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与京城相隔万里, 便是有再多的担忧,也没办法亲至,就连从远方传来的信件, 也是许多天前的旧事了。
林澜伤重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特意告诉林夫人他们。
林姝姝心里藏着事,有时候失神, 难免会露出两分惶然, 手里的帕子拧皱了几条。
自她身体好了些后,平日里得闲, 总会去太后宫里坐坐, 倒也不拘话题,安静坐着品茶吃点心也是常有。
尤其在立后诏书下来之后, 后宫不少妃嫔开始神隐, 除了请安的日子不得不出现,平常也不怎么来仁寿殿了。
太后有时候也觉得冷清, 多亏林姝姝陪着。
这几天见她总是走神, 太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贵妃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心事吗?立后大典还未举办,林姝姝的宗牒也没有更换,太后就还是贵妃贵妃的叫着, 但宫里的一应待遇,早就比照着皇后的规格来了。
听到太后声音, 林姝姝回神, 牵强地笑了笑:没什么事,可能就是没睡好……贵妃!太后突然打断, 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皇上平日繁忙, 许多小事上可能会顾不到,难免会顾及不到你的情绪。
她话音一顿,继续说:哀家毕竟比你们年长两旬,若你信得过哀家,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哀家说说。
林姝姝抬头,在太后眼中看到的,是一些很微妙的关怀,不似林夫人那般全心全意,可也含着真挚。
或许在太后眼中,贵妃仍非她真心实意喜欢的。
但能让皇上认可的人,她也不会提出任何异议,乃至日常相处中,还能提供些无伤大雅的便利。
林姝姝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倾诉。
叛军被俘后,从边疆传来的军务多了一倍不止,司祁需及时处理,分给林姝姝的时间就少了。
林姝姝又不愿让他为自己分心,就算心里担心着林澜,可司祁不主动说,她也不会主动问。
再说这深宫里,真正能同她说得上话的,遍数竟无一人。
是臣妾的二哥。
真正开了口后,林姝姝就发现,原来找人说出心底忧虑,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太后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完全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只顺着林姝姝的话,引导着她一直说下去。
由于司敏的缘故,太后对林澜也略有了解,她虽厌烦林家揽权,但随着皇权收归,那些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再听到林澜战时骁勇,慢慢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直到听说他伤口感染,也只能感叹一句:苦了他了。
可不是受苦了,好好的小将军,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却为家世所连累,就是立了再大的功绩,回来和全家的罪状一抵,还是个光头兵卒。
林姝姝说完,心底松快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担心笼罩。
若她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太后肯定能给她寻出适当的解决办法,但若是与生老病死有关,除了安慰,她也想不出旁的了。
半晌,太后想到:过几天我去禧平寺听经,贵妃可要一同前往?叫方丈帮你燃一盏长明灯,你若有精力,也可在佛前替你二哥祈福。
既然现实里使不上力,就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了。
林姝姝下意识的想拒绝:不用……谁知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改口。
这方便吗?她轻声问道。
太后说: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若愿意,便是想明天去,也不是不行。
太后自然没有错过她开始的拒绝,虽然无意深究,但也有几分好奇。
林姝姝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臣妾只是想到,之前有幸见过古燃方丈,只希望这回能请方丈为二哥诵经,也算我这做妹妹的一点心意了。
也正是因为她想到古燃方丈,方才临时改了说法。
林姝姝还记着,去岁到禧平寺给太后求平安签,她不过和古燃方丈初见面,就被指出外来游魂的身份。
何况连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能被她遇到,又有谁能保证,这世间当真没有神明?她也是没办法了,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且去试试。
太后也不知信没信,反正就是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古燃大师慈悲为怀,定是愿意帮忙的。
但涉及到出宫,她们两人说好了还不算。
太后本就有到禧平寺听经的习惯,多捎带上林姝姝,也不过是多添一架马车多准备一间寮房的事。
