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 前方不远处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宛若这蓝天烈阳下的海水,撒着波光粼粼的金边,想要伸手触碰又怕碰一下就会消失。
耳边传来了高宇笃定的声音:老顾, 那还真是你媳妇儿。
就像是突然被摁下了静音键,空气里一切的人声,脚步声乃至于滚烫的风声都消失殆尽。
唯独眼前的楼宇和人群愈发的真实而清晰,清晰到能将那姑娘淬在金色里的白皙额角边细细闪闪的汗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须臾,似是有所感应, 她扭头看了过来。
相隔几十米的距离,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跌进了他的眼里,本是与人礼貌微笑交流的笑容,在看向他的这一刻变得深刻了起来,弯弯的笑眼里闪过一丝皮实。
他嘴角微微一扯,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顶着烈烈炽阳, 隔空遥遥相望, 谁也没有要迈出一步的意思,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隔空僵持着。
不是,青|天白日四十度, 你俩搁这儿玩牛郎织女呢?高宇晒得脑门儿发烫,拽着顾尧的胳膊往前走去, 走走走,我给你们当回喜鹊。
褚一诺料定自己能见着顾尧的, 做足了心理准备, 心跳还是在真的看见他这一瞬间到达巅峰,不受控制地失了常。
激动, 想念, 雀跃却又忐忑, 害怕,发憷的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争先恐后地簇拥进她的胸腔里。
脚底像是被502黏在地上似的无法动弹,面上还得保持着从容镇定与他对视。
是的,她在赌一个他的反应。
而他一动不动,就这么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她暗自咽了下口水。
呃,她是不是,赌大了。
然后,高宇好像跟他说着什么,扯着他过来了。
男人一身笔挺的迷彩好似被阳光镀了层金框,长腿迈步而来,军靴踏在地上激起浮沙,强大的气场像是长了脚的金字塔,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她的心坎上,铿锵有力,动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太阳下,看上去好像晒黑了一点儿,不过对于英俊到鸡蛋里挑不出骨头的他而言完全是无伤大雅,反而更加有男人味。
就是那双深邃漆黑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未挪开过一眼,行至跟前。
一旁刚才在跟褚一诺说话的驻使联络官谢警官是今年从锦南派过来的,以至于并不知道他们彼此认识,一见这顾少校他们走了过来,秉承着都是同胞同事的战友情,忙不迭地开口介绍。
顾少校,高上尉你们来的正好。
谢警官笑容满面地看向三人,一一介绍,这两位是维和部队的顾少校和高上尉,这位是渝江过来的褚警官。
褚一诺见顾尧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模样,碍于大庭广众正式场合,又有外人在,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
她微笑着朝顾尧伸出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好久不见,顾队。
顾尧本是凝着她被晒的浅浅泛红的脸颊,见她伸出手来,视线慢条斯理地往下挪去,落在她纤白的手上,稍一挑眉,伸手握了上去。
好久不见。
手心被姑娘的柔嫩指尖不动声色地挠了挠,直接挠到了心上。
他暗自滚了下喉结,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字正腔圆地称呼完:褚老师。
谢警官一听这称呼,忙问:你们认识啊?两人谁都没松开手,彼此定定地望着对方,心怀鬼胎的异口同声:认识。
谢警官瞧着两人这看似疏远又亲近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总觉着有一种呼之欲出又举棋不定的神奇感觉。
眼技上,褚一诺终究还是敌不过顾尧,败下阵来,将视线转移到高宇的脸上,朝他一笑。
高指导。
她下意识松开顾尧的手跟他打招呼,扯了扯稳如泰山,反应过来拿余光瞄向男人,又用力再抽回,手上的力道明显加重,挣脱不开。
褚一诺只能尴尬地朝人一颔首: 你好。
