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眯着一双眼,怀疑地看着卢氏: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么,夫人的意思本是要处理的吗?这些年,你就再没有见过接生的婆子?夫人要处理,我却保下了她。
老奴只知道那婆子现在活得很好。
那你今日究竟叫我来干什么?我只是郭家三房的义女,我可不信这么几天你就对我感情深厚,如此思念我?娘子说笑了。
老奴见不到姨夫人,只能跟您说说话,也是想了解一下府里的状况,看看郎君、五娘他们过得好不好。
人老了,眼睛又快瞎了,除了回忆点过去,还能有什么盼头?钏儿咬了咬嘴唇,靠在椅子上:他们过得不错,有吃有穿有地位。
夫人现在对大郎究竟好不好?如果真如你所说,若大哥真不是夫人的孩子,那么自从得了四郎郭钧之后,夫人对大哥自然不好了。
谁会扔下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孩子好?傻了吧?卢氏嘴角挂着一抹开心的笑,抬手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娘子说的是。
其实夫人对大郎也曾经好过几年,毕竟是她的希望,也想用心教导。
钏儿突然惊叫:哎呀,不对。
卢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娘子,您吓了老奴一跳呢。
怎么了?钏儿发现卢氏只要听说夫人对郭钢不好就很开心的样子,诡异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今日出门,我是跟大哥一起走官路到的郑县。
大哥要办皇差,所以刚到郑县就分手了。
他说办了差事还要去帮夫人去庄子里拿什么帐本子,也不知道危险不?会不会是夫人耍什么手段?卢氏愣了愣:是去夫人在郑县的庄子么?是,大哥是这么说的。
因为他办了差还得赶回宫交差,说那庄子的距离不会影响他。
那边啊?可不就是怪风时发的路段钏儿骇然:你是说,前段时间说的怪风,就是去夫人庄子的路上时常发生的?是。
老奴没有亲见,却是听庄子里的人说的。
每次怪风出现必有人畜伤亡。
老天千万保佑,莫让大哥遇上怪风。
您倒关心他。
我是义女,大哥良善,平日本就善待我,我又怎能不关心?人又不是畜生,会没有良心。
何况,如你所说,他是别人家抱来的,我们可是同病相怜。
卢氏脸色怪异,桀桀怪笑两声:以老奴对夫人的了解,大郎危矣。
怎么说?一个帐本子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找个借口让他走那条路而已。
大哥不一定遇上怪风。
只要有这个名头就成。
王氏在窗**沉着脸,却是冷汗淋淋。
这死婆子命大,怎么就不死呢?她倒是对自己的性格手段十分了解,所以,就算她看不见了,也得处理掉。
还有五娘,知道这么多的事,怎么也不能留。
看了朱嬷嬷一眼,正想吩咐她把人叫过来,立即动手,却听见卢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奴知道了。
定然是夫人再不能容忍了,要提前为四郎扫清障碍呢。
终于忍不住了么?老奴还以为得等一辈子呢,太好了钏儿假作忧心地问她:你确定她会对付大哥?大哥其实也没有妨着她什么的。
没妨着?大郎占了嫡长呢。
这样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放弃?当年,她跟随父兄到战场,也是杀过人见过血,性子烈着呢。
若不是她自己先看上了阿郎,又怎么会乖乖听话过来联姻?她有手段有谋略,这几年却是被嫉妒蒙了心,做事才会老是留下尾巴不干净。
你这是夸她,还是损她?钏儿顾不得计较卢氏不用敬称,嘲讽地看着她。
以前,我对她是投入了感情的,真的全心为她打算。
可她不该害了我女儿性命。
要用我女儿的是她,想踢开我女儿的还是她,这口气,我如何能咽下?就算你不要孩子生下来,也该留下我那苦命女儿的一条性命啊。
我们母女,反正都是她捏在手心的,还能反了?卢氏一张脸诡异的变得红彤彤的,整个人热烈起来:报应来了,她对付了大郎,就是她的报应。
怎么说?当日,我的确是抱了庶民的孩子前来,接生的婆子也是早就打点好了。
刚出生没两天的孩子啊,脸儿还红着。
那,他的爹娘还在么?自然在。
那夫人生下的孩子是女儿了?那孩子呢?是死是活?女儿么?卢氏用朦胧的眼看着钏儿,又笑了,两眼却流下了眼泪:你听我说完啊。
为了保证夫人生下的是儿子,帮她站稳脚跟,我预先把孩子抱了来,喂了药,让他睡着,只等夫人发作,然后就换掉。
夫人熬了一天,才生下一个孩子。
