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走廊一片静谧, 三个人六只眼隔空互看。
褚一诺几乎在看向褚一鸣的一瞬间就莫名冒出了那么一丢丢被捉奸当场的窘迫感,赶紧从顾尧的怀里钻了出来站好。
褚一鸣没看褚一诺,而是正颜厉色地看着顾尧, 人家则是神色淡然地与他对视。
明明理在他这边,可他眼神里潜藏着肃杀的气场让他立即偃旗息鼓,总觉着好像犯错误的是他,后背都给怵凉了。
褚一诺正准备先发制人质问这小子怎么上她这儿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 人低头看中了门口的行李箱, 贴心的提着行李箱,另一手把着门把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刚刚要暗下来的感应灯因为关门声,闪了一下, 又亮堂了起来。
褚一诺愣怔在原地, 木讷地瞧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 扭头看向顾尧:他该不会是梦游吧?顾尧迎上褚一诺的目光立即就软了下来, 笑着嗯了声:可能是。
褚一诺回过神来,扑哧一笑。
谁梦游那么的口齿伶俐, 还知道把她的行李箱给拿进去。
而且刚才褚一鸣的目光也不在她身上,而是在顾尧的身上。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你吓他了?褚一诺问。
我都没说话。
顾尧无辜道。
褚一诺嘁了声:就你那眼神跟冰刀子似的, 谁看了不怕。
谁看了不怕?顾尧微微弯腰凑近褚一诺,似乎要让看的更清楚, 我怎么就没见你怕过。
他桃花眼深邃多情, 眼含笑意,眸光漆黑明亮, 是没有动机真想让她看看清楚, 却反而更加勾人。
怎么不怕。
褚一诺顺水推舟, 来了一波秋后算账,当初在慕卡尔的时候,你经常拿那种眼神吓我。
也是我心理素质好,换个人能被吓死。
多少有点儿夸张的成分,但也不是凭空捏造。
刚认识那会儿确实不敢跟他多对视,看久了是真瘆得慌。
顾尧伸手拿手指去勾褚一诺的手指,一根根勾在自己的指间把人往身前带了带,眼睛依旧紧紧锁着她的杏眸。
那你还喜欢我?他说这话时,捏她手指的力道跟着重了些。
我这人打小的人生格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褚一诺反手去掐顾尧的手指,这不就打着你这只大老虎了。
说起人生格言,顾尧回想起这姑娘当初就跟他说过,那可不是这句。
不愧是个不着调的哲学家。
顾尧绞着褚一诺的手指与之十指紧扣,不让她造次,嘴上漫不经心地问:褚老师的人生格言是论斤算?褚一诺整只手被顾尧握在手里动弹不了,又听他这句话,有些遥远的回忆仿佛也跟着回来了。
她貌似是有跟他说过不一样的人生格言来着。
褚一诺暗自清了清嗓子,装不记得,扭头看了眼家门口,跟顾尧说ᴶˢᴳᴮᴮ:我弟人在渝江,但凡逮着我不在家,准会过来打游戏,没人唠叨他。
顾尧想起第一次来褚一诺家,她家就有男士拖鞋,看来也是他弟的无误。
让他少打点儿游戏。
人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你管得着。
确实不是我手底下的兵。
顾尧顿了顿,又把褚一诺拉近了一分,凑她耳边说,但我是他姐夫。
褚一诺耳朵一热,脸跟着一红,正想催顾尧快回去了,门又打开了。
褚一鸣这次没看顾尧,而是皱着眉看着褚一诺,像是准备好了台词,冷言冷语地一气呵成:褚一诺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半夜三更还不着家,像个什么样?有什么话白天再说,你赶紧给我进来,快点儿。
话是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好听,不过往深里琢磨,是难得的关心。
褚一诺没忍住笑着领情。
行了,我知道了。
她回道。
赶紧的。
褚一鸣说完没关门,人转身进去了。
褚一诺拉着顾尧去摁电梯,等电梯的空隙她问:明早几点?在你那边还是我这边?你弟不是在么。
顾尧说,在你这边吧。
几点?你几点起得来?我都可以。
我九点到,成么?嗯,好。
……送走了顾尧,褚一诺赶紧转身进屋关门,着急忙慌地换鞋,完全无视坐在沙发上要审她的褚一鸣,直接趿拉着拖鞋往阳台跑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从单元入户门里走出来的顾尧。
