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卖房子的风声放出去半个月了,虽然前面也有好几波来看房的,但都嫌价钱高。
那有意向要买的,也想抻一抻江老头,希望他能把价钱降个一、二百两下来。
所以在此之前,并没有一个人说要买。
可没想到今天,却一下子就有两个人说要买房子,这让江老头极为高兴。
快点把这房子出手,他就可以回江家去了,免得快要过年了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儿。
不过当初江老太爷让他留下的时候,就曾许诺过,他把房价卖得比八百两银子还多,回去不但许他一个管事的位置,而且房子卖价越高给他的赏钱也就越多。
所以此时见叶予期和杨建修争执,他不忧反喜,放下茶壶对叶予期拱拱手,满脸真诚地道:叶老太爷,小人可不敢欺骗你们。
这位杨相公是原来来看过房子的,不过当初并没有说要买房,所以在你们来之前,这房子真的还没找到买主。
不过……他看看杨建修,为难地道,不过就在刚刚,杨相公在厨房找到我,说他要买这房子。
您也知道,小人刚才进厨房之前,您并没有说要买房,所以小人也不好拒绝杨相公。
可在你进厨房前,我们也没说不买啊!你这就越过我们把房子买给别人,不地道吧?叶予期寸步不让。
好不容易看中一处宅子,在这快要付钱的时候被人横插一杠,实在是让人憋屈的慌。
这、这……江老头看看叶予期,又看看杨建修。
满脸的为难,小声道,要不,二位自己商议商议?那杨建修一直站在一旁听叶予期跟江老头理论。
并未插话。
此时见江老头态度摇摆不定,这才皱眉道:江老伯,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我也想买房。
他们也想买房,你这房子就这一处,你让我们如何商议?难道还能一家买一半不成?你是江老太爷委托的卖房人,这房子卖给谁,自然是由你说了算。
这个……你说我卖给谁啊?卖给谁似乎都不地道。
江老头挠挠头,要不,咱们也来个竞价。
价高者得?竞价?杨建修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房子,八百两银子便已有些贵了,这再竞价,你莫不是想要哄抬房价么?杨相公可别吓我老头子。
江老头一下子就把脸沉了下来。
小人虽是个下人,却也跟我家老太爷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
小人可知道,凡是商品,只要相买者众,争执不下时,便可以采取竞价的方式,价高者得。
杨相公虽经常出入县衙几位大人的府上,给大人们看过病。
却也不好拿这些话来吓唬我老头子的。
杨建修也不知是被江老头这话气的还是羞的,脸色胀得通红,一时之内不知说什么好。
叶琢一听这杨建修跟县衙几位大人看过病,想起龚氏的父亲龚书办也算是县衙的人,还有陶长生的岳父,可是南山县的第二把手县丞大人。
她便心念一动,走到叶予期身后,跟他耳语了几句。
而另一边,郑氏则在跟关氏小声地说话,想让她跟叶予期说,不要再跟人争这房子了,这位杨相公既跟衙门里的大人走得近,要是争房子争得恼了,对叶家大房来说,没准又是一场风波。
关氏听了,顿时心生忧虑,犹疑起来。
而那边的叶琢已说完话,叶予期对杨建修拱了拱手,笑道:在下姓叶,不知能否跟这位杨相公单独谈谈?杨建修被江老头说得不自在,想要拂袖而去,却又舍不得这套宅子;待想留下来,一来感觉没面子,二来又觉得花上更多的钱买这宅子又不甘心,正左右为难。
此时见叶予期叫他单独谈话,倒是正合心意——如果能说动叶予期把宅子让给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关氏见状,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杨建修和江老头在旁,叫道:老头子,曼文说她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不如另看一处,把这一处宅子让给这位杨相公罢。
杨建修闻言一愣,看向了郑氏。
一进来他就看到了郑氏和叶琢,毕竟这两个人都极漂亮,想让人忽视都难。
当时他还以为郑氏是叶予期和关氏的儿媳妇,便不敢失礼,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现在听见关氏这样说,言下之意叶家买下这房子,是给这位美貌的少妇一个人住。
这一个人住,就意味着她没有丈夫……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郑氏。
只见这位少妇身穿一件紫底白花湖绉小袄,身下着一条绽青色云纹长裙,这一身打扮,说明这位少妇并不是一位霜居的寡妇。
她的五官极美,身材窈窕丰满,皮肤白里透红,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留下来的痕迹,整个人犹如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狠不得咬上一口才好。
一瞥之下,杨建修便收回了目光,但心里却动了一动。
他可是鳏夫,妻子死了两年有余。
这两年来虽说有许多媒婆上门做媒,他却都没有理会。
倒不是他对前妻情深似海,念念不忘,而是他觉得媒婆嘴里那些姑娘都不是他想要娶的妻子。
而眼前的这一位……他心念急转,想着是不是把这套房子让给这位少妇算了。
叶予期听到关氏的话,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望着杨建修。
杨建修忙笑道:行,那咱们出去说?江老头见这两人准备私下里商议,脸色变了一变。
不过让两人商议,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此时也不好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了出去。
叶琢不放心,装着搀扶叶予期的样子,也一起跟了出去。
好了,就在这儿吧。
出到院子里,估计里面的江老头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叶予期停住了脚步。
叶老伯有话尽管说,如果老伯有不得不要这处宅子的理由,在下便是把宅子让给老伯也没关系。
杨建修道。
哦?叶予期疑惑地看了杨建修一眼。
刚开始时,这位杨相公对这套宅子似乎志在必得。
然而听了关氏那一番话,说把这宅子让给他之后,他反倒也退了一步,客气起来了。
这莫非是一位赤诚君子,听见别人相让,便不好意思也要相让不成?刚才杨建修看向郑氏那一眼,叶予期没有注意到,叶琢却看见了。
听见杨建修说这话,她不顾礼貌,抢先答道:是这样,要买这房子的不是我的祖父,而是我母亲。
哦,就是里面坐着的那位。
因这里离我们家极近,环境又不错,我母亲毕竟是一个人独居,住到别的地方去我们都不放心,所以才想买下这处宅子。
不知杨大叔是否能通融通融,将这宅子让予我母亲?叶予期听得这话,极为诧异。
因为这跟叶琢刚才跟他说的完全相反。
刚才叶琢在厅堂里悄悄跟他说,要他跟这位杨相公交好,向他打听打听衙门里龚书办等人的情况,建议就把这处宅子让给他,卖他一个人情。
可这会儿,她说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的态度都这么奇怪,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建修抬起眼,怀疑地看向叶琢:这位姑娘说的话倒是奇怪。
你的母亲,不跟你们住在一起,反倒一个人独居,这可不合常理。
姑娘莫不是想让在下把宅子让出来,随意编造的谎话么?叶琢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黯然:家中的事,不好跟外人说。
我只能告诉杨大叔,我原是叶家二房的嫡女,现在过继到了大房我这位祖父膝下。
而杨大叔想来跟衙门里的龚书办相熟吧?龚书办的女儿,现在嫁到了叶家二房,在我过继之前,做了我的继母。
她这一番话,传达的信息极多:她是嫡女,那么意味着郑氏原是叶家的正室夫人,后来为龚书办的女儿夺了妻位,离开了叶家,所以此时独身一人;而叶家二房连嫡女都过继到了别房去,可见二房的人都不是什么顾念血脉亲情的人,由此可见,郑氏离开叶家,不是她的错,而是叶家二房人的错。
杨建修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立刻明白了叶琢话里所含的意思。
对叶予期拱手道:既然这位姑娘的母亲身世如此飘零,在下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这处宅子,便让予老伯吧。
如此多谢杨相公。
虽然想不明白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但不用多出一文钱就能拿下这处宅子,叶予期还是挺高兴的。
当即对着杨建修深深作了个揖。
叶老伯不用客气,在下可不敢受您老人家的礼。
杨建修赶紧伸手将叶予期扶了起来,不让他揖下去。
叶琢心里打着主意,自是不想就这样把事给了结了,将这杨建修给放过。
眼睛一转,又道:杨大叔,我们有一处宅子空着,在万福巷,只因那里离我家太远了,不放心让我母亲单独住到那里去,才在这里买房子的。
如果您不嫌弃,倒可以去看看,价钱绝对好商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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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章 相助那就太好了。
杨建修脸上露出喜色。
他的心思,跟叶琢不谋而合,就是不想那么快跟叶家断了联系。
现在借买房之机能多跟叶家人接触,对他而言正中下怀。
叶予期虽说不知道叶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发点还是跟原来的打算一样,就是尽量跟这位杨相公交好。
此时见叶琢这样说了,杨建修又答应下来,心里大喜,赶紧道:不管杨相公看不看得中万福巷的宅子,这一处的宅子我们叶家承了杨相公大情。
中午就在得月楼,我请杨相公小酌一杯,吃过饭后我们就去万福巷看房,不知杨相公意下如何?怎好劳叶老伯破费?应该是我请叶老伯才是。
杨建修客气道。
两人推辞了一会儿,把中午的约定定了下来,这才回了厅堂里,将决定跟江老头说了。
听到杨建修决定退出竞价,把宅子让给叶予期买,江老头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但自己原来的叫价是八百两,现在没人竞争,他自不能再把价钱往上抬,只得以这个价格成交。
这……伯父,刚才不是说了吗?把宅子让给这位杨相公买。
怎么这会儿变成咱们买了?郑氏又惊又急。
她还以为叶予期私下里给了杨建修一些银钱,杨建修这才答应把宅子让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叶家买这宅子,不是花了大价钱吗?娘,难得这宅子合心意,而杨大叔又肯相让,咱们自然要把它买下来了。
叶琢笑嘻嘻地道。
这杨建修虽说不及叶家明英俊,却也相貌堂堂;而且又是秀才,一身儒雅,无论是气质还是地位,更在叶家明之上。
更难得的是他对郑氏有意,虽说不知他人品如何。
想要娶郑氏作妻还是为妾,但总得给彼此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吧?没准这真是一段良缘佳配也未可知呢?是啊,曼文,不管怎么样。
能买下宅子就是好事。
关氏也道。
看到叶予期、叶琢和杨建修三人从外面回来,脸上俱都带着笑容,而且还一边走一边说话,样子甚是和睦,她那担心得罪杨建修为叶家惹来祸事的顾虑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唉,好吧。
郑曼文见事已无法挽回,只得点头同意。
见得郑氏并不为自己赢得宅子而高兴。
反倒隐隐有些不安,可见这女子不是那等目光短浅,只为获得一点蝇头小利就喜形于色的人,杨建修对郑氏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想了一想,他便道:叶老伯跟龚书办是姻亲,这话本不应该是在下说的。
但难得有缘份在这里相识,我也有就什么说什么了——如果叶老伯在过户手续上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在下说。
在下虽说没什么本事,却也还有几分薄面,让他们顾忌几分。
在他想来。
这龚氏夺了郑氏的妻位,两人可谓是死对头。
不管龚氏是否是胜利者,这女人的心眼都不会大,尤其是在情敌方面。
所以郑氏去过户宅子,没准那龚书办就会为难于她。
自然既已心属郑氏,自然不肯让她受半点委曲。
叶予期一听这话,大喜过望,站起来就深深一揖:如果能得杨相公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要知道,这房屋过户。
登记资料办手续的,正是那龚书办。
当初叶家买下玉琢坊的时候,因为中人是杜浩然,龚书办不敢出妖蛾子,只得捏着鼻子把手续给办了;而罗经生那院子过户的时候,罗经生本就是陶长生埋的棋子。
他把院子作抵押,也是陶长生授意的,就是想逼叶家把债务背下,到最后被逼得倾家荡产,等变卖家产时陶长生再低价把作坊和宅子买回来,在过户时又敲上一笔,所损失的那套宅子也就回来了,因此在过户这一节上没有为难叶予期,顺利地让他把过户手续给办了。
可这一回,虽说要买房子的是郑氏而不是叶家大房,但龚氏对叶琢那也是恨之入骨的。
郑氏要买房,又是叶家大房的人陪她去的,龚家岂能放过这一次机会?不光是刁难,更有可能在此过程中榨取几十两银子,以弥补在两次交锋中陶家和龚家所受的损失。
这是叶予期买房时最担心的事。
而现在,有杨建修出面,想来这过户应该会顺利不少吧?事情既已商定,大家便没在那处宅子多呆,起身前往衙门办手续。
因宅子是郑氏买的,她自然得亲自去一趟。
关氏和叶琢自然也一起陪着。
再加上杨建修和江老头,一共六人,乘车前往衙门里去。
那杨建修有自己的车辆,见叶家要租车,便邀请叶予期和江老头坐了他的车,叶琢等三个女人另租了一辆车。
上得了车来,关氏好奇地问:琢儿,你们在院子里是怎么说的?怎么转眼间那杨相公便那么好说话了?杨大叔本就是个好人啊,我把难处一说,他立刻通情达理地把宅子让给我们了。
叶琢道。
郑氏打定主意不嫁人,而那牛老爷的事也才过不多久,她自然不会把杨建修那点心思说出来。
要是郑氏恼了,不要那处宅子,立马转头乘车回家,那可就糟糕了。
就这样?就这样。
叶琢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真是遇着好人了。
关氏叹道。
叶琢笑而不语。
杨建修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但是个有心人却是可以肯定的。
也不知杨建修是个什么身份,到了衙门,一路上见着他的人,态度都极为恭敬,纷纷称呼他杨相公,杨建修只是微微颔首回礼。
杨相公,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一个四十来岁、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闻声迎了出来,拱着手对杨建修笑道。
哈哈,龚书办,我有一伯父要替侄女买房,我陪他来办理一下过户手续。
杨建修也拱手回礼。
杨相公的长辈要买房,只需派人唤上一声,我自会上门去为老人家办理,怎好叫你们亲自跑一趟?贵伯父是哪一位,我好拜见……龚书办说到这里,话声戛然而止,眼睛盯着叶予期,再扫过江老头和关氏等人,面色沉了一沉。
杨建修的身后,就只跟了这几个人,也就是说,这几人中有一个便是杨建修嘴里所说的伯父了。
可叶予期是叶予章的大哥,叶家明的伯父,龚书办自是认得,在龚氏嫁到叶家时他见过;而剩下的唯一男性江老头,却是青衣小帽的下人打扮,想来这不会是杨建修的伯父吧?龚书办脸上的异样,杨建修自然看在眼里,他也不说破,直到跟着龚书办进到他办公的屋子里坐下,这才指着叶予期道:这位叶家伯父,想来龚书办你也认识吧?听说你们还是姻亲。
不过龚书办可能不知道,叶伯父跟我父亲还是故交。
听说他要买房,我今天正好无事,我父亲便特地嘱咐我陪伯父到你这里来一趟。
原来叶大哥跟杨老太爷是故交啊?以前可没听你说过。
来,坐,坐下说。
龚书办是个场面人物,在官场里混得跟个官油子似的,一听杨建修这话,对叶予期由开始的视若未见,变得异常亲热起来。
这说话的态度,随意里透着亲昵,就好像他跟叶予期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似的。
至于他心里有多郁闷,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无论叶家大房因为作坊与陶长生发生纠葛,还是那过继到大房的叶家嫡女坏了自家女儿的好事,他都知道。
所以曾暗暗发过誓,不管什么事,只要叶家大房和郑家撞到他的手上,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却不想前两次都不得不放过去。
今天好不容易等着他们又送上门了,却又跟这位杨相公扯上了关系,还劳得他亲自陪同来办手续,自己不得不陪上笑脸殷勤接待,这让他郁闷得想要吐血。
承蒙杨老哥看得起。
叶予期自然不会傻得去戳穿杨建修的话。
不过他知道他跟龚家、陶家的仇恨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就是龚书办想消除,他也不肯。
所以并不想跟龚书办装亲密。
只略略说了这么一句,就直入正题:我今天帮侄女买房子,还得麻烦龚书办。
江老伯,你把文书拿给龚书办看看。
杨建修既知道了叶龚两家的恩怨,尤其是眼前这位龚书办的女儿,还夺了人家郑氏的丈夫,他也不想跟龚书办多聊,以免引起郑氏对他的反感。
立刻叫江老头拿了文书来,把手续给办了。
龚书办见杨建修亲自帮着张罗,哪里敢有半分刁难?肚子里万分的不舒服,面上还得装出极热络的样子,一边跟杨建修和叶予期闲聊,一边手脚利索地把手续一一给办理了。
而叶予期办过几次过户手续,程序是极熟的了,立刻叫了郑氏来,让她按了几个手印。
又当场交清了所付的银两及手续费。
不一会儿,印有大红官印的新房契便到手了。
今天有劳龚书办了。
你公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杨建修见正事已办妥,立刻告辞。
份内之事,份内之事。
龚书办笑着站起来,亲自送几人出门,这才回到屋子里坐下,气闷地唤下人给他端来一杯凉茶,一饮而进。
老爷,今天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小姐?那沏茶的下人问道。
龚书办沉默许久,这才道:嗯,你去跟她说说。
是。
那下人立刻唤了别的小厮来伺候,自己出了门上了马,前往叶家二房找龚氏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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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 一计且说叶予期办好此事,心情大好,见时近中午,便邀请杨建修去得月楼就餐。
老头子,我们就不去了,你好好招待杨相公。
今天这事,还多亏杨相公,否则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呢。
关氏道。
说完又对杨建修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不过是举手之劳,伯母不必客气。
要不,一起到得月楼吃饭吧?杨建修听关氏说要回去,心里便有些不舍。
但男女有别,他还真不好挽留。
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看着叶琢。
只相处这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便看出来了,这叶家大房,当家的是这位辈份最低、年纪最小的小姑娘。
而在江家宅子时,叶琢很明显能跟他心意相通。
所以此时他谁也不看,只看着叶琢。
叶琢接到这求助的目光,心里好笑。
不过她却不打算劝关氏改变主意。
毕竟杨建修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求娶的是妻还是妾,全都一无所知,此时不宜让他跟郑氏太过接近。
再说,郑氏跟着到这里来办手续,是形势所需,情非得已;可跟到得月楼去吃饭,就不妥当了,容易被人看轻了去。
关氏听得杨建修的邀请,倒是犹豫了一下。
原因无它,全因她对这位杨相公甚是感激。
他既开口相邀,自己拒绝恐怕太过失礼。
想到这里,她朝郑氏看去,想看看郑氏是什么个意见。
如果郑氏也同意去,那便一起去就好了。
反正女眷是另设一个包间的,倒不怕被人说闲话。
伯母,您跟伯父去吃吧。
赵姐姐还在家里等着呢。
我先回去告诉她一声,也免得她担心。
郑氏道。
很显然,她不愿意跟着去得月楼吃饭。
尤其主客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那我们也不去了。
关氏听郑氏如此说,也下定了决心,转头对杨建修歉意地笑道,我儿媳妇一人在家里,原也没说不回家吃饭,不回去不好。
杨相公你一会儿多喝几杯,老头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你多担待。
关氏既然如此说了,杨建修便不好强留,亲自帮她们叫了马车,目送她们上车离去,这才跟着叶予期去了得月楼。
叶琢虽然极想亲自跟这位杨建修谈一谈。
好从他嘴里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
但便是跟着去,也是另坐一处,不能跟他们男人一桌喝酒聊天,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没奈何,只好跟着关氏和郑氏回了家,心里期望叶予期能领会她的意思,多从杨建修嘴里套出话来。
叶予期这一去,直到傍晚时分,才脚步踉跄地回到家。
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水喝。
叶琢亲自端了一壶茶到厅堂里,就听关氏在数落叶予期:不能喝酒就别逞强。
你喝得醉醺醺的,害得人家杨相公都没能去万福巷看房子,真是太失礼了。
嘿嘿,聊得高兴,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没想到这一耽搁就识了时辰。
不过杨相公也喝得很高兴啊,约了我明天去看房。
叶予期接过关氏递给他的布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又接过叶琢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祖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叶琢问。
你们不知道,这位杨相公的父亲,在咱们南山镇还真是大名鼎鼎。
叶予期转向关氏,老婆子,杨神医你知道吧?你父亲在世时,还请杨神医看过病的。
关氏吃了一惊:难道这位杨相公就是杨神医的儿子?正是。
叶予期点点头。
可是,既然杨相公的父亲既是南山镇的神医,那么杨相公在南山镇应该有祖宅啊,干嘛还要买房子?叶琢诧异地问。
叶予期对孙女这缜密的思维极为赞许,冲着她点了点头,道:祖宅是有的。
但杨相公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杨神医又继娶了一个妻子,给他们生了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那继母对他们兄弟两人表面上挺好,背地里却做下许多卑劣的勾当。
所以杨相公就奋发图强,考取了功名,其后便到南云城的知府府上做了主薄,在南云城一呆就是十年,跟历任知府主宾相得。
只是最近新来的一位知府脾气古怪,屡屡责罚属官,杨相公倒也有些傲气,正好他大哥得了重病,又兄弟情深,杨相公便干脆辞了任,回南山镇给他大哥治病。
但因他常年在外,那三个弟弟的儿女早已把他的房子占了,他也不愿意在那个家里呆,便打算在外面买房另居。
这才去青云巷看房子。
原来是这样。
叶琢点点头。
杨建修作为上司的属官,又是南山镇人,跟南山县县衙里的这些官吏相熟,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想来也就是平时吃吃饭,打打招呼的交情,但要说很了解对方的底细,怕是不行。
果然,叶予期又道:琢儿,你让我向杨相公打听龚书办的底细,他说他也不清楚。
平时也就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来往。
不过他也说了,如果我们不急,他以后倒可以帮着慢慢打听。
但杨相公今天也说了一件事,他说龚书办很喜欢赌石,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听龚书办说起赌石,眉飞色舞的。
赌石?叶琢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消息了,可听到这里,眼睛一亮。
继而眉头蹙了起来,陷入沉思。
怎么,有什么不对?叶予期并不知道龚氏偷卖二房财物的事,只以为叶琢要他打听龚书办的情况,是想防止陶、龚两家再来报复陷害叶家。
叶琢摆了摆手。
她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线索。
今天她也看见了,龚书办帮人办理过户手续,绝对是大权在握。
过户的人除了要缴纳一定的费用给官府。
想来还要孝敬一笔钱财给龚书办。
所以这书办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油水足,绝对是个肥差。
那么有这样一个有钱的老爹,龚氏为什么还要嫁到叶府来做继室。
还偷卖叶家二房的财物,陶长生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作坊,就花那么大一个心思给人下套。
得不到手又如此怀恨在心呢?莫非,是龚书办赌石输了钱,背了一屁股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龚书办欠的是谁的钱呢?如果他挪用的是公款,有没有办法能利用这件事,把他从书办的位置上给撸下来?想到这里,叶琢叹了一口气。
就算查清和证实了龚书办因为赌石而挪用公款的事。
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把他拉下马来呢?叶家的层次太低,根本就不认识衙门里的人。
昨天能让谢家伏罪,多亏了聂博文和杜浩然;这一次龚家的事没人能依靠,想要把龚家连要拔起,那是千难万难。
除非。
把这个杨建修给扯进去。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知府主薄,就算现在不在任了,那层次也比龚书办高多了。
区区一个龚书办,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吧?想到这里,叶琢问:祖父,杨相公跟你约了什么时候去看房子?明天上午,杨相公说他有车,住的也不远,明天吃过早饭就到府上来叫我。
叶予期喝了酒。
此时回了家,身心都安逸了,坐在那里便开始犯困,说着说着,眼皮就沉了下去,话也说得含含糊糊起来。
刚才,就是杨相公用车把我给送回来的……喂,别睡,要睡一会儿回房再睡。
你在这里睡着了,我们谁能扶得动你呀。
关氏一见,着急起来,用力地拍了叶予期几下,连拉带拽地把他送回房去歇息。
叶琢本还想问问杨建修的个人情况的,见叶予期这样子,只得闭上了嘴,出门去找秋菊:秋菊,今天我们没回来的时候,二房的老太爷来过没有?来过的。
他是跟二老太太一起来的。
奴婢跟他说姑娘和老太爷出去有事了,今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他便说,明天再来。
秋菊道,二老太爷还特地吩咐了,说让姑娘明天上午不要出门,他巳初的时候会过来,跟姑娘有要事相商。
很好。
叶琢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一晚,叶琢又是练劈香练到精疲力尽才倒下入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便去了郑氏的房里,撒娇弄痴地拿了一件酒红流云锦袄和玉色绣折枝堆花长裙让郑氏穿上,又亲手给她挽了一个高椎髻,挑了两件首饰戴上。
叶琢前世就是一个精于打扮的高手,经她这么一鼓捣,虽然衣服和首饰都是半旧的,但郑氏皮肤极白,眉眼又黑,被这深红色衣服一衬,竟然显示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独特韵味来。
既美丽又不显得张扬,丝毫不露打扮过的痕迹。
曼文今天这衣服穿得极好,显得人都精神了许多。
关氏吃饭的时候看见,赞许道。
郑氏瞪了叶琢一眼:还不是琢儿弄的?这孩子越活越小了,整日的胡闹。
叶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却不说话。
有护短的关氏在,她根本不用自己辩别。
果然,关氏一听这话,立刻道:就这样子才好!小孩子家家,就应该调皮一些。
她要是跟个老头子似的正儿八经,不笑不闹,你才担心呢。
这倒是。
郑氏笑了起来。
女儿过继到了大房,似乎比以前活泼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心酸和自责。
以前在二房,便是因为她的缘故,让女儿的个性受到了压抑。
叶老伯,在家吗?一个熟悉的男声在院门口响起。
杨相公来了,我吃饱了。
叶予期一听这声音,把筷子一扔,便站了起来。
祖父,别急着走,您请杨相公到厅堂里坐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叶琢道,秋月,把你准备好的点心拿来。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行事叶予期不知孙女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依言出去,将杨建修迎了进来,到厅堂里坐定,笑道:虽说寒舍简陋,但杨相公既到了门口,不进来喝一杯茶岂不是说不过去?反正时辰还早,到万福巷也不过是一顿饭功夫,应该不会耽误杨相公什么事吧?不耽误不耽误。
杨建修本就有意跟叶家亲近,此时得到叶予期的延请,自然十分欢喜。
更何况他自幼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对叶家大房这种虽然贫寒却十分融洽温馨的家庭甚是向往,便跟着叶予期进到厅堂里,欣然坐下。
叶琢向秋月耳语了一通,然后亲自将茶壶端进了厅堂,给杨建修斟上:杨大叔,请喝茶。
叶姑娘太客气了,怎劳你亲自倒茶?杨建修微微起身,对叶琢点头示意。
昨天下午趁着跟叶予期喝酒的功夫,杨建修已让下人将叶家的事情打听了一遍,又听喝多了酒的叶予期说了一些,对叶家大房和二房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知道这位从二房过继到大房的嫡女,前天是如何在大房危难的时刻,用高超的玉雕手艺扭转乾坤,一举化解了大房的一场灾难的。
所以此时,他看叶琢的眼光已跟昨天大不一样,而且对养出这样能干女儿的郑氏,则更有好感了。
应该的。
叶琢笑道,昨天要不是您宽容大度,把宅子让给我母亲,又亲自跑一趟。
到衙门帮着我们办理了过户手续,我母亲岂能得到那么称心如意的一处房屋?现在不过是倒一杯茶,举手之劳,杨大叔何必客气。
就是啊。
昨天的事真是多亏杨相公。
关氏也进来了,手里端着秋月做的点心,热情地招呼杨建修吃。
盛情难却。
杨建修拿起碟子里装的绿豆糕,尝了一块。
杨相公一家几口人?二进的院子,不知够不够住?叶琢有计划要实施,不想这么早就放杨建修和叶予期走,便没话找话道。
更重要的是,她也想探一探杨建修对郑氏是持什么样的态度。
就我跟我儿子两人,还有两个下人。
杨建修苦笑了一下。
所以,两进的小院完全够住了。
关氏一听,吃了一惊:怎么?令夫人呢?杨建修叹了一口气:两年前生病去世了。
关氏明显愣了一愣,继然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没关系。
生老病死,很正常。
而且,事情也都过去了。
杨建修倒是很坦然。
令公子多大了?关氏赶紧岔开话题。
上个月刚满十二岁,调皮得很。
杨建修说起孩子,倒是一脸的笑意。
看来,他很疼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调皮是应该的。
我家琢儿今年都十五了,都还经常一团孩子气呢。
关氏笑道,下次啊。
你带他来,到我们这里玩玩。
我们都喜欢孩子。
哎哎,好。
伯父和伯母这么好的人,他一定会喜欢的。
杨建修笑道,等我安顿下来,也请伯父、伯母到我那边坐坐。
行。
我们可是不会客气的。
关氏朗朗地笑了起来。
伯父,您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去看房子?杨建修抬眸看向叶予期。
叶予期看了孙女一眼,见叶琢眼露焦急之色,对他轻轻地摇头,虽不知她为何如此,却依言对杨建修笑道:杨相公请稍坐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又吩咐关氏,好好招呼杨相公。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叶琢道:琢儿,你来一下。
拄着拐扙便往外走。
哎。
叶琢应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叶予期,祖孙俩走出门去。
走到外面的院子,估计厅里的人听不见说话声了,叶予期这才停住脚步,看着叶琢:你到底捣什么鬼?那个……叶琢低下头去,我听秋菊说,叔祖父说他巳时会过来。
我担心他会逼我为二房做事,所以,想让祖父在家里多呆一会儿……其实她刚才的举动,并不是想拖住叶予期,而是杨建修。
只是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叶予期和关氏都是极为直爽而善良的人,他们不懂、也不愿意主动去计算别人。
她如果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叶予期和关氏不但不会同意,而且还会觉得她太工于心计,进而影响他们他们祖孙之间的感情。
所以,她只能找借口拖延时间。
唉。
叶予期一听叶琢这话,极为自责,是祖父考虑不周,结识了个杨相公,心里欢喜,倒忘了你的叔祖父的事了。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既然约好了杨相公去看房子,再耽搁下去也不好。
而且咱们在这儿等着,你叔祖父来闹,让杨相公看见,终究不妥。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看房吧。
叶琢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不愿意把计划告诉叶予期的另一个原因。
不管二房再怎么过份,在叶予期心里,那都是家丑。
