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隔着竹帘看着杜庄头激动的神情,听着他诧异的问询,心中念头急转:杜庄头既然是阿娘陪嫁庄子的庄头,肯定是维护阿娘的。
想来他也是一番忠主之心,没有恶意。
没听见钏儿的回答,杜庄头大胆地看向钏儿,眼里闪烁着疑问。
虽然隔着竹帘,钏儿却感觉到了他的执着和担忧。
钏儿笑了笑,拿出契纸:杜庄头,你看看,这白纸黑字难道还会有假?不会,你认为我有那能力,与郭家作对,贪了义母的产业?杜庄头识得字,也不避讳,接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娘子莫怪,小的只是谨慎性子,老实惯了的。
先不说其他,就冲您能在郭府旁开府安居,这身份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小的这般质疑,真是冒犯了。
钏儿道:谨慎是没错,可也谨慎过分了。
你也不想想,我没从庄子里得一分利,反而还要投入,只不过收成的时候让你送些蔬菜瓜果来而已,你还怀疑我什么呢?一点蔬菜瓜果能值几个钱?杜庄头做了个长揖:仆迂腐。
钏儿暗笑:现在承认自己的主人身份了么?我虽是二夫人义女,却也是得了祖父、阿郎承认的,何况这契纸也不是我能偷来的,你不必再怀疑。
杜庄头倏地跪下:仆惶恐。
看他再无异议,钏儿放下心来。
直觉,她不想告诉杜庄头阿娘的真实状况,也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起来吧。
说说,嬷嬷在庄子里是个什么状况。
杜庄头愣了愣,恭敬地站起身来,慢慢说道:二夫人曾经私下告诉仆,说那奶嬷嬷姓卢,得罪了夫人,被惩罚,只是丢到乱脏岗的时候没有死透,她那义女丁香及时报信,二夫人与卢嬷嬷有些交情,赶去救了她,捡了一条命。
没说是为什么把人往死里打?既然是奶嬷嬷,那情分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啊。
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既然交情不同,那么肯定知道一些一般交情的人所不知道的事。
为此丢命也是可能的。
就是说,夫人王氏做了一些龌龊事,奶嬷嬷知道太多,所以被灭了口?杜庄头没想到钏儿如此不避讳自己,转念一想,估计是娘子出于信任,所以什么都愿意跟自己说。
心里倒有了几分感动和亲近之意。
仆只是这般猜测。
平日里除了庄子里的热闹事,庄子外的卢嬷嬷根本不会提。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提起二夫人那是满面笑容,说到夫人王氏,那神情又很诡异,就好象,等着看笑话的感觉。
王氏现在从家庙出来了,自己不仅得防着她,若手上有对他不利的东西,自己更安全。
二夫人进出不便,五娘更是深闺女子,所以,倒没有我这样自在,庄子铺子有什么事,都是嘱咐我安排。
今后你有什么消息,或者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我。
这里的人都是阿郎和祖父祖母给的,放心得很。
杜庄头应喏:仆除了农事,什么都不懂。
有了好种子,庄子就能继续经营,庄子里上下几十口也能好好做事好好生存,仆也没有什么发愁的。
战乱时我们位置偏僻,倒也没受到波及,娘子空闲时,一定要去看看。
现在扩大了很多,新的田产地契,仆抽空送来。
会去的,地契就放你那里。
放心好了,过几天我便让外院总管把东西送过去。
我喜欢吃蔬菜,以后可得多送点。
是,仆省得。
你先回庄子里,若卢嬷嬷问起,你就说二夫人五娘一切都好。
你们找个大夫好好为卢嬷嬷诊治眼睛,把卢嬷嬷照顾好。
就说二夫人会派我去看她,懂了?明白,娘子放心。
杜庄头老实,却不笨,想着娘子所做的一切定是二夫人叮嘱的,所以,不再疑惑,冲竹帘一礼,退了出去,由外面的粗使婆子送出府去。
钏儿摇头:农事,自己并不擅长,可是,抓住人心,自己还是不生疏。
这杜庄头若执意要见阿娘,只有拿出阿娘留下的身契收服他了。
轻歌不解:娘子,婢子不懂,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杜庄头二夫人的事?为什么不直接表明您的身份?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不是想隐瞒他们,而是不想他们把实情传回庄子告诉那卢嬷嬷。
直觉告诉我,卢嬷嬷一定掌握了夫人的一些秘密,阿娘与她交好,会不会也是为了这些秘密?若卢嬷嬷知道阿娘去了,那么,她会是什么心情?会做些什么?轻歌皱眉,想了半晌,茫然摇头:婢子还真想不出来。
