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本来食不下咽,听闻和政公主有请,跟嫂子说了一声,便悄悄地随宫婢退了出去。
偏殿很安静,和政公主有些焦躁地频频看着殿外,一见钏儿身影,便向宫婢手一挥,将伺候的宫人全赶了出去。
她走到钏儿面前:怎么回事?钏儿也不装傻:臣女也十分惊讶。
可公主应该知道,这不是臣女的错,太子绝不是那轻浮之人。
可是能如此清楚你的爱好,又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你与太子关系非同一般,会是什么人?什么人臣女不知,至少知道是不怀好意。
臣女刚才问身边侍奉的宫婢,她居然说是韩王安排的。
太子宴客轮得上韩王殿下插手?难道是一时慌张说了胡话?我猜想,这个宫婢就算不曾亲自参与,也是个知情的。
和政公主看了看外面:来人,去把刚才侍奉陇西郡君的宫婢叫过来,莫吓着她。
外面有人应声,看来是和政公主的贴心女官。
和政公主让钏儿坐下:在这样的宫宴上,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大动静。
我刚才一听到这个荒唐事,就急了。
太子刚立为储君,这事会被有心人推到质疑他品性的高度。
你与太子真的没什么?臣女认识韩王和太子殿下是在同一天。
那时候臣女才几岁,尚生活在庶民堆里苦苦讨生活。
若想跟太子有什么,那从几岁时就可以慢慢开始谋划,到现在早就有了结果了。
也许是有人对臣女不满,想用这种方法拆散臣女现在的姻缘?和政公主揉揉额角:宫里就是乱。
来人,把韩王殿下请来。
又对钏儿解释:我跟韩王的母妃最投缘,很是看好你们的姻缘。
若让他事后捕风捉影,还不如先告诉他,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只要你们俩心志坚定,别人啥也做不了。
钏儿点点头,感到十分疲累和恶心。
宫里的女人,怎么什么事都能折腾啊?和政好奇地看着钏儿:以前我倒听到一些风声,你实话告诉我,太子是不是喜欢你?会不会太子为了争取你做下糊涂事?钏儿看着公主那闪着八卦的眼,无力道:太子曾经提起过,可是我们不合适,臣女拒绝了。
臣女马上会成为他的弟媳,太子是个理智的人,不会做这种不理智的事。
而且,女人难道会比储君之位重?一闪念:不对,会不会有人联合东宫内部的人搞出这事,其目的想打击太子??太子毕竟刚为储君,立脚不稳。
政治的敏感让和政公主精神一振: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看来主要目标还是太子。
兄弟争女人,兄弟阋墙,不管此事是否是事实,对太子而言都是危机。
若闹到圣上那里,就算圣上要息事宁人,估计,你这‘祸根’性命难保。
打击了你,也就打击了韩王,一箭双雕。
钏儿一听,不由冷汗湿了衣衫。
和政公主又派了人去请太子: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带了钏儿走出偏殿,进了一个侧门,来到一个小小的便殿。
没一会儿,太子先走了进来:皇姑姑,您找我?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和政公主将宴客厅的事说了,太子眉头紧皱:谁会这样了解钏儿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细致。
除非相处好几年,常来常往的人,才有可能知道得如此详尽。
钏儿陷入沉思。
这时宫婢回话,称没找到伺候钏儿的宫人。
韩王殿下匆匆赶了过来:三姑姑,什么事?和政公主无奈,又将事情讲了一遍,李迥思忖片刻:我跟大哥与钏儿是打小建立的情谊,就算大哥对钏儿有好感也是以前的事了。
我们谁喜欢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钏儿选谁。
既然钏儿选择了我,钏儿就是大哥的弟媳。
我选择相信大哥,相信钏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对他们的信任。
钏儿好笑地看了看他:刚才宫婢还说是你安排的呢。
真是好笑。
我有个大胆猜测,能知道我喜好的,定然是认识我很久的人。
进了太子府的林氏和进了郑王府的鱼氏都与我十分熟悉,虽然我不相信她们会做下这样的事,可也许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你们注意一下。
李适道:此事我会详查,跟我争也就罢了,牵连你们,我绝对不放过他们。
七弟,谢谢你信任我,我也当得起你的信任。
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两兄弟双手紧握,笑着点头。
和政慈爱地拍拍他们:好了,知道你们兄弟情深。
一定要把那宫婢找到。
今日是太子宴客,太子不能离开太久。
一会到女宾这边,少不得太子和韩王要一道,让人看看兄友弟恭,看看韩王与钏儿的情义。
拉着钏儿:都回席吧。
钏儿,你也要放开吃,莫摆在脸上。
既然都是你喜欢吃的,为什么不吃呢?钏儿应喏,送他们先行,自己落后几步再回厅内。
刚走到厅门口,却被一个端着羹汤的宫婢溅了些汤汁在裙上。
宫婢惶恐地跪地请罪,仿佛钏儿不原谅她就是罪大恶极。
钏儿冷冷地看她表演,而后轻声道:行了,你也不用表演了。
谁要见我,直接带路吧。
宫婢的声音嘎然而止,不慌不忙地将托盘交给另外一名宫婢:郡君随我来。