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都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更不要说把杨建修给扯进来了。
行,我跟你们一块去。
您先去换衣服吧。
她只得答应。
将叶予期送进房去,她转回来,看了看天色,在心里祈求叶予章要准时到来,然后向一直朝这边张望的秋菊招了招手,扬声道:秋菊,一会儿我要跟祖父出去,你到巷口看看魏大哥来了没有。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哎哟叫了一声,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秋菊惊叫道,飞快地跑了过来。
叶家大房的院子本就不大,秋菊这一声叫,把大家都惊动了。
母女连心,郑氏第一个从房间里冲了出来,问道:琢儿,你怎么了?关氏也从厅堂里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叶予期外袍只穿了一半,从房里出来,关切地看向叶琢。
我好像崴着脚了。
叶琢一脸痛楚地抬起脸来,歉意地对大家咧了咧嘴。
你这孩子,走路怎么这么不当心?郑氏一面责怪,一面心疼走上前扶住叶琢,走,娘扶你回房。
关氏看叶琢将整个身子都放在了秋菊和郑氏身上,小脸皱成一团,顿时心疼得什么似的,上前将秋菊挤开,自己亲自扶着叶琢,一连声地叫道:秋菊,赶紧去请大夫。
祖母,不用吧?歇歇就好了。
叶琢小声道。
不行,伤着了筋骨,可不是小事,要是不小心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这钱可不能省。
关氏板着脸道,又催秋菊赶紧去。
老太太,好像杨相公就懂治病,要不,请他帮看看吧。
秋菊在一旁道。
对,请杨相公帮看看。
叶予期连忙把袍子的另一边袖子穿上,也顾不得系腰带,跑进厅堂里去请杨建修。
虽说女人的脚不能让陌生男人看,但南边的人可没那么迂腐,大夫不在此列。
杨建修曾说过他也给人看病,既如此,那就是大夫,让他帮看看叶琢的脚,也不算有什么不对。
那个……还是扶我到厅堂去吧。
叶琢道。
关氏和郑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了一个方向,把叶琢往厅堂里扶。
叶琢这又不是重病,杨建修也不是特意请来的大夫,把他引到叶琢的闺房里去瞧病,不大妥当。
还是在厅堂里看的好。
杨建修早在关氏跑出去时,就关切地想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他终究是外人,再如何也不能跑出来看热闹。
此时正一个人在厅堂里呆坐,见叶予期进来,说叶琢崴了脚,要请他去帮看看,杨建修自然一口答应,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迎面却见关氏和郑氏扶着叶琢进来,他看着郑氏,虽然穿着家常衣服,却更漂亮更显得有女人味,不由得呆了一呆。
不过好在还不至于失礼,很快地把目光移开了去。
叶琢千辛万苦地做这杨戏,就是要名正言顺地把郑氏引到厅堂里来,让她和杨建修呆在一起。
此时看到杨建修眼里的惊艳,她不由得意地翘了一下嘴角。
来,坐到这里,把脚放到这张小机子上。
杨建修虽然做了十来年的官,却也经常帮人瞧病,很快就进入了大夫的角色,张罗着让叶琢坐下。
郑氏亲自把叶琢的鞋子脱了,把袜子拉下一截,提一提裙子,让脚踝露出来。
杨建修要温水净了手,便上前去检查。
此时郑氏就坐在他的旁边,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直往他鼻子里钻,晃眼间,隐隐觉得那皮肤细嫩光洁得连一丝细纹都没有,那只提着裙摆的手如葱根一般,柔若无骨。
杨建修心跳一下加速,摸着骨头的手也顿了一顿。
好半天,他才镇静下来,道:不碍事,只是扭了一下,让丫鬟去拿一条布巾,用冷水打湿敷上一敷,别让它肿起来。
我现在就让车夫回家一趟,把我那泡的药酒送来,一会儿老太太给她用力搓一搓,一天搓得两三次,过两天就好了。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让秋菊去拿布巾和冷水进来,给叶琢敷脚,又向杨建修道谢。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相遇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杨建修笑道,偷偷看了郑氏一眼,转身出去吩咐车夫拿药酒。
要不,就让车夫把贵公子也接过来,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
在杨建修走到院子时,关氏忽然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道。
原来,因不知道杨建修是鳏夫,关氏开始一直没没往那处想,也没发现杨建修的异样。
刚才听他说起妻子已去世两年,她才开始留意,发现杨建修在郑氏面前的神情颇有些不自在,再把他这两天的热情细想上一想,她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这时,她自然要想办法留客,好多看看这杨建修的为人。
杨建修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目光往郑氏那方向瞥了一瞥,对关氏笑道:怎好带他来打扰伯父伯母?怎么能说打扰?有个小孩子,家里还热闹些。
关氏爽快地一挥手,就这么说定了。
恭敬不如从命。
杨建修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出门。
郑氏经历了一声不幸的婚姻,从没想过再嫁。
看着秋菊忙着用冷水给叶琢敷脚,皱眉道:伯母,杨相公既检查过了,还是把琢儿扶到房里去躺着吧。
她觉得一个大姑娘在厅堂里露出脚踝,终是不妥。
叶琢这么一走,郑氏自然就会跟着回房去,再不出来。
这样一来,便不好探知两人的心意了。
关氏看看孙女那露出的两寸脚踝,道:杨相公不是说了吗?他家不远,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等一下药酒来了。
还得向杨相公请教请教该如何使用,不必急着把琢儿送回房去。
再说,杨相公是大夫,我们又不是外人。
琢儿在这里,也没什么不方便。
叶琢正在想办法留下呢,关氏这么一说。
正中下怀,赶紧连声附和:是啊,我这一走路就疼。
娘,您让我在这多歇一会儿再走吧。
心里则松了一口气:上了年纪的妇人,尤其热衷于做媒。
只要关氏往那方面去想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不用自己操心了。
郑氏无奈。
只得留下。
又嫌秋菊做事笨手笨脚,秋月被叶琢不知支使到哪里去了,干脆挽起袖子,从秋菊手里接过布巾,亲手给叶琢敷脚。
关氏既起了那样的兴头。
当杨建修吩咐完车夫从外面回到厅堂后,她就开始闲聊,然后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情况:你这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终是不方便。
你就没想过要续娶个妻子,或是纳个妾氏?杨建修也是个稳重的人,昨日闭口不谈自己的事情,直到昨晚让人打听了叶家和郑氏的情况,觉得从得来的消息来看。
这个郑氏是一个不错的人,才在刚才提及自己丧妻的事。
但他自幼丧母,受尽了继母的虐待,在续娶一事上,就格外的慎重,必得看清楚对方的心性、品格之后。
才肯吐露那方面的意思。
他同意把儿子接到叶家来,也是想看看儿子跟郑氏相处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所以此时见关氏有探口风的意思,便谨慎地道:想自是想过的,不过也得有合适的人方好。
以杨相公这样的人才、家境,想来只要放出风去,媒婆都能挤破门,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怎会挑不着合适的人?关氏笑道。
杨建修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没遇上有缘人罢。
见杨建修不欲详谈,关氏便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想错了,杨建修并没有看中郑氏。
转而想想,像叶家明那样的人,都能娶上一个官宦家庭出身的黄花大闺女,杨建修又岂会娶一个被休离回的妇人?这么一想,她的兴趣顿时大减,将话题一转转到杨建修的儿子身上去了。
自打关氏提及杨建修的婚事,郑氏呆在那里便有些不自在。
虽说这不关她的事,但关氏问这些话,总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猜想她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她正要站起来找个借口离开,忽见秋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几枝梅花,一进门就对叶琢笑道:姑娘,您看,我给你折的梅花。
屋里的人见到这梅花,都面露古怪之色。
原因无它,盖因这南边的梅花极少,还是郑氏喜欢梅花,在她刚成亲那年,叶家明从北边托人带了两株幼苗回来,没想到倒栽种成活了,每天冬日就开花,倒为满是铜臭气的二房增添了几分雅致。
很显然,秋月手里的梅花必是去二房摘的。
这丫头平时做事极稳重,怎么这会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忽然跑去谁都不想沾的二房摘梅花,来捅郑氏的心窝子?除了不明所以的杨建修,大家的目光俱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郑氏,却见郑氏抬头瞥了那梅花一眼,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给叶琢敷脚,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这梅花自是叶琢让秋月去折的,为了知已知彼,这段时间,秋月经常奉命去二房的角门处跟那些婆子说话聊天。
二房是叶予章持家,对下人甚是吝啬,除了月钱,平时并没有什么打赏。
所以秋月只是带一些吃食和针头线脑去,偶尔塞十几文钱,那些婆子就跟她亲热得不得了,什么话都跟她说。
现在不过去折些谁也不看的梅花,根本不费什么事。
而折这梅花,一来是为秋月去二房探听消息找个借口,二来也是为了试探郑氏。
如果郑氏这心里仍有叶家明,睹物思人,黯然神伤,那接下来叶琢必不会再将计划进行下去,以免伤着郑氏。
虽然把龚家除去要紧,但底线就是不能伤着自家人。
而现在,郑氏的表现让她放下心来。
秋月回来,就意味着叶予章和叶家明等人随后就到了。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让郑氏离开。
叶琢眼珠一转,装出兴奋的样子,把脚放下就往秋月那里跑去,嘴里道:真好看,秋月快给我。
这话还没说完,哎哟一声,身体往旁边倒去。
郑氏被唬了一跳,一把将女儿扶住,看她嘴里倒吸着冷气,似乎很疼的样子,又气又急,喝斥道:怎么毛毛躁躁的?你这脚伤了你知不知道?还敢乱跑。
嘶……叶琢一边倒吸冷气,一边可怜兮兮地道,娘,我忘了。
快别骂她了,看看她的脚怎么样了。
关氏见孙女那样,心疼极了,对杨建修道,还得劳烦杨相公再看看。
不劳烦,不劳烦。
杨建修站起身来,走到叶琢身边。
郑氏连忙将叶琢扶回去坐下,将她的裙子提上去。
杨建修伸出手,给叶琢检查脚裸。
大哥,你可在家里?门口传来叶予章的声音,话声未落,他便进来了,后面跟着姜氏和叶家明。
刚才秋月进来时,并没有关院门。
叶予章本就知道大房没什么下人,这又是他大哥的家,自然不会等着通禀,直接进来了。
三人一进来,就看到郑氏坐在那里,扶着叶琢,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跟郑氏脸对着脸,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叶予章见了,脸色一沉;而叶家明更是胀红了脸,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虽说叶家明与郑氏已经和离,他自己又另娶了妻子,但这个男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这郑氏,只能自己不要她;却不能由她不要自己。
而且刚才父亲还极力劝说自己将她重纳为妾氏,说她回到郑家后已经后悔了,想重回到叶家来。
叶家明虽惧于龚氏不大愿意,但听了这话心里还很高兴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魅力无穷,不光是能娶到像龚氏这样家世的女人,还能让情性刚烈的前妻念念不忘。
谁曾想,刚进到叶家大房,就看到这一幕,据说对他念念不忘的前妻,却跟其他男人坐得那么近,真是岂有此理!大哥,这位是……叶予章满脸阴沉地指了指杨建修,问叶期。
今天他在坊间,已经基本证实了那玉雕是叶琢的手笔。
想想他自己的玉雕作坊,不过是有三个手艺稍好的玉雕师,而且也只会一些最基本的设计。
可如果将郑氏接回府上,不过是给一碗饭吃,可叶琢就算过继到了大房,从此以后也只能听二房的命令,让她设计就设计,让她做玉雕就做玉雕,他们二房想不发财都难。
如此精妙的的一个如意算盘,他岂能让别人给打破了?杨建修皱起眉头,回过头来看了叶予章一眼。
刚才听叶予章在门外叫的那一声大哥,他便知道来人是叶予期的弟弟,郑氏以前的公公;而站在后面那个英俊的男人,想来便是为了迎娶龚氏而抛弃妻子、郑氏的前夫叶家明了。
昨天让人打听过叶家的情况,这父子两人的所作所为让他甚为不齿。
此时见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极为不善,他不由得有些恼火,站起来冷声道:在下杨建修,请问有何指教?而叶予期见弟弟一来,就对杨建修如此无礼,赶紧出声喝道:阿章,杨相公是我请来的贵客。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叶老爷不过是我的叔叔贵客?叶予章看看杨建修,再看看郑氏,再看看坐在两人中间的叶琢,心念百转之下,觉得跟杨建修闹一场不愉快并无好处,最要紧的还是把叶琢和郑氏拢过来,因此脸色缓了缓,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对叶琢亲切地道:琢儿,身体可好些了?没事,多谢叔祖父的记挂。
叶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叶予章知道叶琢不好惹,转过头去,对姜氏使了个眼色。
因为大房贫困,姜氏平时都不大看得起叶予期和关氏这哥嫂两人,只是因为姜兴的事,上一次才有点笑脸。
此时进了门,既不行礼,也不打招呼,只板着个脸站在那里。
此时收到丈夫的示意,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招呼了一声:大哥,大嫂。
然后看着郑氏,露出和蔼的表情,曼文,一别几个月,你可还好?郑曼文不愿意住在叶家大房,就是怕遇上今天这样的尴尬场面。
不过事已至此,她倒是很快镇静下来,抬起眼平视着姜氏道:还好,有劳叶老太太问候。
想来叶老太太现在一定过得顺风顺水,万事如意吧?姜氏脸上的表情一僵,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曼文,你我婆媳多年,你在的时候我不觉得,等你走了,我才知道你的好。
说着,还抬起手来,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关氏、郑氏和叶予期听得这话,都露出古怪的神色来。
郑氏在叶家十几年,姜氏就恨了她十几年,刁难了她十几年。
现在却说知道她的好,鬼才信这种话。
真的。
这人啊,不比较,就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姜氏接着道,以前我虽不给你好脸色,但你总是真心实意地来关心我。
到我面前来伺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惦记我。
你虽不像王姨娘那样嘴甜,却也是真孝顺。
而现在……说到这里,她眼睛一红,声音都变了。
连忙用手帕捂住嘴,不再说下去。
关氏和叶予期面面相觑。
姜氏的性格。
倒跟郑氏有些相像,也是极刚硬的,平时再苦再难,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尤其大房人的面前掉一滴眼泪。
却不想现在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竟然抹起眼泪来了。
看来,她这几个月在龚氏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娘……叶家明悻悻地叫了一声。
姜氏这样,让他在郑氏面前极没面子——这不是表明了他娶龚氏娶错、休郑氏也休错了?叶琢倒不觉得奇怪。
秋月在那守角门的婆子嘴里,没少听到龚氏在府里飞扬跋扈的事。
龚氏本就不是真心实意嫁进叶家的,她哪里会把姜氏放在眼里?仗着她的家世和肚子里的孩子。
估计还倒过来给姜氏受了不少气。
这时候姜氏想起郑氏的好处来,也很正常。
郑氏却不耐烦听她这个。
十几年朝夕相处。
她太了解姜氏的为人了。
姜氏或许是受了龚氏一些气,但要说她很掂记自己,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郑氏面无表情地伸手轻轻拂了一下裙摆,站了起来,对叶予期和关氏道:你们一家人既有事相商,我和琢儿回房去了。
叶予章目的没有达到,哪里肯放郑氏走?上前一步拦在郑氏面前道:琢儿她娘。
不知昨天我大哥大嫂跟你转述了我们的话没有?现在,你婆婆也知道你的好了;家明呢,一直都掂记着你。
后悔让你离开。
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接你回去。
你收拾收拾东西,就跟我们回府吧。
哦?郑氏轻挑一下眉毛,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这是准备把龚氏休掉,再把我迎娶回去了?不好意思,我瞎了一次眼,现在还不至于笨得再瞎一次眼,你们家,我没兴趣。
说完转身就走。
叶予章倒还罢了,虽也气愤,但为了叶家的利益,他还能忍得住。
可姜氏和叶家明却被气疯了。
眼前这个女人,以前在叶府时就是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现在更已被叶家抛弃,一无钱二无权,自家还被娘家人赶了出来,寄居在他们叶家,靠叶家大房赏一口饭吃。
这样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现在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让母子两人一下失去了理智,哪里还记得临出门前叶予章叮嘱的话?姜氏以前骂郑氏就骂得特别顺口,此时抢在儿子前面,指着郑氏的鼻子道:你这个贱人,我们慈悲为怀,大发善心,不过是看你可怜才想着让你回去作妾,怕你没面子才跟你说两句好话,怎么着,说你胖你倒还喘上了?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算哪根葱?我儿子放着怀着叶家骨肉的官家小姐不要,休了她娶你?呸,你想得倒美。
什么有兴趣没兴趣的,我看你是勾搭上哪个野男人了吧?说到这里她又转身对叶予章道:老头子,你看到了吧?我就说这贱人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你偏要大发善心,这下知道错了吧?赶紧的回去,今天来这一趟简直是丢死人了,真晦气。
关氏一听这话就不干了。
不要说郑氏是叶琢的母亲,她爱屋及乌;而且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就极喜欢郑氏的性格,已把郑氏当成干闺女一样看待。
更何况骂郑氏的,是她一向最讨厌的二房的人,而且明打明的就是想来用郑氏逼迫叶琢,现在计算不成就恼羞成怒,她哪里还忍得住,站出来就指着姜氏道:慈悲为怀,大发善心?就你们?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把曼文接回去,好拿曼文来逼迫琢儿,让琢儿为你们卖命吗?怎么的?曼文不进你们的圈套就恼羞成怒,胡乱骂人?而且,别人说什么勾搭不勾搭的也就罢了,你们二房的人也敢说这个字?你那千求万求娶回去的好儿媳妇,不就是成亲前就勾搭上家明,还未婚先孕了?想来下个月就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吧?这种有伤风化、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们都当宝一样,自己连个香臭都分不清,还有脸说别人?而且我家曼文,既已跟家明和离,她成亲再嫁,又关你们屁事,你们来这里喷什么粪?出去,都给我出去,以后再不许踏入我家半步。
说完,她朝愣在一旁的秋菊道:秋菊,拿扫帚,把他们都赶出去。
是,老太太。
秋菊应了一声,就果真去找扫帚。
叶予章傻了眼。
他今天来,就是要想把郑氏接回家去的,谁成想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变成了这样。
不光是没把郑氏接回去,还大大的得罪了郑氏和大房的人,进而引起叶琢对他们的极度不满。
闹成这样,还能指望叶琢帮他们一把吗?说起来叶予章也是个人物,他能利用姜氏的一点嫁妆,把家业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这不仅仅是因为精于计算,更是跟他为了利益能忍辱负重有关。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赶紧道:哎哎,大嫂,大嫂,你听我说,你弟妹她一向说话不经脑子,性子又急,愚蠢得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琢儿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做了她十几年的公公婆婆,还能不清楚吗?她一向恪守妇道,孝敬长辈,便是对庶女和下人都极好的。
只是她刚才那话太呛人,你弟妹被气着了,才口不择言,乱说一气,你别跟她较真。
说完又对郑氏道:琢儿她娘,我们今天来,也是一番好意,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琢儿的亲祖父、祖母,家明还是琢儿的亲父亲……郑氏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叶予章话还没说话,就打断他道:有你们这么做人祖父、祖母和父亲的?一听别人说琢儿命不好,就把她往外推。
要不是大房的伯父、伯母做人厚道,收留琢儿,我家琢儿现在就已被你们送到姑子庙,不知生死了。
你们还有脸说是她的亲祖父、祖母和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这样也配叫做人?现在她拼死拼活的学了点本事,你们又腆着脸来认亲,想要她给你们赚钱卖命,还想甜言蜜语把我哄回去,好当作人质来逼迫琢儿,你们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可也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我告诉你们,既然当初把我女儿推出来,不管她死活,从此以后,她跟你们再没半点关系。
你们的要求,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叶予章的打算被郑氏喝破,眼看已达不到目的了,顿时沉下脸来,喝道:你凭什么说这话?你是琢儿的母亲,可家明也是她的父亲。
我们跟她有没有关系,又岂是你这出妇说了算的?别忘了,你现在跟叶家全无关系,可琢儿她还是我们叶家的人。
我们叶家的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不好意思,这是我母亲,而你们只是隔房的亲戚。
我的事,我母亲自有说话的权利;而那位叶老爷,不过是我隔房的叔叔而已,我的事他还真做不了我的主。
我祖母既已发话,让你们走,门在那边,你们还是请便吧。
叶琢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郑氏身边,对叶予章道。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成交你……虽然知道双方撕破了脸,叶琢会是这样的态度,但她真说出这样的话来,叶予章还是想要吐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脸色缓和下来,情真意切地道:琢儿,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祖父,你也不能否认家明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虽然过继到大房了,但你身上,流的是我们二房的血,说到哪里,咱们都是一家人。
而且……他接着道,十五年来,你在二房锦衣玉食,是由下人伺候着娇生惯养长大的,你身上不光流着二房的血,吃的、穿的、用的,便是你现在带过来的下人,都是我们二房的。
你现在不过是到大房生活了几个月,你就能把你亲祖父、祖母和你父亲的养育之恩一概否认了吗?你想怎样?叶琢冷着脸道。
我们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帮二房设计玉雕。
叶予章倒也干脆,把价码直接摆出来。
叶琢没有说话,只用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叶予章,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而这一刻,屋子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一息之后,她终于开口了:三次。
我只帮你们设计三次。
三次之后,我们之间的账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见叶予章还要再说话,叶琢冷冷地道:叔祖父,我劝你不要贪得无厌。
你要知道,我已过继到大房,跟你就是隔房的关系,这官司便是打到衙门里去,你也不能要求我什么。
还有,也别拿亲情和养育之恩说事。
我祖父还是你亲亲的大哥呢,他的身上,流的跟你是一样的血。
我听说,曾祖父和曾祖母在您十二岁那年就去世了。
您是我祖父一手拉扯大的,还拼命干活帮您娶了亲。
可您呢?有了钱,发了财,您想过我祖父是你亲大哥。
想要报答他对你的抚养之恩了吗?你既然做不到这些,也别拿这些来要求我们这些后人。
几十年的老底被叶琢就这么当众揭出来,不留半点情面,叶予章饶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恼羞成怒,指着叶琢道:有你这么说长辈的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好歹也是你亲祖父,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知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不好意思,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我那与人私通、抛妻弃女的父亲,叔祖父您还能要求我长成什么样?叶琢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你、你……好,你翅膀强了,长本事了,敢这样跟长辈顶嘴了,我倒要看看,像你这样刁蛮任性、不悌不孝的女人,谁敢娶回家去!叶予章恨恨地道。
关氏哪里肯让人骂自己的心肝宝贝?拦在叶琢面前。
对叶予章怒目而视:放心,你那个婚前与人私通、婚后忤逆长辈的儿媳妇都能嫁出去。
没道理我这聪明能干、知书达理的孙女儿嫁不出去。
你还是回去操心操心,看看你那好儿媳妇肚子里的骨血是不是你们二房的种吧。
全家上下无不被揭了老底,偏这些都是事实,还不能否认,叶予章知道再说下去讨不着好了,不过生怕叶琢翻脸连那三次都不答应了,他也不能放下狠话。
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关氏和叶琢一眼,转身对姜氏和叶家明一挥手:走,回家去。
别跟泼妇一般见识。
姜氏早已被气得火冒三丈。
只是丈夫说话,一向不许她插嘴,只得按捺住怒火,等在一旁,准备适时插嘴。
这时见叶予章灰溜溜地要走,大感没有面子,开口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婆子,对他们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太太说她肚子痛。
什么?叶家明一惊,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他刚才被叶琢说得颜面全无,恨不得上前给女儿一巴掌。
只是他一向唯父亲的脸色是瞻,唯恐坏了父亲的大事,也怕叶予期和关氏跟他拼命,没敢动手,心里早已想离开此地。
婆子这一叫,正中下怀。
快,快回去看看。
叶予章也急道。
为了接郑氏一事,龚氏就跟叶家明闹了一个早上,好不容易被叶予章出面说服了。
此时郑氏没接回去,龚氏那里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看着弟弟一家人急匆匆地出了门,叶予期脸色也讪讪的。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一场争执,唯有他最是忐忑不安。
原因无他,盖因这一场家丑,被外人杨建修看了去。
他红着老脸对杨建修拱拱手,红着脸道:惭愧,惭愧,家门不幸,让杨相公看笑话了。
本来作为外人,就应该在叶予章他们进来、郑氏说要回房时就告辞的。
但杨建修心里既有求娶郑氏的想法,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深入了解这个家庭和郑氏的机会,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此时见叶予期这么说,他赶紧道:伯父不必自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您要是到我家去,您也会看到这样一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继母,还有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仗着有继母撑腰,整日的欺负我大哥、大嫂和侄儿们。
否则,我大哥正值壮年,也不会忧思成疾、卧病在床了。
偏我那糊涂老爹,听我继母挑唆,怕分薄了家产,家里开的医馆又失去我大哥这么一个顶梁柱,死活不同意分家。
整日吵吵嚷嚷,让人难受。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这世上最能 安慰人的,就是你的处境比对方更惨。
所以叶予章一听这话,顿时把自己这点丢人的事有选择性的遗忘掉了,转而为同情起杨建修来:那你现在在外面买房,你父亲能同意?就算是同意,这买下来的房子,也算是杨家的共同财产吧?毕竟这还没分家呢。
杨建修苦笑一下:这正是我犹豫的地方。
要不然,那天看完房子,我就把青云巷那处宅子给买下来了,用不着回去想上一天。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郑氏,我这么说,郑太太不要多心,我并不是后悔没能买下那处宅子。
而是想说,幸好把宅子让给了你,否则我辛苦几年的积蓄,可能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刚才见女儿一激动就站了起来,郑氏此时正关切地问她脚痛不痛。
忽然听到杨建修的话里提及自己,她微愣了愣,继而落落大方地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能买下那宅子,还是要承杨相公的情。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爹爹。
应该是小公子来了。
关氏立刻起身出去。
叶予期和杨建修也跟了出去。
不一会儿,三人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十一、二岁年纪,因男孩子发育晚,还是个小孩子模样,斯斯文文的,容貌与杨建修有七、八分像,目光甚是清明。
据杨建修介绍,这孩子名叫杨志辉。
也不用杨建修吩咐,杨志辉一进门,就给叶予期和关氏、郑氏等人见了礼。
关氏看着这个彬彬有礼的小少年,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拿出刚叫秋月去买的一套文房四宝递过去。
杨志辉推了一阵,见父亲示意,便收下了,又行礼道了谢。
关氏叫秋月出去,除了备自家的礼之外,也帮郑氏备了一份礼。
原来杨建修不知道郑氏跟叶家大房不是一家人便罢了,现在知道了,郑氏又承了杨建修的大情,自然得有所表示。
因此关氏送完礼,郑氏便又递了一个小荷包过去,笑道:这是印了学业有成的两个银裸子,你拿着玩罢。
多谢太太。
杨志辉行了个礼,接下了。
杨建修看见郑氏脸上温暖的笑容,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杨志辉见了礼,便规规矩矩的到一旁坐了。
杨建修则拿出药酒来,教关氏和郑氏用什么样的手法和力度给叶琢搓药,并亲自给叶琢搓了一回,这才净了手,接过秋月递过来的茶饮了,对叶予期笑道:这一回伯父该陪我去看房子了。
耽搁了人家一早上的时间,叶予期早已歉意万分,哪里还能说一个不字?赶紧站起来,道:杨相公请。
杨公子就留在这里玩,待你看了房子转来,再在这里吃中午饭吧。
关氏道。
杨建修看看儿子,爽快地道:行,那就有劳伯母了。
说哪里话,应该的。
关氏客套着,转头吩咐郑氏,曼文,你招呼一下杨公子。
便送杨建修出门,顺便跟秋月和赵氏商量中午做什么菜。
此时厅堂里只剩下郑氏和叶琢及杨志辉。
叶琢对杨建修的心思心知肚明,自然不去抢郑氏的戏,由着郑氏招呼杨志辉。
郑氏因感激杨建修的帮忙,又怜杨志辉自幼丧母,遂以慈母的心怀,对杨志辉关怀倍至,拿出许多吃食让他尝,又问他一些学堂里的事情。
杨志辉性子也开朗,问什么答什么,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杨建修和叶予期并没去多久,小半个时辰没到就回来了。
叶予期一进门就道:杨相公觉得那边院子还行,我跟他说好了,三百两银子卖给他,明天就去过户。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六章 开始谈判关氏听了很是欢喜。
那边院子照平常的价钱也有三、四百两银子,现在便宜卖给杨建修,一来是还他的人情,二来也有结个善缘的意思。