高宇自打结了婚以后也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尤其还是已知这俩啥情况的情况下,格外有眼力见儿。
你好褚老师。
高宇笑着一颔首,随即对谢警官说,谢警官,咱们先上去吧。
谢警官也是有家室的人,就这么个情况刚才那种呼之欲出总算呼出来了,暧昧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扫,点头应下跟高宇一同迈上了台阶,往楼梯口走去。
他们是两口子吧?谢警官笑问。
还没合法。
高宇笑答。
般配啊。
……在谢警官跟高宇转身离开的同时,顾尧就松开了褚一诺的手,顺势提留着她的后脖领子拉上阶梯。
唉唉,你撒手,我,我自己走。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立柱后面的阴影里,置若罔闻的人才松了手。
顾尧双手环胸,背对着斜斜折进来的太阳,如一堵坚实的人墙隔绝了想闯进来的最后一道炙热的光,高大的影子罩在与她保持着看上过十分正经距离。
知道你胆儿肥,倒是没想到能肥成这样。
他舔了下下唇,深不见底的眼眸直接住进了褚一诺的眼里,没好气道,你最好是能ᴶˢᴳᴮᴮ给我一个不会弄死你的理由。
比起先前各种揣测的复杂情绪,这会儿人在眼前就倏然尘埃落定了下来,哪怕是瞧上去脸色并不太好看。
是生气了,但不多。
我跟师父一起来的,工作。
褚一诺拿脚尖轻轻地踢了踢顾尧的脚尖,嗓音温柔地像是在炙烤的干裂大地突然下了一场绵密的雨,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撒娇又理直气壮,也就他这姑娘能把这俩玩意融合的恰到好处。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偏偏他就吃,就要命。
先开会。
顾尧瞥了眼外面,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回头再收拾你。
褚一诺跟着顾尧并肩上楼,扫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撇嘴嘀咕:怎么还要收拾嘛,人家真是来工作的。
顾尧冷哼了声:你觉着我会信?有时候也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容易自作多情。
刚谁跟我又是撒娇又是抛媚眼的?那有用么?没用,开会期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换个什么好使的法子。
……臭石头油盐不进。
开会的时候,顾尧见到了孔向明,隔着一张长桌,军警双方都已经入座不便再多交流,两人用眼神打了招呼。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他旁边一看,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心里忍不住乐了。
褚一诺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磕在桌沿边做贼似的将拇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给他比了个心。
她这姑娘就有这种本事,但凡她想要讨你开心,哪怕你知道那是陷阱,是套路,还是会心甘情愿往里跳。
前后左右都是人,褚一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确定顾尧看见了,赶紧收回手坐好。
然后,她瞥见男人抬起一只手搁上桌面,修长的食指闲适地轻敲桌面,打的是摩斯密码。
——哄我?褚一诺敲回去。
——看不出来么?——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法子?——受不受用?——再哄哄看。
——你还想要我怎么哄?——谁家哄人还要被哄的那个教?——你家。
耳边传来孔向明云淡风轻的提醒:你俩差不多得了啊。
褚一诺唇边漾着笑意,搁下手堪堪坐好,扭头扫过一张张肤色各异的脸,看向走进来的领导,会议开始。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有关联合国警务管理与维和能力培训,都是做同样的事儿,为此也特地通知了维和部队派人过来参会。
刘指挥长在半个多月前联系了孔向明,作为心中的最佳人选自然是希望他能过来开展这个培训活动,如若不行再以此类推请别人过来。
褚一诺得知师父居然会答应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他老人家非常讨厌坐飞机,在国内是属于但凡有地上跑的,绝不坐天上飞的。
可这出国不行啊,只能搭飞机,在知晓目的地以后,她懂了,但也坐不住了,狗腿似的毛遂自荐,要为师父鞠躬尽瘁,保驾护航。