钏儿随着宫婢左弯右拐,不由感叹自从安史之乱后宫中人员良莠不齐,有钱,就能诱惑着这些婢仆铤而走险,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圣上,枉你为人上人,却是生命堪忧啊。
走到一处清净所在,宫婢恭敬地行礼:郡君稍待。
钏儿点点头,打量四周。
简单朴素,看来不是什么贵人的居所。
倒是杀人灭迹的好地方。
门被推开,一个半老徐娘走了进来。
见过陇西郡君。
钏儿看着她有些熟悉的脸庞,半晌没有应答。
那妇人抬头看着她:郡君?钏儿回过神来:是你找我?是老奴家娘子。
我怎么看你有些熟悉,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娘子好记性。
老奴乃顺昌侯府管嬷嬷。
钏儿惊喜地叫了起来:啊,原来是你。
当年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因为是第一个帮我的,我印象极深。
还没谢谢你呢。
管嬷嬷惭愧地低头:当不得娘子谢。
老奴也是没法,后来我家五娘下了令,帮不了。
我知道你为难。
不过,真的谢谢你。
那时候我的生活真的很拮据。
雪中送碳,值得我记一辈子。
那绣活的确很好,倒不是老奴有意关照。
你现在好吗?。
娘子进了王府,老奴跟随伺候。
都是伺候人,王府还是很不错的。
雪中可是东宫太子,你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介奴婢,面子都是娘子给的。
你刚才说她要见我?崔家娘子?是。
她有了身子,没出席宴会,行动又小心,所以先让老奴来支应着。
她有什么事吗?。
这......她自会跟郡君说,老奴不敢多嘴。
正说着,却见崔五娘扶着宫婢的手,带着五六名宫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你们先出去吧。
管嬷嬷你也出去。
管嬷嬷愣了愣,低头听喏:孺人好生着。
崔五娘看起来比以前沉稳多了,眉间的青涩被精明取代。
郡君跟我是老朋友,你们放心吧。
管嬷嬷看着钏儿,眼中掠过祈求之色,钏儿心一软,笑道:嬷嬷放心,看孺人月份不大,我再没有经验,也能照顾一二。
管嬷嬷感激地行礼。
其实对于自己搬出旧年交情,管嬷嬷汗颜不已。
没想到陇西郡君竟然是当年那小丫头,若不是跟随五奶奶感陪嫁到王府,管嬷嬷还真没法知道。
造化弄人啊。
转眼郡君要成为王妃了,可自家娘子还只是孺人。
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还不请封生了孩子的妾侍。
钏儿看崔五娘坐下,好奇地问:几个月了?才五个月。
不算大。
看你脸色不好,心思很重啊。
也不是。
怀着孩子总没有平日自在。
钏儿好整以暇地坐下看着她:你找我什么事?我不觉得我们有坐在一起谈话的交情。
崔五娘摸着肚腹,不以为忤:不打不相识嘛。
以前就算没有谈话的交情,现在也可以建立。
我们又不是死仇。
钏儿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你不一样了,这么沉得住气,受了不少打磨吧?在我被家人决定送进王府的时候,我就不一样了。
不过,我还不算什么,你那好姐妹可是厉害,在府中手段百出。
好姐妹?自从她决定进府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的好姐妹了。
那我就放心了。
想来。
你今天已经感受到了被特别对待的好处了?钏儿眼一眯:你是说,菜式?你知道你内幕?有什么交换条件?跟聪明人说话真的太轻松了,都不用费口舌。
行了,别绕弯子了。
你那好姐妹,不对,林孺人早就帮你传开了,太子殿下,以前的雍王殿下对你是很特别的,说不定你以后是正妃。
凭你跟她的关系,她也低不了。
可没想到你被赐婚给七皇子韩王殿下,她很失望的。
而且,雍王成为太子后,这些曾经侍奉他的女子除了王氏已经上报请封太子良娣,还有一个良娣名额。
你想要这个名额?良娣位在太子妃之下,是正三品,自然比我这六品的强。
想让我帮你说好话?凭侯爷的威望,太子怎么也会顾及一面的。
我誓在必得。
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听说,郑王府的鱼侧妃与林孺人私下见过,就在宴会之前没多久。
这两人算是最了解你的,那鱼侧妃更近一筹。
鱼侧妃?她很得宠,可是郑王府最先得到侧妃位分的。
她们俩联合对付我?目的呢?笨。
她们借你对付太子而已,郑王一直谋算,这次落空,他怎么会甘心?你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我收买了林孺人身边的小丫头。
林孺人说不定也会找你帮忙,她也想成为良娣。
她就那么肯定我会帮她?你能帮她进府,帮她取得富贵,又如何会不帮她更上一层楼呢?人心本贪,你不明白?崔五娘难得地露出嘲讽的笑。
我会查证的。
我答应了,一旦有机会定帮你进言。
崔五娘起身一礼:我代孩子谢谢你。
家族将我当棋子,我不会让他成为棋子,我要给他争取最好的。
顺应自然吧。
你的孩子也是太子的孩子,不会亏待的。
别累着了,我走了。
要不一会得找我了。
崔五娘点点头,看钏儿走到门口,又扬声道:钏儿,谢谢你。
你得防着你的所谓姐妹。
人会变的。
钏儿没有转身,嘴角噙着笑,挥了挥手,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