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钏儿激愤的指责,卢氏冷笑:这是从何说起?我的确是一身罪恶,可也是真的想弥补。
弥补?既然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了我肖似夫人,为何那时候不告知不弥补?此刻假惺惺说这番话,不过是想火上浇点油,谋取最后的‘暴利’罢了。
卢氏抬手擦了擦眼睛和脸上的泪,坐了下来:五娘的话甚是深奥难懂,老身还真没听明白。
钏儿围着卢氏转了一圈:不明白?装什么装?你刚才说了,眼睛看不见了,恐怕活不久了,你就是想让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我不信你。
我说的话是肺腑之言,说你是王氏亲女,也是实话。
我也很奇怪啊,你回了郭府这么些年,竟然没人发现你象夫人么?他们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不知?少说这些没用的。
你特意告诉我,我是王氏亲女,若要父亲出面取消与北方王氏的联姻,必然得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也必然引出夫人曾经做过的事,你等不及了,想看到夫人的下场安心去死而已。
五娘多虑了。
视为嫡出和真正的嫡出还是有区别的,否则杳娘为何愿意将四郎与你互换呢?这是你该得到的身份。
我不稀罕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没想去认亲夫人,她永远只是夫人,与我何干?呵呵,说是这么说,可我相信,以后你至少不敢也不能再对付她。
难道她砍你一刀,你去砍回来?所以,你是在乎的。
还是先把你自己的危机解决了吧。
就凭你几句话,我就要相信么?就算我相信,郭家那么多人又怎会相信?我那远亲,那接生婆子,现在住在长安县石苎村,一个小小的农庄,有百亩良田,姓解,人称解阿婆,你可以去求证。
我这么些年没见她,她以为我还在郭府呢。
我不会去的,我没兴趣了解真相。
难道,你就甘心情愿嫁到北方?那是你的母族,是姓王的,你就甘心跟一个鳏夫终老?他不仅是鳏夫,还是姬妾成群。
卢氏诧异地看着钏儿:你就不介意?就甘心认命?不应该啊,你身上流着夫人的血,怎么可能甘心认命?我甘心与否,跟是否夫人的血脉真的没关系。
你说完了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对你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能说什么?卢氏自嘲地咧了咧嘴角,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没话说了?那就好。
无论怎样,你是阿娘救下的,你就安心在庄子里养老吧,该请医延药的,不会亏待你。
你不恨我?我没那力气,你也不值得。
恨你是看得起你,是跟我自己过不去。
我现在得去救大哥,不能让那万一发生。
现在去,不是晚了么?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会办了皇差才去庄子。
他与我分手时说,事情棘手,可能得近傍晚才能往庄子去。
卢氏微张了嘴看着钏儿:你忽悠我?没啊。
钏儿笑了笑,定定地看着卢氏:忘记告诉你,我的亲事早就已经取消了。
害你担心,真是抱歉主要是我发现你对我们受苦感到高兴,说出来娱乐你而已。
看我,多好,舍己为人。
你骗我?卢氏蓦地摸到做针线的篮子,拿起剪刀,站起身来,冲着钏儿站立的地方冲了过来:小贱人,我杀了你如果钏儿躲避不开,那就是连瞎子都不如了。
钏儿闪到一边:你疯了王氏一听,呆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一脚踢翻了卢氏,手指着卢氏,嘴唇哆嗦着,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随着王氏同来的护卫也跟着冲了进来。
王氏抬了抬手,他们又安静地退出门去,关上门,守在门外。
卢氏跌倒在地,看着朦胧的光影:谁?谁在那里?钏儿没想到王氏会冲进来,皱着眉头:你跟踪我?王氏回头看着钏儿,却不知道说什么,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钏儿头痛:你都听见了?先别表错情,你这奶嬷嬷狡猾得很,你若轻易相信了,就上当了。
王氏摇了摇头,指着钏儿的脸,却不知道怎么说,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卢嬷嬷,你命可真大。
卢氏一震,本能地跪好磕了一个头:夫人瞬间,颓然委顿在地:偷生这么些年,还是被您找到了。
没想找你,是跟踪五娘来的,本想......还得谢谢你,现在说了实话。
卢氏惨然一笑:这秘密本来想带到坟墓去,却是被五娘设计了。
