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正厅,郭子仪偕同霍国夫人端坐在堂上,冷冷地看着跪倒在地的王氏。
钏儿嘴角微微一笑,又迅速收敛:见过祖父、祖母。
看见钏儿,郭子仪脸色缓了一缓:钏儿,多亏你机灵,带了轻歌过来,先动手救治。
太医说了,轻歌处置得十分妥当。
这个婢子你从哪儿买的?呃,回祖父话,是朋友送的。
大郎没事吧?太医说,那毒本是慢性毒药,对成人而言,服用一定量就会造成莫明昏迷。
可孩子太小,承受不起,所以当时就显了药性。
幸好清理及时,不过也会让他昏迷几日。
开了药剂按时服用可祛除余毒。
钏儿松了一口气:可怜的。
祖父让夫人起来吧,这事不是她做的。
我知道,我恨她一是驭下不严,二是得罪了不少人惹下祸端。
你莫管。
那钏儿去看看大郎。
好。
对了,大郎现在叫承安,唉,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这名字不错。
等大哥他们抱了孩子回自己住的院子,天色已快黑了。
郭子仪下令杖毙了厨房的点心婆子、送点心的婢子,还有曾经在路上拦了婢子说话的莫姨娘的婢子莲芯。
钏儿带了轻歌回到府里,不时摇头叹气:不过是些替死鬼祖父他们也不敢深究,恐怕会空了这府邸吧?无论家宅大小,只要有妻妾,就有争斗。
谁也干净不了。
弱小的孩子,往往会成为牺牲品。
不知道,曾经自己的阿娘,手上干净与否?也不知道,将来自己嫁的人能不能守住诺言,守住属于两人的干净世界?饿得受不了的钏儿刚吃了点东西,郭唏过来了。
阿爷,可吃过晚饭?现在吃不下。
钏儿,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钏儿点点头,让婢子们先出去。
钏儿,你知道圣上允了北方王氏的联姻请求么?听说了,夫人说的。
你怎么看?我不愿意。
我知道你跟夫人有心结,可是联姻是朝廷的决定,也是巩固异唐北方边防的一个重要举措,事关李唐江山啊。
钏儿惊愕地站起身,愣愣地看着郭唏。
这个父亲从寻回自己以来,一直表现不错,让自己淡忘了他是个古代男子,有迂腐顽固的忠君思想。
钏儿有些心慌,以前的笃定一下全线瓦解。
阿爷,您已经打定主意了?您就不能好好为儿幸福打算?您说过儿的婚事不会勉强儿的。
什么话?圣上的意思就是臣子的意思,圣上也不会害你,又怎么会不幸福?钏儿失望地笑了笑:真是笑话堂堂异唐王朝需要用一个女子去笼络边臣的心,是不是没有女子,就只能等着亡国啊?郭唏猛地一拍桌子:钏儿你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虽然夫人行事恶毒了些,可有句话没说错,平日对你疏于管教,你性子太野,也许真的会给郭家带来灭顶之灾钏儿黯然:自己引以为靠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执拗?是啊,夫人是自己的仇人,却是他的妻子,只要他们一天不翻脸,那么,自己对夫人的仇恨就始终不能真正了结。
凭空一阵寒风灌进来,钏儿身子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初冬了,今年的冬天一定比往年冷。
明白了,阿爷。
其实我这不是早就从郭家半摘出去了吗?我这是方府,如果需要,名字也可以改。
若您怕祸害郭家,可以求了祖父将我除名,甚至求了圣上取消我的封诰。
我无所谓。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祸害郭家了。
离开郭家我一样能好好生活。
封诰可不是郭家为自己争取的,没那么容易取消。
这李唐好歹姓李郭唏黑着脸,却又无可奈何:做爹娘的,哪有不为自己孩子打算的?可既然圣上开了口,为臣之道就是为君尽忠。
你也是朝廷恩封的郡君,嫁过去必然也不会被人小瞧。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抗拒?是,为臣之道就是为君尽忠。
难道北方王氏不是臣子?他们为异唐守护北方不是应该的么?怎么就必须要用这样的方式牺牲女子的幸福去拉拢巩固?我就不明白了,女子的能耐那么强大,可以用弱小的身躯扛起整个北部边防?北方王氏以前乃关外的望族,自成一国,后来臣服于异唐,已有上百年。
历代都是以恩赐和联姻作为拉拢的方式。
钏儿,你想得通也罢,想不通也罢,只待吉日便会赐婚,莫说阿爷不能推拒,就是你祖父,也只能遵命。
钏儿悲哀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原来,什么人都不可靠,只能靠自己。
绝对不能让自己成为这样的牺牲品,不能让王氏的阴暗私心得逞。
钏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也无话可说。
郭唏叹气:你好好想想。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一定能想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们郭家,可没有逆臣。