既然杨建修不推辞,愿意占这便宜,想来也是有心交好,这自然让关氏十分高兴。
关氏和赵氏的厨艺都不错,再加上精心整治,中午的饭菜十分丰盛。
杨建修父子俩由叶予期招呼着,在厅堂里开了一桌,直吃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开。
叶琢早已被送回房里躺着了,中午饭都是郑氏拿给她吃的。
待她吃完,把碗筷收拾干净,房里再没有别人,秋月这才疑惑地问叶琢:姑娘,您今天这是……叶琢的计划,也就秋月略略知道一点,不过她还是看得云里雾里,不知自家姑娘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使计让二房的人到杨建修面前来露一下家丑,却什么也没对他说,姑娘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呢?叶琢将身体靠在床头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看着吧,因为非亲非故,又没利益纠葛,我也只能把家里的矛盾和难处摆出来。
龚家的事杨相公是知道的,再加上今天这一幕,如果他有心而且有能力,自然会帮一帮咱们。
可他要是无心,那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在这世道,想要惩治一些人,除非你自己有高深的武功,可以深夜取对方项上人头,否则只能借助权势。
而权势这东西,又岂是你努力就能轻易得到的?如果叶琢是个男人,或许还能去考个功名。
一下子把叶家大房的身份地位提上去。
可偏偏她只是个女子,在这世道,一个女子想要改变身份地位,只能靠婚姻。
而她。
这辈子只想靠自己。
所以现在遇到难处,也只能想方设法的借势。
秋月听得这话,默默无言。
姑娘都没有办法。
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就更没什么主意了。
她伸出手,摸着叶琢的脚踝,心疼地道:姑娘,既是作戏,你何必要把自己的脚真的扭伤呢?装一装不就行了吗?叶琢挑了挑眉:我要是假装,能瞒得过杨相公吗?他虽不是大夫。
可医术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稍微扭了一下,没伤着筋骨,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又道,把我的刻刀和石头拿过来。
我要练雕刻。
秋月知道劝她不住,只得顺从地把东西拿给叶琢。
叶老太爷在家吗?远远地听得院外有人叫门。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秋月匆匆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对叶琢道:有两个玉雕师来,说想到玉琢坊做事。
哦。
叶琢点点头。
有玉雕师主动找上门来,她并不意外。
那天的事情一传开,再加上玉琢坊开业时的那些精美设计,想来她在设计方面的能力便众所周知了。
就算她以后不亲自动手雕刻。
光做设计,玉琢坊的前景也是可以看得见的。
现在玉琢坊又正缺人,有头脑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要知道这时候来和生意红火的时候再来,在东家心中的地位就大不一样——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炭。
秋月,你出门去看看。
外面等着的是魏大哥还是唐大哥。
如果龚家或陶家有消息了,你就把他们带到小厨厅去。
叶琢吩咐道。
是。
秋月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带了唐顺贵到小厨厅,又到房里把叶琢扶了出去。
叶琢和唐顺贵在小厨厅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唐顺贵这才揣了银子出去。
第二天早上,杨建修如约而来,跟叶予期一起去办宅子的过户手续。
他在厅里坐了一会儿,秋月便来唤叶琢:姑娘,老太爷叫您去厅里,杨相公有话要说。
叶琢自打听得杨建修来,就有些坐立不安。
此时听叶予期有请,顿时大喜,急急从床上下来,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哎,姑娘,您的脚。
秋月连忙追上去扶她。
嘿,我忘了。
叶琢吐了吐舌头。
秋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去了厅堂。
进了厅堂,互相见了礼,叶予期便道:琢儿,杨相公昨天回去,便帮我们打听了一下龚家的情况,我叫你过来听听。
多谢杨大叔为我们家费心。
叶琢站起来,对杨建修恭敬地行了个礼。
叶姑娘快别客气。
杨建修虚扶了一下,让叶琢坐了,这才坐下道,前天叶姑娘问起龚书办的事,我当时不大清楚,只回复叶姑娘说那龚书办似乎喜欢赌石。
毕竟这事对叶家来说挺重要的,所以我回去便让下人又查了一下。
据下人回报,这龚书办风评还不算太坏,平时办理过户手续,讨要好处并不过份,也很少刁难人,做事也还勤勉,所以县里的几位大人对他还算满意。
只这龚书办两年前跟朋友去南云城赌石,亲眼看到朋友只花了二百两银子买的原石,就开出了价值四千两银子的玉料,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赌石,这两年好像亏了不少钱。
说到这里,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又道:至于他家后宅的情况,想来叶伯父和叶姑娘也知道。
他的妻子在生那位嫁进你们叶家的大姑娘时,就难产死了。
因大姑娘上头还有一个哥哥,续娶的妻子又出身小户人家,并不敢太过管束他们兄妹两人,养成了大姑娘有些娇纵的性格,那位大公子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只等着龚书办把职位传给他。
他抬起头,看了叶琢一眼,我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些。
不过,如果以后龚书办有为难你们的地方,你们只管找我便是。
我虽不在府衙了,倒还有几分薄面,想来龚书办看在我的面上,也不会为难于你们。
叶琢听了,看向杨建修的目光有些深邃。
沉吟片刻,她开口道:杨大叔,不知这龚书办是如何当上这书办的?是他父辈传下来的呢,还是考了功名被县太爷聘请的?杨建修脸上的笑容微敛了敛,深深看了叶琢一眼,道:这龚书办的姨父,原来就在咱们县任县丞。
他在退任前,荐了龚书办到县衙来。
开始他只是做了一个文书,后来做事勤勉,才当上了书办。
叶琢直直地盯着他,又问:我听说,这龚书办跟现在的县丞严大人关系匪浅,跟书院的陶山长更是亲戚。
而袁大人在县衙里之所以不能一言九鼎,跟这些人有很大的关系。
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杨建修一震,看向叶琢的目光满是惊诧。
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转向叶予期,却见叶予期满眼的茫然,他又将目光投向叶琢,眼神跟以前全然不同。
在县衙,由吏部铨选、皇帝任命的官吏是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其下设日常办公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每房设典吏一人,称为攒点、书吏、书办、书役、胥吏;另有属官教谕和巡检等。
在官宦体系,不管是哪一级,都会因利益关系形成一个个政治团体。
南山县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县衙,却也各成派系:袁朝林是上面派下来的县令,才调任南山县令只有三个月,虽位高权重,却只手空拳,根本撼动不了县里的某些利益团体;而与之分亭抗衡的,则是在南山县已呆了四年之久的县丞严庆春,六房最有油水、权利最大的三个典吏,都是他的人。
而书办龚志民就是其中一个。
书院的山长陶俞谨虽说不在官场,但因书院以前颇出了一些人才,当朝吏部尚书就出自南山书院,所以陶俞谨在县里说话也极有份量,是严庆春地位稳固的一大支柱。
而这些事,并不是一个小老百姓能知道的。
比如叶家的老太爷叶予期,虽在南山镇活了五十多年,但因生活层次的关系,一个龚书办便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了,哪里会知道县衙的派系斗争?可叶家这位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杨建修心里惊疑,脸上倒还沉得住气,点点头道:是的。
叶琢仿佛没有看见杨建修那探究的目光,嘴角一扬,又问:杨大叔此次回来,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吗?咱们南山镇虽然只是个县城,不比南云城热闹,但此地出产玉矿,却也是个富庶之地,在县衙里谋个差事,也好过坐吃山空。
杨大叔您觉得琢儿这话对也不对?这话一出,饶是杨建修做了十几年的小官,城府已经够深,却还是满脸的讶然,看向叶琢的目光已不是惊诧,而是震惊了。
好半天,他才恢复了平静,玩味地看了叶琢一眼,笑道:不知叶姑娘觉得我谋个什么差事比较好?叶琢抿嘴一笑,道:琢儿不过是一介民女,年纪又小,懂得什么?真要给杨大叔什么建议,那才真叫不知天高地厚呢。
是啊是啊,她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杨相公的事,又岂是我们能置喙的?叶予期笑着附和着,又好奇地问:杨相公真要在县衙里谋职?看来,他完全没听懂叶琢和杨建修打的哑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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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 叶琢的计谋杨建修笑笑:就像叶姑娘所说的,总不能在家里坐吃山空呀。
说完他又看着叶琢,叶姑娘不用过谦,刚才我听你说的就很好。
你倒是说说,我谋个什么差事比较好。
叶琢却不肯再说,摇摇头道:杨相公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懂得什么?刚才不过是胡咧咧罢了。
要是哪里说得不对,您就当小孩子的傻话好了,不必当真。
杨建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县里的局势,正如叶姑娘所言。
那日打官司,想必叶姑娘也知道了,县令袁大人还算是个好官,年纪不大,有生之年还希望能更进一步。
而杨某今年三十有五,也不想做主薄做一辈子。
我与袁大人,也算是惺惺相惜,所见略同。
所以此次回县里,也是另有图谋的意思。
如果叶姑娘有什么好的建议,还望不吝赐教。
说着,站了起来,对叶琢深深作了一个揖。
叶予期被杨建修这举动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扶起杨建修,嘴里道:杨相公,你这是何意?琢儿她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哪里当得起你这大礼?杨建修却义正辞严:伯父,有句话,叫达者为先。
叶姑娘年纪虽小,却比任何人都聪慧通透,受我这一揖,却是应该的。
叶琢早就站起来避开了杨建修的礼,闻言忙道:杨相公此举可是要折煞我么?杨建修一笑坐下,示意叶予期和叶琢也坐下,对叶琢道:我们也别绕弯子了。
想要我如何做,叶姑娘尽管说就是。
叶琢昨天让叶予章和叶家明等人在杨建修面前露了家丑,便是想试试杨建修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觉得事不关已,袖手旁观;又因为昨天那事。
觉得郑氏并不是自己想娶的人。
在今天把房子过户之后,就再不与叶家来往,叶琢自然会打消跟杨建修合作的念头。
叶家地位太低。
如同蝼蚁,就算她劝得杨建修跟她合作,灭了龚家,谁知道会不会狼入室,这杨建修比龚家更为可怕呢?所以叶琢听到杨建修来了,还说有话要对自己说,她才会那么高兴。
只要合作成功。
杨建修就能成为叶家在南山镇的一个强硬靠山,叶家再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了。
只是她没想到,杨建修虽没袖手旁观,却也有所保留,只说叶家遇上麻烦时他会帮忙说情。
并没有提出要帮着叶家对付龚家的事。
而且在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的情况下,他还出言试探,这让她极不高兴。
要不是现在杨建修表现出了诚意,她还真不想理他了呢。
秋月,你到门口守着。
事关重大,叶琢不敢大意。
要是在她说话的时候,有外人到门口来正好听见,那就糟糕了。
杨建修现在身无官职,还不能保护大家。
见秋月应声出去。
叶琢才道:县里的事,想来杨相公也思量过,心里有底,否则也不会辞去府衙的差事,回到县里来。
我接下来的话,您姑且听听。
毕竟我年纪轻。
又没什么见识,有什么说错或者幼稚可笑的地方,您多担待。
杨建修点点头:叶姑娘请说。
他那看向叶琢的眼眸,越来越亮。
他有感觉,叶家这个小姑娘极不简单,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他大有收获。
叶琢端起茶来,缓缓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注视着杨建修,道:依着杨相公的资历,想来必是要谋求县丞一职才划算。
县里的主薄和典吏这种职位,还看不到杨相公眼里,不知我说的可对?但那严大人在县里盘根错杂,想要虎口夺食,就算凭杨相公和袁大人的能力,也应该有些吃力的吧?杨建修这一回再没有回避和试探,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应道:是。
我回来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都没找到他什么破绽。
杨建修这一回的态度,让叶琢十分满意。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茶碗,一笑,抬头道:严大人的女儿,嫁给了陶山长的儿子;而陶山长的儿子,又与我那继母龚氏有些瓜葛,两人更是姑表亲。
而据我所知,这陶长生和龚氏的哥哥龚友胜、严大人的儿子严晋琛,经常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故意引人吃喝赌钱,欠下巨债,然后再低价买下对方祖产,逼得别人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杨建修眼睛一亮,继而皱起了眉头:叶姑娘是说,要想把严大人等人拉下马,就从他们的小辈入手?不过叶姑娘有没有想过,就算把严晋琛、陶长生等人拿下,只要严大人等人在位,那些案子就会不了了之。
这种事情,最多让他们破费一点,堵堵众人的嘴。
想要撼动他们的根基,根本不可能。
当然不是。
叶琢坐在那里,一举一动无不优雅高贵,浑身上下流露出自信的光芒。
她微微一笑,道:当然要从他们自身下手。
她抬起头来看了杨建修一眼,杨相公可知道谢家是如何算计我们叶家的吗?杨建修见叶琢忽然把话题扯到谢叶两家的恩怨上来,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经过这一席话,他再也不会把叶琢当成普通的小女孩看待,知道她这样说,必有深意,当下摇摇头:细节不是很清楚。
叶家的事,他当然是打听过的。
因为无关大局,他也只了解了个大概。
我们叶家,如果遇到难处,能借钱的,只有两处,一处是叶家二房,一处是郑家。
而二房的叔祖父,是众所周知的铁公鸡,就算大房的人再有难处,他都不可能借我们一文钱的,而且府里还有龚氏一在旁挑唆,所以,二房是没指望的。
而郑家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再加上我那舅舅还算仗义,如果我们有难处了,多的钱借不出,但让我们暂时有饭吃、有地方住,想来还是能做到的。
更何况,我母亲在叶家二房毕竟呆了多年,或许身上有什么值钱的首饰,手头有一点自己的积蓄也未可知。
所以这郑家,就是水井中的一处泉眼。
为了堵住这处泉眼,他们首先买通了琅玥馆里的人,故意打碎客人的玉镯,然后把罪名安在我表哥头上。
按他们的预谋,我表哥要不就是一场牢狱之灾,要不就是倾家荡产。
那么不管郑家还是我母亲手上有积蓄,都得付之一空。
而如果他们手上没钱,正好可以向我们叶家大房借钱,那不光堵了泉眼,还把井里的水全抽干了。
接下来再设那把玉料雕坏的圈套,我们手上既无积蓄,又无处借钱,除了卖房子卖作坊,再把我和我母亲卖给别人作妾,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叶予期只知道罗经生和谢云霆的事,并不知道那郑方景一事也跟此事有关联,此时听了不由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琢:那郑方景的事,也是谢家捣的鬼?正是。
叶琢道。
这是她让唐顺贵等人去查钱师傅等人的下落,打听出来的。
这谢家,真应该断子绝孙。
饶是叶予期这善良的老人,听到这话也禁不住咬牙切齿地诅咒起谢家来。
杨建修微皱着眉头,沉思着,半晌,问道:叶姑娘说这事,跟严大人等人的事有什么相通之处呢?叶琢轻笑: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妨跟他们一样,也来个釜底抽薪啊。
釜底抽薪?杨建修拧着眉,想了半天,抬头笑道:恕我愚顿,还请叶姑娘赐教,怎么个釜底抽薪法?你只需引龚书办去赌石……叶琢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一遍,直听得杨建修两眼放光,看向叶琢的目光越发深邃。
而叶予期则听得一愣一愣的,上下打量着叶琢,不明白自己这个孙女为什么会懂得这些。
官场的这些事,哪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懂的?叶琢这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孩子,以前更是养在深闺里,怎么会懂得这些呢?莫非,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叶琢瞥见祖父这打量的目光,心里也很是无奈。
她根本不想在叶予期面前说这些话,以给人老谋深算、工于心计的感觉,但又不可能避开叶予期单独跟杨建修谈话。
无奈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事后叶予期会如何对待她,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要是叶予期对她冷淡下来,那只能说,他们祖孙两人没有缘份。
以后,她不会再跟叶予期交心,也会大部分时间呆在郑氏的家里。
至于杨建修由此而对郑氏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从而破坏了郑氏的良缘,她倒没有什么负疚感。
人的个性,能隐瞒一时,总不能隐瞒一世。
此时她把真性情展示出来,让杨建修看清楚于郑氏而言十分重要的女儿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对这桩婚姻好。
如果杨建修由此对郑氏避之三舍,只能说,他不是郑氏的良人。
杨建修听完叶琢的话,用手指轻敲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道:你说的,确实是好办法。
不过,听说那龚书办因为输得太多,近来潜心研究赌石技能,赌石水平有了提高,这一阵已不再输银子了,似乎还略有进益。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 赌石高手叶琢听得此话,皱起了眉头。
她原以为只要把这个计谋说出来,杨建修去执行就行了。
十赌九输,只要那龚书办继续赌石,就能欠下一屁股债。
可没想到,龚书办却是知耻而后勇,钻研起赌石技巧来。
其实,龚书办对赌石有研究,如果她能出手,对计划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研究的人,更有着盲目的自信,更容易引入彀中。
到时候让他输得只剩一条底裤,他都只以为是自己的研究不够,而不会怀疑到别人头上来,对她和杨建修来说,只会更有利。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不说出自己赌石的本事,再把计划改一改,女扮男装跟着杨建修一起去赌石,让龚书办的输赢朝着计划的设定走,他们这边又怎么能让龚书办输得一塌糊涂,进而再将那两人拖下水,一举击溃这个政治小团体呢?不把严家集团拉下马,扶杨建修上去,叶家又怎么能得到一个大靠山,从而改变只能挨打不能反击的处境呢?关键的一环没有把握,这计划就是杨建修这里都不好过啊!可她真要说出自己赌石的本事吗?叶予期是自己人,自己深知他的为人,他知道这事倒无妨碍,可杨建修……叶琢看看杨建修,纠结了。
半晌,她缓缓道:咱们不是找不到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吗?不如就照这样试一试,或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们赌石的时候大输也说不定。
就是不输,咱们也损失不了什么不是吗?杨建修用手指叩着桌面,皱着眉沉吟半晌,方道:如果能找到一个赌石高手与我随行。
就好了。
可赌石高手,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在他们说话期间,叶予期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此时插嘴道:杜公子倒是个赌石高手。
杜浩然杜公子?杨建修很显然也知道杜浩然这个人,闻言一扬眉,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说咱们跟他不熟,就是有交情请得他出手帮忙,也不可能让他去。
南云城和南山镇搞玉这一行的,谁不认识他?有他出手还让龚书办输得一塌糊涂。
这不明摆着是咱们坑他吗?是我考虑不周。
叶予期歉意地笑了笑。
请一个赌石高手,而且这赌石高手还得谁也不认识,这样才能天衣无缝。
杨建修拧着眉,自言自语。
叶予期和叶琢都没有说话,厅堂里陷入一片安静。
杨建修叹了一口气。
站了起来:行了,这件事交给我吧,我跟袁大人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赌石高手来。
他看向叶琢,不过,叶姑娘这计谋,还是让我十分佩服。
不管这事成与不成,以后叶家遇到什么事,只管找我就是了。
杨相公谬赞了。
叶琢站起来。
脸上露出一抹赧然,哪里还有刚才说话时精明自信的模样?她上前敛祍施了一礼,道:多谢杨相公出手相助。
如果杨相公对开作坊有兴趣,哪天不妨到玉琢坊看一看。
我相信有杨相公的参与,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的。
有叶姑娘这句话,我相信生意一定会兴隆。
杨建修哈哈大笑起来。
他深深的看了叶琢一眼。
对叶予期道:伯父,走吧,咱们去衙门。
杨相公。
叶琢在他们快要跨出门前,忽然叫住了他。
杨建修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如果您跟袁大人找不到合适的赌石高手,就过来跟我说,我去试一试。
以前在二房,有个老仆云伯是隐世的高手,他除了教我下棋与画画,也曾教过赌石。
只是我学了之后,一直没有出手试过,不知道水平如何,所以刚才并不敢说出来。
但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哦?杨建修的眼睛眉毛一扬,叶姑娘这话,我记下了。
不过这段时间叶姑娘不妨去玉街上走一走,试一试。
毕竟理论与实践,是两码事。
是。
叶琢听了这话,不怒反喜,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杨建修听她这样说,绝对不会相信她有赌石的能力,毕竟从没听说过只靠理论学习就能成为高手的;那些赌石高手,就算有大师手把手的教,也得再有几百上千次的亲身赌石经验才行。
但是,在找不到赌石高手的无奈之际,杨建修也只能带上她。
而她就算出手把龚书办拉下马来,杨建修也不能肯定她就有很高的赌石水平。
毕竟赌石这东西,运气占很大的成功份。
只要之后她再赌输几次就能打消他的怀疑。
当然,如果他能找到赌石高手,不用她出手,那就更好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叶予期一个人回来了,告诉叶琢说杨相公还在衙门里呆着,正准备约龚书办出去吃饭。
祖父,我没跟您商量就跟杨相公说那样的话,您不会怪我吧?叶琢虽说已做好了被叶予期责怪疏离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想跟他沟通一下,尽量消除他心里的疙瘩。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是把叶予期和关氏当成了最亲的亲人。
叶予期摸摸她的头,叹了一口气道:都是祖父无用,害得你小小年纪,就需要操心劳神,殚精竭虑的思量谋划。
祖父自责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祖父……叶琢心里一暖,将脑袋靠在叶予期的肩膀上。
以后,咱们叶家大房有你支撑着,我跟你祖母啊,就享福啰。
叶予期拍拍她的背,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嗯,我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叶琢郑重地点点头。
跟龚书办等人搞好关系,应该不动声色,润物细无声。
所以直到半个月之后,杨建修这才到了叶家,找到叶琢:叶姑娘,你这一阵去赌过石没有?效果如何?怎么,没找到赌石大师?叶琢不答反问。
杨建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光是南山镇,我前几天还回了一趟南云城,试了几个小有名气的赌石高手,发现他们都不行,不光水平不高,而且他们在圈子里混得脸熟,极容易引人怀疑。
我出去赌了三次,有两次出了玉料,一次全跨。
叶琢眨巴着眼睛看着杨建修,似乎怕他不满意,又赶紧补充,您也知道,我们家本来没什么钱,又给我母亲买下青云巷的宅子,作坊又要开工,买原料,实在拿不出钱来让我去赌石。
叶家的情况,杨建修自然是知道的,点点头道:我知道,没关系,只要你出去赌了就好。
听到叶琢说她赌三次赢了两次,他并没有显出很高兴很兴奋的表情。
赌石这东西,全凭运气,有时候运气来了,就是全然不懂赌石的人,赌三次赢三次都是极正常的现象。
尤其这种从不赌石的新手,更是如此。
而且听叶琢所说的话,也知道她并没有赌出什么好玉料,甚至有可能那出的玉料垃圾得连买原石的钱都没赚回来,否则也不会连再赌的钱都没有了。
不过,他也是没招了。
他自己对赌石,更是一窍不通;而叶琢好歹还懂得一点皮毛。
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人,用起来极为放心。
不过想来你也清楚,如果让龚书办认出你来,咱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我只能再回南云城混一份差事,而你们叶家就只能洗涮干净等着龚家来连窝端了。
杨建修严肃地道。
这事不能胡闹,那严重的后果,是一定要跟叶琢说清楚的。
杨大叔且在此坐坐,我去去就来。
叶琢道,站起来就往房里去。
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院外忽然传来叫声:有人在家吗?不一会儿,秋月带了一个年轻男子进来,对叶予期道:老太爷,有人找,说是来问问咱们玉琢坊是否还招人。
叶予期抬头一看,那年轻男子个子并不高,也就一米六二左右,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穿着一身陈旧的藏青色短褐,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他轻咳一声道:这位小哥,不好意思,我们玉琢坊半个月前已请了两名玉雕师,目前并没有再聘他人的打……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那身衣服极为熟悉,怎么感觉是他以前穿过似的;而且眼前这人也给他极熟悉的感觉。
他不由得住了口,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是……叶姑娘?杨建修则在旁边试探地小声问了一句。
叶琢刚才回房去,应该是去改装去了吧?那么等了这许久,她也应该出来了。
眼前这个,莫不就是叶琢?只是,这人跟叶琢除了个头差不多,其他地方并不相像。
他这一问心里头也有些打鼓,生怕无故得罪了上门来应聘的玉雕师,坏了玉琢坊的名声。
那人抬头一笑,对杨建修道:怎么样?杨大叔,龚书办他应该认不出我来吧?说完,自顾自地走到原来叶琢所坐的位置坐下。
是琢儿?叶予期的声音提得老高,眼睛睁得老大。
祖父,不是我还能是谁?叶琢恢复了她自己的声音。
前世她很喜欢装扮成男人,去参加京城里各处举办的书画和围棋比赛。
现在重生于世,幸好女扮男装的技巧还没有生疏,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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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 再遇聂杜两人杨建修上下打量叶琢,看到确实没有一丝破绽,点了点头:行,这样去就没问题了。
不过,我这样孤身一人跟杨大叔出去,我娘不放心呢。
叶琢却微噘着嘴理了理衣袖,刚才我回去换衣服,我娘就数落了我一顿,说不许我胡闹。
哦?杨建修注视着叶琢,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叶予期却不知道他们的话里藏着机锋,笑着对杨建修道:杨相公不必担心,琢儿她娘那里,我叫我那老婆子去劝劝她就好了。
你们要去办大事,可不能耽搁。
叶琢却没有作声,只是抬起眼来看着杨建修。
杨建修收回目光,端过茶杯掀开盖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看向叶琢,微微一笑道:你母亲的担心,我能理解。
别忘了,我也是当父亲的人。
正好到那天我跟你去南云城一去就是一天,志辉放在老宅里我不放心,就把他带过来,麻烦你母亲帮照顾一下吧。
这样有个人在跟前,或许她就没时间担心你了。
叶琢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小心没大错。
有了罗经生、汪承东等人的例子,她实在是不敢轻信任何人。
所以自杨建修出现,她就让唐顺贵等人把杨建修在南山镇长大和南云城任职的经历都调查了一遍。
不过也不知是这杨建修真没问题,还是唐顺贵等人能接触的层次太低,至今为止都没查出杨建修有什么问题。
但这并不意识着杨建修就没问题。
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
虽然自从谢继祖被流放之后,谢家就陷于内斗,两房妻儿争斗不休,她也让唐顺贵的朋友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如果谢云霆有心想要报复他们。
更惦记她身上的异能,以有心算无心,叶琢他们还是防不胜防。
虽然这杨建修是她存心交好。
而不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但怀疑归怀疑,她又不能因为小心,就放过交结杨建修这么一个大靠山的机会。
如果杨建修真没问题,她因为自已吓自己,就不敢出手,白白失去拔掉龚家那颗毒牙、让叶家从此无忧的大好机会。
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她才准备走一步险棋。
于是,那天她便毛遂自荐,跟杨建修说她会赌石。
如果杨建修是谢家派来打探她底细的,那她自然会在赌石的过程中,告诉杨建修。
她赌石的水平要多臭有多臭,就是偶尔赌出玉料来,也是靠运气。
不管怎么样,既能让龚书办因赌石而背上一大笔债,又能打消谢云霆对她赌石能力的怀疑,就算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但再兵行险招,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来开玩笑。
好在她这段时间练劈香,不知不觉就练成了一种功夫。
只要手中有一把匕首。
她这一甩,那准头与力度,足以把一个人给杀死。
再加上谁都不知道她有这功夫,出其不意之下,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有了这一点自保能力,再让杨建修把杨志辉押在这里作人质。
她便觉得自身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
否则,她也不敢就这么孤身一人跟着杨建修到南云城去。
至于杨建修会不会拿她的名声来做要胁,这全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这辈子,她还真没打算嫁人,所以只要不是涉及生命安全,她便不会放在心上。
而杨建修这么干脆地答应把杨志辉放过来做人质,叶琢对他还是很满意的。
不管杨建修接下来会是她的合作者还是她的敌人,至少他是聪明人。
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比跟愚蠢人打交道好。
愚蠢人的思维常常不在常理之内,你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而聪明人的思路,你总能猜到一些,从而做出相应的对策。
当然,她查过了。
杨志辉,的的确确是杨建修的亲生儿子。
见叶琢露出笑容,杨建修微点了点头。
两人又商讨了一下那天赌石的细节问题,杨建修这才离去。
这样过了几天,在一天早饭过后,杨建修的小厮杨元带着杨志辉到了叶家,说杨建修一会儿要跟严县丞和龚书办去南云城,让她赶紧装扮了到杨家去。
叶琢连忙回房,将郑氏特意帮她做的衣衫换上,又化了妆,将特意打制的几把薄刃匕首分别藏到了袖子和怀里,让秋月检查了再没破绽。
又吩咐秋月,只要晚上她还没有回来,就让秋月对杨志辉采取一些措施。
交待完这些,她这才从屋里出来,跟着杨元上了车。
而在叶琢出门后,秋月热情地招呼杨志辉吃了一些点心,就把他送去了青云巷的宅子里。
郑氏给青云巷的宅子添了些家俱,在十天前已搬过去住了。
关氏托王婆子给她买下了一家知根知底的下人——一对身体硬朗五十多岁的老夫妻,签的是死契。
叶琢这一阵并没有埋头在家里练玉雕,而是让魏大祥用马车载着她,在南山镇走了两天,基本熟悉了南山镇的路。
