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手腕上多了股燥热感, 目中水波眄转,迟疑了许久,留在你身边?白泽拢了眉心, 几天都不行吗?他对清清的反常感受,应当是由于太久没有见到她。
他留她在魔宫多住几日, 就能化解那种朝思暮想的感觉。
几日过后, 她想回归墟也行。
毕竟, 姑娘长大了, 确实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陪在他身边。
清清瞬间回过神来。
他真的只是想要叙旧罢了, 哪里会有其它意思。
她刚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清清收回手,闷闷不乐地撇过头, 哦,你们魔宫比天宫好玩吗?值得我连住几日?白泽见到落空的掌心, 心情似乎也跟着低落, 又听到她拿出天宫来对比,他莫名想和她较劲,轻慢地放话:自然。
若是几日不够, 你就住上三十日, 百日,千日, 直到你发现魔宫好过天宫的地方为止。
我不要在你这里住上三十日,百日,千日。
谁爱住谁住去,我明天就要回去,不对, 我今晚就要走。
清清回眸瞪他, 不满地踹了两下床板, 露出一截玉白的脚腕。
想走?白泽感觉听不得这话,眯起狭长的凤眸,慢悠悠地拿起锁链,你大可以试试。
你别想唬我。
清清很有骨气地说:试试就试试,不就是和你打一架吗?好啊。
白泽目光扫到垂挂在床幔上的铃铛,能想到床榻剧烈晃动时,发出的缭乱铃响,多了两分兴致,这张床倒是挺适合打架的。
清清惊呆,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好了,几天就几天。
她还犯不着这种小事跟他打架,将裙摆从锁链下面抽出来,放软了态度,那你要答应我,这几天内,你不许捆我,也不许把我关在房间里。
我有空会陪着你出去。
白泽说:你也要答应我,等我说了你可以走,你才可以离开。
如果你不告而别,我不确保我会做出什么事。
白泽还要处理魔域其它事务,吩咐魔域膳房做了些吃食,给清清送过来。
清清见到她最喜欢的糖蒸酥烙,消气坐下,兴致勃勃地将魔域膳食都尝了一遍。
再瞧房间风格和布局,仿佛都参照她在天凤仙门时的住所。
推开窗时,窗外甚至还有一片海。
檐角玉铃随风声而动,叮叮当当,清脆入耳。
清清望着幽蓝的海面,想到白泽依然还在她的身边,内心生出一种踏实充盈的感觉。
魔域十二堂的两位左右总堂主立于冰桥上,听到玉铃声响动,目光不约而同地扫过来。
当初,白泽回到魔域,以强大的武力震慑魔界朝堂。
右堂主原先是前魔君贡邈的亲信,十二堂总堂主,适时地归顺新魔君后,他亲自动手血洗了一批誓死追随前魔君的臣子,表了自己的忠心。
白泽将十二堂的总堂主分权成左右堂主后,原先的总堂主成了右堂主。
他的地位虽然不如从前,但白泽对他态度算是客气,魔宫上下自然也会敬他几分。
此刻,左堂主和他同走冰桥,就恭敬地由他先行。
左堂主看到倚在窗边的清清时,似是诧异道:魔宫的侍从真没看错啊,魔君真的抱了个美人回来?右堂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声道:想不到,魔君终究也是不能免俗。
左堂主笑着驳道:此言差矣,这位美人的身份好像不一般。
在魔界微末之际,她就伴在魔君身边,深得魔君怜爱。
深得怜爱……右堂主笑笑,记住了这几个字。
……白泽让清清在魔宫住了几日后,腾出时间陪她出去转悠。
魔域和清清想象中那个荒芜黢黑的鬼地方完全不一样。
传说中的沼泽泥淖被大片的植被覆盖,树叶边缘有丝丝缕缕的灵气溢出,青鸾都忍不住凑去鸟头,捉几只虫子来玩。
清清好奇地问白泽:魔域不是没有灵植吗?为什么这些树长得和仙界的灵植一样?白泽松懈地回她:你看错了,它们长得不一样。
清清干脆略过他,向他身边的侍从阿源请教。
阿源解释道:两百多年前,魔君请了六界知名的灵植师来研究灵植的栽种,又让人去移植适宜的土壤和种子。
清清又指了散发出朦胧光束的灯,问道:那这些随处可见的漂亮灯盏呢?阿源道:魔域终年被笼罩在黑暗中,每年只有一月有余的时间才能见到些许阳光,所以,魔域百姓向来渴望光明。
多年前,魔君召集众多灯匠,日日研制不同花样和功能的灯盏,又让整个魔域常举办灯会。
沿路的灯盏夏日冒寒气,能趋暑,冬日能取暖,既实用又可以当装饰,久而久之,魔域百姓喜欢上不同的灯,不再一昧迷恋太阳光。
清清恍然,难怪外面这么热闹,原来是因为灯会啊。
也不止因为灯火。
阿源补充道:其实,魔域每日都会这般热闹。
魔君让人兴建了大量酒楼茶肆勾栏,百姓们不仅多了营生,还能在闲暇时光,拥有各种消遣。
阿源还和清清说了许多,比如修建更多学府引入灵气,开拓魔域地下城等等。
清清摸着下巴,寻思道,难怪她这一路走来,见到魔域百姓脸上几乎都写着满足。
若是白泽当个只琢磨魔域发展的魔君,她也不需要和他来个同归于尽。
