他也不劝,只是眼睛湿润地默默看着钏儿,手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犹带童音的哭声久久回荡。
如意顺心泥点在外,听着钏儿的哭声,都十分难受。
如意泥点抹着泪抽泣着,只有略大些的顺心能够忍耐,却也眼睛湿润,满面复杂地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
这时,许嬷嬷过来了:你们这群小丫头,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如意,你到二门处,汉光拿了药回来,你去取了升个小泥炉慢慢熬;泥点你跟顺心去厨房帮着泥点的娘准备娘子的吃食,也不能只喝粥啊。
就让阿郎他们安静地说会儿话吧。
三个丫头频频回首,不甘愿地离开客院,各自行事。
郭曦听钏儿哭声小了,才抚摸着她的头,轻言细语: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挂在心里的事,就是你母亲被害的事。
好吧,我答应你出手。
其实,已经有些眉目,不过,据查,当日可不止一批人动手。
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落到要把你们置之死地而后快呢?不止一批?是。
我现在只能保证,把手上先掌握的这批处理掉,为你母亲报仇。
郭钏一下兴奋起来,挣扎着要起来叩谢,郭曦摁住她:傻孩子,我早就该出手的。
只是,我也有为难之处。
郭钏聪明地不发问,一旦问出口,若他要求自己不再追查,放过主谋之人,可怎么办?不止一批?还有谁呢?管他的,能处理一批算一批,一步步来。
若是两批人,至少仇报了二分之一;若是三批人,仇也报了三分之一。
嗯,总算有所交代。
阿爷,您能等儿好些了再处理吗?儿要跟你一起去。
郭曦犹豫:那是要见血腥的。
你太小了,恐怕受不了。
阿爷,阿娘死得太冤了,儿虽不能手刃仇人,看着恶人受戮,也能让阿娘在天之灵稍安。
那,你先把身体养好,万不可再无事找事,忧思太重,害了自己。
钏儿知道郭曦答应了,高兴地点头,神秘地对郭曦道:阿爷,儿在梦中看见阿娘了。
她没跟儿说话,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儿。
郭曦眨巴着眼,惊奇道:看见杳娘?看来,她还守护在你周围,关心着你,舍不得你啊。
可是她没跟儿说话呢。
她是阴人,跟你说话就是损你阳气,那是害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啊?还有这说法?可是,若没有她动手准备打儿,儿还醒不过来。
郭曦感叹:她哪里是要打你,是要激你活过来,生存下去。
钏儿,当我的女儿就这么难吗?让你如此不堪重负?没有,是女儿自己的承受力太差劲。
从另外一方面说,是女儿缺乏锻炼,身子弱了。
呃,今后我会让他们多给你炖补品。
你的府邸弄好之后,我会给你安排几个得力的管事,你只管安心地养好自己身体就成。
钏儿迟疑:阿爷,您对儿太好了。
能不能让他们用圆滑的鹅卵石帮儿砌一条石子路,儿每日可以在那上面走走,刺激脚底穴位,强身健体。
那是小事。
你放心,府邸虽小,可什么都给你配齐了。
你就安心打理你自己的地盘吧。
只是,郭曦犹豫片刻:你对夫人还是要敬重,毕竟她是你的嫡母,无论你愿意与否,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不管是真心还是表面工夫,这是郭府的面子。
若落人话柄,对你将来的亲事也很不利。
钏儿点头:儿明白。
哼,等抓到她的痛脚再狠狠踩她。
还有,你祖父回来了。
只是你身子不好,过段时间再去拜见吧。
你祖父八子七女,可能自己的孙辈无法逐个记清楚,你担待些。
钏儿想笑,终于觉得不妥,忍住了:那什么时候开祠堂?你祖父正在选吉日,放心吧。
钏儿,记住,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阿爷,阿爷就算做不了,也能给你些意见,对不对?这话说得,连堂堂赵国公都没法子了,自己还能有什么法子?儿记住了。
对了,阿爷,可不可以给儿的府邸挂个‘方府’的匾额?方府?什么意思?儿觉得,对外就声称是郭府远亲寄居此处,不能说是儿独立开府。
男子未成亲便独立开府都会被质疑,何况未嫁的女子。
为了郭府的名声脸面,就以他人之名姓掩盖吧。
可为什么要命为‘方府’呢?为什么不可以是王府什么的?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府?您希望别人误会有宗亲依附郭府?郭曦这才回过神来,呵呵笑着:好吧,不过一个姓氏而已。
正好有远房表妹嫁了一方姓县令,人在益州。
这么巧?那就借他们之名吧。
儿是想图个自在,可也不能损了郭家脸面。
那你歇着,我还有事。
我跟王氏打过招呼,若被我知道做下伤害你的事,必不惜一切代价休弃她。
钏儿懂事地笑了笑:阿爷放心,儿没事。
儿会学会保护自己。
看郭曦离开,钏儿疲倦地闭上眼:还好,总算有收获。
一个东西跳到她胸口,钏儿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波力,上哪儿疯去了?我都差点挂掉了。
知道啊。
唉,你真可怜。
钏儿倏地睁开眼:波力,有没有办法送我回我的时代?当年你被你们的大巫师送去历练,现在也可以送我过去啊。
波力无奈摇头:鼠王百年一换,大巫师也是百年出一位。
离上一位大巫师出现的时间有多久了?二十年。
也就是说,我如果活到近九十,还是可能回到我那个时代的?不容易,要有时间,还要有身体。
钏儿颓然:看来,得在这里活到下一个轮回了。
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听懂鼠语?你又为什么肯帮我?当年,我被大巫师送到你们那个时代,误进一座大厦的电梯,怎么也出不来,差点被困死。
后来被人逮住要灭掉,却被一个前来求职却失败还被人耻笑污辱的青年,以自己养的宠物为由救下了。
他叫方翰琨。
嘎?方翰琨?跟我爷爷同名同姓。
你不要告诉我,就是我爷爷救了你吧?就是他。
他那时候二十二三岁吧,大学刚毕业。
从此,你就跟着他了?天呐,波力,那我是不是也要叫你声鼠爷爷了?难道,你也是八十多岁的老鼠了?那你刚才怎么说才二十年?你叫我鼠爷爷也成,免得老欺负我。
我们鼠类历练的时间与人类时间不同,一个月相当于人类一年。
我在那边呆了一年,十二个月,也就是十二年。
原来是这样我会来这里,不会是你的杰作吧?我不是神仙。
若不是恰好遇上,我闻见你与他相似的气味,是不会确认是你的。
至于你为什么能听懂鼠语,我也不清楚。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那边,他教会了我很多现代生存技巧,我亲眼见证了他的努力拼杀,我都不舍得回来了。
在他买下第一次求职失败受了污辱的地方修建了帝豪大厦那年,我被大巫师接了回来。
我现在,特别想我的家人,想念严厉的爷爷。
钏儿,好好活着,不要辜负这再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