此时见杨元驾着马车,一路向万福巷驶去,最后在罗经生留下的那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下了车跟着杨元进了宅子。
杨建修此时正在厅里等着他们,见了叶琢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上穿的衣衫跟杨元差不多,满意地点点头,道:记住了,你现在叫杨朔。
我记住了。
叶琢应道。
虽然那天她提起嗓子说话,叶予期和杨建修对她的声音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但为不露出一丝破绽,她这几天故意吃了一些上火的东西,嗓子沙哑了许多。
此时饶是郑氏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她来。
杨建修站了起来:走吧。
叶琢和杨元跟在后面,一起上了马车,驶向了城门。
昨天杨建修已跟龚书办约好了,今天在城门口碰面。
杨相公,今天沐休,老夫跟你们一起到南云城开开眼界,你不会嫌弃老夫碍你们的事吧?他们到城门口刚下了车,便见一个四十开外年纪,身材魁梧,脸上有些络腮胡子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而龚书办则站在原处,抚着胡子微笑着,并不说话。
严大人,你也来了?杨建修吃了一惊,继而满脸堆笑,严大人说哪里话?在下想要邀请严大人一起去,又怕太过唐突,正想着路上跟龚兄说说,什么时候严大人有空,请你出来吃一餐饭呢。
现在能与严大人一同出行,是在下的荣幸。
更何况,我对赌石是一窍不通,这次还得靠龚兄帮着发财,严大人跟龚兄的关系,可比跟我好多了。
严大人要去,我还能说半个不字不成?严庆春哈哈大笑起来,上前亲热地拍着杨建修的肩膀,声音洪亮地道:杨相公你这就不对了。
叫我做严大人,这不是羞我老脸吗?我在您面前,敢称哪门子的大人?如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严吧。
杨建修苦笑一下,拱手道:严大人,我现在可是无官无职,南山镇的小老百姓一个,你现在就是我的父母官,我叫你一声严大人,理所应当。
哎,说哪里话!就凭您杨相公的才华和这么多年的资历,要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我们都还得巴望你多提携呢。
行了,咱们也别客套了,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一声严兄好了。
敢不遵命?杨建修跟严庆春一拱手,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杨建修又跟龚志民寒喧了两句,便道:时日也不早了,咱们上车吧。
行,上车上车。
严庆春很豪爽地一挥手,率先上了车。
三辆车便缓缓启程,驶向了通往南云城的官道。
叶琢悄悄向车外看了一眼,见魏大祥的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悄悄松了一口气。
魏大祥的马车里,还坐着唐顺贵兄弟两人。
有这三人跟在后面,如果有什么变故,她也能有人接应。
南云城离南山镇不过五、六十里路,马车在路上行驶了有一个多时辰,便进了城,到一座建造得蔚然大气的两层楼前停了下来。
叶琢往窗外一看,那门牌上的匾额写的赫然是聂家楼三个字,她微点了一下头,跟在杨建修后面下了车。
这是她跟杨建修商量好的。
邀龚志民去赌石,一定要来聂家的赌石场地来,这样就是龚志民输了钱,他也只能向别人借钱,不能赖账——凭聂家的权势,想赖聂家的账,除非龚志民活腻歪了。
否则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赖账。
而今天,严庆春也撞到枪口上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叶琢今天并不准备照着跟杨建修商量好的那么去做。
杨建修和严庆春、龚志民推让了一番,鱼贯进入了聂家楼。
咦,那不是聂公子吗?杜公子也在那里。
严庆春跟杨建修来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来是想跟杨建修攀交情,二来便是希望能借杨建修在南云城的人脉,认识聂家的人,好把袁朝林挤下去,自己当上南山县的一把手。
所以一进聂家楼,就东张西望。
此时看到聂博文和杜浩然正从一间屋子走出来,他顿时大喜,向杨建修问道:杨相公在南云城呆了这么些年,应该认识聂公子吧?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 认出来了吗?聂公子?杨建修一愣,转头看到聂博文和杜浩然,立刻明白了严庆春的意思。
他要把严庆春拉下马,自然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帮严庆春引见聂博文的。
谁知道这严庆春是不是合了聂博文的眼缘,进而攀上聂家这棵大树呢?如果那样,岂不是糟了?不但不能把严庆春拉下马,还有可能让他步步高升。
只是当初并没有料到这严庆春会来,想着以龚志民的层面,就是让他跟聂博文见了面,也入不得聂博文眼。
而在城门口见到严庆春时,这赌石的地点已改不了了——这赌石的地方,是杨建修跟龚志民早已商量好了的,此时根本不可能冒然提出去别的地方。
当时杨建修还心存侥幸,想着聂博文那种贵公子,应该不会经常到聂家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却不想这刚进门,就碰上了他们。
杨建修作为南云城的官员,自然是跟聂博文和杜浩然相识的。
此时面对面遇上了,总不能不打招呼,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拱起手扬声道:聂公子,杜公子。
叶琢跟在杨建修后面,也早已发现聂博文和杜浩然了。
此时跟他们一起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还有一位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姑娘,容貌明艳美丽,跟聂博文有五分相像,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衫,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
她正紧跟在杜浩然身后,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杜浩然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径自朝前走着,就好像没人跟在他身后。
也没人跟他说话一般。
聂博文走在他们的前面,步履轻盈,嘴角上翘,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听到杨建修打招呼。
他往这边看了过来,微微一愣之后,走过来拱手回了个礼。
笑道:杨主薄。
说完,目光朝杨建修身后扫了一眼。
见几人相貌陌生,便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很显然,他根本没认出叶琢来。
杜浩然见聂博文朝这边来,也跟了过来,对杨建修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礼。
却没有说话。
而那红衣女子此时也停住了话头,对杨建修不满地看了一眼,很显然非常不高兴他打断自己的话。
聂姑娘。
杨建修看到这女子,忙又作了个揖。
对这个满日纠缠着杜浩然的聂微月姑娘,他可是印象深刻。
这南云城想要巴结聂家的人多了去了。
聂微月对这些总想办法上前搭讪的人十分的不耐,只微点了一下头,便对聂博文道:哥,我可是来叫过你了。
你要不赶紧过去,一会儿爹生气你可别把错处推到我头上。
聂博文对杨建修歉意地笑笑,道:杨主薄,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要急着赶回去,我就不多聊了。
有空咱们再叙。
杨建修巴不得他不留在这里呢。
正要抬起手说两句客气话,却不想严庆春上前一步,一拱手开口道:早就听说聂公子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在下南山县县丞严庆春。
拜见聂公子。
说完,深深作了一个揖。
南山县书办龚志民给聂公子请安。
龚志民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站在严庆春身后行礼。
哦?聂博文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对杨建修道,这两位是……这位是南山县县丞严大人,这位是县衙书办龚书办。
杨建修见严庆春不顾老脸的凑上去,只得帮他们作介绍。
聂博文点了点头,伸出手虚扶一下:严大人和龚书办不必多礼。
然而转过身来对杨建修歉意地一笑,对不住了,今天家里正好有事,我得马上回去一趟,杨主薄,你就帮我好好招待招待这两位客人,我改日再谢。
聂公子请便。
聂博文此举正中杨建修的下怀,侧身让开了路。
严庆春见状,也只得跟着让开了路。
聂博文微一点头,抬脚往外走去,还不忘朝后面招呼一声:浩然,走吧。
嗯。
杜浩然鼻子里应了一声,跟着聂博文朝外走,可路过叶琢身边时,他身子忽然微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了叶琢一眼。
叶琢对自己的装扮极有自信,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聂博文和杜浩然这两人认出来,正低眉顺眼正装作本份的下人模样立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此时见杜浩然忽然向自己望来,顿时心漏跳了半拍,惊讶地抬起头看了杜浩然一眼,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又低下头去。
杜浩然脚下未停,但脚步放缓了许多,微拧着眉头想了一下,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对聂博文道:我想起来了,聂青运回来的这一批石头我还没看过,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看石头去。
聂博文讶然地看了杜浩然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道:急什么?明天再来看好了。
不了,你爹叫你,一定有什么事。
你们家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你快去吧。
杜浩然说完,也不等聂博文再说话,转身就往里走。
路过叶琢和杨建修身边时,仿若未见,当他们是空气一般,径自扬长而去。
杜哥哥,等等我。
聂微月冲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然后对聂博文道,哥,你赶紧回去吧。
我就不去了。
说完就匆匆追赶杜浩然去了。
微月……聂博文本想叫妹妹一块回去,却见聂微月早跑远了,只得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带着下人出门上车回府。
杨建修、严庆春和叶琢等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一直到聂博文出了门,而杜浩然和聂微月没了影,这才互相对视一眼,杨建修先开口道:咱们进去吧。
严庆春空欢喜一场,还是没能跟聂博文搭上话,颇有些沮丧。
不过既到了这里,就这么离开似也不大妥当,只得没精打采地道:嗯,进去吧。
正在这时,一个穿青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几人施了一礼,道:在下聂青,这聂家楼赌石场的一名管事,杜公子吩咐我过来接待几位。
不知几位是想去一楼还是去二楼赌石?严庆春一听,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顿时精神起来。
杜浩然与聂博文这两年,颇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味道,两人的交情不言而喻。
没有机会巴结聂博文,能结交好杜浩然也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杜浩然既然能派人来接待他们,想来应该不会不给他这个县丞的面子吧?毕竟这杜浩然,不过是一介平民。
所以还没等杨建修和龚志民发话,他便问:杜公子现在在几楼?聂青看了他一眼:在一楼。
那咱们也去一楼好了。
严庆春道。
嗯,就去一楼。
龚志民也点头附和。
两人都说要去一楼,杨建修自然不好阻拦,心里却暗暗叫苦。
虽然他不赌石,但这一阵也打听过,这聂家楼一楼和二楼的原石价钱和品质不同。
二楼的原石品相更好,更容易出好玉料,所以价钱也比一楼要贵。
杨建修原来的打算是,把龚志民哄上二楼,让他高价买下一块品相不错但里面并没有玉料的原石,一锤子把他打趴下。
当然,这原石有没有玉料,还得看叶琢的本事。
然而现在严庆春和龚志民却选择去一楼,那里的原石便宜,就是赌跨了也损伤不到他们的根基。
杨建修不由得暗骂杜浩然多事。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严庆春在这里见了聂博文一次,下次能够再来了。
几位请跟我来。
聂青见状,也不再多话了,带着他们直接往里走。
本来这一楼又有三个大厅,原石的品质与价格都不一样,是要向客人说明白的。
但那姓严的县丞明显是冲着杜公子去的,他也不用问了,直接往杜公子那里带就是了。
杜公子既特意叫自己出来接待他们,想来也不介意见见他们吧?这聂家楼占地颇广,几人跟着聂青穿过两道门,又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才进了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极为宽阔,屋子里除了中间的十几根柱子,地上摆放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原石。
屋子的一角还摆放着几架砣机,是聂家楼免费提供的解石场所。
而此时屋子里零零散散地站着三、四十个人,有的是一个人,有的则三五成群,低声讨论着,都在挑选原石。
严庆春往里面扫了一眼,看到左边角落里红衣女子旁边那一个天青色的高大身影,正要往那里走,聂青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道:这就是我们聂家楼一楼的三号大厅,这里的原石价钱在四百两至六百两不等。
几位要赌石,请随意看看。
我家杜公子正在给原石分类,暂时没时间招待几位,不周之处,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不敢劳杜公子招待,我们只随意看看。
杨建修赶紧接过话,客气道。
严庆春心里再急切,此时也不得不按捺住,笑道:对对,咱们看看原石吧。
叶琢看着远处的杜浩然,心里直犯嘀咕。
杜浩然刚才的举动,好像认出了她似的。
如果真认出来了,他留下来不走,难道想要揭发她不成?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一眼不过叶琢转念一想,自己这身装扮,便连朝夕相处的叶予期都没认出来,跟自己数面之缘的杜浩然又怎么可能认出来?纯粹是自己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罢了。
她啐了自己一口,将注意力放到了严庆春和龚志民身上。
龚志民跟严庆春不同,他读了十几年书,不过是个童生,做个书办就差不多到头了,再往上升官的希望不大;再加上近段时间迷上赌石,因此这大厅里原石对他而言,吸引力远比杜浩然要大。
此时见大厅里这么多原石,哪里还有心管别的?低下头便认真地看起原石来。
而他这举动,正中杨建修的下怀,忙跟过去,虚心地向龚志民请教起来。
严庆春无法,只得也走过去,只是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龚志民原来只是在南山镇赌石,那里的原石,远没有聂家楼这里的原石好。
此时看着满眼都是品相不错的原石,激动万分,对杨建修道:南山镇的赌石店,我都逛过一遍,像这种白盐砂皮壳的赌石原料很少能见到,而在这里,随便往这里一站就能看到一块;带蟒带松花的也不少。
这真不愧是聂家开的店啊,原石的质地真不错。
我早就应该到这里来,早来这里想来也不会亏掉那么多钱。
想到他亏掉的多年的积蓄,他就心疼得心口发颤。
现在来也不晚啊,只要龚兄选一块好原石,开出极品玉料来,不光能把以前亏掉的钱都赚回来,而且还有可能发大财。
杨建修可着劲地忽悠,就怕龚志民怕亏钱不敢赌了。
承杨相公吉言。
龚志民此次来南云城,东拼西凑拿了几百两银子,就是要准备翻本发财来的。
现在看到这么一些能出好玉料的原石,哪里还有理智?就是有人劝他罢手都不可能了,蹲下去又仔细看了起来。
不过还好。
他还没把严庆春给忘了,向他招招手道:严大人,一起过来挑挑。
看到杜浩然还在那边忙着,严庆春只得叹一口气。
走到龚志民和杨建修身边,跟他们看起原石来。
杨元,杨朔,你俩也走走看看,学习学习。
杨建修跟在龚志民身后学习的同时,还不忘吩咐自己的两个下人,说完又对严庆春和龚志民笑着解释。
这两个小子平时机灵得很,姑且让他们也学一学,没准他们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也说不定。
杨建修这一说,龚志民和严庆春倒是眼睛一亮。
自己一来老了,二来没时间和精力整天泡在这上头。
如果能培养出一个会赌石的小厮,不亚于种出了一棵摇钱树。
反正他们的卖身契在自己手上,不怕他们起什么歪心眼。
杨建修这一招倒是个绝妙的主意。
两人当下也让自己的小厮走走看看,不用再呆在自己身边。
叶琢却没走远。
而是站在离龚志民等人不远处,一边听着他们谈话,一边用手摸着原石。
时不时地也蹲下去仔细看看。
她那日对杨建修说自已跟云伯学过赌石之后,就跑到书铺里找了些书来看。
龚志民所研究的赌石技巧,跟这些赌石书上所写的理论如出一辙,要想让他上勾,自然得找他认同的原石下手。
此时她就站在一块黄梨花外壳的原石旁边,仔细看过之后,站起来用力拍了一拍,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下一块。
杨建修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等龚志民和严庆春看到那块石头时。
就会拿出各种问题来问。
他这段时间也做了一下功课,恶补了一下赌石理论,所以所问的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让龚志民越看越觉得这块石头好,招手叫聂青过来,问他这块石头的价钱。
六百两。
龚志民听到聂青的报价。
犹豫着。
他这次出来,他只带了五百两银子,还是当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又问嫁到叶家的女儿要了三百两银子才凑齐的。
可现在只是一块原石,就要花六百两。
这要是赌跨了,不光输个精光,还借了外债……龚志民一咬牙,便要往下一块石头走去。
龚兄这是准备不要?如果你不要的话,我……杨建修赶紧问。
看那样子,如果龚志民不打算要这块石头,他就要买下了。
这块石头我是打算要了,只是我一个人要,不好意思,正打算陪着你们看看呢。
龚志民连忙笑眯眯地道。
不够的一百两银子,他相信严庆春会借给他的。
哦,这样啊?杨建修露出失望的神色。
志民你帮我也挑一块。
既然来了,严庆春也不打算空着手回去。
反正几百两银子,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只提供参与意见,要还是不要,还得严大人您自己个拿主意。
没准严大人鸿运当头,挑一块极品玉料出来呢?龚志民却不肯担责任。
这可是好几百两银子,赌赢了自己得不到一文钱;可跨了,那就要遭埋怨。
赌石界倒也是这么个规矩,严庆春也不在意,在龚志民和杨建修的帮助下,也挑选了一块原石。
见这两人都挑了叶琢挑中的原石,杨建修放下心来,自己也找了一块叶琢拍过的原石买了下来。
龚志民跟严庆春嘀咕了一下,拿着银票付了钱。
三位大人,挑好原石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大家抬头一看,却是杜浩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杜公子。
严庆春一喜,连忙走上前去与杜浩然寒喧。
杜公子是赌石大师,帮看看我们挑的这些原石怎么样?龚志民见到杜浩然过来也大喜。
赌矿大师,赌个石就是小意思了。
聂家的这些原石,还都是杜浩然帮着分等级的。
如果让他出手帮着掌掌眼,想不发财都难。
杜浩然打量了一下三人买下的原石,点点头道:品相不错。
说着,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看了叶琢一眼。
叶琢心里咯噔一下,大感不妙。
如果说刚才在门口时杜浩然看她一眼,她还觉得那是无意识的一瞥,杜浩然不可能认出她来。
可现在,他这一眼却是大含深意,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他的眼里。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神仙!叶琢极力安慰自己,使自己镇定下来。
龚志民一听杜浩然说不错,顿时心花怒放,连忙叫小厮:要个拉车,把原石运过去,当场解石。
这也是原来商议好的,在这里买了原石就当场解石。
如果解出了玉料,有人出的价合适,就就地出手,不带回南山镇去。
所以杨建修也让杨元和叶琢把石头运过去。
严庆春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自然无可无不可,让小厮也拉了过去,当场解石。
此时其他人也在解石,只有一架砣机空着。
龚志民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等小厮动手,自己直接袖子一挽,就把他那块不大的原石放到了砣机上,道:先解我的吧。
又仔细地给自己的原石画了线。
轰隆隆……解石师傅解起石来。
哗地一声,一块石壳被锯了下来,一盆水泼了上去,龚志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看那切口,可让他失望的是,那切口却白茫茫一片,全是石头。
杨建修开始听杜浩然说这三块石头品相好,心便提了起来。
龚志民这一赌如果不跨反涨,自己花的这么多心思就是白费了。
而现在看到这一刀并没有切出玉料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了叶琢一眼,目光里露出赞许之色。
杜浩然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杨建修的这一瞥,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杜哥哥,那些石头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咱们就回去吧。
一直跟在杜浩然身边的聂微月有些不耐烦了。
杨建修介绍严庆春和龚志民时,她也听见了,知道这些不过是县里的小官,全然不用杜浩然出面招呼。
而且以杜浩然那高傲的性子,对这些大腹便便的官宦应该不屑一顾才对。
也不知他发什么神经,居然跑到这里来看人赌石。
聂离,送你家姑娘回去。
杜浩然一声断喝,旁边跑过来一个人,走到聂微月面前行了个礼,道:大姑娘,请。
聂微月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杜浩然要赶她走,偏偏嘴用力地跺了跺脚,委曲地道:我不走,我不要回去。
杜浩然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此时也不理她,只顾看那解石师傅下刀解石。
聂离见自家姑娘不愿意回去,而杜公子也没再发话,只得退到一边站着。
聂微月经这一喝,再不敢说话。
哗啦……又一块石壳被锯开来,龚志民还没等解石师傅把锯刀拿开,就赶紧伸过头去。
大冬天,他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来。
绿,绿,我看到出绿了。
快,打水来……龚志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杨建修连忙挤上前去看,看到那切面上被水一泼,果然露出一抹明晃晃的绿意来,如同春天里的嫩芽,一看就让人心动。
出绿了,果然出绿了,还是这么一大片的绿。
他后退两步,喃喃自语,颇有些失魂落魄。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杜浩然出手而此时已有一些人听到龚志民的叫声,全都围了上来。
有几个人,正是南云城开玉雕作坊,到这里来收玉料的。
围着那块切面看了看,便有人出价了:你这块原石,我出价八百两银子,卖不卖?不卖。
龚志民一口拒绝。
他赌石这么久,前一阵虽然时有赌涨,但都是小打小闹,赌出来的玉料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哪里见过颜色这么好、品质这么纯正的玉料?而且只要这块玉料大一点,就能卖上一、二千两银子,没准把他前段时间赔进去的钱赚回来之外,还能再大赚一笔,他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
再说,赌瘾上来了,他此时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过把瘾就死的味道。
想让他就此收手,难!来,从这里再切一刀。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拿起手笔在石头上画了一条线。
见他态度坚决,其他的老板只得闭上嘴巴,看他继续解石。
两个解石师傅提起锯子坐到砣机旁,又费力地拉起锯来。
哗啦……石壳掉了下来。
龚志民此时也不等解石师傅从砣机上下来,端起一盆水就泼了过来,然后伸头就往石头上看去。
怎么样怎么样?还在涨不?杨建修的心情不比龚志民平静多少。
他好不容易拉了龚志民来赌石,如果让他赌了个大涨,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没……这一回。
轮到龚志民失魂落魄了。
那道切口,竟然白茫茫一片全是石头。
呼。
杨建修松了一口气。
而旁边那些收购玉料的老板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希望能多出玉料的,这样也能有机会买到。
那最先出价的走上前去,把石头仔细看过之后,继续道:还是八百两银子,你卖不卖?虽然不多,但你也能赚二百两银子,规避了风险。
算得不错了,怎么样?切,继续切,我就不相信这玉料只有那么一点点。
从这里,再切。
龚志民却毫不犹豫就拒绝,拿起笔又划了一条线。
砣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而这一刀。
依然让龚志民失望,还是没能切出玉料来。
买玉的老板商量了一阵后,有一个道:四百两银子,这块半赌毛料卖给我,如何?这一回,龚志民犹豫起来。
这块原石他花了六百两银子,如果四百两卖掉。
最多也只亏了二百两。
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可如果这块石头仅是片绿,即只是他刚切出来的那地方薄薄的一片,除了几个戒面,什么都做不成,那也只值几十上百两银子。
那样的话,他便亏了五百两银子。
亏五百两和亏二百两,对于穷得靠典当过日子的他来说,有着本质的区别。
卖还是不卖?叶琢站在一旁。
原来只冷眼看着他们折腾。
这块原石,虽然不知道里面大致的情况,但凭着她的感觉,里面的玉料大概可能卖到一千两银子左右。
而严庆春和杨建修那两块石头里,也有玉料,不过玉料的品质没这块好,大概在两、三百两银子之间。
她这么做,一来是想拉长线钓大鱼,给龚志民和严庆春一点甜头吃,从而越陷越深,最后给他们一次重击;二来则预防杨建修是谢家派出来试探她的人。
她倒不怕经过了这一次,杨建修下次不再带她出来,利用不了她的本事设圈套给严庆春和龚志民钻。
现在龚志民赌了个大涨,一会儿肯定还要上二楼去。
到时候,直接让他跨得需要卖祖产就是了。
可这时看到龚志民犹豫,她在一旁站不住了。
这要让龚志民四百两银子把原石卖了,他接下来或是不赌了,或者就是仍在这里折腾。
而杨建修已不愿意相信她了,到时候再赌到什么,可就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她沉吟一会儿,走到杨建修身边,正要张嘴说话,却见一直站在那边袖手旁观的杜浩然忽然走了过来,到砣机边上往那出绿的切口看了一眼。
龚志民这一下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睁着眼睛问:杜公子,您看我这石头还有没有赌下去的必要?全然没有想到如果杜浩然说不值得再赌下去,他这块原石怕是四百两银子也没人要了。
大家都以为杜浩然会推脱一下,不会给龚志民什么明确的答复。
毕竟,神仙难断寸玉,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玉料,有多少玉料,便是神仙都拿不准。
而且那几个买玉料的老板深知杜浩然的性格,他们常年在这聂家楼呆着,知道这位杜公子比聂公子还要傲气。
不管多大的官来这里赌石,想要问问他原石里有没有玉料,他理都不理。
要是顾着聂博文的面子,怕让他难作,他也只会打个哈哈混过去,从未出手帮人赌过石。
却不想杜浩然这次的表现让他们大跌眼镜。
他摸摸下巴,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再切几刀吧。
说着还拿起了毛笔,在石头上划了一根线,就从这里切。
这一举动不止是给了龚志民生的希望,便是严庆春也心花怒放。
这位杜公子因为常年跟聂博文在一起,所以他来之前,也研究过杜浩然的资料,知道他从不帮人赌石,可这一回却打破了常规,帮龚志民拿了主意,这是不是意味着杜浩然对他们另眼相看呢?怎、怎么回事?杨建修则有些茫然。
作为南云城的人,自然知道杜浩然的脾性。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杜浩然竟然过来帮龚志民赌起石来,谁能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琢站在他的身边,眼睛盯着杜浩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她也万分不解,为什么杜浩然会来插手这件事。
就算他看得出这块石头里有玉料,就算他知道她女扮男装装成小厮要来算计龚志民,他又有什么必要出手搅和这件事呢?难道是想给她一个警告?可她明明是让龚志民赌涨而不是赌跨的好不好?可惜杜浩然划完线,就两手抱胸地站在一旁,目光根本不往她这边看。
而龚志民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精神亢奋地挥舞着手臂,比划着杜浩然画的线:好,就往这里切。
解石师傅根本就不需要他说话,早已直接把锯刀放到了那条线上。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杜公子的本事吗?他们这聂家楼的人,私下里流传着一句话:杜公子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石头里有没有玉料,全然逃不过杜公子的眼睛,要不然聂家父子怎么会如此巴结一位平民?那位南山县的芝麻绿豆官不知修了几世的福才能得杜公子指点一句,他还敢拒绝不成?哗哗哗……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过后,石壳从锯刀上被剥离出来。
龚志民此时也不要人动手,自己亲自提了一盆水泼上去,一抹明艳的绿色出现在了那个切面上。
出绿了,出绿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转过身来火热地看着杜浩然,如同看向自己膜拜的神,杜公子,出绿了。
嗯。
杜浩然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招呼也不打的扬长而去。
等等我。
聂微月满脸困惑地看了龚志民一眼,转过身来去追杜浩然。
这是……大家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明所以。
刚才杜公子才热情地伸出手,帮了这位姓龚的小官一把,怎么转眼就变了个脸,如此冷淡的离开了呢?那个……我没说错话吧?龚志民惴惴不安地看向严庆春。
严庆春也是一脸茫然。
杜浩然一走,他就细细地把刚才的言行想了一遍,真没想出哪里惹得杜公子不高兴了。
听说杜公子的脾气古怪,便是聂公子都让他三分。
你能得他指点一刀,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别想太多。
他只能这样安慰龚志民。
龚志民用力地点点头,把这点小困惑抛到九霄云外,喜滋滋地凑过去看那绿盈盈的切面。
而那些老板们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看向了那个切面。
龚志民得罪不得罪杜浩然跟他们无关,只要接下来有玉料可以收就好。
看着那个切面,一个老板叫了起来:天呐,还是杜公子厉害啊,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石头里有没有玉。
而且你看看,这条线画得多么准,这要多画出来一点,这块玉就损失了几十两银子。
现在不多不少,玉料与石壳正好在那条线上分开,就好像杜公子能看透这块石头一般。
那是自然,你没看聂老爷和聂公子对杜公子的看重吗?他要没本事,怎么能得到这份礼遇?深埋在地下的玉矿杜公子都能找出来,更何况是赌石?龚大人,这块原石,我出一千两银子,卖给我吧。
有那机灵的人赶紧开口出价。
杜公子看好的原石,想来里面的玉料定然不差,一千两银子买下来,绝对会大赚。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二楼其他人自然不会相让,纷纷出价:一千二百两,我出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百两……买玉料的老板这样想,龚志民当然也这么想。
他虽然被杜浩然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但对于这一点,还是十分清醒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杜公子指点他了,这一块原石一定大涨特涨。
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对解石师傅说:解下去,直到解完为止。
见龚志民要解下去,老板们只得闭上嘴。
换作是他们,自然也是要解下去的。
