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退后两步, 没有动手。
她没有忘记祖训,也不想让白泽憎恨她。
你们请冷静一下!清清护好怀中的小雪凤,试图解释, 我没有要杀你们魔君的想法,他现在就在我怀里, 你们别被这个右堂主骗了!她才是在骗你们, 魔君现在好好地在魔宫待着呢。
右堂主不以为意, 继续撺掇魔域百姓, 快啊, 快杀了她,别让她去魔宫伤害魔君!右堂主是魔域的人, 数千年来,一直在魔宫担任要职。
他说的话, 自然比清清有信服力。
小神女, 魔域的大门已经关了,你别想逃出魔域。
魔域百姓们提起刀,大声叫嚷, 多年来, 我们一直没有同你计较,今日,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们恐怕没办法让你从魔域出去。
就算拼了我们这条命,我们也不能让你伤害魔君。
你要是袒护仙界,不把妖魔两界的生灵当一回事,就别踏入魔域的地盘。
一旦踏入了, 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先不要急着下定论!清清降下多重空间, 为自己提供保护屏障, 避免了他们落下的刀。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认为我偏向仙界,但仙界何尝不是天天担忧我会偏袒魔域。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来自仙界魔界人界妖界还是冥界,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我不会伤害你们魔君,也不会伤害无辜的魔域百姓。
我不想来挑事,而是来劝你们魔君同仙界讲和。
少女的身量纤细,说出的话语由内里传达到每一个角落,清晰有力。
魔域百姓稍稍安静了一瞬。
大家都静一静,我同她在三百年前相识,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小狐狸从远处跑过来,站在骚乱的百姓身前,转头对清清笑了笑,即使是对于我毫无家世毫无修炼资格的卑微小妖,她也丝毫没有嫌弃,愿意和我交心,和我当朋友。
小狐狸来自妖族,又来繁华的魔域市集经营了两百余年的铺子。
不少附近的魔域百姓都认得她。
经她佐证,魔域百姓倒是愿意相信清清方才的说辞。
神族这一套冠名堂皇的说辞,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年,都已经是陈词滥调了,还有哪个傻子愿意去相信?右堂主不屑地怂恿,她万一要是使诈,先用些好话哄你们,让你们放下警惕呢?你们都忘记许多年前,在仙魔大战中死去的同胞吗?多少年前,仙界有多少次说要讲和。
最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神又如何?说不定翻脸的速度比仙界还要快。
她要是真坦坦荡荡,何必心虚地为自己设下屏障,来阻挡你们。
他提起战争中丧命的魔域将士和百姓,魔域百姓当即被激起愤怒,不顾不管地冲撞透明屏障。
小狐狸忙是劝阻:她设下屏障只是为了保护她和你们,不和你们产生冲突。
你们不要听信恶言,去误伤她啊。
我要是存心害你们的话,何必在这边同你们多费口舌,直接像对付这位右堂主一样,对付你们不就成了吗?清清蹙了眉,撤掉屏障,指尖溢出白光。
白光朝右堂主冲了过去,右堂主捂住胸口,再呕出一口鲜血。
我何必同你们假惺惺,直接杀了怀里的鸟,再杀了你们难道不是最省事的吗?但神族有祖训,神力只能用来保护生灵,用来除恶。
所以,我绝不会对你们动手。
若是不信,你们回想一下,从上古至今,何曾有哪位神偏帮过任何一方?魔域百姓见识过清清的力量后,当场愣怔,相信她是有能力解决掉他们的。
他们盯着清清怀里的鸟,迟疑地问:你要如何证明他才是我们魔君?清清道:等一个时辰。
她身边的阿源附和道:她说的没错。
哈哈哈,一个时辰。
右堂主一边咳血,一边大笑:小神女,拖延时间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你会不会只能假装对付我来吓唬人吧?魔域百姓的人头涌动,质疑道:你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我会想办法证明给你们看。