钏儿阴阴地道:国公爷言重了郭唏怒目相对,指着钏儿,手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猛地喝了一大口茶:你别把希望寄托在韩王身上了,圣上斥责了他,说他不务正业,不同意他的请求。
还说不日将为他先定下侧妃。
钏儿没有表情地看着郭唏:侧妃?谁?听说是皇商应家的三娘,叫应三娘的。
钏儿点点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圣上真是厉害,人家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是‘指点姻缘’,不佩服不行。
郭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性吧,也没多少日子了。
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呆着,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说罢,一摔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钏儿张了张嘴,苦笑起来:自己这是被禁足了?管你什么李唐异唐,想让自己做出牺牲,做梦。
大不了,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生活。
比如,大理,比如,益州。
还可以去找蒙加,嗯,也许,那又是另外一番风光。
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积累钱财。
有钱行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啊轻歌悄悄地进来,站到钏儿身后,看着沉思的钏儿,心中掠过心疼:娘子真是不容易,时时要防着被算计。
钏儿脸色稍缓,扬声叫道:轻歌。
轻歌赶紧应道:奴婢在。
钏儿吓了一跳,骇然回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吱声。
娘子,奴婢知错了。
轻歌,你替我留意一下,我这院子里的事,怎么会传出去?我身边贴身伺候的就你们四个,其他人也是祖父祖母推荐过来可以信得过的人,怎么我跟韩王的事会传到那边府?娘子,难道,您真的要准备嫁到北方?钏儿冲外面看了看,轻歌听了听:没人。
顺心在休息,如意在厨房,泥点被许嬷嬷叫去帮忙做事了。
嗯,现在做什么都得小心些。
就算北方王氏是一片桃花源,我也绝对不会去。
那王氏不安好心,我去了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一则,看韩王怎么争取,若他争取不来,也就不可托付。
二则,我们现在要积蓄和转移钱财,说不定到时候只能出逃一条路。
轻歌两眼闪亮:奴婢就知道,娘子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咱么也可以去南突厥找大王去。
那那边还、目前征战不休,不是最佳的地方。
一步步来吧。
你去把波力请来。
轻歌应喏,很快将波力抱了过来,自己到门外守着。
波力,那王氏想对我不利,算计我的婚姻,现在要你帮忙才行。
说吧。
派些老鼠盯着她。
若有什么动静,我才能防范。
现在这院子里除了轻歌,其他人我都不敢相信。
没想到,你在这里过得如此艰难,真是可怜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若是有机会,就把你尽快送回现代。
别逗了,还有那么几十年,老死都盼不来。
人类真是可怕,还不如老鼠。
拜托你了。
第二日,轻歌一大早便苦着脸。
娘子,你果然被禁足了。
阿郎派了人守着大门,不让出去。
说需要什么会大量采购了送过来。
郭总管去求了王爷,王爷也说先让你静静心,毕竟不久要嫁去北方王氏,不可掉以轻心。
也许,还会请了宫嬷嬷来指导规矩。
规矩他个头轻歌啊,你家娘子可真是倒霉,被家族牺牲掉了这时,波力跑来:钏儿,昨晚我派出去的小老鼠听见王氏与那朱嬷嬷闲话,听说你的赐婚对象是个鳏夫,三十多岁,宣威大将军,袭靖安侯。
有八房小妾,十一个子女。
钏儿倒没有表情:管他祖母的,我就没想过嫁过去,他就是几十房小妾几千子女,也和我无关。
也不知道韩王在做什么?难道被圣上呵斥就放弃了?你认为他有办法?这世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静观其变吧,我不想逼他。
又过来几日,天气寒冷,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大雪。
钏儿窝在屋子里不想出门,反正也出不了大门。
泥点推门进来,神秘地说道:娘子,婢子有事禀告。
钏儿精神来了。
这个泥点可是最擅长打探消息的: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么?婢子打听到,这院子里的事是许嬷嬷说出去的。
她定期就会向阿郎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