王氏蓦地用手抓紧朱嬷嬷,隔着厚实的袄儿,居然会让朱嬷嬷觉得生疼。
王氏心下骇然:这卢氏这般得意地炫耀,难道有什么隐情?钏儿看卢氏停顿下来,不说话,心中着急,面上却一点不显。
生下的孩子可健康?自然健康。
夫人生下孩子后,孩子刚哭了两声,夫人问了两句就累得晕了过去。
我抱着清理好的孩子准备换掉,可是啊,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哦?你想啊,夫人知道孩子不是她的,还得努力对他好,这样固然解气,却还有一个更解气的方法。
你倒是足智多谋,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想到多种方法。
钏儿尽量平静地缓缓地说着,不想让卢氏因为自己急于知道内幕,反而卖关子不说。
谢谢娘子夸奖。
我也是临时想到了那样的方法,其实,夫人,本来就生下的是儿子,哈哈,在她昏迷前,我却对她说是女儿,所以她才会放心地交给我换,放心地昏迷,否则,估计她会不舍,怎么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我想着,与其换掉,不如就留下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说是换来的,她在自己地位不稳的时候自然会对他好,可一旦有了她的亲子嫡子,这个她认为抱来的孩子,就会成为她心中的刺。
到时候,她就会想着除掉这个非亲生的。
你想想啊,有什么比这个更痛快的?看着一个亲娘对付亲子,哈哈,真是太痛快了。
她的性子,我太了解了。
窗外,王氏却是一下坐到了地上,捏了手绢子捂住嘴,两眼瞪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下来。
钏儿倒吸一口凉气,如遭天雷,两腿一软,也差点滑坐到地上。
卢嬷嬷,你这招可真是太狠了。
卢氏本来正开心地笑着,突然笑声一敛:狠?有她狠吗?。
你亲手做了这么个局,让亲生母子相残,你的心更狠,你就不怕那接生婆子出卖你?出卖?她是我的一房远亲,远嫁到长安,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有这么一门手艺将就糊口,供她的独子进学。
若不是我处处帮衬,他们未必能活下去。
两相便利的事。
何况,她也看见了我并没有换,还有什么话说?钏儿差点鼓掌:是啊,一个接生婆子,本来还可以抓住大家族的私密做更多的事,可居然没换,人家自己肚皮争气,又有钱拿,还真是没话可说。
若今日夫人并没有对付大郎,你把这些告诉我,可就白瞎了你的谋算。
既然她安排了大郎做事,又是在有怪风的时候,肯定会假借怪风之名,除掉大郎。
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什么我们?你是你,我是我。
虽然你际遇可怜,却是个狠毒的。
想来义母也会后悔救了你。
夫人对你也不好,处处针对你,她倒这样的霉,你该高兴才是啊。
你真的很奇怪呢。
我早就告诉过你,大哥对我很好。
唉,算了,不说这个了。
夫人连我这么个义女也要算计,怂恿她的家族向圣上提议赐婚,要将我嫁给王氏家族一个三十多岁妾室成群的鳏夫。
卢氏一怔,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连你都算计了?哈哈,刚才还说我狠毒,现在知道谁狠毒了吧,五娘钏儿皱眉:什么五娘,你认错了吧?卢氏阴阴地笑着:五娘,虽然我是奴婢,可你也不能耍着玩啊。
你也不想想,我可是在你们出生后才被夫人寻机会杖毙的。
所以?所以?所以我知道五娘的长相。
说实在话,若五娘是今日才与我相见,我这眼睛已看不清楚人,还真会被蒙过去。
我的长相有什么特点吗,会让你记得这么清楚?你左眼角的那粒朱砂痔,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不拆穿你,并不代表不明白。
我知道你是防备着我,毕竟我是被夫人杖毙的人,在人眼中就是个被主弃掉的奴而已。
战乱初起,我们也被弃掉的。
可你现在回了府,日子不错。
姨夫人怎样?我就不信她真的毁了容不能来看看。
她是不是回避着我?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她已经去世了,好不好看,都已不再重要了。
回避你?你到了地下去问她呗。
卢氏两手使劲握着椅子扶手:你骗我的吧?你既然看出我是郭家五娘,我怎么会拿娘亲的生死开玩笑?卢氏突然激动地拍着椅子:好好,没想到,最大的赢家,居然是杳娘,好啊。
她倒是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