男人似有感应似的抬头看了上来,见她趴在窗沿上朝她笑着挥手,他也笑着抬起手跟她挥了挥。
身后的褚一鸣摇了摇头,这恋爱脑算是彻底没救了。
目送顾尧的背影渐行渐远后,褚一诺才关上窗户,转身看着被她忽略了的褚一鸣,稍微收拾了点儿笑容,走了过去。
又在打游戏?她问。
褚一鸣拿眼睛点了下茶几上的水杯:我喝水,还以为有人撬门呢,结果……他没说完,哼了声。
那快去睡吧。
褚一诺关心道,你在养伤,别熬夜。
说完褚一诺也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洗漱。
褚一诺。
嗯?褚一诺扭头看向褚一鸣。
褚一鸣望着她:你就那么喜欢他?瞧着褚一鸣难得认真的模样,褚一诺也跟着认真了起来,噙着一抹女儿家难掩的婉柔笑意点了点头。
嗯,很喜欢。
她补充,是比喜欢更深的喜欢,你知道是什么吗?褚一鸣没答。
褚一诺一脸看你就不懂的笑意:行了,我还要早起,你也赶紧去睡。
随之,她又提醒了一句:还是那句话,别大嘴巴啊。
说完,褚一诺揉捏着后颈往卧室方向走去。
褚一鸣瞧着褚一诺的背影,不由得地笑了。
搞的这么高深莫测。
不就是爱。
……翌日。
褚一鸣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望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褚一诺,扭头望了一眼外面雾蒙蒙的阴冷天色。
大姐,我要没记错的话,你是说你跟你男朋友去菜市场买菜,对吧?对啊。
褚一诺拿着手机一边回顾尧发来的微信,一边往沙发上一坐。
褚一鸣瞧着褚一诺身上穿的针织连衣裙,脚踝露出两白灿灿的光腿,晃得他只感觉凉飕飕的冷。
他眉头微蹙,十分无语:你是去买菜不是去走秀,绿啦吧唧的是跟菜叶子比美么?你不看天气预报啊,外面几度你心里没数?有没有审美?什么绿啦吧唧,这叫松霜绿。
褚一诺一个抱枕砸过去,我需要比美么?还菜叶子,你姐我不美么?得得得,我懒得跟你废话。
褚一鸣顺手把砸过来的抱枕搁在背后,抬抬手,赶紧的,进去换个正常的。
不,不换。
褚一诺语气格外坚定,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换。
她这起了个大早,在她寥寥可数的裙装里挨个试完,才选定这一身,还特地配了个妆。
换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墙上的时钟指针正好走到九点,顾尧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褚一诺一边接起来,一边起身拿外套和包往玄关走去:我马上下来。
褚一鸣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重重的叹了口气。
臭美吧,祝你早日感冒。
十分钟后,门从外面打开了,褚一鸣正好端着水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去而复返的人还带着个人立在门口。
顾尧手里提着褚一诺的包,跟在她身边,噙着淡淡的笑,纵容又无奈地看着微微翘着嘴的姑娘换鞋。
褚一鸣一眼就瞧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笑的那是一个幸灾乐祸。
怎么回来了啊?他明知故问。
褚一诺白了眼褚一鸣,干巴巴地说:今儿外面确实冷,我换身衣服。
褚一鸣心里由衷的钦佩,果然还得是他偶像,他这未来姐夫能治,这可比天王老子还给力。
他呵笑了一声:是么?不是天王老子……褚一鸣。
褚一诺及时打断他,摆出姐姐的样子横他:有事儿没事儿,回屋该干嘛干嘛去。
褚一鸣大摇大摆地往客厅走,声音在玄关处飘:不好意思啊,养伤中,没事儿。
褚一诺换好拖鞋,扭头拿手肘撞了下顾尧,低声抱怨:都怪你。
顾尧无声地笑着,轻轻地揉了揉姑娘的发顶,温声跟她咬耳朵:我这不是为你好。
你知道么,我走的有多斗志昂扬。
褚一诺朝客厅努努嘴,跟顾尧嘟囔,回来的就有多垂头丧气。
顾尧瞧着这姑娘气呼呼的样子更是笑得不行,还不能笑出声来。
刚才这姑娘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就注意到了她是有特地打扮的,头发低低挽着,巴掌大的脸精致娇俏。
虽然昨天也化了妆,但今儿还穿了裙子,温婉又带着点儿风情。
印象中,他从没见过她穿裙子。
她虽然不算高,但比例很好,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合适。