唯一需要考虑的,大概就是如何说服皇上放人。
太后向来不爱插手小夫妻俩的事,前面刚开口许了承诺,后面就叫林姝姝自己想办法。
她也觉得难为情,先叫良嬷嬷端了一匣子粉珍珠出来,借着赏赐,慢吞吞说道:哀家也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可贵妃啊,皇上要是不放人……贵妃不妨想想说辞,反正也就三四天的时间,有哀家照顾着,肯定不让人受凉或者其他什么的。
让皇上松口,在林姝姝看来很是简单,她爽快地应下了。
太后原本计划着四五天后才去禧平寺,但为了让贵妃早日宽心,就把时间提前到后天,太后需要收拾东西,林姝姝自然也要,这般,她就没久留,稍坐片刻便请辞了。
也是赶巧,林姝姝才回到华清宫,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温茶,就听说皇上到了。
回头一看,正好见到司祁大步走进来。
林姝姝心念一动,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去,而是倒了半杯茶,等司祁走进了,抬起双手,将茶盏递到司祁嘴边:皇上请用茶。
……司祁纳闷,偏茶盏就在嘴边,他只好把茶水喝光了,才有说话的机会。
姝姝这是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吗?可不是他大惊小怪,随着两人感情越来越好,林姝姝在他面前越发没有规矩了。
这并不是说他哪里不满,只习惯了林姝姝的平等相待,这突然献殷勤……林姝姝不答,反而推着司祁往前走,边走边问:皇上累了大半天了,我给皇上捏捏肩膀吧。
也没特别累……这是怎么了?林姝姝越是不说话,司祁心里越是不得劲,总觉得毛毛的。
他被推搡着坐到小塌上,林姝姝也脱了鞋袜爬上来,然后跪坐在他身后。
柔若无骨的双手按在司祁肩膀上,林姝姝毫无章法地捏按着,还偏要问:这个力道可以吗?皇上觉得这样行吗?有没有感觉轻松了一些……可以,挺好,轻松了……有的按就不错了,哪里还轮得着司祁去挑。
他不知道林姝姝是为了什么,但哪怕只是哄她高兴,他也说不出不好了。
伴随着他的肯定,林姝姝脸上的笑真挚了许多。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司祁眼前突然多了两只手,掌心微红,背后也贴上一具柔软的躯体。
林姝姝趴在他背上,似在抱怨:皇上看,我给你捏肩,把手都按红了,真的是太累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音调微长,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
司祁心头一热:辛苦姝姝了,要不然我——哎!那就先谢过皇上了!林姝姝一拍手,在他耳边咯咯笑出声。
不是,我答应什么……司祁满头雾水。
林姝姝歪头盯着他:皇上难道不是同意我和太后娘娘去禧平寺给二哥祈福了吗?皇上看我这手,指尖也红了,可累了。
……司祁顿时什么旖旎也没了,气极反笑,朕就说,你怎么突然贤惠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嘿嘿。
林姝姝老实坐到司祁身侧,把还透着红的手塞进司祁掌心,那皇上就说,同意不同意呗?朕能说不吗?不可以!林姝姝大声反驳,君子一诺千金,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怎么能收回来呢?可朕打一开始就没说行吧?司祁似笑非笑。
林姝姝才不管,她仗着司祁拿她没办法,歪着身子靠上去,指尖在他掌心不停动弹抓痒:阿祁说行吧,我想去,我想请古燃方丈给二哥诵经。
我可担心二哥了,皇上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大概是被她前段时间的生病吓到了,今年司祁看她格外严,除非有他陪着,不然完全不许她单独出去。
要不是这样,林姝姝也不至于来个胡搅蛮缠。
她又是贴贴又是亲亲,磨了整整一天,可算让司祁松口。
但司祁才说了可以,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他身边小意温情的人就不见了。
林姝姝把落梅落萱都叫进来:我明天要随太后娘娘去禧平寺,大概会住三五天,你们看着,要带些什么吧。
……司祁忍不住磨牙,趁林姝姝转身的功夫,一把将人捞回来,捏着她的腰肢,过河拆桥,贵妃下回可千万别求到朕头上。
嘿嘿嘿。
林姝姝但笑不语。
太后和贵妃一同出宫,护卫的士兵加了一倍,再加上自叛军临城后,京中治安加强了许多,按理说,安全上是大可以放心,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了。
可不知怎么的,从林姝姝离宫,司祁莫名有些不舒服,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批个折子都能写错。
这份不对劲一直维续到傍晚,提前赶回来的护卫见了皇上直接跪下:回禀皇上,末将等护卫不力,叫娘娘的马车受了冲撞,请皇上责罚!作者有话说:司祁:让朕想想,上回贵妃被冲撞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姝姝:……失了个小忆(超小声失忆+失忆=?负负得正诶!感谢在2022-07-08 23:34:29~2022-07-09 23: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hiveibn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