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以前,钏儿是绝对不相信崔五娘这个屡次害自己的人会有善意。
可现在,钏儿终于能理解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就算不是林坠儿和鱼竹汐亲自出手,自少她们也出了力。
因为在这件事里,钏儿看见了她们的身影,嗅到了她们的气味。
崔五娘能放下她顺昌侯府嫡女的骄傲,能不能说是:为母则强?她只想给自己孩子多一重保障而已。
钏儿决定帮她,而且,她也相信李适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这李适也奇怪,做了太子还不娶太子妃,这不是成心想内院争斗不休吗?接下来的时间,钏儿很沉默。
她谨慎地吃着不知什么味儿的食物,认真地应对着那些小娘子和命妇或明或暗的打探,心中的忍耐度已经频临极限。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惊诧的议论声。
几名内侍抬了一大盘看似观赏菜的东西进来,摆放在钏儿几案不远处,又端来同样花色的却缩小很多倍的菜式放在钏儿桌子上。
一名领头的内侍扬声道:韩王殿下又送来给郡君开胃的菜式,希望郡君边欣赏边品尝。
这些全是各种蔬菜和瓜果做成,韩王殿下特命名为‘春色满园’。
这句话最重要的是那个又字。
钏儿脸红了,起身行礼答谢,几名内侍侧身代韩王受了半礼,方恭敬地退了出去。
和政公主大笑:这小子,从来没有对我们这些姑姑费过这样的心思,恐怕就连贵妃娘娘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切。
现在就讨好未婚妻,将来也是个惧内的。
众命妇纷纷凑趣,钏儿一张脸火辣辣地。
并不是她装得太象,而是,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这是李迥刻意为解除别人猜疑做的,还是真的用了几分心?三妹妹,你倒猜得准。
说着话,独孤氏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见礼,和政公主迎上来:不是说感了风寒么?怎么又来了?独孤氏坐下:这般热闹,我哪里坐得住?这不是来凑热闹嘛。
那小子,难怪几日前就在琢磨吃食,原来竟是要讨好未婚妻的,可见养了儿子也没什么好,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和政捂嘴:你就知足吧。
七郎还算听话的。
对未婚妻用心点有什么不好?都年轻过。
反正钏儿爱吃的那些都不是什么稀罕的,倒是好养活。
哈哈,哈哈......殿内响起十分知趣的附和的笑声。
钏儿松了口气:皇室中人面对危机,总是能很快想出应对之策,就算有心人想再兴风作浪,有这些做铺垫,也是湿柴塞进灶塘,点不起多大火来。
有了独孤贵妃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引领长安时尚话题,钏儿只需低头害羞就行了,倒是轻松了很多。
王氏毕竟出自名门,早就感觉不对劲了。
所以宴席之后,立即带了钏儿她们退去,并未多做停留。
看钏儿一脸沉思,她几次想开口询问,终于忍住没开口。
出了宫,钏儿与她们辞别:很久没去长兴坊铺子看看了,现在还早,得去看看。
你们先行。
王氏点点头:得空我们也去捧个场。
钏儿,无论你怎么想,有的事也不能完全依靠自己出手。
其他事我帮不了,若需要用人,只管开口。
钏儿一愣,没有表情的脸破了冰,不由笑了笑:好,有需要我会开口。
没事的。
不用白不用,不是吗?说罢,回了自己的车,吩咐往长兴坊而去。
在车内,吩咐如意:准备一张帖子,立即到郑王府,就说我在长兴坊等鱼侧妃一聚。
今日宫宴,她一定有空。
如意应喏,拿了帖子,自下车前往郑王府。
宫内。
太子李适在明德殿,与李迥等候消息。
一内侍进来回禀:侍奉陇西郡君的宫婢一直没找到。
李适皱眉:是从雍王府过来的,还是一直在东宫伺候的?今日宴客,的确从各殿抽调了一些人过来,但是,此宫婢却是刚送进东宫侍奉的。
李适点点头:看来,是有人安插进来的。
不过还没用顺手。
李迥道:她今日对钏儿说是我安排的菜式,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让她放下戒心,吃菜。
在外人眼中,她吃得越安心,跟我的关系就越是不同寻常。
真是,无聊七弟,别等闲视之。
这事不好好处理,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
你要知道,钏儿是他们想利用来打击我们的棋子,若是成功,我们是皇子自然无事,大不了担个‘德不休’的名头。
钏儿就会被打趴下,那样,恐怕,你们今生真的无缘了。
李迥看着李适的双眼,想从中看到有几分真实性,看了半晌,方低下头来:知道了。
我会认真应对。
