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换了件菖蒲色的衫子,选了顺心陪同,坐了车便向绛阳院而去。
两人几番交手,钏儿已经懒得去想她会做些什么。
大不了,也就是一条命而已,见招拆招吧。
何况,现在自己有封诰在身,也不是她能轻易动得的。
下了车,刚走进绛阳院,迎面碰上苏姨娘。
苏姨娘一脸温婉,书卷气极浓,看见钏儿,福身一礼,倒唬了钏儿一跳,赶紧一把扶住:姨娘真该好好爱惜自己,这个时候多什么礼呢?苏姨娘笑了笑:应该的。
何况,也不是第一胎,哪里一个礼就伤到了。
钏儿扶着她往里走:几年前的相助,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
姨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苏姨娘眼神一闪:五娘是说?那次我被下了药,若不是苏姨娘发现婉转遣人相告,我哪里能活下来。
我可没做什么。
你派了婢子送果子到方姨娘那里,婢子却又突然不适,就拜托了方姨娘房里的大丫头羌笛来我院子送果子。
羌笛若不是看见我的样子吓一跳,谁会发现我迅速消瘦,命在旦夕呢?苏姨娘摇头:是娘子运气罢了。
你也不用掩饰,我并不想追问你怎么知道不对劲的,只是感谢你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明白的。
钏儿点头:这么大肚子,辛苦吧?还好。
又不是突然就变这么大的,而是逐渐长大,所以很是适应。
只是最近这小腿老痛。
抽筋呢,缺钙。
嗯,喝些骨头汤吧,再晒晒太阳。
这个天气太阳很珍贵的。
躺着的时候可以把腿适当垫高,还能减缓水肿。
苏姨娘捂嘴:五娘懂得真多。
呵呵,你就别笑我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对了,夫人回来,你见过了吗?。
还没。
也是听见相招才过来的。
毕竟我现在不太方便。
不过,听说夫人沉静不少。
钏儿眯眼:但愿吧。
屋子里唧唧喳喳很是热闹,连出嫁的郭嘉也被叫了回来。
郭嘉出嫁以后,日子过得不错,跟这些姐妹亲昵很多,平日逢节气都会送来不少节礼。
虽然也没几个月,却已经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
一看见钏儿,便亲热地拉她坐下,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
钏儿看王氏并没在座,也就先安心坐下。
打量郭嘉脸色红润,眉眼舒展,钏儿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三姐姐,你可越来越能干了。
在家是不是做了当家的?郭嘉摇头:还有大嫂呢,哪里能让我当家。
只是太夫人怜惜,让我跟着嫂子学学管家,为她分担一些家事而已。
姐姐刚进门就能得太夫人青眼,将来姐姐定会担大任呢。
掌家,就意味着掌财权。
新妇进门未足一年便让其分长嫂的权,看来,三娘在婆家已经站稳了脚。
莫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又酸又疼。
女儿嫁得好,自己比谁都高兴。
可她本来可以嫁得更好的。
都是五娘,拦了路。
又想到儿子娶了定国侯府的庶女,那庶女张二娘脾气暴躁,自视甚高,比嫡女张三娘更猖狂,一看就是正妻故意娇纵。
儿子吃了不少苦头,头痛不已,却又不敢得罪,仕途还得岳家多帮衬呢。
眼睛溜向苏姨娘:这几年阿郎在家,也不见特别宠谁,怎么就苏姨娘好运气,怀上了?无论男女,多一个孩子多一份助力啊。
若是儿子,又多一份产业。
摸摸自己肚子,无声叹息。
郭嘉站在莫姨娘身边,看莫姨娘脸色不豫,连夫人王氏偕同阿郎出来了也没发现,便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莫姨娘回过神来,正想问什么事,却见郭嘉努嘴示意,才发现王氏他们出来了。
赶紧打起精神,堆起笑容,拿出这几年理家的派头,先吆喝着仆妇上茶上点心,又亲自到王氏跟前伺候。
王氏一身青衣,头上只有一支银簪子,脸上挂着静谧的笑容,看莫姨娘热情招呼,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郭钢抱着长子,李二娘跟乳娘带了次子,先与王氏见礼,而后郭錬夫妻、郭嘉、郭钧、郭淳、郭銶、郭鉷、郭贞依次见礼,钏儿不慌不忙排在最后,恭敬地与那王氏见礼。