杜公子看好的玉料,里面绝对有好玉,岂能一千多两就贱卖了呢?哗哗哗……砣机响过一阵,一块石壳又被锯了下来。
咦,怎么回事?大家一看那个切面,无语了,怎么露出的又是白色的石层?难道杜公子也有走眼的时候?不应该啊!再切。
这跌宕起伏的戏剧性变化已让龚志民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了,他按了按胸口,咬牙道。
一阵响动之后,大家又一哄而上,看向那个切面。
其中一个眼尖,指着切面大叫:快看,出绿了,有绿。
那切面上,还是绿盈盈的玉料,跟刚才那两面的质地一样。
现在就还有一面没切出玉料来了,不管怎么样,龚志民的六百两银子是保住了,就算那一面没切出多少玉料来,有了现在切出来的这些,他也不会亏钱了;当然,就算那一面切出玉料来,也涨不了多少。
除非,那一边忽然出现异化,能切出极品玉石来。
龚志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牙道:再切,全切开。
这一回。
解石师傅不用他再吩咐,把剩下那一面也切开之后,再用转轮把周边的石层磨掉,一块如鹅蛋一般大小的玉料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后剩的那一面虽然有玉。
但玉质却不如其他的地方好,所以这块玉料,虽然不亏,却也涨得不多。
大家看着那块玉料,默默无语。
他们想不明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赌石了。
六百两银子买下原石,不管是开始跨了卖四百两银子。
还是现在涨了价值一千两,这样的涨跌,对他们这些常年守在这里购买玉料的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它有什么值得杜公子忽然出手,帮这位姓龚的小吏赢这六百两银子呢?难道这位姓龚的小吏,还对杜公子有过救命之恩不成?可从杜公子最开始的不理不采和后面招呼都不打就离开的态度来看,又不像啊!虽说百思不得其解。
可生意还是要做的。
一个老板看看那块玉料,开口道:我出一千两银子,龚大人把这块玉料卖给我吧。
其他人看看。
俱都不作声。
这块也不是什么极品玉料,这么大,也就是一千两银子的价钱了,这位同仁出价算挺公道。
龚志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玉料,仿若未闻。
直到他的小厮轻唤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木然地把玉料递过来:好。
那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哗哗哗地数了十张给他。
龚志民接过银票,眼神里这才有些光彩。
不管怎么样,他以前赌石都没赚过这么多的钱。
这一次要不是杜浩然出手。
让他以四百两银子的价钱把这块玉石贱卖掉,不光没赚钱,还背上了外债,那他还不得哭死?虽然杜浩然没帮他赌个大涨,但也赌了个小涨了不是?人不能太过贪心。
杨建修看着龚志民手上的银票,再看一眼正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叶琢。
在心底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开去。
他来这里一趟,不但没达到目的,自己还赔进去一百多两银子,一肚子的邪火不知找谁出。
怪叶琢吗?他本来也没指望叶琢有多会赌石,带她来,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意思,而且神仙难断寸玉,技术再好的人也会失手。
他这时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旁边有买了石头的人见这台砣机赌了个小涨,立刻跑了过来,问龚志民:你们这台砣机还用不用?不用我们也来沾沾您的喜气。
用的,用的。
严庆春赶紧让下人把他的石头抬上砣机上去。
不管杜浩然是什么意思,能让他出手帮赌石,这是千年不遇的大好事。
以后再遇上他,还可以借机请他吃一餐饭,拉近拉近关系,总归是好事。
现在,还是解石吧。
哗啦拉……砣机又响了起来。
龚志民想通之后,再摸摸怀里的银票,又重新神气起来,俨然以专家自居,指手划脚地指挥着解石师傅解石。
可让大家遗憾的是,严庆春那块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的石头,只赌出了一小块质地不大好的玉料,被旁边的老板以一百二十两银子收了回去。
而杨建修运气好一点,花了四百两银子买的石头,解出来价值二百三十二两银子的玉料。
虽然严庆春和杨建修都赔了钱,但龚志民却大为兴奋。
刚才这三块原石,都是他帮着挑选出来的,竟然全都出了玉料,没有一块完跨。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赌石水平又有了进步。
三位大人,我们这二楼有品相更好的原石,不知三位大人要不要上楼去看看?聂青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既然来了,我们去看看吧,就算不赌,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也好啊。
龚志民刚涨了一把,手头有钱,又感觉自己水平进步了,心正痒着呢。
就算严庆春和杨建修不同意上去,他都想一个人跑去看看。
一听二楼还有品相更好,也意味着更贵的原石,杨建修顿时来了精神,对严庆春道:去看看吧,没准咱们也能来个翻身,赌个大涨呢。
三人之中有两人同意去了,严庆春也无可无不可,跟着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同样也分成三个厅,价格分别是六百至一千两,一千至二千两,二千两以上。
聂青把这情况说了,问:三位大人要去哪个厅?严庆春忽然精神一振,指着前面一个门道:就去那个厅。
杨建修心里则咯噔一下。
刚才他们上楼时,正有一个穿天青色长袍的男子和红色衣裙的女子进那个门去。
虽然是一晃眼功夫,但聂家姑娘那身红衣,是绝不会让人认错的。
刚才进去的应该正是杜浩然和聂微月。
进这个厅,要是杜浩然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帮龚志民赌石怎么办?不过,他还真不好明着反对严庆春去那里,只是道:那个厅是多少价钱的?我怕身上的钱不够。
是啊,多少钱的?龚志民也赶紧问。
他手头上只有九百两银子,太贵的原石他买不起。
但他还希望能得杜浩然再指点一次,赌个大涨。
如果那个厅的原石太贵,就让他纠结了。
那是一千至两千的。
聂青答道,虽然原石贵,但出好玉的概率也高。
这里的原石,全是由杜公子分类的。
走吧,钱不够我借给你。
严庆春可不想放过这机会,不等龚志民说话就直接往那扇门走去。
有了严庆春这句话,龚志民大喜,连忙紧上两步走了进去。
走吧。
杨建修回头看了叶琢一眼,也进了那个大厅。
这里的面积、格局、便是连解石机的位置都跟楼下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里原石的品相比楼下更好。
严庆春和龚志民一进去便往里面扫视,却没见杜浩然和聂微月的身影。
这大厅的旁边也有小屋的,是给聂家人和看守厅堂的人休息的地方,就是借严庆春和龚志民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那里找杜浩然。
龚志民虽然有些失望,但对赌石的兴趣还是让他很快就把杜浩然放下了,专心致志地看起石头来。
杨建修虽然很高兴杜浩然不在,但看着眼前的这些石头,抑郁了。
既然这里的原石是杜浩然挑选过的,那就意味着这里赌涨的机会要大很多。
刚才在楼下就让龚志民踩了狗屎运,到了这里岂不是赌涨的概率更高?这要是让他再一次赌涨,怎么办?老爷,再让小人去看看原石吧,小人一定会好好学的,请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叶琢走到他的面前,低着头恳求道,而且眼睛一眨,竟然有一滴眼泪滴到了地面上。
杨建修到底心软,见叶琢那样子,再想想这孩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要操心劳力,还枉顾女孩子的声誉,跟着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到南云城来,想用她那柔弱的肩膀为叶家大房遮风挡雨,杨建修就再不忍责怪她。
他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去吧,好好学。
是,这一次小人一定不负老爷的重望,好好学赌石。
叶琢用袖子轻抹了一把眼泪,躹了一躬退了下去。
杨相公,你这个小厮这是……严庆春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原石上,见这个叫杨朔的小厮自动跑来请罪,开口问道。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见好就收唉,刚才在楼下我不是叫他们学赌石吗?在家里还压着他们把赌石的书都背了下来。
结果他刚才倒好,东张西望的,根本不好好看石头,被我瞪了一眼,知道错了。
杨建修道。
严庆春笑了起来:杨相公对手下倒也宽容。
杨建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还不是看他们俩人平时机灵。
要是别人,我早让他滚回去受罚了。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严庆春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问便过去了。
而龚志民一心扑在石头上,根本没听见严庆春和杨建修在说什么。
叶琢得了这个机会,也不管一会儿杨建修会不会采用她所选的石头,她都认真的挑起原石来。
还别说,这上面的原石比楼下的贵,出玉料的几率比下面的大一些,而且有些颇能出好玉料的。
叶琢花了好多精力,这才选了几块品相极好,又完跨的石头,拍西瓜一般的拍给杨建修看了。
杨建修大概也是出于无奈,自己一窍不懂,只能寄希望于叶琢真能撞大运挑出完跨石头来,巧舌如簧地使尽一切手段,让龚志民和严庆春都选中了叶琢拍过的原石。
不过这次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自己那一块却选了龚志民挑的,并没有买叶琢拍中的。
大家拉着石头,到边上让解石师傅给解开。
严庆春见龚志民兴致勃勃地让人解石,而杜浩然仍然没有出现,便有些等不住了。
见聂青这次一直站在旁边没走,便问他道:杜公子是不是在这个厅里?刚才上楼的时候。
我好像看着他进了这里。
刚才志民在楼下呈杜公子指点,没有亏本卖掉那块原石,反而赌了个小涨,我们正要请杜公子一会儿去吃个饭呢。
杜公子在旁边的小屋里忙着。
暂时没空。
不过几位大人的心意,我一定帮转达到。
聂青答道,转身去了旁边的小屋。
直到龚志民把他那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原石解开。
发现里面全是石头,连一丝玉渣都没看见,正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而杨建修极力压抑着心里的喜悦,板着一张脸让叶琢和杨元把原石抬上砣机时,聂青才从屋子里出来,对严庆春道:杜公子说。
他有事要忙,走不开,几位大人的心意他领了。
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龚大人不必挂在心上。
严庆春极失望,跟聂青说了几句客套话。
便没精打采地看着杨建修解石。
杨建修虽然做了十来年主薄,但还算清廉,手头也不过是两、三千两银子的积蓄。
这一下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一块石头,心里极为忐忑,生怕像龚志民那样一文不剩的全打了水漂,正有些紧张地问叶琢:杨朔,你看我选的这块原石如何?叶琢上前去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道:我也拿不准。
虽然品相是不错。
但是……那个……似乎,好像……一脸的为难。
算了,别说了。
杨建修心里本来就没底,被叶琢这一说,更加不安起来。
叶琢虽说在楼下表现很差,但刚才帮龚志民选的那块石头。
还真是跨得不能再跨。
虽说碰运气的成分居多,但是……万一她一言成谶呢?这可是他一生的积蓄啊!要是不能把严庆春拉下马,他以后该怎么办?连些打点的银子都没有,想要再回到府衙来,千难万难。
轰隆隆……解石师傅锯了一阵,石壳哗拉一声断了下来。
一盆水泼上去,却见切面上露出一抹紫色,水盈盈地甚是好看。
呀,涨了。
旁边围观的玉雕作坊的老板率先叫了起来。
这上面的玉料,不是下面的那些小作坊老板能卖得起的,所以刚才那些并没有跟上来。
现在围观的,是另外一些人。
紫罗兰,糯种,恭喜这位老板,大涨啊!有那眼尖的,立刻给这块玉料做了评价。
紫罗兰即是紫色或浅紫色,这是玉料中少见的颜色,尤其受到女人的青睐。
如果质地好,常常是有市无价。
而这老板嘴里所说的糯种中的种,是指玉料的质地是否细腻、致密,均匀透亮为好种;质地粗糙,结构松散,肉眼可辨颗粒者为次种。
而糯种,便是玉料的中等品质,其中又可细分为粗糯、细糯、糯化和冰糯等,价格也由中低到中高。
杨建修赌出的这块玉料,虽只开了一个小窗,但已能看得出到了糯化的品质。
且不说里面有多少玉料,光是这颜色和质地,就已属于中高档玉料。
这块半开的石头,能卖到四、五千两银子。
果然,等看清楚那个切面上的颜色和质地,便有人开口道:我出四千两银子,这块毛料卖不卖?这乍惊乍喜让杨建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前一刻他还在担心自己十年的积蓄化为灰烬,可这么一息的功夫,忽然从地狱一下升到了天堂,不但两千两银子的本钱保住了,还平白地又赚了个两千两,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我出四千二百两。
四千五百两。
老板们纷纷出价。
这块原石出的玉料质地这么好,颜色也很正,随便开出一点来就能卖到五、六千两银子;如果运气好开出一大块玉料,那岂不是发了?冒着亏一点钱的风险,却赚来了发大财的机会,发家不就是这么来的?这些老板的出价不但没让杨建修惊喜,反而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刚才在楼下,龚志民的例子就活生生地在眼前,当初有人出价一千六百两,他不卖,要继续切,结果越切越跨,最后差点以四百两的价格把毛料卖掉。
要不是杜浩然拉了他一把,这会儿还背着一屁股债呢——当然,现在他也背着一屁股债,只是此债非彼债,不是一回事。
而现在,轮到自己做决定了。
是卖还是不卖?要是以四千五百两银子卖掉的话,虽然赚了两千二百两银子,但如果人家再往下开,从那块原石里开出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玉料,那自己岂不是后悔死?可如果切跨了呢?开出来的那点玉料连本钱都不值,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此时,杨建修也无比希望杜浩然也来给自己指点指点迷津了。
可惜他转头看了一圈,大厅里根本没有杜浩然的身影。
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龚志民和严庆春。
至于叶琢,则彻底被他忽视了:刚才她说到这块石头时,还想说完跨呢!龚志民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管杨建修?踏入聂家楼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欠下了严庆春一千一百两银子的巨债,便是回家卖房子都不够还债;偏老天还嫌刺激得不够,又让他亲手给杨建修挑选的石头大涨,转眼之间能赚两千多两银子。
这两厢刺激之下,使得他此时已进入到了一种呆滞状态,脑子一片空白,身上明明冷得发抖,皮肤上却一个劲地出汗,两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差点就瘫倒在地上。
还是他的小厮看他不对,赶紧找来了一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严庆春的石头还没解,而且他收刮的钱财多,就算亏个一两千两银子,也还没动摇他的根基,心态好,头脑便也清醒。
见杨建修茫然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卖不卖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严庆春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可他这一拍,倒把杨建修悬在空中的心给拍落下来了。
就这么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抬起头对那最后出价的老板道:好,四千五百两,我卖给你。
他也想明白了,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这才是本份。
既然自己没有赌石的本事,靠撞大运赌了块大涨的石头,能有两千五百两银子的收益,就应该满足了。
那龚志民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贪心不足蛇吞象。
而现在,自己可不能步他的后尘,落袋为安,方是上策。
这一答应,交易便极为简单爽快。
那位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数了四张一千两的银票,连带五张一百两的,递给杨建修,然后让下人抱起那块半开窗毛料,扬长而去。
做他们这一行的,把毛料拿回家去还要再仔细研究,或请赌石高手来帮看看。
如果觉得赌涨的概率高,就开出来;如果不行,就把它当半赌毛料卖掉,也能赚一点钱。
叶琢虽然知道那块原石里有价值很高的玉料,却一直没有作声,只冷眼看着。
这赌石,可谓是众生相,一个人的品行、个性,是胆小如鼠、畏惧不前,还是险中求稳、见好就收,或是贪心冒进、以身犯险,在一场赌石中就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说的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意思。
人生的道路就摆在那里,遇到困难或岔道时你如何选择,是你拥有什么样的命运的关键。
而此时杨建修能在金钱的诱惑面前,稳住心神,选择见好就收,这样的男人或许一生不会有多大的建树,但比较适合居家过日子。
他不会让你大富大贵,却也不会陷你于衣食无着的境地。
对于郑氏来说,这样的男人最适合。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连环计杨建修那块原石被人抱走,严庆春便让下人把他的原石搬了上去。
他虽然不在乎输赢,但谁也不赚钱多。
杨建修赌了个大涨,他自然也要沾沾运气。
轰隆隆……砣机又开动起来。
然而让大家失望的是,这块石头切下了几个石壳,都没见玉料的影子。
最后在严庆春的命令下,解石师傅像切豆腐似的把它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仍没见半点玉料。
跨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饶是严庆春不在乎输赢,也被这完跨弄懵了,看着那满地的碎石,喃喃自语。
对不住了,今天也就我赚了点钱,我请大家到醉仙楼吃饭。
杨建修的目的达到,又赚了一大笔钱,神清气爽,满心喜悦,不过现在还得装出一脸的愧疚,请严庆春和龚志民吃饭。
说完他又凑近严庆春,低声道:我请了以前两个交情比较好的同仁一起去,一会儿介绍严大人跟他们认识认识。
严庆春立刻忘了赌跨的不痛快,笑道:好啊!说完抬起头,朝杜浩然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惋惜地道,可惜,杜公子不肯去。
以后你常来南云城,有的是机会。
杨建修安慰道,转头看看龚志民,就是龚兄看样子似乎心情不大好。
龚志民不过是严庆春的下属,因为彼此有姻亲,做事还算得力,严庆春平时也对他多加关照。
此时却看龚志民哭丧着个脸,便嫌他一脸晦气,对龚志民的小厮一挥手:你家老爷脸色不大好,你们先送他回南山镇吧。
路上小心些,要是不好就请个大夫。
是。
龚志民的小厮见自家老爷还是木着个脸在那里呆坐着,就跟没听见严庆春的话似的,哪里敢耽搁?连忙一人架起一边,扶着龚志民出门去了。
那咱们现在就走?严庆春一挑眉。
严大人请。
一行几人下了楼,出了聂家楼,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直奔醉仙楼。
叶姑娘,今天干得不错。
一上车,杨建修就表扬叶琢。
今天这一场戏,可谓是天衣无缝。
虽说叶琢开始时出了些错,但将错就错,效果倒比原计划要好,直接让龚志民和严庆春损失了二千九百两的银钱。
而且还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这些损失彻底把龚志民打趴下了,严庆春虽然没能动摇根基,两千两也不是个小数,这对于后面计划的执行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我……我没想到实际赌起石来,跟所学的完全不一样。
叶琢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角,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这赌石。
可不是看两本书就能学会的。
否则。
岂不是人人都要发财了?我今天虽然一下子赢了两千五百两银子,但这不过是碰运气;运气一不对,我那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其中的凶险,想必你也明白。
所以,万万不能心存侥幸地跑来赌石,叶姑娘可要切记。
杨建修生怕叶琢年纪小,因今天一事就受不住诱惑。
沉迷于赌石,规劝道。
这一番话,让叶琢对杨建修的印象大好。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杨建修也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便是赌石输了钱,杨建修也不会有一文钱损失,但他却不怕惹她反感,苦口婆心地教导她,可见他对人确实是真心实意。
杨大叔您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去赌石的。
叶琢道。
杨建修点点头,又道:缅城县的县令得了重病,眼看在那位置上呆不久了,我一会儿便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严庆春,再把好处说说,他应该会动心。
不过酒楼里鱼龙混杂,不大适合你呆,我让车夫送你先回去,到时我跟严庆春同剩一辆车回去就行了。
好。
叶琢很爽快地同意了。
一群男人喝起酒来是什么德行,她也知道。
有她在旁边,想来杨建修应酬起来会觉得很不方便,她还是别去碍眼的好。
再说,她又不是原装男人,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哪时露出破绽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一点好。
马车到了醉仙楼,杨建修便借口有事情要交待家里人,派小厮回去传话,把叶琢打发走了,严庆春并没生疑,两人一起上了醉仙楼。
叶琢也没在南云城多呆,让车夫在路边买了几个烧饼,就着路边的茶摊吃了,就直接回了南山镇。
回到南山镇路过县衙,见到县衙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叶琢不知是不是另一个计谋奏效了,忙叫车夫下车去打听。
不一会儿,车夫便回来了,禀道:是严大人和龚大人、陶山长的儿子,因设圈套逼得镇上一户人家倾家荡产,被告上了衙门。
现在正把他们从家里抓出来,准备开堂审理呢。
很好。
叶琢嘴角一翘。
这件事,正是她跟杨建修所说的计谋中的一环。
等严庆春回来,得知他的儿子被下了大狱,而审理案件的又是他的对头袁朝林,还不知如何震怒呢。
但不管怎么恼怒,这花大钱上下打点,把儿子保释出来,那是唯一保全他儿子的一条路。
而此时,他要谋求新官职,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
饶是他家财丰厚,也挡不住这屋漏又遭连夜雨吧?走吧,回家。
叶琢吩咐道。
驾,马车绕过人群,飞快地往紫衣巷的叶家驶去。
接下来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在三家夫人的又哭又闹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严庆春、龚志民和陶俞谨终于把儿子保释出来,其结果就是只有陶俞谨家里还有几百两银子了。
而南云城又传来了消息,那个县令已病逝了,知府大人正考虑让谁去那里做县令。
事不等人,严庆春没办法了,只得开始跟龚志民等人到处砸摸钱。
而此时,袁朝林那里正等着他们呢。
故意把一些关节放松些,引得龚志民越发的大胆,连贪污带勒索,在半个月内就弄了两、三千两银子。
杨建修这边则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暴发户,买了一大幢房屋。
去进行房屋过户时,故意装作人傻钱多的大肥羊模样,被龚志民勒索。
那个富户被勒索完之后,趁着严庆春去了府衙不在县内,转身就击鼓鸣冤,把龚志民告到了袁朝林处。
袁朝林连夜审讯龚志民,逼得他把严庆春这个后台给供了出来,拿着那个按了龚志民手印的供词,连着龚志民一起,第二天一早就送去了府衙。
于是严庆春再没能回到南山镇,而是直接在南云城被下了大狱。
严庆春在南云城下大狱的第四天,魏大祥找到叶家来,避开叶予期和关氏,悄悄对叶琢道:姑娘,唐大哥来说,龚氏刚才出门去了。
看她那打扮和去的方向,应该是去城外那个院子见陶长生。
她那个丫头手里还拿了个大包袱。
龚志民被抓去了府衙,陶长生受龚氏之托去帮他打点,此时应该刚回来。
龚氏去见他,再正常不过。
叶琢点点头,想了想,对秋月道:你去角门那里,跟张婆子说,咱们这段时间经常看见龚氏身边的人拿东西去典当,而且龚氏还借口回娘家,跑去城外私会她的表哥陶长生,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陶长生的。
我实在不忍父亲被蒙在鼓里,所以想要她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一声,龚氏现在又去私会表哥去了,不信就抓她身边的婆子好好问问。
张婆子如果能跑这一趟,而且口风紧,不把消息漏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听到,就赏银二两。
是。
秋月连忙拿了银子出去了。
叶琢又唤了秋菊进来,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道:你跟着魏大哥的车去,告诉杨相公,让他赶紧找几个人,找个借口让他们去郊外那院子附近一趟。
一旦我那个叔叔叶老爷闹起来,就让他们去看热闹,势必不能让叶老爷和龚氏悄悄的把事情处理掉。
是。
秋菊忙跟着魏大祥走了。
叶琢看着他们走出院门,叹了一口气。
秋菊不如秋月机灵,叫她做这样的事,自己还真有些不放心。
但此时不便买下人,怕是谢家或是龚、陶两人安插进来的人;即便是看上去极为妥当、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们。
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让秋菊跑这一趟。
不过只是传点话,应该能讲清楚吧。
至于魏大祥他们,除了叶予期和关氏等人,叶琢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是为她所用。
过了一顿饭功夫,秋月回来了,说张婆子已把事情跟叶家明说了,叶家明听了之后,愣了好一会儿,又抓了龚氏带来的婆子一顿好打,逼问出龚氏那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陶长生的,这才一脸铁青地出门去了。
而秋月也回来复了命。
到得傍晚,唐顺贵来了,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龚氏进了那院子有一顿饭功夫,叶老爷就去了那里,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冲进去抓着陶长生就撕打。
杨相公他们也到得及时,里面一闹起来他们就到了,装着劝架的样子进去把他们堵了个正着。
叶老爷气疯了,当场写了休书给龚氏,还叫她把当出去的东西都还回来,争吵的时候龚氏动了胎气,后来把稳婆也找去了。
叶老爷写了休书就回来了,杨相公他们也被赶了出来。
我蹲在外面听了半天,那龚氏好像得了个儿子,陶长生挺高兴的。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结果叶琢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算严庆春和龚志民有些人脉,再送些钱财,能争取从大狱里出来,官职却是丢定了——严庆春的后台如果过硬,他这县丞也不至于当这么多年。
他想在这场官司中毫发无损,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
而此消彼涨,杨建修有在府衙时积攒多年的人脉,又有袁朝林的支持,这县丞的位置,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而叶家大房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无论是龚家、陶家,还是谢家,都再不足为惧了。
现在她所担心的,是叶家二房。
龚氏被休了,她刚生下的孩子,也被证明与叶家明无关,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这段时间秋月常跟角门的婆子聊天,二房的动静,叶琢都知道。
在她被过继到大房后,龚氏又跟叶予章和姜氏较量过几回,龚氏本来就精明,再加上有肚子里的孩子和龚志民的地位作威胁,叶予章夫妇俩终于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而兵败如山,这败势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龚氏一步步逼进,最后将库房的钥匙拿了去,还将守库房的下人换成了自己带去的婆子。
叶予章大概想着一来她是自己的儿媳妇,就算那些东西暂时归她管,以后总要落到自己孙子手上的;二来则想等她生下孩子,再重新较量,夺回库房,所以也就由她去。
而现在。
库房值钱的东西已被当得差不多了吧?龚氏当初带到叶家的嫁妆,想来也就只是过一个手,头天从叶家大门抬进去,第二天就从后门给送出去了,只留几个空箱子。
所以叶予章想从龚氏的嫁妆找补,九成九得落空。
这一门亲事,二房终究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以叶予章那视财如命的性子,当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多年积攒下来的宝贝,全被龚氏卖掉了。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杨建修还没当上县丞倒还罢了,一旦杨建修当上县丞,又跟大房有些来往,叶予章必然要来大房哀求哭闹吧?凭叶予期的性子,他能冷眼旁观吗?想到这里,叶琢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将唐顺贵打发走。
叶琢走出门去,看到关氏正站在菜地旁,用一个长柄的木勺给青菜浇水。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可这个小院,却依然宁静安详,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叶琢走了过去,对关氏道:祖母。
您就让秋菊做这些粗活吧。
她要绣花。
把手都做粗糙了可不行。
这些活我都做习惯了,没事。
要是整天叫我坐着,端着架子指挥别人做这做那,我还觉得难受呢。
关氏笑道。
魏大祥和唐顺贵来了又走,秋月和秋菊也被叶琢派了出去,关氏却什么都不问。
自从叶琢以一已之力扭转乾坤,把谢家和龚家的阴谋击败,她就再不过问叶琢的事。
而玉琢坊的生意越来越好。
叶予期现在白天基本都呆在那里。
琢儿,你来。
关氏忽然放低声音,向叶琢招招手。
叶琢凑近她,悄声问:啥事?这一阵杨相公到家里来,你看出些什么没有?杨相公?叶琢装傻,不解地歪歪脑袋,眨了眨眼睛,看出啥?咳……关氏忽然语塞。
跟叶琢这么一个小姑娘谈她母亲的亲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可因为事关郑氏的名声,关氏感觉不好拿这事去跟叶予期讨论,赵氏又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她闷在心里好久了。
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神神秘秘地问:你说,杨相公是不是看上你娘了?啥?叶琢睁大了眼睛。
那个……我是觉得吧,杨相公挺好的,年纪也相当。
关氏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嚅嚅地解释着。
这样传郑氏的闲话,终是不妥。
叶琢正色道:在杨相公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前,祖母您可千万别跟我娘提起这件事,更不要去探杨相公的口风。
要是杨相公没这意思,我娘尴尬不说,杨相公那里以后也不好再跟咱们来往了。
我知道,我知道。
关氏一连声地应着,这事我明白的。
只是……她抬起头,又道,我是觉得这事吧,如果咱们张罗一下,没准真能成。
比如请杨相公过来吃饭时,让你娘也过来……叶琢摇摇头:千万别!杨相公如果有心,这事不用张罗就能成;可他要没心,咱们这样做,岂不是叫人看轻了去?嗯嗯,你说的对。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关氏原来只一心想要撮合这桩婚事,并没有考虑别的。
此时听叶琢一说,立马打消这念头。
叶家大房虽然无权无钱,但活的就是一个骨气。
任何让人看轻的事,都是不能做的。
————————————————————————————龚氏的事,毕竟关系到叶家的名声,而且还容易让人连带着翻出郑氏和叶琢的事来,所以杨建修并没有把龚氏与陶长生的事宣扬开来。
但陶长生与人设圈套陷害他人在先,与有夫之妇私通在后,陶俞谨作为书院的山长,连儿子都教育不好,私德有亏,再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呆着。