你个刁奴,当年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做下如此多背主的事,你死有余辜。
钏儿衡量再三,决定不叫人。
就算王氏先前对自己心怀恶意,可现在情况不明,她也不会对自己下手。
钏儿凉凉开口:你不害死她女儿,她又怎会起了报复之心?利用完了过河拆桥,实在过分。
王氏并没回头,只是瞪着卢氏,颤抖的身子显示出她此刻情绪激愤:你听谁说的?我根本没害她。
丁香倒是我做局弄死的,谁叫她威胁我。
卢氏情绪激动起来:您以为我没打听吗?您告诉老奴她是难产,一尸两命,说孩子并没有生下来,可老奴打听过,说是孩子生下来,是个小子,活生生的被捂死了,老奴那可怜的女儿,被喂了活血的药,大出血死去。
胡说王氏胸膛起伏:卢嬷嬷,你侍奉我多年,不了解我么?若我那样做了,会不认吗?我会怕你一个奴婢?一个家生奴婢生下的孩子,对我有什么威胁?当时她提前发作,请了太医诊治,可时间长了,大小一起送了命,我何曾做下那样歹毒的事?那时候我怀着孩子,就算我心狠,也要为孩子打算不是?卢氏惶恐:可是,说这个话的人,是您最信任的人。
老奴是灌了她好些酒,她才说出来的。
谁?今天谁跟您来的?朱嬷嬷。
卢氏两眼放光,倏地起身:就是她说的。
朱嬷嬷脸色苍白,看着王氏恶狠狠的双眼,跪了下来:奴婢,奴婢喝了酒乱说的。
王氏胸口气闷:说实话。
朱嬷嬷想狡辩,可是看着王氏冷厉的眼,惶恐地开始磕头:奴婢,知错了。
奴婢看卢嬷嬷很得夫人欢心和信任,实在不忿,就故意说了那样打击她的话,想着她一个奴婢,也翻不了什么大浪。
没想到......王氏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恶奴欺主。
钏儿轻嗤:其身不正,整日吃酸捻醋,才搞出这么多事来。
看着你们,真是累得慌。
卢氏听了朱嬷嬷的话,一下愣了,多年的精神支柱瞬间垮塌,人迅速苍老:怎么,会这样?王氏冷冷地看着她:你先前说的,关于大郎和五娘的事,可是真的?卢氏匍匐在地,泣不成声:是,的确是真的。
老奴错了,罪不可赦,请夫人给老奴一个痛快你早该死了。
王氏厉喝,因气怒交加,胸口急速起伏。
钏儿突然叫了一声:晚了,脸色苍白地转身向外冲去。
王氏愣了愣,想拉住她,看了看天色,想起一事,惊骇地随后跟上,一边吩咐几名护卫:看着她俩。
其他人跟我来。
钏儿来不及叫轻歌,只得上了王氏的车。
车迅速地向王氏庄子驶去。
两人坐在车上,相对无语。
争斗了这么些年,突然由仇人变成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两人都很不适应。
钏儿虽然惊讶这样的事实,可是,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这个女人,虽然也许是这个身体真正的母亲,那又怎样?这样一个恶毒女人,自己对她又没感情,身份变不变化,自己才没兴趣关心呢。
王氏嗫嚅着:五娘......钏儿抬手:别叫我,你还是祈求大哥别出事的好,否则,你就是立即下地狱也无法赎罪。
母子相残,人间惨剧。
王氏想辩解,钏儿又抬手阻止:别解释。
你心地不善,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怪不着别人使手段。
王氏低着头,轻声道:难道,我只能被动挨打,才是良善?钏儿懒得理睬她,掀开车帘,两眼看着窗外: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准备怎样害大哥?王氏不敢抬头:先灌药,然后将车驶向山崖,掉下去。
买通了人?赶车的宋四,随行的,还有庄子里也做了安排。
他们会陪他喝两杯。
马和车辆也会做手脚。
钏儿无力:你这一辈子,所有的聪明全用在了害人上。
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唉钏儿两手合什,暗暗祈祷,希望大哥能逢凶化吉。
心中后悔因为不信卢氏之言,又想探听卢氏更多隐秘,拖延了时间。
王氏祈祷着:老天保佑,若能护大郎渡过危机,信女愿意折寿十年,不,二十年,一生茹素。
钏儿冷笑: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佛祖吃不吃你炒的急火玉米?王氏眼泪又下来了,咬了咬嘴唇,继续祈祷。
车转上去庄子的路。
这边的路,钏儿实在不熟悉,可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发慌。
大哥如此俊才,命丧荒郊野外,还是自己亲娘出手,这也太屈了。
大约走了近一个时辰,山路上突然出现几张散落的文书。
车停了下来,护卫捡了来递给王氏,王氏看了看,惊骇地跳下车:这是大郎的文书。
有护卫勘察了四周:夫人,有车轱辘的印迹,滑向了山崖。
钏儿骇然地跳下车,扑到山崖边,王氏也连爬带滚地趴在山崖边,哭嚎着:大郎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