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日,钏儿才知道,平日里,作为公主的升平有多温婉。
钏儿无奈地看着口口声声姐妹情的升平:你别说了,好不好?你现在可是我六婶。
我一个做侄女的赖在新房,算什么啊?蕊娘,啊,不,六婶,您饶了我吧。
升平梗着脖子:不成。
虽然辈分上我比你大,可是年龄我比你小,你得迁就我。
你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了,要我迁就干什么?我再不走,别人还不定怎么猜疑呢。
为了公主你自己的名声,为了新婚有个好的回忆,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就放心吧,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钏儿真的理解升平。
在现代,她自己有好友就是临近婚宴时脱逃,生生把自己的良缘变成了凉缘。
钏儿低声在升平耳边道:你这样,六叔很尴尬的。
而且,作为夫妻,你对他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明明是你心理上有障碍,可他会以为你对他不满意,平白生分了。
公主 ,为了你自己的幸福,你就别固执了。
我走了。
升平听进了钏儿的话,可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一手拉着钏儿的衣袖,两眼看着钏儿,眼泪汪汪的。
钏儿抚额:天呐,自己这一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如意看这样也不行,悄悄支了泥点去请李迥来,没想到听了泥点的话,郑王和太子殿下都来了。
李迥一进门,冲郭暧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升平,走过去拉了钏儿就走,郑王和太子又笑嘻嘻地堵了升平的路,也没说话,只是冲升平和郭暧拱手恭喜,而后也走了出去。
升平对太子殿下和自己的哥哥有所忌惮,撅了嘴不慢地跺脚,委屈地想流泪,可宫嬷嬷说流泪不吉,只得强忍了眼泪,坐着生闷气。
郭暧厚着脸皮坐到她身边说尽好话,升平慢慢将一颗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新房里终于有了一点甜蜜和暧昧。
退出门外的宫嬷嬷合掌念佛:阿弥陀佛,可算不闹了。
玉香好奇地问宫嬷嬷:嬷嬷,公主到底怕什么啊?难道怕圆房?宫嬷嬷摇头:不象。
我倒觉得她是离开了皇宫今后要自成一家,心慌没底。
女人啊,总要走这么一遭的,只是公主担心过头了。
可把陇西郡君给累了。
玉香捂嘴:公主也是抓住根稻草当救命绳索。
陇西郡君还是个未及笄的未婚小娘子呢,却被公主硬拉在新房陪伴这许久,连合卺酒都是郡君陪,够尴尬的。
宫嬷嬷笑了:那也是他们的情分。
这人总得有一二知心姐妹才是。
好了,一会儿驸马还得前去陪客人喝酒,你们好好劝劝。
无论如何,莫再听公主的去请郡君。
是。
钏儿被李迥拽出来,走出老远,李迥才笑了起来,钏儿担忧:蕊娘会不会生气?你刚才怎么话都不说一句,就把我在拽出来了?李迥替钏儿理了理发钗:你傻了啊?你不好推却,我们进来也只能抢了你走,免得驳了她的面子,让她尴尬生气。
说什么都不对,还不如不说。
当时你就不该去。
这还怪上我了?我这不是知道她紧张过头,安慰她而已。
李迥神秘兮兮地冲钏儿一笑:那明年三月你也要嫁了,会不会临阵退缩?我才不怕呢。
说完,看着李迥打趣的笑容,钏儿脸红了。
这个小不点,竟然还能将自己的军郁闷。
钏儿早早离了汾阳王府,也没有跟祖父祖母辞别,只是跟王氏说了一声,便让泥点叫了车夫过来,径自回府去了。
一上车,钏儿紧绷的神经瞬间垮了下来,靠在车沿,无力地闭眼养神。
任谁经历这么一场生死,还得在人前强颜欢笑,都会觉得筋疲力尽。
随手取下头钗扔给如意:戴着真是累。
如意刚想安慰她,钏儿又叹气:应三娘其实是个聪慧的,没想到被人利用,小小年纪便萎落,实在可惜。
如意瞪大眼:娘子还同情她?她要娘子的命呢。
若中间没有那内侍,我也许还真认为是她一手策划的,可是却是朝中权势倾天的人安排下的,我对她的恨倒少了几分。
作为他们这样的家族,不过是家中的棋子,她不蹦达,就会只是被利用,或者被遗弃,就算嫡女也是一样。
也未必敢确认她对六叔和韩王无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如意脸红了红:我们没有娘子这样的胸襟,我们只知道差点赔上一生。
你们受惊了,是我没有护好你们。
对了,吩咐一声,到药店抓些压惊安神的药,估计今晚我也不好睡。