袁朝林一纸公文将这事情禀报上去,便是那南山书院出身的吏部尚书都不好帮他说话,十天之后,陶俞谨也被罢了职务。
在陶俞谨被罢职的同时,杨建修的任命书也下来了,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南山县县丞,走马上任。
而那日叶家明回家把龚氏的事一说,再把叶家二房的库房一查,将龚书的嫁妆箱子打开,看着到处空空如也,叶予章当场就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半个月没起得来床。
丢了钱那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顾不得家丑,逼着叶家明到县衙递状子,想让县太爷作主帮叶家二房把损失要回来。
可袁朝林正与严庆春、陶俞谨的后台势力掰手腕呢,哪里管得上这种小事?直接叫师爷来质问叶家明,当初龚氏是不是他自愿娶回去的?库房的钥匙是不是叶予章自愿交给她的?叶家明被问得面红耳赤,掩面而逃,再不肯去县衙丢脸了。
叶予章没法,只得躺在床上心痛如绞地悔恨,只半个月时间,足足老了十岁。
而叶家明则在家里借酒浇愁,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砸东西打人。
当杨建修被任命为县丞的消息传到叶予章耳里的时候,他一咕噜就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拄着拐扙到了大房,一进门就跪下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哥啊,您救救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您不能不管我啊!叶予期自那天晚上回来,就听叶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早已知晓了龚氏的事。
只是二房自作孽不可活,这一次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金银器皿,房产、作坊、铺子还在,根本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而且杨建修的任命书也还没下,他便是想帮也帮不了。
所以他除了叹息几声,并没有主动去管二房的事。
此时听见哭声,他连忙从房里出来。
看到自已的弟弟半个月不见,原来全黑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大半,面容消瘦,形容枯槁,看上去比自己还老上几分。
便是知道二房咎由自取,他也忍不住心酸,连忙上前伸手扶道:阿章,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来,赶紧起来。
不,我不起。
要是大哥不帮我,我也活不成了,不如跪死在这里算了。
叶予章老泪纵横。
叶予期长叹一声:既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要不贪心,不妄想着攀龙附凤,本份过日子,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样?好在不过是损失些钱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你看开些就是了,身体重要。
这要是命都没了,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就帮帮我吧。
这一关要是过不去,我这条命眼看就活不过今年了呀!叶予章哭道。
院子里动静这么大,叶琢早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此时看到叶予期面露不忍之色,赶紧道:叔祖父,您嘴里说自己知道错了,却还是执迷不悟啊!我祖父刚才可是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让您看开些。
您却说没了那些钱财,就活不过今年。
您这是想干什么呀?莫非您想让我们大房把作坊和宅子卖了,来填补你们二房拉下的亏空不成?关氏一听这话就横眉倒竖:休想!自己不仁不义,逼着曼文和离,又逼自己的亲孙女到尼姑庵去,哭着喊着要娶那丧门星回来。
现在损失了些钱财,又想来拿我们的钱去填你的窟窿。
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呢?还亲弟弟,呸!当初我们被谢家逼得走投无路时,也没见你拿出一文钱来帮我们,有多远就躲多远,还不如人家陌生人。
现在不过是损失些钱,不少你吃不少你穿,还有大房子住着,一群下人伺候着,作坊铺子每天都有进项,却到我们这里来哭穷,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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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改善叶予章被叶琢和关氏这连珠炮似的话说得一愣,泪珠子还挂在胡子上,仰着脸,愕然道:我没说要你们卖宅子、作坊填补亏空啊,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混帐心思呢?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在杨县丞面前求求情,让他帮我把钱从龚家手里追回来而已。
杨县丞?叶予期皱起了眉头。
是是,大哥,您不是跟新上任的县丞大人相识么?上回我们来,还见他在这里作客呢。
您帮我跟他说说,让他派衙役到龚家去,不管他们是卖房也好,卖地也好,把龚氏那臭婆娘从我家偷走的东西给还回来,东西回不来,赔钱也好。
叶予章哀哀地道,大哥啊,我虽是你弟弟,今年却也有五十二岁了呀。
我知道爱财的毛病不好,但这都是一辈子的毛病了,改不了了呀。
这都是小时候穷怕了,手里没拽着点钱,我这晚上就睡不着觉啊!而且我一没偷而没抢,只想让龚家把偷我的东西还回来,怎么就不行了?大哥,您就帮我跟杨县丞说说吧。
这……叶予期被叶予章说得犹豫起来。
不管叶予章有多少毛病,都是他的亲弟弟。
何况这爱财吝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就算他薄情寡义,在大房遭难时袖手旁观,自己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看看他这花白的头发和枯槁的面容,如果拿不回钱来,没准这个年他还真就过不去了。
可让他为了这事去求杨建修,叶予期又觉得不妥当。
至于哪里不妥当,他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起来。
阿章。
你先起来,咱们到屋里说去。
他伸出手,去扶叶予章。
大哥您要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了。
叶予章却赖在地上不起来。
叶琢见叶予期叹了一口气。
几乎就要答应下来了,赶紧道:叔祖父,您这样不是为难我祖父吗?您要知道。
您这件事是县令大人发话处理的,现在您却让杨县丞去过问,这不是让杨县丞一上任就打县令大人的脸吗?我祖父要是把您的请求一说,杨县丞不但帮不了你,恐怕也得恼了我祖父,嫌他不知轻重,仗着一点点交情就让他做这么为难的事情。
这以后。
恐怕他就得远着我们家了。
这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把叶予期给浇醒。
他直起身来,看着地上的叶予章,沉声道:阿章,你这事。
我不能跟杨县丞提,而且提了也没用。
你要是想跪啊,那你就跪着吧。
说完,转身就进了厅堂。
关氏和叶琢对视一眼,也紧跟着叶予期回了屋。
叶予章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进了屋子,只余下满地随着冷风飘飞的落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老太爷,咱们回去吧。
这大冬天的,在地上呆久了可要不得。
您这身子骨不好。
冷不得啊!王管家劝道,一面示意下人把叶予章扶起来。
叶予章一声不吭,由着下人把他扶起来。
待下人架着他往院门走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道:等等。
老太爷?王管家疑惑地看着叶予章。
扶我到厅堂去。
叶予章命令道。
是。
下人转过身,扶着他往厅堂走去。
走到厅堂门口,便看见叶予期在那里坐着。
手里拿着个茶碗,却没往嘴边递,只愣愣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
叶予章叫了一声,示意下人扶他进去。
叶予期抬起头来,看着叶予章落座,对秋月道:去煮碗姜汤。
见秋月应声去了,这才淡淡地看着叶予章,想通了?叶予章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他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凄然道:就是想不通,也没办法不是?也就硬撑着罢了,活到哪时算哪时。
他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和鼻子,唉声叹气地老半天,这才抬起眼看向叶予期,大哥,这钱要是要不回来,您能不能让琢儿以后帮我设计玉雕?其实设计这些东西,花费不了什么时间。
再说,总是要玉料上些档次才会拿来让她设计,一年里也没几次的。
叶琢原来答应帮二房设计三次,结果很快叶予章就找了三块品质非常好的玉料送过来,经叶琢的设计,每一件玉雕都多赚了二、三百两银子。
叶予期听得这话,就抬起头来,看了叶琢一眼。
叶琢刚才之所以跟着进厅堂来,就是怕叶予章没完没了。
现在见他果然又提这种要求,而且叶予期那一眼,明显是心软了,想让自己答应下来。
她只得道:三次,我再帮你们设计三次。
见叶予章张嘴想说话,又抢先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玉雕大赛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我这段时间要抓紧时间练习,不能多做这个。
而且玉雕设计,不像叔祖父您想像有那么简单,要拿着玉料细细地揣摩,让每一点纹路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再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设计。
为了一个设计图,一段时间内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不知要花费多少精气神。
可不是随随便便在纸上画一幅画就可以的。
叶予期经这一提醒,点头道:是啊,阿章,琢儿还要去参加玉雕比赛,这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练习到深夜,可不能没完没了的帮你设计玉雕。
就照琢儿所说的,帮你设计三次。
好吧,就三次。
叶予章倒没多纠缠,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叶予期和叶琢一愣,对视一眼。
叶予章以前雁过都要拔毛,说三次,他起码要讨价还价到六次,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叶予期还以为弟弟经过这一次,终于有些改变,知道不能太过贪婪,否则要遭天谴,心里大为欣慰。
叶琢却不这么乐观。
叶予章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干脆,应该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吧?果然,叶予章看着叶琢,眼里似乎甚是欣慰:要是琢儿能在玉雕大赛上夺得名次,甚至被聂家收为徒弟,那咱们叶家可就发了。
叶予期无语。
见秋月端着姜汤进来,挥挥手道:喝了姜汤就回去吧。
叶予章大病一场,身体本来就弱,又在大冷的院子里跪了半天,早有些支撑不住。
闻言也不坚持,拿过姜汤喝下,便由下人扶着回去了。
大概想着叶琢如果能在玉雕大赛上得名次,好处要比多赚那几百两银子强,叶予章并不像上次那样,急急忙忙地让人拿玉料来让叶琢设计。
叶琢乐得清闲,除了帮着关氏张罗过年的东西,再时不时地去玉琢坊看看,其他时间都用来练习雕刻——自打听叶琢说得那么辛苦之后,叶予期就再不让她做玉琢坊的设计了。
叶琢也不坚持。
虽然大房有了些依仗,但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
当啷,当啷……每天晚上万簌寂静的时候,叶家大房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
那自然是叶琢劈香的声音。
她现在劈香,已经很容易进入那种心无旁骛的状况了,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够支撑到雕刻完一件极为繁杂的玉雕。
眼力,腕力,精确度,精神力,以及心眼之间的配合,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让她能随心所欲地雕刻。
随着各种技巧越来越熟练,她手下雕刻出来的玉雕,据叶予期说,已接近了大师的水平,是那些中规中矩学出来的满是匠气的玉雕师们所不能比的。
杨建修新官上任比较繁忙,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空到叶家来,只派了他的儿子杨志辉,带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说是要跟叶家合伙做生意。
而自从那次拍卖事件之后,玉琢坊的名声大振,生意极为红火。
却因地方小,砣机摆不开,再加上手头上的流动资金要用来买玉料,叶予期一直为不能扩大生意而苦恼。
此时得了杨建修这一千两银子,又正好陶长生给人设圈套的事传出来,陶家作坊受了影响,一直没生意;而且他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陶长生便打算把在玉琢坊旁边那个作坊卖掉。
瞌睡遇着枕头,叶予期立刻用八百两银子把那个作坊买了下来,将中间那堵墙打通,又招了两个玉雕师傅,扩大了作坊的规模。
叶予期虽说终日忙碌,但事业有成,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人倒越发的显得精神。
龚陶两家的事尘埃落定,一天吃过早饭,趁叶予期还没出门,叶琢便跟他商量:祖父,咱们再买几个下人吧。
祖母年纪大了,也应该享享清福了,可不能再叫她做粗活;而且您也需要个跟班跑腿的。
还有伯母也别叫她从早到晚的刺绣了,这种活计,最坏眼睛。
叶予期坐在烧得旺旺的火盆边,拿着一盏茶惬意地呷了一口:也是。
你祖母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现在家里的日子宽裕了,也应该让她享享清福了。
不过,咱们家地方窄小,又没有个前后院;家里除了我又全都是女人,这要买了男仆,可不好相处。
你伯母是个寡妇,你也是大姑娘了,这要是被人说了闲话可不好。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亲这倒是个难题!按理说,叶家大房也应该买一处大宅子了。
但此时作坊刚刚扩大,赚来的钱也要分四成给杨建修,一时也拿不出几百上千两银子来买房子。
而且二老在这里住久了,街坊邻居都熟悉,串个门聊个天也方便,怕是舍不得搬走;而且这里离作坊近,搬到远处还不方便。
叶琢想了想:让王婆婆帮着访访,这周围有谁要卖房子的,如果有跟咱们相邻的,咱们就买下来,以后有钱了也好扩建新屋。
如果没有,就在这附近租几间屋子给下人住。
这倒是个好办法。
叶予期点点头。
如果关氏在这里,她肯定反对。
在她看来,家里活不多,自己干干也就是了;而且人口简单也好相处。
买了下人,多几张嘴吃饭不说,每月发月钱都得花不少钱,还容易出现偷懒、闹矛盾等各种问题。
与其劳神费脑的管他们,还不如自己把事情做了,还简单干脆。
可叶予期赚了钱,一心想让老妻享福。
叶琢前世做过深宅大院的当家主母,觉得这管下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而且看着头发花白的祖母还要干种菜浇水这种粗活,她便觉得惭愧。
因此两人也不问过关氏,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不过叶琢还是考虑了关氏的感受,道:我看,先买两个人吧,一个跟着您出门的男仆,年纪在十六、七岁最合适,在家里也能伺候您;一个女仆,要那种跟我娘年纪差不多的。
做些粗活,两人最好是母子关系。
至于秋菊和秋月,也别叫她们刺绣了,绣上一个月。
还不如我花一天时间雕刻一件玉雕赚的钱多。
就让她们伺候祖母、伯母吧。
行。
叶予期倒没意见。
叶伯父,您在家呢?我还担心您去作坊去了呢。
门外传来了杨建修的声音。
紧接着,他便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秋月和杨元。
叶予期满脸惊喜,连忙站起来迎上去:杨大人,您怎么今天有空来?有什么事让下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您那么忙,何必跑这一趟呢?杨建修今天并未穿官服,只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宝蓝色长衫,头戴同色儒帽。
倒显得格外精神。
他闻言笑道:我这一阵一直忙,现在近年关了才好一些。
今日有空,自然要来看看伯父、伯母。
叶伯父不怪我前段时间没来吧?杨大人这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公事要紧。
何况我们也没什么事,能吃能喝的,哪能劳杨大人掂记?叶予期满面笑容。
大家寒喧着坐下。
叶琢赶紧上前给杨建修见礼。
秋月奉了茶。
杨建修见关氏不在,又特意让叶琢带他到厨房给关氏行了个礼,这才又回到厅堂坐下。
叶予期见杨建修当了县丞,却还是如以前一样的容易亲近,仍对他和关氏执子侄礼,不由高兴万分,向杨建修问候了一下他父亲的身体和哥哥的病情,便向叶琢道:琢儿,你去我房里那柜子里把账本拿来。
给杨大人看看。
是。
叶琢应声便要出去。
新作坊才开业一个月,账不急着看。
杨建修却摆摆手,看向叶琢,叶姑娘,大年十六,是聂家家主聂老爷四十岁整寿。
我要送一件玉雕作品当作寿礼。
不知你是否能帮忙雕刻一件?啊?叶琢吃惊地看向杨建修,面露古怪之色。
那聂仲昆守着玉矿,自己又有一手高超的玉雕手艺,什么样的玉料没见过,什么样的玉雕手艺能入得了他的眼?杨建修送什么不行,偏偏送玉雕作品去给他做寿礼!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难道……她看着杨建修,表情变幻莫测。
杨建修像是没看到她的目光和表情变化似的,对杨元招了招手:来,把原料拿来。
杨元走上前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放到桌上,然后一层层地打开,里面露出三块似玉非玉的东西,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玛瑙?叶琢看着桌上的东西,脱口而出。
对,玛瑙。
杨建修点点头,你从里面选一块最有感觉的,然后把它设计雕刻出来。
大年十五那一天,我来取。
玛瑙是一种玉髓,即未成玉的一种晶体矿物,古称为琼。
它有玉的质地,却又与玉不同:表面光滑,透光性比玉要好,而且表面还呈现出亮晶晶的光芒,又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与天然形成的纹路。
在这古代,因为玛瑙矿的开采量小,再加上它的质地比较硬,很难琢制,所以品质上乘、做工精良的玛瑙,价值一直非常高,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拥有的,而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奢侈品。
叶予期在玉雕这一行做久了,也知道这玛瑙的珍贵与难以雕刻。
听得杨建修的话,不由得不安道:杨大人,琢儿的雕刻在我看来虽然不错,但毕竟学玉雕的时间短,雕雕玉料还行,但这玛瑙,恐怕琢制不了。
这要是把您的玛瑙刻坏了,那就糟糕了。
损失了这么好的玛瑙不说,还误了您送礼的时间。
我看呐,您还是让那些曾经琢制过玛瑙的老玉雕师给您雕刻吧。
杨建修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瞅着叶琢。
叶琢一言不发,站起来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玛瑙,一块一块的翻看。
良久,这才将其放下,开口道:好,我试试看。
然后她后退几步,退到厅堂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向杨建修行了个礼:多谢杨大人。
叶琢以后如有建树,定不忘杨大人的栽培之恩。
快莫多礼。
杨建修赶紧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也别说什么恩不恩的话,如果你没本事,就算我想栽培你也不成。
成功与否,还在于你自己的努力。
叶琢抬起头:是,叶琢一定用心雕刻,不负杨大人的厚爱。
叶予期的担忧她也有,但这段时间,她不光加强了用手雕刻的技法,也熟练地掌握了砣机的使用技能。
她相信,只要耐心细心,不浮不躁,就一定能琢制出好的玛瑙作品。
杨建修既然把这个机会放到她的面前,她绝不会畏难退缩,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不畏艰险,迎难而上,坚韧刚毅,一直是她性格中最大的亮点,也是她前世在学识上能比别人更优秀的关键所在。
很好。
杨建修对叶琢的态度感到十分的满意。
他转过头去,对叶予章道:虽然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拿那些杂事去打扰叶姑娘,让她专心做这个作品。
如果其作品能入得了聂老爷的法眼,得到他的称赞,不用等到比赛叶姑娘就能在聂家弟子中占有一席之地。
事关叶家前途,切莫掉以轻心。
叶予期这才明白杨建修的苦心:杨建修是想借给聂仲昆拜寿的机会,给叶琢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把她极俱灵性的玉雕手艺提前呈现到聂大师跟前,以获得他的青睐。
想明白这一点,叶予期大为感激,站起来就对杨建修深深一揖:杨大人请受小老儿一礼。
杨建修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嘴里道:叶伯父,在下是晚辈,万万当不起您这一礼。
小老儿一介平民,能跟杨大人平辈论交便已是三生有幸,杨大人平时叫我一声伯父,那是您谦逊有礼,小老儿又岂敢真以长辈自居?杨大人切莫客气。
杨建修脸上一红,上前一步将叶予期扶着坐下,然后后退一步,将长袍的前摆一掀,便跪了下去。
叶予期吓了一大跳,上前一把扶住杨建修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您堂堂朝庭命官,岂能给我这平民下跪?您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伯父,您先听我说。
杨建修挣脱叶予期的手,正色道,我想求娶叶姑娘的母亲郑氏为继妻,特请伯父替我做个大媒。
什么?叶予期愣在了那里。
叶琢也是一震,看向了杨建修。
这段时间见杨建修很少来此,且再没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她还以为杨建修没有了这个念头,便也渐渐的不抱希望。
可这会儿,杨建修猛然间提及此事,而且并未托媒人,亲口相求,态度郑重,足见其真诚,她这心里自然是又惊又喜。
不过紧接着又有些担忧——郑氏一直说她不想再嫁。
现在好不容易遇上杨建修这么好的人,她要是仍然持这种态度,可如何是好?天哪,我听到了什么?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关氏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兴奋异常地一把揪住杨建修的衣领,你刚才说,要求娶曼文?正是。
杨建修此时脸上已红得如同那煮熟的虾子,不过这一声话语却仍答应得十分清晰明白。
太好了,太好了。
关氏一拍巴掌,念起佛来,阿弥托佛,佛祖保佑。
两个都是这么好的人,这下好了,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荐枕席来来,杨大人您快快请起,这个大媒,我当仁不让。
您就放心吧,一定帮您把亲事办得妥妥的。
叶予期笑得合不拢嘴。
杨建修顺势起来,不过又作了个揖,道:伯父这么说,建修十分感激。
但切不可逼迫于叶姑娘的母亲。
这门亲事,建修希望她能自愿,哪怕是一点点勉强都不行。
您放心好了,我可是把曼文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
说句不好听的话,杨大人您虽然位高权重,但还是亲疏有别。
我可不会为了让您高兴就逼迫我那侄女出嫁,毕竟她是我孙女的母亲。
关氏笑道。
老婆子!叶予期吓了一跳,连忙低喝一声,瞪了关氏一眼。
就算这是心里话,也不应该当着杨建修的面说出来。
什么亲疏有别,谁听了会高兴啊?杨建修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就应该是这样。
瞪什么?杨相公是那不讲理的人么?我要是说我跟杨相公更亲,人家杨相公才不会理我呢,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就是个阿谀奉承的人,见到他当官了就拍他马屁。
关氏回瞪了叶予期一眼。
叶予期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对杨建修道:你伯母就是这么个性子,您莫见怪。
杨建修却叹了一口气道:您还别说,伯母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我这段时间官宦沉浮,尝尽了世间冷暖。
伯父、伯母待人至诚,我相信。
就算我明天罢了官,甚至遭了难,伯父伯母待我仍会跟今天这样。
这也是我愿意视二位如长辈的原因。
呸呸呸,童言无忌!说什么罢官遭难的?不许胡说!关氏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
不说,不说。
杨建修被关氏这一瞪,反而心情大畅。
他从小丧母。
很少有女性长辈像这样,看似训斥实则关心,他感觉极为受用。
你放心,曼文那里,我会去跟她说的。
关氏喜笑颜开地道。
有劳伯母。
杨建修拱拱手,眼睛却看着叶琢。
关氏顺着杨建修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愣。
刚才光顾着喜欢了。
倒没想到叶琢在这里。
作为一个闺阁女子,这种事本来应该避开的。
然而现在杨建修并没有避开叶琢说这话题,而叶琢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这就令人寻味了。
不过,关氏立刻便明白了杨建修的意思。
杨建修想来也知道叶琢在这个家里和在郑氏面前说话的份量。
这门亲事成不成。
叶琢的态度也是一个关键。
所以这次求亲,他是特意当着叶琢的面说的。
而叶琢没有回避,她的态度便表达得十分清楚了:那一定是同意的。
想到这里,关氏便放下心来,对叶琢道:琢儿,你去叫你伯母和秋菊到街上买点菜,中午留杨大人吃饭。
又转脸对杨建修道,志辉那孩子呢?你怎么不把他带来?现在叫杨元去把他接来吧,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杨建修张嘴正要说话。
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大哥,你可在家?叶予期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对杨建修道:杨大人你在此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要出去。
却不想他这脚还没踏出一步,叶予章就进来了。
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姜氏,另一个则是叶琳。
一段时间不见,叶琳似乎长高了一些,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百花刻丝银鼠袄子,下系宝蓝色盘锦镶花锦裙,头上戴着赤金花叶发簪;眉毛轻扫入鬓,双眸盈盈如水,粉面白里透红,朱唇圆润饱满,一看就是精心修饰过的。
她一进门就向厅里飞快地扫了一眼,眼神在杨建修脸上停留了一息功夫,便垂下眼敛,腮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
叶琢看到叶琳这模样,心里升起了一个怪异地念头。
不怪她想歪,这情景,跟当初谢云霆到二房看桂花时何等的相似。
当初叶琳也是这般盛装打扮;而看到谢云霆时,她也是这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现在又是这样,莫非,她想嫁给杨建修不成?也就是说,叶予章带着叶琳在这个时候忽然到大房来,是特意冲着杨建修来的了?叶琢看了杨建修一眼,上前把那三块玛瑙系到包袱里,递给秋月,示意她出去。
然后她自己后退几步,站到了角落里有一人高的盆景旁边,准备冷眼旁观。
如果杨建修抵挡不住这份美意,那么刚才他说的亲事,连提都不用跟郑氏提了。
杨大人,没想到您也在这儿,今天还真是巧了,哈哈!杨大人满面红光,想来最近官运亨通,万事顺意吧?叶予章见到杨建修,立刻展开一个笑颜,热情洋溢地作了个揖。
杨建修此时自然也不好坐着,早在叶予章进门时他就站了起来。
不过听到叶予章这奉承的话,只淡淡道:还好。
叶予章丝毫不以为意,又问候了杨建修的家人几句,然后向姜氏和叶琳招招手道:来,见过咱们南山县新上任的县丞杨大人。
民妇给杨大人请安。
姜氏给杨建修行了个礼。
小女子叶琳,给杨大人请安。
叶琳羞怯怯地上前,也给杨建修敛衽一福。
杨建修自那日见到二房到这儿来闹了一回,就对二房人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心里极为瞧不上这一家子。
但碍于叶予期的情面,也不好太过失礼,便不冷不热地应付着,草草地拱了拱手,眼睛却根本没看姜氏和叶琳。
叶予章自打那日回去,就派角门的婆子每天盯着大房的院门,许诺只要在杨县丞到大房时能及时回报,就赏银一两。
两个婆子虽然收过秋月诸多的好处,却也不肯放过这白白到手的钱,自然每日瞪大眼睛看着大房。
今天杨建修一到,就飞跑去回报,叶予章立刻让叶琳打扮了,到大房来,希望杨建修能看上叶琳,作不了继室,哪怕作妾也好啊!这可是县丞大人,还有功名在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道这会儿看到杨建修的眼神都没往叶琳那里瞅,更不要说被她迷住了。
他心里嘀咕,向叶琢那里看了一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有把孙女送给权贵当小妾的想法,便以为叶予期也会这样——在他看来,有个做县丞的女婿,便是没人养老送终也没关系。
而叶琢,可比叶琳漂亮多了。
有她在前面挡着,自己要想成为县丞大人的祖父,怕是不成。
他皱起眉头,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把叶琢命硬说出来,又不得罪大房和叶琢时,杨建修已向叶予期拱手告辞:伯父这里有客人,我就不久留了。
刚才的事,就拜托给伯父、伯母了。
叶予期此时一心防着自己弟弟向杨建修提出要龚家赔钱的事,见杨建修要走,也不留他,只是道:我们一定好好地跟她说这事,您放心吧。
有了回话,便会立刻派人去告之杨大人。
叶予章见杨建修要走,始终没有看叶琳一眼,他把心一横,直接把叶琳推到杨建修面前,道:杨大人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丧妻两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我家琳儿今年十六岁,正值妙龄,愿意伺候杨大人。
如果杨大人抬爱,愿意以继妻之礼续娶,我们自是感恩不尽;如果不成,便是做个妾氏也是愿意的。
说完又推了叶琳一下,琳儿,快给杨大人见礼。
也不知叶予章是如何给叶琳洗的脑,这叶琳听了他的话,竟然没有半分抗拒,向杨建修一福,羞答答地娇声道:琳儿……琳儿给杨大人见礼。
杨建修将身子一侧,并没有受叶琳这个礼,冷声道:对不住,在下已向别人提亲,叶大姑娘这个礼在下受不起。
至于作妾,叶大姑娘也不合适。
说完转身向叶予期一抱拳,叶伯父,我有事先走了,告辞。
也不等叶予期说话,转身就走。
叶予期没想到自己弟弟来了这一手,尴尬欲死,此时见杨建修要走,赶紧追出门去道歉,直把杨建修亲自送上车才回来。
关氏不待见叶予章,自他们进门起就默不作声。
直到叶予章说出那样的话,叶琳还上前见礼,她同为叶家人,羞惭得感觉都没脸见人。
此时见叶予期送杨建修出去,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主人家,赶紧拉上叶琢就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跟二房的人呆着。
两人走出厅堂门口,就听到叶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紧接着是姜氏一连声的安慰声。
关氏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拉着叶琢的手,道:琢儿,幸亏你离开那个家啊,否则,今天被逼的就你了。
不过,我看那叶琳倒像是挺情愿的样子。
叶琢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什么样人,就有什么样的命!她过继到大房来,可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争取。
退一步说,就算现在她仍留在二房,也不可能像叶琳一样跑到陌生男人面前自荐枕席。
叶琳今天之所以这样,一是受叶予章的逼迫,另一方面想来她也做着县丞夫人的美梦。
被人当众拒亲,怪得了谁?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劝说想起杨建修的表现,关氏脸上堆起了笑容:杨大人,还真是个好的。
凭心而论,叶琳虽然不如你娘长得好,但总算是个黄花闺女,人又年轻。
可杨大人呀,就是瞧不上她。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劝你娘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