今儿比昨个还冷,寒风凛凛,饶是她外面穿着的大衣也挡不住她玲珑的曲线。
很美,美到他完全挪不开眼,心底竟萌生出想把她藏起来的占有欲。
不过比起美,健康更重要。
讲道理是讲不了的了,只能先来硬的,亲自把人弄回来监督着换一身。
我这一个月都见不着你,你要生病了我还得担心,担心就会分心,分心了就……褚一诺伸手就捂住了顾尧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知道了知道了,这不回来换了嘛。
顾尧就着褚一诺的手心亲了一下,拉下她的手还得哄着:我女朋友怎么样都漂亮。
偏偏有多漂亮她自己心里好像没数,这漂亮的我都有危机感,你说怎么办?褚一诺笑容甜甜地轻轻拍了下顾尧的胳膊,生怕褚一鸣瞧见听见了,探头去看了看。
她回头就觑了他一眼:你还会甜言蜜语了。
顾尧点了下头:从今往后,我这张嘴只对你说甜言蜜语。
我弟还在呢。
褚一诺嗔他。
嗯,你听话去换衣服。
顾尧目光挪向客厅,我帮你教育他。
褚一诺给顾尧拿了拖鞋,关了门,两人换好以后一前一后往里走。
褚一鸣。
到。
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褚一鸣闻声应答站起来站的笔直,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一偏头一闭眼,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句。
——靠,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同样走在前面被吓了一跳的褚一诺回头瞧着眼前这盛况,捂嘴笑着拿另一手给顾尧比了个大拇指。
顾尧朝她抬了抬下巴,她心领神会地转身进了卧室。
顾尧把褚一诺的包放到沙发上,绕过去瞧着褚一鸣:坐。
褚一鸣瞠目结舌。
这感觉,怎么觉着他才是客人呢。
褚一鸣一屁股坐下去,目光落在也跟着在一旁坐下的顾尧身上。
本来是想躺靠着的,就不知怎么的控制不住身体,双腿与肩同宽,双手自然而然地搁在了膝盖上,坐得笔直。
你对我考察结束了么?有结果了么?顾尧直截了当地问。
褚一鸣微愣。
顾尧这个名字稍微在部队上一打听都是如雷贯耳的。
他住院那段时间也在章军医那儿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迹。
加上最近闲来无事是真的有去具体问问战友,甚至是关心他伤势的首长,他都跟着打听。
打听的结果也不出所料,但凡知道他的,口中就没有一个不好的形容词。
其实也正常。
当年在慕卡尔,他能成为他的偶像,他的榜样,他的奋斗目标,让他立志从军,也就是他这一身无人可及的正气。
褚一诺从小到大就是个很聪明的人,看人向来很准。
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步入社会,她从不缺乏追求者,其中各方面条件都很出众的人比比皆是,她却无动于衷。
不是那些人不好,也不是她看不清,而是她自己将自己锁进了她一个人的世ᴶˢᴳᴮᴮ界,别人进不去,她也没打算出来。
一直以为她可能就这样通透又固执的一个人过活着,没想到她会让顾尧走进她的世界。
以至于一开始他很诧异,却很快就理解了。
或许,她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是他眼前这个人,而她一直在等的也是他。
我手术那晚,我奶奶把我受伤的责任归咎在了褚一诺身上。
我知道。
顾尧说,我也在。
这个褚一鸣倒是不知道,他只听说当时褚一诺有个朋友过来了一下,但没人提过那是谁,褚一诺也没说过。
原来是他。
我们家看上去简单,其实也挺复杂。
褚一鸣看向顾尧,具体情况不应该我来说,等褚一诺告诉你吧。
或许她会告诉你,或许不会。
但她不提,你永远也别问。
你只需要知道,她只是看上去活泼开朗,没心没肺,什么都不藏着掖着,那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她不想麻烦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去担心她,假装坚强而已。
她的心思其实比谁都细腻。
顾尧是没想过褚一诺这个看起来像个刺头的弟弟,居然会严肃认真的跟他说这些。
他没搭腔,示意他继续。