你们也都喝点。
是。
王氏派出的人还是查探到了钏儿的事。
王氏又惊又怒,翌日叫了钏儿过去:那**真被掳了?钏儿没想瞒她:是,韩王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谁动的手?脸还被打了?还看得出来?上了药,今日好多了。
直接动手的人全死了,策划的人是鱼朝恩。
明白了。
你身边现在没人护着,我派几个人帮你。
不用。
在你成亲前必须。
成亲后就由王府派人保护。
以前你拼命地想好好活着,难道现在不爱惜自己了?以前那不是有你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啊。
现在你就更不安全了。
我们都是站在太子一线,太子没登基前,随时都可能被踩死。
明年你就要嫁人了,还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小命才是。
好吧,我要两个人就成,功夫好点的。
我会派六名。
我现在不出门,也不是很显眼,没人对付我。
对了,苏姨娘要见你,求了我好多次,你去看看她吧。
钏儿想起那个冬天的大雨,想起那彻骨的寒冷,不想去:没必要吧?往**联合她想陷害我,那点情分早被她弄没了。
不能完全怪她。
她想报恩,而她的孩子本来也活不了,她只是将计就计。
我是推了一把,却不是我的主意。
唉,见就见呗,我又不怕她。
只是不想听她说些没用的。
她在她自己的院子?是。
从孩子去了后,她的身子就没好过,基本没出过她的院子。
她心中有愧,每日也很难受。
你想要我原谅她?其实和她没有交集,她实在不必求我原谅。
王氏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发呆。
钏儿叹气,去了苏姨娘的院子。
进了苏姨娘的院子,钏儿大惊:那个看起来一身书香的温婉女子,如同变了一个人,形销骨立。
钏儿没有摆脸色,温和地坐在床边:怎么成了这样了?请了太医没有?苏姨娘瘦削苍白的脸颊浮起一丝红润:郡君。
叫我五娘吧。
听说你想见我?五娘,对不起。
钏儿静默片刻: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孩子已经去了,他会找到更好的归宿,你就莫要负担太重。
虽然你利用他一把,可是并不是你害死他的。
你还有孩子需要你去呵护,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苏姨娘急促喘息,蓦地嚎啕大哭起来。
钏儿没有劝解,只是递了手绢子给她。
有的人因为心中愧疚一直郁闷在心得不到抒解,久而久之,便成了大病,郁郁而终,想来,苏姨娘若是不能自己将郁气发泄出来,也会是那般结局。
这一哭,竟然哭了大半个时辰。
苏姨娘沙哑着嗓子,苍白着脸对钏儿道:谢谢五娘大度。
我想跟阿郎说,请他放我到寺庙,诵经念佛过一生。
钏儿摇头:你不能这样,既然已经犯错,不能再做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若是诚心,在家中也能念佛祈祷。
佛在心中,不是在寺庙。
苏姨娘听了这话,倒是看了钏儿好几眼:没想到,五娘还有这样的功底?说笑了,我可不曾参禅礼佛。
你别再胡思乱想,好好将息身子。
言尽于此,钏儿觉得跟苏姨娘再没啥好说的了。
固然她是有原因才做下那样的事,可是,自己就该成为牺牲品吗?苏姨娘看钏儿告辞,突然说道:你可知道,二夫人在你之前曾经怀过孩子?钏儿点头:不是掉了么?是,可是你知道是谁动手的吗?。
钏儿摇头。
苏姨娘面有愧色:下药的是莫姨娘,只是我听见了她的打算,当时没有告诉杳娘,不想多事。
你愿意告诉我,我仍然感激。
哪家后院都不会干净。
苏姨娘眸光闪动:夫人手段多,你要小心。
钏儿笑了:能这样说你的恩人,也算是豁出去了。
放心吧,夫人不会再找我麻烦,我们仇怨已了。
苏姨娘哦了一声:难怪她愿意传话。
这样你不如记到她名下,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嫡出,对你将来很好。
嫡出?算了,我不想了,这样很好。
你歇着,我得回去了。
苏姨娘看着钏儿的背影,眼泪又流了出来,轻轻啜泣着。
如意泥点倒是好奇:娘子真的原谅她了?不记恨?不怕她是做样子骗你?钏儿笑了:她是厌倦了这后院的龌龊,其实并不是特别在乎我的原谅。
她心死了,人已退出了红尘,我原谅只是一句话,她却要开始苦一生。
没两日,便听说苏姨娘将住的院子收拾得甚为素净,求了郭唏改为了修行之所,每日茹素念经,俨然成了居家的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