说完拉着叶琢就往外走,干脆咱们现在就过去,由得你祖父去应付他那好弟弟。
行。
叶琢同意。
于是祖孙俩谁也不带,只跟秋月说了一声,就出了门,朝青云巷去。
叶予期送了杨建修回来,在巷子里遇上她们,得知她们要去郑氏那里,倒也极赞成,嘱咐她们要好好做郑氏的思想工作,便苦笑着回了家,去应付二房那三人。
郑氏孤身一个女人,带着那对老夫妻下人过日子,平时都深居简出,每日在家里绣花,只在刺绣上遇到难题才到叶家大房找赵氏。
而那对老夫妻,男的姓赵,大家都叫他赵叔,平时都呆在外院,除了应门,就是干些挑水劈柴、浇花种菜等粗活;妻子赵婶则煮饭洗衣,收拾屋子,外加做些针线活。
这夫妻俩原是王婆子在乡下的远房亲戚,因儿子得了病,卖地卖房给儿子看病,结果儿子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房和地又没了,只得住在四处漏风的窝棚里苦熬,王婆子便让他们自卖自身到郑氏这里来。
夫妻俩一辈子都是苦过来的,老实本份,手脚勤快。
当初日子都过绝望了,以为下半辈子只能贫困孤苦。
凄然等死。
却不想到了郑氏这里,主人和气,活儿也轻,能吃饱穿暖。
每月还有月钱,两口子对郑氏那叫一个感激。
实诚人感恩的方式就是埋头干活,节省自己的用度。
什么都替主人着想。
所以郑氏买了他们来,不需操一点心,日子过得十分的平静安详。
因此当听到关氏说杨建修愿意娶她,问她愿不愿意成亲时,郑氏便摇摇头:我的日子从没像现在这么舒心过,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不需要求人,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我不想再去伺候男人。
可是杨大人他真的特别好,人品好,脾气也好。
又有学问,还当着官,志辉那孩子你跟他不是相处得也很好吗?最难得的是,自从杨大人当上这个县丞,不知有多少媒婆上门。
可他就是谁也不娶,只愿娶你,可见他对你有心。
像这样的婚事,你都不答应,以后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曼文啊。
你现在单身一人的时间短,还不觉得;等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孤单寂寞。
尤其是有个病痛的时候,那些下人也好,还是兄嫂子女也好,都不如枕边人那般来得体贴关切。
那个时候,你就觉得凄凉了。
关氏劝道。
孤单寂寞,也不过是一时的情绪,自己想开些便是了。
哪里比得上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呢?那位杨大人,既然是个官,以后必然要纳妾的吧?我这年纪了,还得去跟那些小姑娘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而且听说,他家里还有父亲和继母,他对哥哥的感情很深,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是不省心的。
他们又没分家,现在虽然单独住在外面,但只要父母说一声,他就得搬回家住。
想想要去应付这一大家子人,我就腻烦得很。
伯母,您要为我好,您就帮我婉拒了吧。
杨大人现在有权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必不会因为这事就恼了你们。
你说什么呢?我是怕他恼我们才劝你的吗?关氏嗔道,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不知道日子的可怕。
我那些守寡的老姐妹,虽然不少吃穿,日子却过得都不大如意。
我知道伯母是为我好,我这样说,不过是怕拒绝了他他迁怒于你们。
郑氏忙解释,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以后要是有这想法了,再请伯母帮我相看一个合适的便是。
杨大人那里,我真高攀不起。
关氏见怎么劝,郑氏都不松口,只得长叹一声,向窗外看了一眼。
刚才怕郑氏尴尬,叶琢一到这里就找了个借口躲开了去,想必此时就在窗外吧。
此时叶琢果然正站在窗前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株草,有些忡怔在看着面前的池塘,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把青草往地下一扔,慢慢地沿着院子的小径走开了去。
郑氏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她想到了她自己。
她也只愿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愿意嫁给任何男人。
可是,她真的可以不嫁吗?这世上,容得下一个女子终身不嫁,独自生活吗?琢儿,你在想什么呢?赶紧去劝劝你娘吧,她不愿意。
身后响起了关氏的声音。
叶琢摇了摇头:杨大人不是说了吗?哪怕一点点勉强都不可以。
既然我娘不愿意,那便算了呗。
关氏一愣,看着叶琢:你就不想让你娘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只有嫁了男人才能幸福美满吗?要是杨大人以后负了我娘,那怎么办?我娘现在过的就很开心,又何必勉强她改变呢?关氏被叶琢问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你娘的顾虑有道理,但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难道被薄情寡义的人伤了心,担心被再辜负,就选择回避退缩,准备孤独寂寞一辈子吗?没有相互关爱的家人,不能享受天伦之乐,人活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叶琢听得这话,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关氏,久久不语。
琢儿,琢儿,你怎么了?关氏见她表情不对,连忙喊道。
啊,我没事。
叶琢清醒过来,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也别跟杨大人说我娘不愿意,只把我娘的经历和她心里的顾虑跟他说清楚。
如果杨大人心诚,必会告诉你他以后纳不纳妾,搬不搬回老宅去住。
到时候,你再跟我娘好好谈谈。
你不去劝劝你娘?关氏诧异地问。
叶琢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我自己都觉得我娘的话甚有道理,又如何能劝她?那也只能这样了。
关氏叹了一口气。
原来她还一直帮郑氏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男人,却不想像杨建修这么好的条件郑氏都看不上,看来,郑氏还真的不想成亲,而不是针对杨建修本人。
进屋吧,这里风大,看着受了风寒。
她对叶琢道。
嗯。
叶琢正要跟关氏进屋里去,却见赵叔急匆匆地进来,见到关氏和叶琢,忙施了一礼道:老太太,姑娘,郑家的舅老太和舅夫人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叶琢跟关氏对视一眼,忙进屋去把这消息告诉了郑氏。
嗯,让赵叔领他们到小厅堂去,拿个火盆进去。
郑氏手里飞针走线,头也不抬。
叶琢出去把这话跟赵叔说了,又转回来问道:舅舅他们以前也来过吗?来过一次。
你舅舅在外面遇上你祖父,问他我的情况,你祖父不好瞒他,便把我单独住在这里的事跟他说了。
过了两天,他跟你舅母就来了一趟。
郑氏拿剪刀把一根线剪断,吁了一口气,反正事情过去了,用不着弄得跟生死仇敌似的。
以后就当一般的亲戚来往便是。
这样最好。
虽然叶琢对郑鹏举有些不满,但从心底里还是感激他在郑氏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给了自己从容腾挪的空间。
否则当时郑氏被赶出叶家,而她自己又被困在二房出不来,更不能拿出钱来帮郑氏,郑氏一个人到外面租房子住,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要不要去见见?郑氏站了起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去见见吧。
叶琢应了一声,把头转向关氏,祖母一起去?关氏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就在这屋坐着。
叶琢便跟郑氏去了小厅堂,一进去,只见屋子里中央放了一个烧得旺旺的大炭盆,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郑鹏举和刘氏正坐在那里,手里端着热茶,慢慢喝着。
见她们进来,忙将茶杯放下,站了起来。
大家都当以前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一般,和和气气见了礼,又聊了一下家常,郑鹏举看了叶琢一眼,轻咳一声道:妹妹,那个……昨儿叶家明到我那里去了,他说,他说想接你回去,重做夫妻。
不知你觉得如何?郑氏举到嘴边的茶碗顿了一顿,不过紧接着还是稳稳地递到嘴边喝了一口,这才放下,抬起眼眸看向郑鹏举:那哥哥觉得如何?这种事情,当然是你自己作主。
郑鹏举笑道。
可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郑氏道。
郑鹏举看了妻子一眼,凝神了片刻,谨慎地道:如果你觉得回叶府要比在这生活好,那就回去,我看家明他似乎也有悔意;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轻松,那我就去跟他说,这事别提了。
(噗,广寒宫主a这一万二的催更就是那挂在眼前的胡萝卜啊,看得见,吃不着。
泠水是上班族,现在已开学了,再加上泠水码字龟速,六千字要码七、八个小时,而且码字是长年累月的事,除上班睡觉吃饭,每天七小时身体实在吃不消,所以真心更不快,还请谅解。
另:晚上还有一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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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事成那你就叫他别提了。
郑氏道,这事不可能。
可你这样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办法。
郑鹏举虽然对叶家明严重不满,却见不得郑氏孤苦无依,要不,我让人给你相看一个好的?叶琢心念一动,看着郑鹏举道:舅舅,我祖母帮我娘说了一门亲事呢。
琢儿!郑氏低喝一声,瞪了她一眼。
哦?郑鹏举却很感兴趣,问叶琢,是什么样的人家?跟我娘年貌相当,还有一点地位,钱财也不少,而且愿意娶我娘为妻,他只有一个儿子,家里并没有妾氏。
不过,他家里还有个老父亲和继母,又有哥哥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大家人,没有分家。
郑氏还想出言阻止,待见叶琢没说出是谁,又把情况这样来介绍,便知叶琢是想试探哥哥和嫂嫂,便闭上了嘴,没有再作声。
郑鹏举皱起了眉头:那不大好。
你娘嫁过去,还要伺候老人,到婆婆面前立规矩。
那婆婆又不是亲的,肯定偏袒自己的亲儿媳妇。
到时可有得气受。
可是,那人地位不低呢,还是个官。
我娘嫁过去,就是官太太。
叶琢又道。
郑鹏举断然道:再官太太也不行。
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却要去伺候一大家子人,婆媳、妯娌矛盾多的很。
还是再打听打听吧,最好是那种家里人口比较简单的人家。
郑氏听到郑鹏举这样说。
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
刘氏张张口,似乎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嘴。
叶琢见状,笑了笑,对郑鹏举道:舅舅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叫赵婶去买点菜。
好,那就在这儿吃。
郑鹏举本来家里还有事,今天只是抽空过来看看。
见叶琢主动邀请他吃饭,赶紧一口答应下来。
脸上很是高兴。
叶琢便起身出去,掏了钱让赵婶买钱,又让她顺道把话带给叶家大房,说她跟关氏都在这里吃中午饭,这才回到郑氏的起居室,把郑鹏举的态度和留他们吃饭的事跟关氏说了。
关氏叹了一口气,道:你舅舅这个人。
也还算不错,不是那等卖妹求荣的,就你那舅母是个势利眼。
不过你被这么一说,这门亲事就更不成了。
那也未必。
祖母,您明天带我娘去你那些守寡的老姐妹那里串串门子吧。
叶琢眨了眨眼。
关氏眼睛一亮:这倒是好主意。
因关系缓和,中午吃饭的时候气氛倒还融洽。
刘氏眼见得叶家大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而郑氏买了这么一处好宅子。
还买了下人。
日子比郑家还过得好,心里直冒酸水。
又想着郑氏不知藏了多少钱,在郑家遇上难处时却一声不吭,搞得郑鹏举还要到处借钱,现在都还背着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债务呢,她这心里就不舒坦。
不过不管怎么样,叶家大房和郑氏都把日子过起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此时跟她们交恶。
是最不理智的做法。
当下刘氏把这些心思都收了起来,对关氏和郑氏极亲热。
趁吃过饭后叶琢和郑氏陪着郑鹏举去看宅子的布局,她还跟关氏聊起了叶琢的亲事:琢儿眼看着也快十六岁了,这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不知伯母可有什么打算?关氏摇摇头:看了几个人,也有那忠厚老实的。
只是舅太太你也知道,我家琢儿相貌长得好,又是当成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不光有学问,还这么能干,许多男子都赶不上。
那一般的人才,我还看不上。
不过,谁家父母舍得把那长得不错又聪明能干的男孩送来入赘呢?所以挑来挑去都不成。
好在琢儿年纪不大,慢慢挑就是。
刘氏的眼珠骨碌碌一转,故意叹道:这事还真为难,东不成西不就,琢儿的眼界想必也高,到得年岁大了,就更难办了。
要是碰上琢儿喜欢而对方的父母却不让他入赘,更加牵扯不清。
那倒不要紧。
如果真有那特别好的,就是把琢儿嫁出去也没什么。
总不能因为我们这些老的就误了孩子的终身吧?只要她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刘氏似松了一口气,赞叹一声: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厚道人,琢儿过继到你们家,也是她的福气。
有她在,才是我们的福气呢。
我们家的事想来舅太太也知道,要不是她,我们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关氏说起这个,笑眯了眼。
刘氏砸吧一下嘴,此时心头无限的后悔。
当初就不该贪图那点彩礼钱,劝郑氏去给牛老爷做妾,把郑氏给气跑了;更后悔上次去叶家道歉时没忍住脾气,得罪眼前这位叶家老太太。
否则有些话,现在也不至于说不出口了。
待郑鹏举跟着郑氏、叶琢转来,刘氏就热情地拉着叶琢的手,道:琢儿啊,以前呢,是舅母糊涂,看在你舅舅的份上,您就别跟舅母一般见识。
方姿常在家里念叨你呢,要不,就跟舅母到郑家去住两天,跟你那两个表姐妹好好玩玩?女孩儿家家,还得跟同龄小姐妹一起玩才好呢。
叶琢把手抽了回来,笑道:不了。
方姿表姐那么忙,我每回去她都在小姐妹家里做绣活,可不敢去耽搁她时间。
而且我也忙着呢,离玉雕大赛不远了,我到时准备去参加比赛,平时还得多练习练习。
你也去参加比赛?刘氏睁大了眼睛。
刘氏这表情令关氏不悦:那是,我家琢儿雕琢的玉雕,可是比一般的玉雕师都强,自然要去参加比赛。
如果能被聂大师看中,那就是她的福气。
刘氏讪讪笑道:我不是说琢儿不能干。
只是女孩子,还是得找个夫婿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赚钱的事,交给男人就好。
相夫教子,才是咱们女人的本份。
叶琢听到这话觉得刺耳得紧,转头对关氏道:祖母,咱们也在这儿呆了那么久了,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先回去吧。
关氏却犹豫了一下,看了郑氏一眼。
因那边紧着要给杨建修回话,她便想今天带郑氏去她那守寡的老姐妹那里,好好地劝劝郑氏,此时只等着郑鹏举夫妇俩走。
可要是她现在走了,今天便不好再来,又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刘氏还算有眼力劲,见叶琢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她不爱听,而关氏似乎还有事要找郑氏,赶紧陪笑道:你们慢坐,我们先走了,琢儿哪天有空到家里来坐坐。
郑氏见哥哥嫂子要走,客气地挽留了两句,便送了他们出去。
关氏站在门口,待郑氏回转过来,便拉着她道:你也别整日地呆在屋子里,看把眼睛都绣瞎了。
来,跟我去串个门子,到吴婆婆那里去坐坐。
说完,还跟郑氏使了个眼色,又转过身来对叶琢道,我们去串门,你就别去了,还是回家看杨大人送来的玉料吧。
我让赵婶送你回去。
郑氏看关氏这样子,还以为她是要跟自己说叶琢的亲事,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叶琢心里暗笑。
关氏直到天黑才回来,叹着气对叶琢道:你劝劝你娘吧,她根本听不进去。
杨相公那里,总得等你娘这边松口了,才能去跟他说。
否则他要认为你娘不愿意,这事就黄了。
叶琢点点头:好吧。
第二天,她便去了青云巷,回来就跟关氏道:你去回复杨相公吧,我娘答应了。
关氏吃了一惊:你是怎么跟你娘说的?我好话都说了一箩筐,吴姐姐也劝了她好一阵,她都听不进去。
我只说了一句,说如果她觉得杨大人不合适,喜欢过现在的日子,那就再和离回来过这样的日子好了,两不耽误。
她想了半晌,就同意了。
关氏看着叶琢,半天没有说话。
这亲还没成,就提和离的事,天下哪有这样劝人成亲的?可偏偏叶琢这么说了,郑氏还听进去了,最后还答应了婚事。
这母女俩,真真是……不过郑氏同意了,这就是大喜事。
关氏之余,匆匆忙忙地坐着魏大祥的车就去了作坊,向叶予期报喜,准备一起去给杨建修回话,顺便把叶琢说的那些话带到。
大概是要等杨建修下衙,老两口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一进门,关氏就对叶琢道:我们去了万福巷,先问了杨大人那些话,杨大人说他以后不会纳妾,也不会回老宅去住,只是逢年过节回去看看。
我才告诉他,你娘同意这门亲事了。
他听了后很是高兴,立刻又跟我们一起去了青云巷,跟你娘在院子里单独谈了好一阵。
两人进屋的时候,我看你娘脸上都带着笑容,想必是极满意。
太好了。
叶琢也很高兴。
作为女儿,她希望郑氏能幸福。
虽然离年关已极近了,但杨建修还是托了媒人上门,把亲事议定下来。
消息经媒婆的嘴传开,全镇一阵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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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氏的打算县丞杨大人,镇上有多少富户甚至小吏都想要把自家妙龄嫡女嫁给他为妻,又有多少老板想把女儿送给他作妾,媒婆这一阵把万福巷的门槛都要踩断了,有的人还把主意打到了杨大人父亲和继母那里去,都被他一一堵了回来。
可这一会儿,却听说他要娶一个被休离回家的半老徐娘!是谁家的女人这么有魅力?一时之间,叶家和郑家都成为了大家瞩目的焦点。
被众人瞩目的叶家二房和郑家却被这消息给惊呆了。
听角门上的婆子说,叶予章在家里把最心爱的一只紫砂壶摔了个粉碎,这对于日子过得极细的叶予章来说,简直是败家的行为。
可见他当时的心情是如何的糟糕,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想想也是,叶予章一心想把叶琳送给杨建修,好巴结上县丞大人这棵大树,却不想杨建修根本就不理他,闹了个老大没趣;他又深知叶琢对他们的印象不好,不愿意帮二房,于是一心想把郑氏接回去,好把叶琢这棵摇钱树紧紧地绑在二房的战车上,结果被郑氏三番两次地断然拒绝。
现在,杨建修和郑氏却走在了一起。
尤其是杨建修没看上二八妙龄的叶琳,连作妾都不愿意,却愿意续娶和离了的半老徐娘郑氏为妻,这简直是狠狠扇了二房的一个耳光,让叶予章的所有算盘都落了空。
不过过了半天,他又精神起来。
虽说跟杨建修成不了一家人,但好歹杨建修也成了叶琢的继父。
到时求他把龚氏偷去的钱给弄回来。
他应该不会拒绝吧?而叶家明,酒就喝得更凶了,每日在家里醉生梦死,死也不出门。
他对郑氏倒没有多深的感情。
原来三番两次要接郑氏回去,也是叶予章的主意。
但郑氏的这次高嫁,却让人把他休妻再娶、攀附权贵而弃糟糠之妻、最后却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又翻了出来。
他现在在全镇人眼里,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休了连县丞大人都喜欢的好女人,去娶一个怀了别人孩子、把他家钱财搬空的女人,整个儿一个蠢蛋。
而刘氏听到消息,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打听过杨建修的情况,想起叶琢曾经说过的话,顾不得郑鹏举还没回来。
咬着嘴唇就一个人坐着马车就上了门。
不过去的不是郑氏的青云巷,而是直奔紫衣巷叶家大房。
待从关氏这里确认了消息之后,她呆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满心满肚的全是懊悔。
这要是郑氏没有从郑家搬出来。
杨县丞的岳家就是郑家,这份荣耀就是属于郑家的。
郑家的孩子因此而身价倍增,在婚配的层面上不知要高出几个档次;郑方景兄弟俩就算不能自己开作坊,也将成为每个大作坊争相聘请的对象;而郑鹏举如果想到衙门里谋个差事,应该没问题吧?可现在,以郑氏那个脾气,这次请她回郑家过年她都拒绝,想来以后也会从青云巷出嫁。
她跟兄嫂的疏离,全镇人都能看得到。
到时候。
郑家还能借杨建修的势飞黄腾达吗?更何况,杨建修做了那么多年官,想来彩礼钱应该十分丰厚吧?如果郑氏从青云巷出嫁,自己再想要这份彩礼钱,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关氏可不知道刘氏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但她极了解刘氏的为人。
开口道:舅太太,虽说杨大人就要跟咱们成为一家人了,但咱们的日子还是得本本份份的过。
这全县,谁不说咱们曼文走了大运,能高攀得到县丞大人?这本来就有些齐大非偶,如果咱们这里不但不能给她撑腰长脸,还拖后腿,总是给杨大人添麻烦。
要是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也不怕你恼,这些话,等你们当家的来了,我还得再说一次。
刘氏讪讪地笑了一下,连道:不会,不会,您放心好了。
关氏看着她,却是不放心,道:等舅老爷回来了,你叫他来我这一趟。
好的。
关氏的话,刘氏不敢不听。
虽说她是郑曼文的嫂嫂,关氏跟郑曼文什么都不是。
但在郑曼文面前,关氏的话却比她好使。
想到这里,她这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跟小姑子闹成现在这样。
刘氏怕关氏倚老卖老,再说出什么教训的话来,忙又道:伯母,您跟曼文说一声吧。
她要是在青云巷出嫁,可要被人看笑话的。
她又不是没有娘家,自然是回郑家去出嫁。
我会把房子都粉刷一遍,其他什么事都办得妥妥的,必不让她丢面子,也不让她操一点心。
关氏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淡淡道:你的话,我会跟曼文说的。
至于她要怎么做,那就不是我能劝得了的了。
你也知道,那孩子犟着呢。
刘氏笑道:您的话,她还是听的,毕竟您是琢儿的祖母,她总要给你几分面子。
说完也不愿意多坐,站起来道,叶伯母,曼文既要办喜事,想来事情也多,我就不久留了,到那边去看看她都需要些什么东西,该做什么添什么,还得早早准备起来。
这就表现出自己是郑氏的嫂嫂,而叶家大房是外人这一亲疏之别了?关氏感觉到这一点,心里颇有些不高兴,冷淡地应了一声:好。
刘氏也不在意,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一去她就一直呆在青云巷没离开,直到郑鹏举被郑方景从乡下找回来一起去了青云巷,一家子在那里又呆了良久,她才跟着丈夫和儿子回家,一进家门就把脸沉下来,对郑鹏举道:既然怎么劝都劝不住,一定要在青云巷出嫁,那咱们就搬过来好了。
反正她出嫁了,那宅子也是空着,给咱们住。
正合适。
娘家过得好,对她来说不也有面子不是?郑家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自己哥哥还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她也不怕在杨家被人瞧不起。
白白地受气!郑鹏举正色道:你消停些吧,好不容易让妹妹对我们有点笑脸,你又想去算计她的东西!我告诉你。
这一回你什么都别想,只本本份份过日子。
别想着搬过来,也别想着要杨大人的彩礼钱,更别想求杨大人给我谋什么差事。
一嫁从父,再嫁从已。
妹妹能嫁给杨大人,是她自己有福气。
我们做哥嫂的,没有什么东西给她就已很惭愧了。
还老想着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咱们就不脸红吗?她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再说,妹妹不是说了吗?那宅子是叶家大房见她住在叶家尴尬,看在琢儿的面上。
掏钱给她买的。
她当初和离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私房钱。
带出来的那点衣服首饰和银两,都全给你和方姿她们了。
要不是叶家大房收留她,她早就投江自杀了。
想想这话,我就感到无地自容,你还有脸去算计那套宅子和彩礼钱!刘氏却嘴角一撇,满脸的鄙夷:那话你也信?你又不是没看到叶家大房自己住那房子,连咱们这里都不如,怎么可能花大钱给曼文买宅子?哄鬼呢!你妹妹这样说。
是因为她身上有钱,但方景出事时她却一毛不拔,现在买了这么一处好宅子,脸上不好看才自圆其说的吧?她要不是身上有钱,胆气壮,怎么敢就那么离开咱们家?凭她的脾气。
她会去叶家大房白吃白喝白住?再说,说什么算计不算计,你又没本事挣钱,我要不这么东扒拉西扒拉,方景、方姿和方辉都大了,他们嫁娶哪来的彩礼钱和嫁妆钱?你别忘了,你现在还背着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债呢。
这点钱对你妹妹和妹夫、琢儿都不算什么,可却能压得咱们喘不过气。
等还完债,跟方景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这作父亲的,你就不内疚?装清高讲志气又不能当饭吃!郑鹏举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曼文能嫁给杨大人,已很不容易,你不许再提宅子和彩礼的事,更不许破坏这桩婚事。
刘氏白他一眼:我傻啊,我烧香拜佛求老天保佑他们和和美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破坏,那于我有什么好处?至于宅子和彩礼钱,不提就不提。
不过曼文要出嫁,这好多事都得张罗,咱们不帮她,她出门子的时候又不在,岂不是给人戳脊梁骨?从明天起你也别去做生意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搬到那边去住一阵,帮着曼文准备嫁妆吧。
再说,这过年让她孤零零一个人过,总不是回事。
既然她请不来,那咱们就过去好了。
她那新买的宅子,总不能过年也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都没有,那可不吉利。
咱们过去,就当给她暖屋了。
行了,我不跟你多说,我去看看方姿她们晚上都吃什么了。
说完起身就要出去。
郑鹏举虽然知道妻子那点小心思,但她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南山镇这里的风俗,新宅子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有人,而且还要热热闹闹的,那才预示着家旺福旺运道旺。
所以这个年,还真应该到青云巷去过。
不过他不放心,又冲着妻子的背影道:先去跟曼文商量,如果她同意,到时用包袱包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具就行了,别的东西都不用拿。
大年初二咱就住回来。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站住脚不情不愿地道:好吧。
她这么答应,自不是因为担心丈夫不高兴,而是害怕郑氏那脾气。
如果郑氏真不同意他们去过年,那宅子,再如何她都住不进去,而且还会因此而得罪郑氏。
以前因为性格刚硬,郑曼文没少吃王姨娘的亏;可现在她真正的自主独立,再不用依附男人过活了,这刚硬的性格却像一墙硬邦邦的墙,就把一切计算都挡在了门外。
第二天刘氏向郑曼文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郑曼文便淡然道:不用,我自打搬出来,就算是自立门户了。
也就是说,咱们是两家人,哪有过年的时候自己家不呆着,跑到别人家去的?而且我现在习惯清静了,不喜欢人多。
有赵叔赵婶陪我过年就行了,你们还是在自己家过吧。
郑鹏举面露羞愧之色,而刘氏被这毫不委婉、毫不掩饰的拒绝气得直喘气。
但现在巴结这位姑奶奶都来不及,哪里能强迫于她?温言说了许多劝慰的好话,郑曼文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拒绝。
刘氏最后跟着郑鹏举出门时,那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回过头看着沐浴在冬日阳光下的郑氏的宅子,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知妻莫若夫,郑鹏举最知道如何开导妻子,在她身后低声道:我警告你,你可别因为这房子和那点钱就动什么歪心事。
只要跟妹妹的关系相处得好,妹妹也不是那等吝啬小气、不顾亲戚情份的人,以后自会有无数的好处给咱们,该照拂的地方一定会照拂。
可如果你因为眼前的这一点点利益就再次跟妹妹闹翻,这门亲戚,就真的断了,再也续不回来了。
刘氏一震,良久,咬着唇转过身抬脚就走,步子迈得老大。
不管杨建修和郑氏的婚事多么让人吃惊,还有三、四天就过年了,镇上的人很快就把这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丢到了脑后,开始欢欢喜喜张罗起过年来。
叶予章和刘氏也把小算盘都停了下来,只等年后再作打算。
虽然有关氏的力邀和叶琢的劝解,郑氏还是固执地留在她的新宅子,跟赵叔赵婶三个人过了年。
只在大年初一上郑家去拜了年后,到大房来坐了坐。
正好遇上杨建修带着杨志辉也来拜年,她便也留了下来,一起热热闹闹地包了顿饺子。
琢儿,那三块玛瑙你做得怎么样了?杨建修关切地问。
马上要成为叶琢的继父,他再没客气地称叶琢为叶姑娘。
(这章四千字,今天木有加更了。
从明天起要去杭州参加起点的作家沙龙,这周余下的几天都没办法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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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县丞大人有请我正要跟您说呢。
这三块玛瑙,我最有感觉的就是那块黑白色的,想把它雕刻成一尊无量寿佛。
就担心这块玛瑙不如红色的贵重,您拿不出手。
玉石界有一句话,叫做玛瑙无红一世穷,玛瑙中以红中有黄,黄中有红,透明如火者为上品,称火玛瑙。
虽然杨建修回来的这三块玛瑙中,只有一块是红色,而且红得也不够正,但要论价值,自然是以这一块为上。
而且红色喜庆,最适合祝寿用。
但叶琢却对它没感觉。
虽说也可以设计出图案来,但平平无奇,达不到巧夺天工的程度。
倒是那一块黑白色的,她感觉极好,相信雕刻出来,一定会让人眼前一亮。
创作这东西,只要沉浸其中,真心的喜欢,无论是做设计,还是做雕刻,都会极为偏执。
如果对某块石头有感觉了,就算明知道它做出来不讨好,仍会去做。
因为内心里会有一种极度的渴望,想要把自己最有感觉的想法给表现出来。
所以叶琢还没问杨建修,就已在动手雕琢那块黑白石了。
杨建修呵呵一笑:我既然把这三块都拿了给你,自然不会限定你一定要雕刻那块红色的。
我跟聂家家主,也不过是见过一面,他记不记得我这号人还是一回事呢。
这个寿礼,可有可无,只是为了你才准备得这么精心。
所以你别想太多,只管雕琢你最拿手的。
叶琢嫣然一笑:那就太好了。
不瞒您说,那块玛瑙我已在动手琢制了,您想不要都不行了。
杨建修哈哈大笑起来。
郑氏见杨建修跟叶琢相谈甚欢。
抿嘴一笑,低下头去。
郑姨,您看看我包的这个饺子怎么样?杨志辉则往郑氏身边凑。
杨建修的原配是他那继母给娶的,是她的远房亲戚。
容貌不出众不说。
还一股的小家子气,说话尖酸刻薄,眼皮子浅得很。
在南云城时没少给杨建修惹麻烦。
杨建修甚不喜欢。
担心儿子跟他母亲学样,在他五岁那年,就招了一个老儒,带着杨志辉住到了外院,教他识字作人。
所以杨志辉跟他的亲生母亲并不亲近。
而这几次到叶家来,他受父亲之托专为了解郑氏,觉得郑氏性格爽朗。
待人真诚,言谈见识都颇有见地,便极力赞成父亲娶她,也十分地愿意与她亲近。
关氏看着这四个人,转过头去。
跟叶予期相视而笑,扬声道:建修,你是不是趁着我们都在,商议商议婚期?郑曼文虽有些不自在,却仍坐在那里,并未避开,只装着没听见。
杨建修瞅她一眼,道:我看就三月初六吧,那是个大吉的日子。
曼文你觉得如何?郑曼文脸上一红。
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好。
这性子,跟杨建修的前妻截然不同,极得杨建修的欢心。
杨建修瞅着她,眼睛都有些转不开了。
郑曼文被他看得不自然,微微侧转过身,低着头只管包饺子。
关氏看得有趣。
一拍巴掌道:好日子,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正是成亲的好日子。
三月初六,就这么定了。
叶琢笑道:祖母,我发现您越来越有学问了,琢儿万万不及。