王氏一看见钏儿,便亲热地起身拉了她手:几年不见,五娘越发出落了。
若王氏待她如同待其他子女那般不冷不热,钏儿倒相信她礼佛有成,可她偏偏对自己热心,只能说明,她含恨在家庙卧薪尝胆呢。
那么,她能回来,定然是求了她的娘家出面。
她对自己的恨是不会轻易消除的。
看她只注意自己,对自己嫡亲的孙子都没有特别的好脸色,也许,那恨更深了。
钏儿客气地说了声:夫人过奖了。
便躲到了一边。
陪她演母慈子孝的戏,没兴趣。
倒是郭钧,见过礼后一把抓住王氏的手开始落泪:阿娘,儿十分想念您。
王氏嘴唇颤抖,眼睛倏地红了:好孩子,阿娘......说着竟哽咽难语,一把搂住郭钧哭了起来。
为什么呢?钏儿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同是母子,大哥也是关心她的,她却没有任何表示,现在却这般动容?吃饭时,大家又坐在了大圆桌子前。
王氏拉了郭钧坐她左边,又亲昵地拉了钏儿坐右边:你们是同一天生的孩子,就如同都是我的孩子一般,我喜欢得很。
郭唏笑着点头,觉得让王氏到家庙静心,还真是做对了。
对于自己倒要坐下手位置,倒是无所谓。
看苏姨娘站着伺候,便拉了她坐下。
王氏的眼睛从苏姨娘的大肚子滑过,微微笑道:苏姨娘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才是。
坐下休息,莫操劳。
又劝着钏儿:你也要多吃点。
看你这身子,倒瘦了很多呢。
是。
王氏好心地夹菜给她,借着靠近的机会,在她耳旁轻声道:身子不好,嫁到北方,怎么适应北方的天气?钏儿脸色一变,抬眼迅速地看了看郭唏,却见郭唏正关注着苏姨娘,根本没注意他们。
钏儿咬牙,低语:你想在我亲事上做文章?别做梦。
王氏轻笑:怎么会?我北方王氏子弟配你是绰绰有余,谁都会这么认为。
只是,北方王氏也有很多旁支,虽然,人的性情各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那就是豪爽粗暴。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一个弱小女子,若嫁去了北方,天气寒冷不能适应不说,远离亲族无人援手,又嫁粗暴夫君,你说会怎样?郁郁而终?那还算是好的。
说不定,是重伤不治,呵呵。
王氏得意地脆声笑了起来。
郭唏看他们说得投缘,颔首赞赏。
阿爷不会同意的。
圣上有心撮合,你祖父和你阿爷闲了很久了,只要应承北方的联姻,就会得朝廷重新起用,有什么不好?原来你这么开心,是为了能算计我的亲事?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不惯我,总想除之而后快?我以前也会想这个问题,后来,我终于想明白,看不惯一个人,容不下她不一定要原因,就是看不惯不喜欢。
幼稚我不会让你随意插手我的亲事的。
除非你不嫁,否则很难将我排除在外。
钏儿怒火中烧,却压制着自己。
现在王氏改变策略,在他人面前温柔慈祥,在自己面前如豺狼,自己也不能落了下乘。
小口地吃着东西,心中转着念头:要不,就赶紧在雍王和韩王之间选一个?雍王就算了,可是没有其他参考对象了,难道就选定韩王?钏儿伤脑筋了。
若不能快快定下一个,被圣上赐婚,那就晚了。
王氏看钏儿表面平静,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心不在焉地喝着羹汤,知道自己扰乱了她的心神,不由心中解气,胃口大开。
回到府里,钏儿让人去请了郭颂前来:郭总管,你知道现在种子是怎么购买法吗?一般庄子会弄不到好种子?想起那日杜庄头为了种子的事就声称庄子艰难,钏儿一直觉得不解。
郭颂行礼道:以前长安有十几家官府指定的种子行,将民间培育出的优良种子选购到种子行,再卖出去,以保证产量。
战乱一起,种子行基本消亡,民间私售的种子价高质低,再加上天象不好,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颗粒无收,倾家荡产。
那么,现在要买好种子,得自己去碰运气?去年官府自开了一家种子行,选购的种子质量不错,种类也多,只是量不足,限量购买。
我需要一些粮食蔬菜瓜果种子,你能弄一些来吗?。
蔬菜瓜果种子好弄,毕竟蔬菜留种容易,只是好的粮食种子不太好弄。
某尽力。
那就辛苦你,尽量快些。
又吩咐轻歌:你准备一下,等郭总管拿了种子来,我们即刻去趟万年县老槐庄。
我得去见个人。
也许,从那个人嘴里,真的能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