褚一鸣说:她小时候恐高,但是因为有一次我非要上树捡球,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折了腿,奶奶就怪她当姐姐的为什么不上去。
因为奶奶的这句话,她爬楼爬树,什么高就爬什么,硬生生的给克服了下来,那时候她才不到十岁。
顾尧沉默,难怪她当初在没有梯子的情况下能爬上难民营那棵大橡树。
从小到大,读书,跳舞,书法,比赛,都是爸妈随口那么一问,她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做到尽善尽美。
她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但是在家人面前永远没主见,永远在妥协。
她在外人眼里是乖巧听话的女儿,所以她也没有叛逆期,懂事到根本不像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唯独当警察这件事儿,是她自己坚定不移要去做的。
可能跟我爸曾经是警察有关,也可能是因为奶奶的一些话。
她这个人特别喜欢凑热闹,那是因为缺什么爱什么。
她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弱点,又还是个警察,很多人羡慕,其实特别缺乏安全感。
褚一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了吧。
也没等顾尧说话,他自顾自的把话说完:因为她没有的,你可以给她。
顾尧就这么打量着褚一鸣,从他口中听到了有关褚一诺的很多事儿。
同样的,他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就看的出来他对褚一诺的不尊重,不耐烦也是烟雾弹。
而今天,也足够证实他的想法。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他没说的那个简单也复杂的家里原因。
但无论如何,他是真的在关心他这个姐姐。
顾尧没说话,褚一鸣有些吃不准他在寻思什么。
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
如果你对不起她,让她伤心了。
褚一鸣双手一环胸,昂扬着脑袋做足气势,放着他作为褚家人该有的狠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你没这个机会。
顾尧语气淡,言语间却是显而易见的承诺与保证,依旧还是那句话:不会让你失望的。
褚一鸣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行。
你姐一不在家,你就上她这儿来,也不是为单纯为了打游戏吧。
顾尧说。
不是疑问,是肯定。
褚一鸣今天决定跟顾尧说这些话,就料定了他能发现很多问题,瞒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瞒。
只不过……他瞥了眼褚一诺卧室的方向,凑过去对顾尧说:今天的对话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你别跟她说啊,她能嘚瑟死。
顾尧勾唇,不咸不淡地睨着褚一鸣。
半响,他一点头:成,我可以不说。
褚一鸣正暗自舒了一口气,就听见顾尧话锋一转:不过,你是我什么人,值得我为你保密?他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一身正气的偶像居然还玩威胁,这言外之意给他意的明明白白。
转念一想,就褚一诺那不争气的样儿,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清了清嗓子,朝顾尧扯唇一笑,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姐夫。
刚从卧室走出来的褚一诺正好亲眼目睹了这场认亲仪式,直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伤还没好利索。
她看向顾尧,问他,你不是揍他了吧?作者有话说:其实不知道你们发现没,弟弟从第一次出场就已经埋到今天了,他其实真的很好~~~然后,接下来会让姐姐姐夫好好谈谈恋爱,那个疤慢慢来(话说你们是真的想看那个疤,还是想看怎么看到那个疤,嗯?因为我又晚了,所以发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