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迥跟松子来接她们的时候,天刚擦黑。
听说木大郎已回京城,也会去灯会,串儿将精心保存的匣子放进背包,波力动作迅速地跳了进去。
竹汐竹元安静而有礼,坠儿一瞬间却象变了一个人,穿着浅黄小袄,绯色长裙,对襟褙子,少女的身材已是初显,莲步轻移,配合着一脸温婉,整个人如同一朵夜来香,让人心悦。
串儿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李迥,李迥只是瞟了坠儿一眼,就转过头跟串儿唧唧呱呱地聊开来。
李迥今晚带来的车很大,大约可以坐八个人。
随车有十多个护卫。
看着车外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他兴奋地介绍其先祖曾经于京师安福门外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绣,饰以金玉,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
今年虽然没有这样大的手笔,可是也制作了不少灯塔、灯山、灯球、灯牌楼,还有烟花火树。
很多人家搭了灯棚。
我们的灯棚靠近宫城,看什么都方便。
只是要早些去,晚了。
挤都挤不过去。
串儿好奇道:不是说灯会十四就开始吗?李迥笑道:今年十四乃试灯,十五、十六、十七解禁,坊门不闭,可通宵踏歌游乐。
待时局稳定,估计又会象以前那样,以正月十四到十六为灯市。
竹汐兴奋地问李迥:我们也可以通宵踏歌么?李迥对于竹元跟来,心里莫明不痛快,他一直记得串儿叫他竹元哥哥。
听竹汐问话,想着也不能因为讨厌哥哥就不理妹妹,便笑道:当然可以。
只是,小姑娘难道不该早些歇息么?竹汐小脸微红,低声道:那不是一年才这么一次嘛。
坠儿不甘被冷落,插话道:木家郎君说得对。
想踏歌,一会儿跟着跳就是了。
反正我是熬不了夜的。
只是若想早些回来,不知道可安全?李迥一拍胸脯:不必忧心,我会送你们到家门口的。
竹元抬头看他一眼:还有我保护呢。
李迥瞪他:你很厉害么?竹元悠闲地一抱臂,亚麻色的眼睛微眯:一般吧。
跟随师傅历练,只能对付三个人。
师傅可以同时对付十来个。
李迥张大了嘴:自己好象能对付两个人,可是,似乎他们并没有使出真本事。
决定不纠缠这个:唉,我出门跟着的人太多,有本事使不出来。
竹元打了个呵欠:你就是使出来,也没人接招。
要不,空闲的时候我们练练?李迥脖子一梗:行啊。
到时候约你。
暂时不会出京城吧?二月中旬出去。
那行。
这之前一定找你练练。
竹汐悄悄拉了拉竹元的衣袖,竹元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偷瞧了瞧串儿。
串儿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车外各式奇灯,根本没注意车内的暗涌。
一帮小孩子,能翻起啥风浪?背包里伸出的小头也正看着车外,不时啧啧赞叹。
串儿悄声道:这才是古色古香的灯会啊。
比起电力发达的现代,这烛光闪烁的火树银花,才最有味道。
不过,这会不会造成火灾呢?波力肯定地说:造成火灾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就是用电,一样会有火灾的可能。
串儿惋惜:若是火灾,这些漂亮的灯就可惜了。
还会波及那些木板房。
车已经停了下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问串儿:他们都下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呃?串儿回头一看,是很久不见的木大郎。
展开一个开心的笑:这几个家伙,居然不叫我。
作弄我呢?我刚才在跟我的宠物鼠聊天。
李适嘴角噙着笑,坐在她身边:真的很奇怪。
跟你说话,就感觉不到是跟一个小丫头说话。
你倒象个稳重有历练的当家主母。
真是狭隘。
难道我只是个做主母的料?哼哼,我的作用比当一个主母大。
啊呸呸,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李适咧开嘴,哈哈大笑:怎么看都不象小姑娘。
对了,听说你找我,我才特意上车来的。
有什么事?串儿的表情一下僵住:今天可是十五,把他亲娘的事说出来,会不会让他扫兴?让他伤心?看串儿脸色突变,李适皱紧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事?串儿勉强一笑:先下去吧。
一会儿再跟你说。
为什么现在不说?怎么了?等一会儿又怎么了?串儿一急,不由提高了音量,两个声音在车外同时响起:串儿,怎么了?怎么还不下车?竹元和李迥焦灼的声音,如同一桶冰水浇下,串儿清醒过来,缓和了语气,对李适道:在车上说话不方便,孤男寡女的,等会跟你说。
说罢掀开车帘,就着竹元的手跳下车去,心中有事,没有留意李迥失望的眼。
李适吁了口气,又觉得十分可笑:孤男寡女?现在她哪里算是个女人?诶,自己已是能领兵上阵杀敌的将领,堂堂郡王,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影响情绪。
摇了摇头,起身下车。
坠儿远远地看着走下车的李适,心里盘算着什么,看串儿走过来,便笑嘻嘻地拉了她走进李迥他们的灯棚,上了二楼。
串儿一望,惊叹不已:只见高大的灯楼耸立中间,荷花、栀子、葡萄、瓜、藕、牡丹、柿子、橘子灯有花有果;鹿、鹤、龙、马、猴、凤、金鱼、兔、鲤、蛙,有禽有兽。
更有白菜灯、葫芦灯、西瓜灯、猫儿灯、狗儿灯、羊羔灯、娃娃灯,让人目不暇接。
此时,衣饰华丽、满身珠翠的宫女排列在灯楼两旁,两株灯树分立,彩灯满缀。
左右两边是伴奏乐队。
她们准备表演《上元舞》。
李迥在旁边介绍说,这群宫女有八十人。
围在宫女外圈的两百华服少女,是从长安县和万年县选出来的,待宫女表演完毕,她们就会载歌载舞,踏歌而行,那时狂欢就算开始了。
李适也站过来:歌舞开始后还有百戏,身怀奇技异能的人,各显其艺,有走索、吞刀、吐火之类,他们的表演要围绕宫城行完一周。
串儿眼睛也忙,耳朵也忙,不停地点头,完全忘记了先前的担忧。
坠儿拉了竹汐挤过来,加入他们聊天的行列。
竹元在身后看着,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沉思着。
这时,音乐响了起来,串儿把波力掏出来,端来直背靠椅把它放在上面,指着下面的歌舞:出来看得清楚些。
李适不信地问串儿:它能听明白?串儿白他一眼:当然。
又有人走了上来,却是一身锦袍的李邈。
看串儿他们都在,他哈哈大笑:难怪你们要独自行动,原来是为了这几个小丫头。
将手里一盏做工精良的宫灯递给竹汐:送你。
竹汐不知所措地接了灯,眼睛却看着竹元。
竹元没说话,转头看向楼下,竹汐方高兴地道了谢,月牙似的眼让人也想跟着笑。
坠儿脸上笑着,仿佛很认真地地在看楼下的歌舞,右手却紧揪着衣摆,指关节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