当时孔向明一眼看穿地调侃她: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别拿我当挡箭牌啊,就你心里拨那两下,跟明镜似的。
褚一诺立即反唇相讥:师父,你还不是因为知道了师兄在那儿才答应的,咱俩也算半斤八两了吧。
孔远一在科奥还是顾尧年三十晚上跟她打电话说的,大家只知道他去了慕卡尔,他们有流动性,以至于具体驻扎哪个城市确实不知道。
她得知情况以后就告诉了师父,人还傲娇着呢,说什么爱在哪儿在哪儿,与他无关。
结果这到头来还不是来的。
经上级和孔向明当场商量安排,褚一诺还是按照当年那样派给中国维和部队那边给他们搞培训,具体时间表怎么排等她过去以后再详细制定。
会议结束,顾尧跟高宇还要回去报道,褚一诺暂时不过去,跟孔向明还有工作要安排。
大家聊了几句公事,手头上都忙,便分道扬镳,各归各位。
都有工作,褚一诺和顾尧也没什么机会能单独说上话,就分开上车那会儿叮嘱她注意安全,便跟高宇上车离开了。
……忙忙碌碌到天边红霞出没,褚一诺抻了个懒腰扭头望向窗外,金色的太阳像是被混了凉水的橙色的颜料泼过,降了些温地洒在窗栏上,缓缓后移。
真不去?她收回手时摩挲着脖颈上的哨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我去你就别去。
孔向明看都不看褚一诺一眼,淡淡道。
褚一诺扭头看向孔向明:我都到这儿了不去见见师兄,那您这是摆明挑拨我们师兄妹关系。
谁跟你说那小子。
孔向明白了褚一诺一眼,我说去维和部队,你不想去,我去也行。
合着闹了半天,鸡同鸭讲,就没说到一根绳子上。
师父您故意的吧?就跟你不是故意的一样。
褚一诺相当之义正言辞:您不早就知道我来这儿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私心……话还没说完,就被孔向明无情地打断:你也好意思说那是一丢丢。
……哎。
被无情揭穿的褚一诺也不心虚也不羞,别有深意叹了口阴阳怪气,继续把她没说完的说完:您打小就教导我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是什么就是什么,要表里都一。
可惜有的人啊明明很在意,却装酷装不在乎,是吧师父?孔向明懒得跟她贫,看了眼时间,下逐客令:天要黑了,还不走?正好谢警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说道:褚警官,维和部队那边派人过来接你了。
褚一诺笑着点点头:哦好,谢谢你啊谢警官。
谢警官摇头:不客气。
褚一诺起身拎起准备好的包欲走:那我先过去了,明儿见。
孔向明嫌弃地一挥手:走走走,瞧着闹心。
好好好,走了走了。
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知道了。
孔向明目送褚一诺出了办公室,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刚把头转回来,就听到扣扣两声敲门声。
他看过去,是去而复返的褚一诺探着个脑袋对他说:师父,爱要大声说出来,爱您哟。
孔向明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就砸了过去,文件夹还没落地,她这没大没小的徒弟转身溜得比耗子还快。
*褚一诺走出大门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UN越野车,说不意外也有点儿意外,驾驶座上朝她龇牙笑着挥手的是任意。
看得出看得出,某人是故意的。
行啊,我看你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嫂子。
任意见褚一诺一上车赶紧喊了一声。
影响不好,回营区以后还是叫我褚老师吧。
褚一诺笑容温和地对任意说,你记得回去提醒一下大家。
哦好。
任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有些纳闷地瞄了眼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的嫂子,笑容得体格外有亲和力,谁见了都欢喜。
就是吧,他暗自调高了两度冷气,总觉着有点儿冷飕飕的。
任意向来话不多认真开车,褚一诺则是望着车窗错过倒退的平民们,经过一群孩子看向他们的车,有人带头朝他们敬了个很不标准的礼。
她降下车窗朝他们回了个礼,笑眼快速扫过他们清澈的深邃眼眸,想起了难民营,还有那颗橡树。
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她想。
……吃了晚饭,根据战士们平日的轮岗和休息情况跟高宇一起制定好了课表,确保所有的战士都能被培训到。
晚上打铁趁热先上了一堂,都是些新面孔,没见过,但效果还是不错。