清清寻思着,她的血或许能让小雪凤迅速地变回来,取下发簪,准备割腕,给鸟喂血。
还未划破手腕,一个男子声音穿过夜间的华灯,落入所有人的耳中……不用她来证明,我就在这里。
声音如同碎玉击打过清透的琉璃珠,亦是如清泉敲打过光滑的石面。
我不过是同小神女玩变戏法,跟她变只鸟玩玩,你们怎么就跑过了?白泽身着黑裳,袖边和衣襟处的暗纹在数盏灯光下晃动流光。
所到之处,宽大的拂起道道凉风,晃得众人直打颤。
数位穿黑袍的侍从跟随在他的身侧,令数丈之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强压。
白泽散淡地问魔域百姓:你们要是将她吓到,让她以后不敢来魔域了怎么办?清清看了看白泽,又低头看了下怀中的小雪凤,紧绷的心弦暂时松下。
魔域百姓见了魔君本人,全部恭敬地退后,为他开道。
胆子大的人鼓足了勇气,小声表达出了疑惑:小神女是魔君你邀请过来的?没错。
白泽目光灼灼,来到清清的身侧,手指搭上少女纤细的指尖。
清清蜷了手指,他用力收紧,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当初,天凤仙门所有人都不信任我时,只有她一直站在我身边。
当所有人都坚持认为我身怀至恶之力,会为祸世间时,也只有她愿意相信我,想方设法为我证明清白。
我要成为彻头彻尾的魔头时,是她耗费大半神力帮我除去荒墟邪气。
若非如此,我可能会抱着一份执念去解构六界,我也不会静下心来,琢磨对魔域内部的改造。
就连今日,她以为怀中的鸟是我时,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碰到这只鸟。
她是我白泽最亲近的人,也是魔域最尊贵的客人。
无论她什么时候想来魔域,都是可以堂堂正正地进来。
魔域的大门永远不会为她关上。
一番话掷地有声,显然是不容人质疑。
白泽牵着清清的手,表明了定是要人接纳她的态度,强势得不允许任何人反驳,不允许任何人不欢迎她。
清清对上他的视线,默默反握住他的手,眼眸湿润清亮,如经过澄净春雨的净润。
魔域百姓见识到魔君的态度,得知清清为白泽做的那些事,诧异了一阵子,陆续表态,她是魔君的客人,那也永远会是魔域的客人。
想必她说的那些事,她也会说到做到。
魔域的客人,当然是要奉为上宾。
白泽转身走到右堂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至于魔域的叛徒,也是要收拾的。
右堂主不可置信地盯着白泽,颤着嘴唇道:魔君你不应该是……白泽的眉梢挑起讽刺的弧度,轻弯的眼尾处,凉意森森,不应该是一只失了法力的鸟,对吗?镜子铺的女掌柜悄然走过来,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右堂主,这些年下来,我虽然看似还是你的人,但其实早就被魔君的能力折服,成为外人不知的护法了。
你想利用我对付魔君,那是不可能的。
女掌柜又绕到清清跟前,解释说:小神女,其实那些茶汤和果点只是有助眠的作用。
魔君不想让你牵涉进来,本来是想让你睡一觉。
魔君只是变了一下鸟就离开了,由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换成同样的鸟。
清清点点头。
右堂主见到女掌柜的举动,视线又落到左堂主身上。
前些日子,左堂主该不会是故意引我去冰桥,对我说‘小神女深得魔君怜爱’之类的话吧?左堂主神色不改,回道:那又如何?右堂主思前想后,恍然道:原来是在引我入套啊?既然魔君并不相信我,为何留了我三百年?白泽冷瞥他一眼。
如果想感化我,那魔君大概要失望了。
右堂主思虑一番,嘲讽般地放话,在我心里,只有贡邈才是魔君。
你以为魔君是信任你吗?左堂主同情地看了他几眼,叹了一声气:当初,你动手杀的那批效忠旧魔君的臣子,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喽喽。
魔君留你三百年,是为了牵出你想隐瞒的那些臣子。
更何况,你的身边还潜伏着仙界的细作。
仙界的细作?右堂主的眉头揉成一团,回想起别人告诉他,清清和白泽拥有生死之契的事。
这么冷门的事,能知晓的人应当没有几个。
你的确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可惜过于蠢钝,连唆使你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
