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又受了伤失了血,被折腾着回到郑家,早已极为疲惫。
此时正半闭着眼躺在床上,见问,抬起眼看了刘氏一眼,简单道:和离,因为我没儿子。
刘氏愕然:可这么多年,也没见叶家提起。
怎么冷不丁地忽然就……大概是想再娶一个可以生儿子的吧。
郑氏淡淡道。
即使叶琢不转告老太爷的那番话,叶家明即将迎娶的官家小姐怀孕的事,郑氏也不会说出来。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叶琢的婚事,大概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到时如果叶家为她订的亲事不好,郑氏便准备用此事来作要挟。
那新娶的叶家太太,总不能不要名声吧?想要把丑事捂住,那就得好好地给她女儿选一门好亲。
刘氏的眼睛往郑氏脖子上的伤瞅了瞅,又往床前的箱笼转了一转,吞吞吐吐地问:那个……姑奶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被他们赶出来?他们……不赔些银两?郑氏闭上了眼,道: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都不得老太太喜欢,又没儿子,老太太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拿个错处把我休回来,我又能怎么样?呼天喊地也不能改变什么。
挣个命把休书改为和离,已是不易,哪里还有什么银两?那箱笼里,也不过是几件旧衣,还有一两件银首饰。
事情总得跟郑家人说清楚,因此即使见郑氏精神疲惫,她的这些话,叶琢也没拦着。
此时见刘氏似乎还要再问,全然看不见郑氏那脖子上的伤和满脸的疲惫似的,正要开口阻拦,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娘,饭做好了没有?饿死了!哎,就好。
刘氏提高嗓子答应一声,然后又对郑氏和叶琢笑道,是方景和方辉回来了。
他们中午下工晚,总要到这时候才吃午饭。
又看看叶琢和秋月、秋菊,有些踌躇地问,你们都吃过了没?再一起吃一点吧。
不过呢只是粗茶淡饭的,就怕你们吃不惯。
叶琢与秋月对视一眼,这才恍然记得大家都没吃中午饭。
从早上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忙忙乱乱的,谁都没想起要吃午饭。
就算秋菊、秋桔她们记得,见主母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命都差点丢了,还被休了回来,怕是也不敢在叶琢面前提起午饭的事。
我们都吃了,就我娘身体不适,只喝了药,粒米未进。
如果舅母家中有白米,还得劳烦舅母熬些粥给我娘吃。
叶琢道。
她不在这里吃饭,倒不是嫌弃郑家的饭菜不好。
只是看刘氏的这些作派,她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吃的好,否则刘氏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一定会想:这饭给叶琢吃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帮叶家养丫鬟?刘氏心里还真如叶琢所想的那样。
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客气,道了一声:你们慢坐。
转身出了房间,到厨房去忙活。
琢儿,你回去吧。
今天的事,老太太正一肚子气呢。
别给她找茬惩罚你。
郑氏道。
不知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叶琢犹豫着。
重生以来,她还没见过舅舅郑鹏举。
见过刘氏之后,她很想知道郑鹏举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对郑氏好。
他啊,估计得到天黑才回到家。
郑氏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你放心吧,你舅舅他,人不错,不是那没良心的。
否则这么些年,我也不会这么帮他。
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
叶琢知道今天不宜晚回去,便决定不再等了。
她给郑氏掖了掖被子,叮嘱道:娘,那您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事情已经发生,日子总是往前过的。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好,你也要多多保重。
没有娘护着,你凡事要小心,不要让老太太捉了错处。
郑氏不放心地看着叶琢。
我知道。
叶琢站了起来,那你闭上眼睡一觉吧,我走了。
去吧。
郑氏依言闭上了眼睛。
叶琢这才带着秋月和秋菊出了房间。
双脚跨出门口,叶琢正张望着寻找厨房,好跟刘氏告辞一下,却听见厅堂里有说话声传来:……这块石头,你心里把它当成一块高绿的玉料,想着‘少去料,精施艺’,尽量地根据它的形状、颜色去构思图案,这固然是对的。
但这构思又不是一味的根据玉料的形状和颜色来,还得分析玉料本身的材质。
玉质优劣不同,施艺的粗细、繁简也不同。
玉质好的精雕细琢,差的在设计时就尽量简单大方。
她犹豫了一下,便朝厅堂走去。
转出厅堂,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块如鸡蛋大小的石头,嘴里正滔滔不绝。
而他的左边,则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看来,这就是刘氏的两个儿子郑方景和郑方辉了。
表妹。
郑方景忽然瞥见一角衣裙,抬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便知道这就是姑母家的表妹叶琢了,赶紧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表妹。
郑方辉也跟着唤了一声。
他跟郑方姿是龙凤胎,只比叶琢大半岁。
在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这两位表哥都是老实勤奋的。
现在郑氏住在这里,还得要他们多关照,叶琢自不好太过冷淡,笑着一一打招呼:大表哥,二表哥。
又问:你们在干什么?做玉雕吗?嗯,小辉在作坊里遇到些问题,我给他讲一讲。
郑方景脸色有些微红地道。
哦?叶琢看着郑方景手里的石头,忽然来了兴趣,我能看看吗?郑方景犹豫了一下,道:这不过是河边捡回来的一块石头,小辉的师傅叫他拿来练手的。
说着,还是把石头递给了叶琢。
叶琢拿着那块石头,仔细端详,发现这块石头虽然是河边的鹅卵石,但由于含了南山镇这边特有的矿物质,再加上千百万年雨水的冲刷和彼此之间的相互碰撞,表面变得跟玉一般剔透有光泽,有些地方还布有花纹。
看着这边石头,她不由兴趣大起,问道:大表哥,你现在能把这块石头雕刻出来吗?她前世就极喜欢玉器,倾尽财力,收藏了许多设计精妙,雕工精美的玉器。
玉料那种温润清透的感觉,总让她有一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无尽的欢喜。
现在重生在出产玉雕的南山镇,面前又有两个学玉雕的表哥,她极想知道那些玉器是怎么雕刻出来的。
啊,可以,当然可以。
郑方景连声道。
这位表妹,如一朵高山上盛开的雪莲花,清冷又有高贵,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对玉雕感兴趣,这让郑方景有些微微的激动。
他接过那块石头,开始雕刻起来。
只见那双修长的手极为灵活,拿着刻刀,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痕迹,只有石屑纷纷落下。
石头在他手中脱离了原形,慢慢变了样。
不过这石头不大,而且又如他所说,价值不高,雕琢不宜精细。
所以不一会儿,他便停了下来,将刻刀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工具,将那石头打磨了一阵,然后拿起来对光端详了一下,满意地将它递给了叶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