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做了几年生意的马正, 这拔草瞻风的能力不在话下。
一瞧眼下这状况,格外有眼力见儿的站出来说:我让老板再给开个包厢。
说完,他立马出去办。
闵学明瞧着这站了一屋子的人, 抬手轻轻往下摁了摁,朝大家一笑:都杵着干嘛,坐坐坐。
而后他就着一空酒杯,旁边的人见状立马提起手边的酒便给杯子里满上。
走一个吧。
闵学明丝毫没架子的举起酒杯,对大家说, 提前祝大家伙新年快乐。
众人又纷纷起身饮下参谋长敬的这杯新年酒。
马正安排好进来请闵学明移步另一间包厢, 又朝顾尧使了个眼色。
顾尧偏过头跟褚一诺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少喝点儿啊。
而后又跟坐在褚一诺旁边的刘丽娟说了声:嫂子,麻烦你照顾一下。
刘丽娟一脸不在话下的直爽样:甭客气,放心把弟妹交换给我。
本是已经转身出去的闵学明因为此刻整个屋安静的落针可闻, 顾尧和刘丽娟的声音自然传进了他耳朵里。
他又转过头仔细的看了眼顾尧身边的漂亮姑娘, 随即朝她温和一笑:女朋友也一起吧。
*不得不说马正安排的是又迅速又周到, 几人来到包厢, 凉菜和酒已经上了桌。
他也不多做停留,把人带进去就跟着出来了。
掀下帘子回头看了眼眼前这大布帘子, 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步离开。
包厢里比起刚才的热热闹闹一派和谐, 三人的会面就显得异常冷清诡异。
褚一诺坐在顾尧旁边,瞄了眼闵学明。
他的样貌其实跟她师父一样属于温和脸, 可是吧气场又跟顾尧很像。
她骤然间就想起了当初在慕卡尔医院顾尧说屈政委要跟她聊聊时, 那种像是见家长的感觉。
褚一诺又看了眼顾尧,这恐怕以后的家长有的见了, 无论如何也得适应啊。
不介绍一下?闵学明打破了僵局。
褚一诺。
顾尧说。
闵学明嗯了声, 直接问褚一诺:哪个chu, yinuo是?褚一诺噙着面对长辈一贯式的礼貌微笑说:言者褚,一诺千金的一诺。
好名字。
闵学明点头笑了起来,做什么工作的?警察,不过是文职,在警院教书。
在警院教书得研究生以上吧,我瞧着你年纪不大啊。
褚一诺耐心解释:我读书的时候跳过级,所以硕士毕业相当于别人大学毕业。
不错不错。
闵学明手指点了点桌子,顾尧心领神会地起身拆白酒包装。
他也没搭理,继续跟褚一诺聊:你们这一代啊为国为民,年轻有为,是国家的希望啊。
说完他抬眼横了顾尧一眼:你说你这小姑娘又漂亮又能干,怎么就看上这小子了?顾尧正在给闵学明倒酒就听到这埋汰的话,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我差哪儿了?闵学明哼地一声:臭脾气。
褚一诺大概率是有点儿看出来这俩的气氛为什么怪怪的了。
顾尧对首长的态度她是见过的,要么恭敬要么贫上两句,但绝不是这种带了点儿小脾气又不好发作的态度。
这俩人,有故事啊!不过,就算是首长,她也不允许有人说她男朋友不是。
参谋长。
褚一诺笑容得体地看着闵学明,认真道,其实是我走运遇见了顾尧。
他很好,哪儿哪儿都好,细心体贴脾气好着呢,而且他工作无私又伟大,身体健康,三观正,长得大家有目共睹,又高又帅,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下:哦对了,这不光是我的评价,这也是所有人对他一致的评价,非常的客观。
闵学明听完直接笑了。
顾尧看着褚一诺一脸较真儿地夸他,没憋住也跟着乐了,他家姑娘应该是瞧出了点儿端倪护起短来了。
你这小姑娘很会说啊。
闵学明笑道。
我女朋友是谈判专家。
顾尧斟上酒,将酒瓶子一搁,人跟着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褚一诺的手。
这当着首长呢。
褚一诺没敢动,小幅度地想缩回手,握着她的大手稳如泰山。
男人手中的热量仿佛点燃了她全身,一路攀爬到耳廓。
闵学明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身份,愈发欣赏地瞧着褚一诺,话却是对顾尧说的:所以你嘚瑟什么?我自豪,我与有荣焉。
顾尧面上冷冷淡淡,握着褚一诺手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她的手心。
褚一诺手心痒痒又有点儿热,这心里也好奇死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劲劲儿的甚至有那么点儿幼稚的顾尧。
闵学明给气笑了,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酒。
顾尧拾起筷子给闵学明碗里夹菜:别光顾着喝酒,您吃点儿菜垫垫。
闵学明搁下酒杯,也拾起筷子就着碗里的菜便往嘴里塞:今儿到的?门帘掀开,服务员上热菜,顾尧给褚一诺夹菜,嘴上云淡风轻地说:您不都知道了,还用问我。
带小褚来玩?嗯。
也好,一个人单着孤独,有女朋友是好事儿。
闵学明大口吃着,嘴上不停,还在老侯老屈手里头?顾尧手上给褚一诺夹着菜,嘴上不疾不徐地有问必答:一直都在。
现在应该升校了?前年升的。
那还可以。
……两人你来我往的聊了会儿顾尧工作上的事儿,褚一诺自动自觉的起来给他们倒酒。