我也想不出来,所以,我就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底亮出来。
等空闲了,见见这卢嬷嬷,再做其他决定吧。
一会儿传话给许嬷嬷,让她告诉郭总管,这内院外院的小厮婢子婆子的,让他们约束好了,把嘴给我闭紧些。
奴婢明白。
我现在就去。
钏儿点点头,扶了泥点的手往卧房去:怎么回事?疲倦得要命。
说实在的,我还真的什么都不想管,反正有吃有穿,管他们有什么心思什么秘密。
说白了,只要不好奇,所有的秘密都是废话一筐,废纸一张。
泥点仰着小脸,差不多的年纪,可钏儿现在比她高了半个头:娘子既然什么都清楚明白,为什么又丢不开呢?是啊,怎么丢开?就算为了阿娘,我也不能丢开。
我得把事情理顺,弄清楚,得让他们不会成为妨碍我的潜在危险才能放心。
泥点啊,你家娘子其实要求不高,只是想活着而已。
泥点咬了咬唇,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婢子明白。
娘子,顺心姐姐这些天晚上出过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买东西?看朋友?不知道呢。
都晓得她是您身边的婢子,也没人问。
何况问起来,只要说是去帮你拿什么做什么,您是这府的主人,谁敢阻拦?晚上出门?奇怪。
我们这府,不说其他,一般东西是不缺的。
难道,年纪大了,有心事?去找相好的?噗嗤,泥点捂嘴:娘子,虽然您是主人,却也不可这般诬赖人,若传了出去,顺心的小命就完了。
钏儿讪讪地:这不是只有我们俩吗?猜猜而已。
莫惊动她,也莫刻意跟着她,注意着她就是。
虽然顺心事事表现得很忠心,可我就是对她不放心,难道,我天生是个多疑的?婢子的娘说过,人与人之间除了缘分,也凭直觉。
直觉不会骗人,有时候会救人。
你母亲懂得不少,以前也是个家境不错有见识的吧?不少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今天想吃点味浓的。
钏儿话转得太快,泥点没回过神来,迟疑半晌,才应道:奴婢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泥点回来时,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钏儿没注意,正托腮想着什么,泥点嗯哼一声:娘子,雍王殿下来访。
钏儿没看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绝:说我没在。
本来一脸喜气的雍王黑着一张脸:你没在?钏儿吓了一跳,看见雍王李适正恨恨地瞪着自己,脸红了:臣女见过殿下。
我只是顺口这么一说,根本没听清楚谁来了。
偷偷瞪了泥点一眼:人都带来了,还回禀什么,纯粹给自己找麻烦泥点无辜地眨眼:不想带他进来,他自己跟着,没办法啊。
奉了茶,泥点站在门口,向院门外张望:怎么轻歌如意他们还不回来呢?现在屋子里很沉重啊,自己抵挡不住看雍王黑着脸端着茶杯沉吟,钏儿也受不了了:殿下不会专门来我这里发呆的吧?不少字李适抬头,幽幽地看着钏儿:我在等你给我个回答。
我的回答?我不欠你什么回答吧?不少字你十三了。
是啊,你二十四了,怎么了?你不用提醒我比你大近一轮。
我说过等你十三便来提亲,你不会忘记了吧?不少字钏儿慌了:什么话?我可没答应。
当时就没答应,哪里还用你等这三年等我的回答?我说过不会放弃的。
现在你十三了,又没定下亲事,出于对你的尊重,我先告知你一声,过几日便向你父亲提亲。
钏儿急了,站起身来:我不同意。
这种事怎么能强求呢?为什么不同意?我配不上你?你配得上的人太多,可就是我不适合。
你说错了,只有你适合。
正妃位置一直留给你的。
你又不缺女人,怎么就盯上我了?如果你是因为我后院的女人而不愿意嫁,我可以把她们全部送走,除了孩子。
钏儿一噎:关键是,就算你现在一个女人都没有,你也不是我的良人,不是我想要的夫君。
李适脸色发青:难道,你的心里真的属意七弟?就因为他的母亲是贵妃娘娘?就因为他很得父皇喜欢?殿下,你怎么了?你很奇怪,好象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考虑问题的清晰头脑。
没有。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就算你没失去理智,可你失去了冷静,失去了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不得志?李适瞬间沉默下来,复杂地看着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