这么多年的尝试下来,魔域早已换了另一副景象。
清清抬头凝视白泽,双眸晶亮,我好喜欢这个样子的魔域。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让它一直保持这样子?白泽奇怪地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有啊。
清清说得肯定,当年,在无忧城时,你曾答应过我,要帮我完成一个心愿,白泽见到少女的笑靥,唇角不自觉上扬,是吗?我好像忘记了。
清清闹着说:不行,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
白泽的心情跟着变好,难得愿意放清清一个人跑远。
清清转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中,牵着青鸾,来到一处浮桥上的市集。
一列牛头马面的小妖在忙着搬运货物,各色鱼夫忙着撑船。
路过一处脂粉铺时,青鸾的鸟爪扣住桥面,不肯前行。
脂粉铺老板娘那条大狐狸尾巴油光水滑,毛发浓密,令青鸾酸出了泪水。
清清跟着瞅了几眼,意外地见到熟人小狐狸。
小狐狸也瞧见了她,热情地招呼道:小女郎,快进过来坐坐。
清清迈步进铺,鼻尖嗅到好闻的香粉味,替小狐狸高兴,如今,你也算有个好营生了。
小狐狸将镇铺子的瓶瓶罐罐都摆了出来,供清清挑选,你快看看,我这脂粉铺里,你有什么喜欢的,都尽管拿去。
你要是挑不出来,我可以帮你介绍,这桑洲玉颜膏的美容效果乃是一绝。
清清的重点则放在铺子门口的冰莲灯上,叹道:哇,你也太幸福了,居然有那么多追求者。
光我在你铺子坐下的这番功夫,就有不少人偷着给你送灯。
有再多的追求者有什么用呢?小狐狸撂下瓶罐,满是不屑道:他们啊,要么是贪财,要么是贪色,要么只是一时迷恋你,等新鲜劲过去,又会恋慕其他女郎。
清清不解,那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郎呢?小狐狸想了想,说:对我没有所图,单纯冲我这个人来的。
清清思考了一下。
按照这个标准,白泽当年对她好像也没有所图,应当算是她理想的夫郎。
她只是想了下,就及时将这个念头打住。
小狐狸的手指点在一盒脂粉上,发出长叹:这世道,想求个一心人难啊。
清清单手托腮,好奇地说:那这么多追求者里面,你连个心仪的人都没遇到吗?小狐狸愣了一下。
两百多年前,小仙君时常来找她,笨拙地找各种理由约她去乘风观月。
她故意不戳破他的小心思,每次还要逗他几句。
可惜,自从小仙君加入仙界联军,担任少将军要职后,碍于身份,不适合再见妖魔两界的人。
小仙君不来后,她的乐趣似乎少了许多。
每年,他会找机会来一趟,悄悄往她门前放上一盏冰莲灯。
他送的灯,她能认出来。
她会将所有追求者的灯丢弃,独独留下他的灯。
她这桩最隐秘的心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
小狐狸将发丝撩到耳后,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她晲了眼清清,问道:你有吗?你和你的夫君还在一起吗?没有,他已经不是我的夫君了。
清清不自在地岔开话题,我们还是说你的玉颜膏,不要再纠结往事了。
小狐狸拿了面镜子,整理妆容,同意她的话,是啊,总是想令自己伤神的事,是会损伤我们美貌的。
故人相见,话自然多。
清清和小狐狸聊了大半天,浑然没发觉到,时间过了有多久。
直到铺外行人渐少,她方才意识到,她还想去帮白泽挑盏灯。
卖灯的铺子别关门了。
……白泽摩挲过指上的一只扳指,目光始终没有捕捉到清清的身影。
她离开多长时间了?虽然像是随口一问,但他的黑袍外,隐约添了几分凛冽的气息。
阿源低头道:大概有两个时辰了吧。
白泽又道:她是逃走了吗?阿源如实道:属下不知。
白泽周身的森然凛意益甚。
几日下来,他似乎更不想让她走了。
他的眼尾边挂了浅淡的笑意,目光却是冰冷的,你说,我如果挥剑砍了这些灵植,打下这些灯,然后,明天就放话,要率魔域大军去扫荡仙界,她会不会跑回来阻止我?阿源心尖一颤。
魔君当年对魔域进行大改造,并不是因为想赢得威望,只是没有太多兴致去磋磨仙界。
魔君贪图新鲜,一时心血来潮,就将心思放在对魔域内部。
哪天心情不好了,魔君随时可能会将亲手打造的盛世浮梦斩碎。
好比今天。
阿源颤巍巍地劝道:魔君,不可。
白泽祭出长剑,将一株灵植砍歪。
周围的魔域百姓瞧见剑影,匆忙往四处逃散。
魔君。
少女纯净甜糯的声音。
白泽甫一回头,撞入她盈满万千灯火的眸子,有种发自内心的惊喜。
清清的裙摆轻荡,若午夜盛绽的幽昙,睫毛凝着从额上坠落的汗珠,摇摇欲颤。
到了他面前,她用衣袖胡乱揩了把汗水,将挑选的灯盏递给他,送你的一盏流萤灯,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