顾尧喝的慢,闵学明三杯都下去,顾尧那一杯里还在养金鱼,但肉眼可见脸开始红了。
褚一诺给他倒酒的时候轻声提醒他:你喝慢点儿。
顾尧朝她温柔地笑笑:知道。
这对小情侣郎情妾意的样子看在闵学明眼里是羡慕又欣慰,如果他儿子还在的话,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喝上了儿媳妇儿敬的酒。
小褚啊,你也别忙活了。
闵学明满脸笑意地对她说,我想跟他单独聊几句。
褚一诺下意识去看顾尧,一双澄澈莹亮的杏眼里是询问。
顾尧瞧着这姑娘那眼里的意思就是在担心她被支开了,他会不会有事儿?这是有多不放心他?可他却是很受用,心底格外的柔软。
他朝她安心地抬了抬下巴:去吧。
褚一诺刚出包厢放下门帘,就听到参谋长的声音:合着不谈对象,就真不再来了,我还得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事儿。
紧随其后,顾尧低沉哂笑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不您当初说的话么。
里面忽然陷入了一时间的沉默,褚一诺瞥见从包厢出来的马正,正摸着烟盒里的烟往嘴上兜。
她朝他走了去。
班长。
哎弟妹,怎么出来了?他们有话要说,我不便打扰。
褚一诺看向马正,欲言又止。
马正将嘴上的烟摘下来,问褚一诺:想知道连长跟参谋长怎么回事儿?褚一诺点点头,但又不想让人为难:如果不好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事儿其实大家伙也都知道。
马正不由地叹了口气,其实连长当年是被参谋长撵走的。
马正当班长那会儿连队里来了个中尉,一来没有职位当新兵分给了他。
他一开始也纳闷儿,后来才知道这位中尉原隶属于特种旅,是因为战后心理综合症,不太适合继续留在特种旅,然后才调过来戍边。
没给安排ᴶˢᴳᴮᴮ职位也是因为他的病。
其实那时候是看不出来顾尧心理上有问题,每天跟大家伙训练,吃饭,聊天什么都很正常,就是会失眠,摸不了枪也拆不了弹。
特种兵不能摸枪拆弹基本上就废了。
大概是半年后开始好转的,老实说我没从见过那么有毅力的人,连医生都觉着他这种情况能这么短时间好转是个奇迹。
他超级自律严格,努力的配合治疗,让自己快速恢复起来。
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能摸枪了,再后来也能拆弹,完全恢复到了特种兵的各项指标往上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年半以后你猜怎么着?马正说着感觉嘴巴没味儿,又把烟叼嘴里,继续说:连长压根儿就没打算走,不知道怎么的跟参谋长吵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参谋长儿子牺牲了,他把连长当儿子。
但那次吵得贼厉害,具体吵啥就不得而知,但连长是摔门走的。
马正说着蓦地笑了起来:然后他离开的头天晚上我们给他送行,喝醉了,就是跟流浪狗聊半宿那次。
另一边,闵学明说着说着也叹了口气;当初不撵你走,就是毁了你的前途。
国家培养一个军官不容易,而你更是难得,毕竟你那股子劲儿我活了大半辈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于己,你的世界是海阔天空,不应该困于回忆里的一隅之地。
于国,你要对得起你这一身军装,去守卫国民,去实现我们的强国强军梦。
我知道。
顾尧说着又喝了口酒。
知道你还犯轴。
闵学明一包纸巾砸过去,砸到顾尧的肩上又掉到地上。
顾尧伸手去捡,搁在餐桌上。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多加反驳,惹人生气。
闵学明见顾尧态度还算良好,满意地举起酒杯对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生和世事本就无常,人一辈子也就几十载,岁月从来就不是用来蹉跎的,而是用来与之交手的,无论好坏都是必经之路,我们都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现在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还有啊,你小子眼光不错,找了个这么护着你的女朋友,好好对待人家。
闵学明笑,结婚的时候记得早点儿说。
顾尧跟闵学明碰杯,勾唇一笑:您记得早点儿到。
……褚一诺是在餐馆大门外找到顾尧的。
十分钟前,参谋长要走了过来跟他们打招呼,顺带跟褚一诺说回头上他家吃顿饭,又交代了林海他们几句便走了。
顾尧说送送他,这是送君千里么,还没回来。
主要是他外套也没穿,就一件套头卫衣,外面还在下雪呢,手机也没带,她便出来寻人。
人可好,在外面逗小孩儿呢。
门口屋檐下橙黄的顶灯溢下来,刚好打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再往外雪花飞舞,打着旋儿地慢慢落下,虔诚地匍匐在他的脚边。
顾尧坐在小马扎上,大剌剌地敞着两条长腿,塌着背,双手松垮垮地交叠搭在膝盖上。