左堂主道:可惜了,这个时候,你想隐藏的那批臣子应当全倒在刀下了。
右堂主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可你们别忘了,狗被逼急了,也是能咬人的。
他仰天狂笑几声,张开嘴,长出锋利的牙齿,齿缝中流下浓黑的毒液。
一道黑影若疾风般掠过,右堂主趁人不备,用毒牙在白泽肩膀上狠咬两口。
大胆叛贼。
左堂主飞速出刀,结束了右堂主荒唐的一生。
清清见状,调动灵力,封住白泽的伤口处,阻止毒液往他身体深处扩散。
她焦急道:先让他们送你回去。
等等。
白泽扶住肩膀,召了几名魔域使者上前,下了吩咐:把仙界的细作绑了,送去问问云亭公子,仙界联军以我掳走小神女为名,再次向魔域递交战书,但又暗中派人来杀小神女是何居心?魔君中了右堂主留下的毒,回到魔宫,医官们进进出出,为他看诊。
清清在寝殿外徘徊,瞧见医官退出后,侍婢阖上寝殿的门,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去送药?我记得魔君似乎还没服过药?侍婢们回道:魔君向来不喜服药,每次都是自己闭关疗伤。
此次也是如此,医官为魔君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后,魔君就让他们出来了。
清清的面上隐现忧色,万一折腾出什么毛病怎么办?侍婢们无奈道:没办法,就算煎了药,魔君也不愿意喝,加上他受伤次数不多,其他人也不敢劝。
清清心想,这倒确实像白泽做出来的事。
他从前在天凤仙门时,习惯了受伤,已经不将受伤当回事了。
右堂主的毒牙无法对白泽造成重创,却能给他带来痛苦。
药煎好后,拿给我,我给他送去。
清清顿了一下,改口道:等一下,我亲自去为他煎药。
清清煎了药,入了白泽的寝殿。
白泽斜靠在一张矮榻上,端的是一派风.流恣意,除了唇色略微苍白些,看不出有何异常。
他随意扫了眼清清,漫不经心道:现在没空陪你玩。
清清坐到他身边的凳子上,我不是来找魔君玩,我是来陪魔君的。
白泽微讶,陪我?清清歪过头,面容娇美清媚,脸颊边的小酒窝看起来清甜可人,魔君既是在众多魔域百姓面前承认我这个尊贵的客人。
那今晚,理当由我这个客人来守着你。
白泽开玩笑道:往后可能还有颇多需要仰仗小神女的地方,我当然要先承认你。
清清不跟他拌嘴了,搅动碗中的药汁,问了件令她感到困惑的事,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生死关联?仙界那边没有杀我的必要,却想办法利用右堂主杀了我?这里边存在一个可能,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白泽承认:我们是存在一种生死之契。
清清追问: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白泽说:遇见魅妖,我第一次饮下你的血以后。
清清松了口气,庆幸白泽前面那么多年对她的关照都是真实的。
她又小心地问:你后面一路都护着我,甚至知晓我是神女的身份后,都没有及时动手除去我这个大威胁,也是由于生死之契吗?白泽轻掀眼皮,吊儿郎当地说:是啊。
清清撂下药碗,一副要作势走人的架势。
白泽的手搭在肩膀的伤口处,极像是撑不住了。
清清忧虑地停下脚步,医官没帮你把毒清干净吗?我不知道……白泽虚弱得倚着枕,黑色袍角凌乱地堆在矮榻上。
清清担心他有事,复又回到榻边。
白泽勾住她的衣带,将她攥入怀中。
混蛋,你居然骗我。
清清刚想伸手推他,手却轻柔地停在他的胸膛前。
白泽脸色没太多血色,眼尾处的红晕为他增添了破碎感。
他解释道:一开始确实很想直接掐死你这个没良心的笨丫头,但是,我到后面发现,我应该是真下不了手。
清清:为什么?白泽咬紧后槽牙,目露几分无奈,谁让我拿你没办法,舍不得让你死。
清清雀跃地翘了唇,这个不想让我死,是我以为的那样吗?白泽状若困惑,你以为的,是什么样?清清先不回答他。
甜软的嗓音劝着他,既然拿我没办法,那你先喝药,好不好?白泽看着她莹润的唇发呆,我喝不下。
我亲手煎的药,你不可以拒绝。
清清觉察到他的视线,灵机一动。
她将一勺汤药吹凉,含在嘴里,又环住他的腰身,贴上他的唇,将药渡入他的唇中,如果是这样喝药,你还要说‘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