结束后失踪人口出现在了门口,人模狗样的接受着来自战士们的敬重:顾队。
人一本正经地应着,抬步走到褚一诺身边,严肃认真地询问:褚老师感觉怎么样?挺好。
褚一诺将手边的东西收拾进文件包里,昂首挺胸地提起包目空一切的与顾尧擦肩而过,走出了学习室,踏进了夜色里。
顾尧转身笑瞧着姑娘纤瘦的背影,装的倒还似模似样。
他抬起手指挠了挠鼻尖,长腿一迈,大步跟了上去。
褚一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一道长长的影子由远及近簇了上来,轻轻勾了下嘴角又落下。
手上的公文包提手被温热干燥的大手给提住,自然而然接过去的时候,粗粝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手背,升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毛孔窜到了四肢百骸。
她暗自咽了下口水,伸手从公文包侧面摸出一颗糖来,边走边剥开将糖含进嘴里,浓浓的苹果味打开了一整个味蕾。
垂眸注视着地上两道偶尔交汇的影子,其实他们离得不算近,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却偏偏怎么瞧怎么觉着气氛暧昧。
或许是今晚的月色正好,或许是他们像沉默的鹊桥,亦或许是她听见了自己澎湃的心跳。
直到这一切的平衡在她宿舍门口被彻底打破。
褚一诺刚打开门进去,顾尧便跟着蹭了进入,门撞到墙壁ᴶˢᴳᴮᴮ发出一声轻响,公文包被甩到了书桌上,而她的后背也紧跟着贴在了墙壁上。
后脑勺被大手扣住隔着墙护着,后腰被一把揽住撞进了男人坚固的胸膛,还没来得说话,嘴唇就被他柔软温热的薄唇吻住。
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腰侧,一只手摁在他的心口,是压抑了多久的思念,好像久到已经记不清了。
每一份呼吸,每一寸心跳,纠葛在一起属于他们的味道,都在这片昏昧的一隅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用力用情的缠绵悱恻。
顾尧吮舔着褚一诺的唇瓣,感受到她的热情也感受到她的紧张,稍稍松开,鼻尖轻轻地来回蹭着她的鼻尖。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沉地笑了声:害怕?褚一诺拿余光瞄了眼敞开的大门,嘴里含着糖含糊地说着话,却因为近在咫尺,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逐渐升温的薄唇。
装的不挺好,怎么开着门你就敢乱来,一会儿曾军医回来了。
彼此彼此,这不挺刺激的。
顾尧说着凑上去亲了下褚一诺的鼻尖,箍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格外的意有所指,好像更敏感了。
所以,这男人是故意开着门的。
虽说现在是轮岗换休的时间,但是她是被安排在曾军医的住处与她同住,他跟眼前这人饶是那种公开的关系,可她还没脸皮厚到要真被人撞见能当无事发生的地步。
褚一诺推了推顾尧,纹丝不动,只能柔声嗔道:别闹,你先放……唔……话没说完嘴唇又被攫住,与刚才的温柔纠缠不同,他直接含咬着她的下唇,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往他怀里压,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他如烈火般的身上。
他还有地儿说话:诶,到底是谁在哄谁?褚一诺被他这讨哄的语气给逗笑了,寻思他敢这么明火执仗敞开门,说明没人会来。
加上他这顺风耳的听力,应该问题不大。
借着外面的零零散散的微光,静谧的房间里连浓重的呼吸都显得格外荒唐。
她睁开眼,整个人轻飘飘的,在忽明忽暗里望着他直勾勾闯进她眼中深情的眉眼,双手往上揽住他的后颈,借着他松开她的瞬间软糯地对他说:我想你了。
顾尧又吻上她,在她掺杂着苹果汁的唇间辗转厮磨着,声音嘶哑:我也是。
想你想的不行。
他说着挑开她的唇齿,探舌进去,贪婪地卷裹着她的舌尖勾缠,吮吸,潮湿炙热的呼吸越发的浓重。
良久,顾尧不急不缓地退出唇舌,嘴里咬着从褚一诺口中勾过来还剩一半的糖。
他垂眸凝着她发红的唇,脸颊和潮气蒙蒙的杏眼,呼吸急促的心口还在拼命的上下起伏,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角,彼此鼻息间萦绕着糖果的滚烫香甜。
他抵着她的额头勾出糖给她看,收回去玩味地沉声低笑:一颗糖,哄好了。
褚一诺:……这是一颗糖的事儿么?作者有话说:来晚了,但这字数应该还可以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