骨节分明的指尖衔着一直没点燃的烟,给她留了个慵懒的后脑勺。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奥特曼。
正在给他显摆手里奥特曼的小朋友明显被怔住了,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跟他据理力争:你骗人。
气势很足却很贫瘠的词汇让褚一诺都忍俊不禁。
这个世界上能带给你光的是电灯泡。
顾尧说着摸出打火机,大拇指轻轻一掀开一摁,红色的火焰骤然而起:或者是火,当然还有很多。
说完,他啪地一下,潇洒地将打火机的盖子甩上,慢条斯理地跟已经眼泪汪汪的小朋友说:你还应该相信军人,警察,老师,医生……呜……哇……小朋友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无情的熄灭了奥特曼的光,还是因为顾尧举例中的某一个职业被吓到了,瞬间就给人孩子搞的哇哇大哭了起来。
褚一诺见状赶紧上前,从衣服兜里摸出糖蹲下来哄小朋友:叔叔跟你开玩笑呢,姐姐请你吃糖。
乖啊,别哭了。
小朋友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大哭变成小哭,小哭变成啜泣。
他醒了醒鼻子,接了过来,还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姐姐。
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眼坏蛋叔叔,小跑着走了。
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光晕下完美的五官都染了一层红,淡淡的酒气混在这冰天雪地里,沉醉又清冽。
为什么我是叔叔,你是姐姐?顾尧双手捧着褚一诺的脸,挑了下眉,嗯?手冰凉,这模样瞧着像是醉了又没醉,可之前他说送人那会儿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不成,我是什么?你是醉了。
褚一诺捂着顾尧的手背,拿走他指尖濡湿的烟丢进旁边一小垃圾筐里,搓了搓他的手,问:你这是喝了多少?顾尧往前凑了凑,不依不挠的不到黄河不死心:我是什么?我问你喝了多少?我是什么?哥哥,你是哥哥。
褚一诺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喝醉了?顾尧摇头扬唇:没有。
这是百分之百醉了。
褚一诺欲把人拉起来:先进去吧,你穿这点儿不冷么?顾尧任由褚一诺拉他起来,一手还扶着墙跟她说:这种天儿我们还打过赤膊训练,想不想看?说着他将重量倾向褚一诺,整条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但我只给你看。
这语气不是平时故意勾引她的语气,是那种带了点儿好朋友之间说秘密,我只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的那种感觉。
褚一诺笑的不行,她发现这人喝醉了有点儿可爱是怎么回事儿。
步履沉重地一进门,正好碰见上完厕所出来的林海。
人瞧见,赶紧上来扶了一把:咋了这是,喝醉了?褚一诺卸了这又高又重的货,无可奈何地一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齿倒还算是清晰。
嗐,是这样的,两杯倒。
瞧着人可正常,说话贼溜,有条有理的,其实是醉了。
林海见识过,一脸我懂。
进了包厢,大家也都吃吃喝喝的差不多准备散了,顾尧倒是还能挨个儿跟大家说再见。
褚一诺让他穿衣服,他才听话地开始穿外套,还不忘了给她戴围巾帽子。
看的剩下几人是一愣一愣的,这人醉了都还晓得伺候媳妇儿?马正和林海本来打算扶顾尧的,结果人就赖着褚一诺,牛皮膏药似的被扯开又赖上去了。
林海都忍不住吐槽: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连长。
马正拍拍他的肩:等你有媳妇儿你就知道了。
进了民宿院子,有人正在遛狗,是条柴犬,正在雪地里撒欢,顾尧见状勾着褚一诺的脖颈直奔而去。
几个人见状哎哎哎地给人拽回来,生怕路上还会遇到别的狗,一路护送着两人往他们住处走去,眼瞅着他俩进了门才安心离开。
褚一诺没手开灯,扶着瘫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往里走。
她将人暂时扶到沙发上坐下,摘了帽子随手往旁边一丢,对顾尧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攥住,一个用力,她重心一偏便坐到了顾尧的腿上。
昏昧的客厅,借着落地窗外微弱的雪光和壁炉里噼里啪啦的火光,冰与火的交织映照在彼此的脸上,明明又灭灭。
褚一诺垂眸看见顾尧的眼睛像是用酒调的墨,浓黑深邃,氤氲了一层薄薄的迷离。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漫不经心又暧昧的眼神格外拿人,连嗓音都比平时更苏更性感。
我都这样了,你忍心让我睡沙发?作者有话说:你都哪样了,嗯?后面大概真要改成12点前更新了,不然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