想伤害我们,也要看有没有那份能耐宫宴从巳时末开始,到午时末结束,等钏儿晃晃悠悠到达长兴坊时,也不过未时中刻。
没想到,此时铺子里还有生意,都是一楼的客人。
进了铺子,杨掌柜笑呵呵地迎过来:娘子今日得空了?看看铺子里新进的小厮吧。
上次送帐本的时候给您说过。
钏儿戴着帏帽,应了一声:恍惚记得。
许嬷嬷的侄子到农庄做个管事,也算高升。
看着听了掌柜话走过来的一高一矮俩小子,满面憨厚,壮实的身子,却有一双看事的眼,先就有几分愿意:不错,想来是有眼力的。
叫什么名字?他们是在一楼伺候的,娘子说取名要贴近铺子经营的内容,某就想着,干脆叫阿馄、阿饨。
阿馄阿饨?叫起来又些结巴,不过还好。
那楼上的小厮呢?楼上主营娘子定的招牌酸菜鱼,某想,干脆招三个,就叫阿酸阿菜阿鱼得了。
钏儿憋着笑,翘起大拇指:不错。
说着,便向楼上走去:端碟子小点心,一壶茶,给我煮一小碗馄饨。
今日宫宴,没吃饱。
一会儿有人来找,直接带上来,是女客。
杨掌柜恭敬地应喏:娘子放心,必然妥当。
钏儿走进楼上雅室,取下帏帽,手托着下颌发呆。
阿馄端来吃食,递给守在门口的泥点,也不胡乱打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泥点进来,放下吃食:娘子,喝杯热茶吧。
钏儿回过神来,将点心推给她:你也吃两块。
今日在宫里也没顾上你们。
奴婢还好,宫里的姐姐给我们安排的饭菜很丰盛,样式色彩都好。
那姐姐说,只是比宴席上差一点点而已。
还说,宴席上可没那份自在。
看你,这么稀罕?难道平日里我亏待你们了?奴婢们跟着娘子自然吃香喝辣,只是没见过宫里那排场不是?所以,觉得宫里的东西那是样样精致稀罕,那可是贵人吃用的。
就是将来与人讲起来,好歹奴婢进宫见识过了,那也是面子。
泥点也该说亲了。
娘子,奴婢还得侍奉您出嫁。
自然是我的陪嫁,到了王府,我会给你寻门好亲。
唉,你家娘子很可怜啊,现在想起来居然没有什么朋友。
自认为打小的姐妹情分,现在却发现什么也不是。
你说,这权力富贵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出卖一切?奴婢不明白,可是奴婢知道做事要凭良心。
为人奴仆,忠于主人,不做亏心事,想来到任何时候都会心安。
还是你好,简单又快乐,目标也明确。
我可能是想法太多,这样会很累。
其实若有的选,我根本不想嫁进皇家。
泥点脸色大变:娘子慎言。
圣上已经赐婚,这话可不能再说。
钏儿苦笑:你都明白的事,我怎会不明白。
说白了,我是怕死啊。
外面楼道响起脚步声,钏儿收敛起情绪,看向门外。
帘子掀开,正是鱼竹汐。
成亲几年,竹汐变化很大,面容艳丽妖娆,身姿柔媚,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一笑如同月牙的靓丽眼睛。
虽贵为侧妃,此刻穿着却甚是素净。
一见钏儿,竹汐便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钏儿,好久没见。
你清减了。
钏儿扑哧一声笑了:难道以前我很胖么?只是你好久没见我,所以才有这样的感觉。
怎样,现在生活还好吧?平日里想约你,又不方便打搅,而且我的事也很多很繁杂。
竹汐坐在钏儿手边:我明白的。
我娘他们还常念叨你,还有我哥。
钏儿听竹汐提到竹元,想到那个漂亮的男子,现在再没有以前羞涩纯真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不由神色一黯:竹元哥哥还好吗?我觉得他变了很多。
他不快乐,只是对家有很重的责任心。
而且,他自己还压上了鱼家宗族的责任。
他说以前阿爷被宗族所弃,他一定要将鱼家宗族踩在脚底,再建立一个自己的鱼氏宗族。
钏儿张大了嘴:真是有野心。
别只顾着说话,喝点茶,吃点小点心。
这时,厨下做的馄饨端上来了,钏儿也没招呼竹汐,自己吃了起来。
虽然不多,可钏儿吃得眉开眼笑:宫里的东西真是中看不中吃。
还是这馄饨实惠。
近**见过坠儿吗?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竹汐眼神一闪:见过。
前段时间雍王刚立了太子,她请我过府一聚,后来她们就迁进了东宫。
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哦?都聊了些什么?竹汐喝了口茶,舒展了一下手臂:也没什么,只是回忆过去。
我们还谈了你,我还说起你最喜欢吃哪些东西。
钏儿扯了扯嘴角:是吗?你们也真是,碰头也不叫我。
她说时间不凑巧,说跟你在宫里多的是时间相聚。
真是巧了,我们三小时候好得如亲姐妹,还都跟皇子牵扯上了。
希望我们会一直这么好。
竹汐微笑:那是当然。
看着竹汐一派自然,钏儿心下暗忖:难道,自己的怀疑错了?要不,就是竹汐越发能做戏了。
无论如何,在李适如愿登位之前,自己都不能再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