关氏顺手就给了叶琢一巴掌,拍得叶琢衣服沾上了面粉:这孩子,连祖母都敢取笑,今年的压岁钱,没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志辉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叶琢又看看关氏,再转头望了郑氏一眼,眼睛亮晶晶的。
他虽然自小就生活在南云城,家里人口简单,只偶尔跟父亲回南山镇的老宅。
但不管是在南云城的家,还是在南山镇老宅,家里的气氛总是沉闷,让人感觉不愉快,从来没有感受过像叶家大房这样温馨详和的家庭气氛。
也因此,他对新母亲的进门很是期待。
大哥,大嫂,我们来给你们拜年了。
院子外面响起了叶予章的声音。
叶予期和关氏对视一眼,转身出去。
见只是叶予章和姜氏带了几个下来过来,叶琳和叶家明都没见,松了一口气,上前拦住他们道:你们来了?来,厅堂里请坐。
叶予章和姜氏满脸堆笑地说了一大串吉祥话,又招手让下人抬了两抬礼物过来,拿了上面的礼单,递给叶予期:大哥,弟弟以前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
今年我和你弟妹诚心来给大哥大嫂拜年,还请大哥大嫂不要嫌弃。
叶予期犹豫了一下,接过礼单,打开一看,诧异地看了叶予章一眼。
这么多年,叶予章也没亲自来给大房拜过年。
只每年初一让下人过来一趟,送上一袋米面,一块肉并两块尺头,就算很给叶予期这位大哥面子了。
现在关氏看叶予期这样,心里好奇,不过她又不识字,只得用胳膊肘拐拐丈夫,问:二弟给你送了什么礼?叶予章不待哥哥接话,就笑眯眯地道:也没啥,不过是两块上好的哆罗呢布料,两块绸缎尺头,两双千层底缎面鞋,两盒好茶叶,半扇猪肉,两只鸡,两只鸭,两条鱼,外加一袋水晶粳米。
脸上堆着笑,但嘴角却一边说一边抽搐。
看来送这么多东西,很是让他肉疼。
关氏听了瞪大了眼睛。
半晌,她转过头去看着丈夫:老头子,咱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不缺吃不缺穿的,再不像往年那么艰难,可不能收二弟这么重的礼。
一会儿回礼的时候还回去。
叶予章脸皮厚,听了这话还没什么,只装着没听见。
可一向不大愿意与大房人打交道的姜氏却沉下了脸。
他们好心来给大房送礼,关氏却说出这样的话,言外之意可不就是说往年大房困难时他们都没送什么礼来,现在日子好过了,却送了这么重的礼,骂他们是势利小人吗?不过二房向来是叶予章作主,姜氏唯命是从。
见丈夫不说话,姜氏虽然不高兴,也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来,二位厅堂上坐吧。
叶予期倒没有当面给弟弟、弟媳没脸,对关氏的话不置可否,只把他们往厅堂里让。
叶予章脚下却没动,往厨房里伸了一下头:杨大人是不是也来了?我顺便跟他也拜个年。
叶予期和关氏恍然。
二房今天来,想来是冲着杨建修来的。
难怪送这么重的礼,打量着他们收了就不好意思不帮着二房人求情。
关氏心里顿时不耐,脸一沉道:不必了,他此时不见外客。
叶予章的脸骤然一变,看着叶予期道:大哥,大嫂不但能当得了大房的家,还能当人家杨大人的家么?杨大人见不见,可不是大嫂说了算的。
送了那么多礼,可是心疼死他了。
这要是连杨建修的面都见不着,那岂不是亏大发了?弟弟这副德性,叶予期再清楚不过了。
此时要拦着他,还不定怎么吵怎么闹呢。
上次就在杨建修面前丢了大脸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不能给人家杨大人添恶心。
他向关氏使了个眼色:你去禀报一下杨大人,就说二房的老太爷求见,看看他怎么说。
在他想来,杨建修指定是不愿意见二房人的。
但由他来拒绝,就让叶予章死了心,不用在这里闹了。
关氏会意,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满脸古怪地出来了,道:杨大人说让二房的人到厅堂里坐着,他洗洗手就过来。
叶予章一听,大喜,连忙对关氏拱手道:大嫂辛苦了。
转向叶予期,那大哥,咱们厅堂里坐吧。
叶予期诧异地看了老伴一眼,见她也是满脸的不解,只得带着叶予章和姜氏去了厅堂。
这刚坐下上了茶,杨建修便进了厅堂。
叶予章和姜氏忙站起来,满面笑容地说了一串的吉祥奉承话。
杨建修客气了两句,便在南面右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叶予期和关氏一愣,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古人坐座位极为讲究,坐北朝南的位置最尊,两个位置中又以右边为尊。
平时杨建修以晚辈自居,所以跟叶予期和关氏在一起,总是坐到左边的下首位置上,表明自己既是晚辈,又是客人。
可此时他连推让都不推让一声,就一改常态地坐到尊位上,这便要以县丞之尊跟叶家人说话了。
而此时,用县丞之尊来应付叶予章,最合适不过了。
如果以晚辈自居,长辈有所请,自然得答应;可当官的便不必跟老百姓客气什么,一个不高兴,板起脸来训斥你几句,你还得站起来恭敬地听着。
想明白这一点,叶予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拉了关氏一下,在杨建修右手坐东朝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个县衙不入流的书办都能让叶予章削尖脑袋去高攀,此时他自然不敢跟杨建修这个县丞大人计较座位问题。
在左边手的位置上坐下来后,他笑着刚要说话,杨建修却看着他,先开了口: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神情严肃,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VIP章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叶琢的运气叶予章一愣。
来见杨建修前,他打了一肚子的腹稿。
如何寒喧,如何攀交情,如何引入话题,如何提出要求,启承转合,都能做一篇锦绣文章。
可没想到杨建修根本就没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自己除了提出要求,说任何别的话都不妥当。
这个……他咚地一声就跪下去,待想要挤出两滴泪来,却又发现一下子挤不出,而且大年初一流泪不吉利,只得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鼻子吸了两下,装出一副凄然的样子,道:小人和哥哥当初一贫如洗,白手起家。
小人借着我妻子的一点嫁妆,辛苦经营,起早贪黑,才有了现在这一丁点家产。
却不想那龚氏为了给龚书办筹积赌石之资,竟然把我家的库房都搬空了,小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东西全被那恶妇送入了当铺,还当了死当,要不回来了。
小人损失惨重,心痛欲死。
还请杨大人看在我大哥、大嫂的面上,帮小人一把,让那龚家把小人的损失还回来。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杨建修冷冷一笑,就凭你为了攀附权贵,让儿子休妻再娶,又为了一已之私逼得自己亲亲的嫡孙女无路可走,要不是大房仁义,就只能苦守青灯?就凭你薄情寡义,自己住大宅、使奴仆,而抚养过的你亲哥哥贫病交加却不伸援手。
大房遇到难处就袖手旁观?就凭你们夫妻对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十几年来百般刁难,为了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就逼她和离?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足以让我想要拿你们治罪了。
你倒好,还有脸凑上前来求我帮你要债?叶予章被这席话说得大冬天的脑门上竟然冒出大汗来。
倒不是杨建修所说的事让他羞愧,而是想起以后那对叶家二房恨之入骨的郑氏每日都要在杨建修的耳边吹枕头风,杨建修一个不高兴就可以伸手把叶家二房给灭了,他就不寒而栗,万分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不说躲着杨建修。
反而还要往他身边凑。
叶予期便知道杨建修愿意过来见叶予章一面,就是对他层出不穷的骚扰烦不胜烦,干脆一席话绝了他的念想,倒不是真的要对叶家二房做些什么。
他叹息一声对叶予章道:还不赶紧给杨大人磕一个头,然后滚蛋?你丢脸不丢脸?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叶予章连忙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连姜氏都顾不上叫,扶着奴仆的手就飞快的出了门。
姜氏愣了愣神,忙施了个礼也追了出去。
这下好了,终于清静了。
建修,干得好,对付这种人,就应该这样。
关氏一拍巴掌。
打破了厅堂里尴尬的气氛。
杨建修最喜欢关氏这种爽朗的性子。
这让他总想起那与继母完全不同的亲生母亲。
见关氏这样的反应,他放下心来,对叶予期笑道:我是不胜其扰,所以才用了这个过激的方法,叶伯父不会怪罪我不给你面子吧?叶予期长叹一声:人必自取其辱,人才辱之。
大病就得下重药,伯父又怎么会怪你?建修这一席话,说得好。
希望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能听进去,从而醒悟过来。
我看难。
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关氏对叶予章的改变不抱任何希望,对杨建修一挥手,走,咱们包饺子去。
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但在关氏的调剂和叶琢的穿科打浑下,并没有影响什么。
那天的晚饭,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结束。
杨建修自己不好出面,便派了下人和杨志辉送郑曼文回去,这才回家。
转眼间,便已是大年十六,聂家大宅灯笼高挂,红毯铺地,一派喜庆,原是聂家家主聂昆仲的四十大寿到了。
聂贵妃的哥哥、大皇子的舅舅过寿,不要说南山镇、南云城,便是京城里的豪门世家都纷纷派了直系子弟来,登门拜寿。
所以从清晨起,便有马车源源不断在从四面八方驶来,不到中午,聂家门外两边的道路上就停满了车,晚来的车便要停到停聂家大门足有半里远的地方,那些人只得步行一段路才能进门,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有怨言。
聂家占地极广的宅子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聂家财大气粗,请了许多唱戏的、耍杂耍的、说书的到宅子里头给客人消遣,聂府的下人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杨建修自然也跟着袁朝林去了。
只是大厅里有多少王候公爵人家要招待,他们这样的小官,只能被安排在小偏厅里,喝一盏茶上一桌酒席,吃完便得告辞给别人腾地方了。
这整个过程,只有聂家一个子弟前来打了个照面,陪着喝了一杯酒,算是尽了礼,聂仲昆的面根本见不着。
杨建修在南云城当了十年的主薄,对聂家寿宴的情形比新来的袁朝林还要清楚,因此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担心自己呈上去的礼因不贵重,聂仲昆怕是连看都没看到,白白辜负了叶琢的一番心血。
不过他的地位和钱财都有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再无他法。
只希望这给玉雕大师送玉雕的特别之处,能引起聂仲昆的注意。
然而杨建修这个期望注定要落空。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杨建修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
早在聂仲昆接任家主之位,并开始过寿时,便有人想要采取这种手段,引起聂仲昆的注意。
一开始确实有效,聂仲昆本着提携后辈、发现人才的想法,还兴致勃勃地看过两年。
后来发现这种做法的后果便是送到聂家的玉雕作品堆集如山,哪怕是平常日子,也会有人送上门来。
他不胜其扰,干脆一件都不看。
然而这种做法并没有见效,仍有许多一无所知或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送来玉雕。
所以此时,聂家的一个房间里堆的全是这一次寿宴得到的玉雕作品,品质高低不等,雕工也优劣各异。
而聂仲昆也只是把那些王公贵族的礼单看了看,对人情来往做到心中有数,便不再去理会这些东西了,由着他的妻子带着下人收拾入库。
本来这东西收进去之后,有可能会到聂家送礼需要用到这东西,才会去翻出来看看,这一放不知要沉积在这里多少年。
到时候,或许叶琢都已成了孩子的母亲,再不动刻刀了。
但是她运气好,自去年开始,聂博文就开始接手家里的一部分产业,家里的人情来往虽说是主妇的主要任务,但做家主的一定要熟悉,重要的人家,送来什么礼还得亲自过问。
所以借着今年聂仲昆办寿,其妻孙夫人特意叫了儿子来,叫他看礼单,以熟悉人情世故。
聂博文嫌这事枯燥,便要死要活地拖着杜浩然过来。
当下人念到杨建修的名字,说明其送的礼是一件玛瑙玉雕,一直懒洋洋坐在那里喝茶的杜浩然猛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眉毛微拧,不过并没有出声说话。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叫了自己的随从:去,告诉周继管事,叫他把杨建修送的那件玛瑙玉雕拿来看看。
他在聂家的地位超然,光他帮聂家留出来的原石,不知出了多少极品玉料,帮聂家赚了多少钱。
所以且不说一件玛瑙玉雕,就是更贵重的东西聂家都不会拒绝。
所以不一会儿,那件玉雕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杜浩然拿着那件玉雕,看了许久,方放了下来,叹道:这世上,果然有天才。
他的小厮杜忘闻言,笑道:公子说这话,也不怕打嘴。
这谁不知道您是天才?原石看上一眼,您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玉料。
你发这样的感慨,还让不让人活?杜浩然笑着踢了他一脚:哪学来的油腔滑调?滚蛋,把玉雕拿去还给周继。
杜忘笑嘻嘻地将玉雕放回木匣子,抱着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杜浩然再提这件事。
直到那天跟聂仲昆去挑石头,他才道:聂叔叔,我看你寿礼有一件玛瑙雕琢的玉雕挺不错,您要是没用,就送给小侄吧。
玛瑙雕琢的玉雕?聂仲昆诧异地看着他。
杜浩然不光是眼光高,聂家许多玉雕师的作品,他都看不上,而且他还很少承聂家的情。
自己想送他一处大宅,送他钱财,他都不要——当然,以杜浩然的本事,也无需别人送。
他随便赌几块极品玉料,就什么都有了。
可现在,他却开口问自己要一件玉雕!到底是什么样的玉雕能入得了他的法眼?聂仲昆不由得好奇起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玉雕,哪怕价值连城。
只要杜浩然问了,自然不会不答应。
聂仲昆向下人挥挥手:把杜公子要的那件玉雕找出来,拿到这儿来。
本来是应该直接送到杜浩然的住处去,以显示自己大方,什么样的玉雕都舍得给。
但聂仲昆对那件玉雕实在好奇,忍不住让下人拿到这里来,他要看看。
(呜呜,要命。
笔记本带了,结果电源线忘带了。
码一千字就没电了。
苦逼的我,得等同房间的夜惠美码完字了才能借她的电源线来用,这一章,是熬夜码的(╯_╰))(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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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二十五 周折因那件玉雕,杜浩然叫拿出来看过,所以管库房的周继印象很深,不一会儿就亲自抱着那件玉雕来了?聂仲昆接过那件玉雕,拿到手上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初杨建修听叶琢说她对那块黑白色的玛瑙有感觉、想要雕琢它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但此时这件玉雕作品看在聂仲昆眼里,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他能看出,这件玉雕作品是由一块个具有多种天然颜色的玛瑙琢制而成。
这块玛瑙料的主要颜色有酱红、牙白、水白、黑、红、灰、黄等,有的只一片,有的成一点,有的为一线,相互交错,没有规则,既五光十色,丰富多彩,又斑驳陆离,杂乱无章。
在这样的玛瑙料上设计,难度极大。
一个设计水平不高的人见此料,会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而叶琢拿到这块料后,却极为巧妙的利用了它的颜色,倒好像这块玛瑙的各种颜色,不是天然形成、被她利用,而是由她添上去的一般,她想要什么颜色就要什么颜色,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这种对原料天然颜色及形状的精妙到极点的把握和利用,已堪称大师级别。
这块玛瑙的主色调呈灰黑色,而叶琢把它设计成深山老林、静谷涌泉,让人感觉一种深幽的气氛,用这大篇幅的灰黑为环境色来烘托主体,突出地表现主体人物;而在玛瑙的中间部分,有比较突出的酱红色和一层不规则的牙白色。
她便把它做成了一尊依石傍泉、饮露食霜、身披白色袈裟的无量寿佛,那酱红色的肌肤和白色袈裟相互衬托,既难得,又真实。
耐人寻味。
在主体人物的上下前后,有一些部分原料呈水白色,叶琢巧妙地将它们雕成了缭绕的白云。
湍急的泉流,造成了一种静中有动,无声胜有声的空谷雁鸣谷更幽的意境,使欣赏者如闻其声,如见其景,如临其境。
而这件玉雕不但设计精妙,雕琢手法也极俱灵性。
那尊无量寿佛依石而坐。
坐姿舒展,平视微笑,手持如意,人物的表情极为生动传神,就仿佛这尊无量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似的;加上环绕在他身边的流云月影。
蝙蝠飞翔,更点出了他心大量宽,无烦无恼,万事如意,福寿无量的寓意,让人一看便忘掉忧愁烦恼。
所以在雕刻手法上聂仲昆虽感觉到仍有不足,但这一件玛瑙俏色玉雕,让他不得不承认已是一件艺术珍品,他虽然拥有许多极品玉料。
也拥有顶尖的雕刻手法,更见过无数优秀玉雕师的作品,但仍然为它叹为观止。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聂仲昆才从那件玉雕上移开目光,问周继:这件玉雕是谁送来的?这件玉雕,不但引起了杜公子的关注。
便是自家老爷都有过问。
所以周继早在杜浩然将它还回去的时候就叫人查过了,来之前又再一次看了登记资料,加以确认。
所以聂仲昆一问,就立刻答道:是南山县的县丞杨建修。
他原来是府衙的主薄,最近才当上南山县县丞。
那天他是跟南山县县令袁朝林一块来的。
去查一下这件玉雕是谁琢制的。
聂仲昆吩咐道,把玉雕放回木盒,顺便把它送到杜公子的院子。
虽然看到这件玉雕,他颇有些舍不得,但杜浩然难得开口问他要东西,他再如何不舍也不好不给。
是什么东西?聂博文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奇地伸手接过木盒,掀开了盖子。
哎,你小心些,别摔了。
聂仲昆见儿子那毛毛躁躁的模样,不放心地叫道。
聂博文双手拿着木盒,抬头奇怪地看了父亲一眼。
父亲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很少见到他如此着紧的模样。
他低下头去,把目光投向了木盒,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件玉雕。
他收起了脸上的那抹随意,伸出手将玉雕拿了出来,仔细地端详。
这件玉雕能让父亲那么郑重,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看了两眼之后,他跟聂仲昆一样,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半晌之后,他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谁雕琢的?周继看了聂仲昆一眼,正要回答,聂仲昆却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人跟你相比如何?聂博文眯起眼睛看着玉雕,字斟句酌地道:这人学玉雕的时日尚短,手法还很稚嫩,但雕刻极俱灵性。
如果能学得我们聂家的雕刻手法,假以时日,必能跟我一争高低。
而如果这巧夺天工的设计与雕刻同出于一个人的手,那我败在他的手下,是迟早的事……说到这里,他忽然神色大变,将目光又投向了那件玉雕。
看了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嘴里喃喃道:难道是她?哦?你认识这件玉雕的作者?聂仲昆问道。
聂博文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
见他正坐在一堆原石旁边,正在一块一块地过目,就仿佛这边的事跟他无关似的,聂博文眉头微皱,问雕继道:这王雕是谁送来的??回公子,是南山县杨建修。
果然。
聂博文直起身来,将那件玉雕顺手就扔回木盒里去。
博文!聂博文的这个举动让聂仲昆大为不满,你近段时间,有些浮躁了啊。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是作为一个玉雕师,还是聂家的家主,都不能从自己的喜好出发,意气用事;更不能不爱惜别人的心血。
不管你对跟这玉雕的设计和琢制者有什么过节,这件玉雕的优秀,你是不能否认的,它足以让你对它付出你所有的尊重。
是,父亲,我刚才错了。
聂博文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余光里看到杜浩然仍在挑原石,他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他刚才之所以被训,还不是为了杜浩然!偏那小子,却情都不帮他求一声,太没人性了。
聂仲昆见儿子认错态度诚恳,脸色缓了下来,又问道:这到底是谁雕琢的。
聂博文嘴角一勾,并不回答他父亲的问话,转向周继问道:这件玉雕可是杜公子叫拿来的?杜公子前几天叫小人拿出来看过,今天是老爷叫拿的。
周继答道。
聂博文点点头,转向聂仲昆道:父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南山县县丞杨建修即将续娶的妻子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五岁的一位姓叶的小姑娘雕琢的。
浩然曾经帮过她好几次。
说完得意洋洋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哦?聂仲昆诧异地望向杜浩然。
他自己的女儿喜欢杜浩然,他一直持赞成鼓励的态度。
虽说聂家的女儿一向会跟京城里的豪门望族联姻,以争取到更多的力量支持大皇子和皇贵妃,但聂仲昆却觉得,如果聂微月能嫁给杜浩然,倒比嫁给名门望族对聂家的作用还要大。
毕竟聂家的根基就在这玉矿上,只有这玉矿出产玉料,他们才能有大量的财产去帮助大皇子和皇贵妃。
而现在,老的矿脉差不多被开采完了,再不找到新的玉矿,聂家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聂仲昆都不敢想象。
京城可有不少人对聂家的玉矿开采权虎视眈眈,其中最具威胁的,就是与大皇子搏弈、要争夺皇位的二皇子。
可偏偏杜浩然就不喜欢聂微月,并且对聂博文明确表示过不会娶她。
可聂微月就是死追着不放,她自己嫁不成杜浩然,也不让别人嫁,聂夫人接过来的家族里好几个优秀女孩儿都被她给气走了。
可聂仲昆偏偏拿这个小女儿没法。
而现在,杜浩然看上了别的女孩子了吗?那边一直忙着看原石的杜浩然终于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开口道:我帮叶姑娘,只是因为她这人比较聪明,而且勤奋努力。
她这玉雕,只学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却能学成这样,设计让人叹为观止,雕琢出来的东西也极俱灵性,可见她天份极高。
如果聂伯父能收她为徒,这对聂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一年不到?聂仲昆眼睛一亮,本来被聂博文的话引到八卦上的心思又被引了回来。
他上前几步,从聂博文身边拿过那个木盒,将里面的玉雕拿出来再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点头道:果然是好苗子。
周继,你明天亲自跑一趟,带两个婆子一起把这位姓……他转向杜浩然。
姓叶。
杜浩然补充一句。
对,叶姑娘,你把她接到这儿来,我要当面考考她。
如果她真在设计雕刻上有天份,我要收她为徒。
聂仲昆道。
父亲……聂博文急了,背着杜浩然对聂博文使了个眼色。
聂仲昆装着没看见。
他自然明白聂博文的意思。
一个天份不错的徒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但一个好的赌矿大师,对于现在的聂家来说是雪中送炭。
如果杜浩然对叶琢真有好感,想要娶她为妻,自己想要再把聂家女儿嫁给他,难度就加大了很多。
但杜浩然是什么人?那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他真喜欢那女孩儿,娶了就是。
他聂仲昆甚至聂贵妃再不高兴,也别无他法,他又何必去解释自己帮助这女孩儿的原因呢?他肯这样解释,那就真是胸怀坦荡,毫无私心。
正如他所说的,完全是为了聂家着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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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亲既然杜浩然这么说,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聂仲昆见周继愣在那里,又道:怎么还不去?是。
周继赶紧应了一声,便要出去。
聂博文见了,急道:父亲,您不是一向说要扩大咱们聂家的影响,才办玉雕大赛的吗?我觉得要达到这个目的,以后咱们聂家收徒,就规定一定要参加玉雕大赛,并取得一定的名次之后才能有机会成为聂家弟子。
这样能试试他们的真本事,也有借口杜绝那些亲戚朋友的求情。
尤其是那些亲戚朋友,拒绝又伤情面,不拒绝又尽收些乱七八糟的人,对咱们聂家不好。
定下这个规矩,那谁也不好说什么了。
聂仲昆沉吟片刻,点点头:还别说,你这还真是好主意。
聂家的旁支和亲戚不少,有那想过好日子,或是跟聂家把关系拉近的,总想方设法的要拜聂仲昆为师。
为了这事,他烦不胜烦。
而采用了聂博文这主意,就能杜绝这种现象。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如果真是一匹好马,便是收他为徒也无所谓。
不过他顾及杜浩然的感受,还是问:浩然,你觉得呢?要不,我先把这位叶姑娘收为徒后再宣布这个规定?他还是想知道杜浩然对叶琢的真实想法。
在这父子俩讨论的时候,杜浩然又低下头去看原石了,似乎他们说的这些都与他无关。
聂仲昆这突然一问,他拿着块原石还愣了一愣,然后才道:博文这主意挺好的。
至于叶姑娘那里,只要有本事,想来也不会介意多参加一场比赛。
看到杜浩然是这样的态度,聂仲昆心里大安,道:好,那就让她参加比赛。
转头对立在旁边的下人道,你去告诉周继。
那位叶姑娘不用请了。
叶琢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拜师之路经历这么一番曲折。
不过那天杨建修回来把情况一说,她抱的希望就不大。
她前世做过官家夫人,知道大户人家处理这种无亲无戚小人物礼品的做法。
再加上寿宴过后聂家一直没消息来,她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一门心思地练习雕刻手法。
既然婚事定在三月,郑氏也忙碌起来。
除了绣嫁衣和给杨家人准备礼物,她还买了两个丫鬟来进行调教,准备到时一起陪嫁过去。
伯母,等我成亲之后,你们就搬过来吧。
郑氏再一次做关氏的思想工作,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们买的。
我成亲后就空着了。
让这房子空着,你们却住在那个那么窄小的地方,您叫我怎么心安?再说,您要不搬过来,我那嫂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本来是你们花的钱买的房子,到时倒被我哥哥、嫂嫂占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我不答应,他们也会没完没了。
到时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所以。
你们就搬进来住吧。
照我说,你们成亲后就应该住在青云巷。
当初建修就看中了这房子,喜欢这里。
现在住到这儿来。
不正合适吗?离得这么近,咱们还可以经常走动走动,琢儿去看你也方便。
关氏道。
郑氏苦笑一下:可这房子落的可是我的名字。
他要住到这儿来,那不成了倒插门了吗?这怎么行?所以还是你们搬过去吧。
郑氏这话,提过很多次了,叶予期和关氏坚决不同意。
青云巷的房子当初买的时候,用的就是叶琢赚回来的钱,是叶琢孝敬母亲的心意。
不管郑氏嫁不嫁,都应该是她的。
而且叶家大房人在现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几十年,有了感情。
根本不想挪窝。
最近正好有一家邻居想要把房子卖掉,他们已跟对方谈好,要把那处买下来。
等再赚些钱后,在旧房的基础上重新扩建。
叶琢见两人又为这事争论不休,开口道:其实这好办,只要把青云巷这套房子当成陪嫁就行了。
一来陪了一处房产。
嫁妆丰厚了许多,堵住杨家那个继母和妯娌们的嘴,二来嘛,你们在万福巷住上一阵子后,就可以住到这边来。
这样最好,就这么处理。
关氏一拍巴掌,大力赞成。
郑氏也知道叶家要买邻居那房子的事,便不再坚持提那事了,点头道:看吧,只要他愿意,那自然好。
不过伯母你们不要跟他说这事,如果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那就没意思了。
这倒也是。
关氏能跟叶予期相孺与沫,感情很好,自然跟她善于处理彼此间的关系有关。
郑氏能这么想,让她很安慰。
这也让叶琢很安慰。
她最担心郑氏因性格原因,重蹈覆辙。
不过现在看来,在被休离之后,郑氏反思过她的婚姻,从而在处理夫妻关系上有所改变。
老太太,舅太太来了。
秋月进来禀道。
关氏便望了郑氏一眼。
她知道,刘氏以帮郑氏办嫁妆为借口,经常到青云巷去。
郑氏今天就是为了躲她,才到这儿来的。
而刘氏来一次就被关氏倚老卖老地教训一顿,所以她现在几乎不往这里来。
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登门了。
你住厢房里躲一躲,我打发她走。
关氏道。
郑氏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进了厢房。
而秋月也出去把人给领了进来。
叶伯母身体可好?刘氏进来,问候了关氏两句,就对叶琢道,琢儿回房去练玉雕吧,我跟你祖母说说话。
叶琢便觉得奇怪。
自打郑氏跟杨建修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刘氏对她的态度就很亲热,常叫她去郑家玩;平常到这里来也要特地叫她从房里出来说说话,可这会儿怎么倒赶她走了?关氏也觉得奇怪,想知道刘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叶琢挥挥手:去吧!叶琢只得离开厅堂,回房去。
过了大约有两盏茶的功夫,秋月来请:舅太太回去了,老太太叫您过去。
叶琢去了厅堂,一进门,就看到关氏和郑氏正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她莫名其妙,低下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我没什么不对吧。
关氏没说话,向她招招手,让她到自已身边坐下,这才道:琢儿,你觉得你那两位表哥怎么样?啊?叶琢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心里啼笑皆非。
那个……她想了一想,两位表哥都挺好的,既勤奋上进,又老实肯干。
最难得的是,他们还很孝顺,舅母叫他们往东,他们不会往西,叫他们往南,他们绝不往北,绝对是舅母和舅舅的好儿子。
关氏和郑氏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关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头叶琢的额头道:你这鬼精灵。
鬼精灵?叶琢眨眨眼,为什么?关氏拍了她一巴掌:还给我装傻。
叶琢嘿嘿笑了两下,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关氏和郑氏。
行了,本来也不瞒你。
关氏看她那样儿,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道,你舅母来,向我们求亲,说她两个儿子都很不错,不管你喜欢哪一个都行。
求亲?叶琢挑挑眉。
刘氏想要借这桩亲事跟郑氏和杨建修拉近关系不假,但不会愿意让她儿子到叶家来入赘吧?意思就是,娶你作媳妇,求我们让你嫁入郑家。
关氏说到这里,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被她这一看,赶紧表态:伯母您别看我,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站到郑家那一面去的。
关氏满意地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等着她表态。
看我干嘛?您莫不是想让我嫁给表哥?叶琢眨巴一下眼睛。
关氏敛起笑容,正色道:你舅母之所以来求亲,是因为我跟她说过一句话,就是只要人好,你喜欢,并不一定要入赘,你嫁过去也行。
所以如果你喜欢你表哥,祖父和祖母并不会拦你。
我不喜欢。
叶琢摇了摇头。
她这答案关氏和郑氏并不意外。
刚才叶琢就说了,两个表哥虽然其他方面不错,但就是太孝顺了,孝顺到对刘氏愚孝的地步。
从郑氏跟刘氏争执时他们的表现来看,其孝顺是没有原则性的。
虽然作母亲的都希望儿子能这样孝顺自己,但挑女婿的都不喜欢这种人。
这意味着婆媳关系中,他的妻子永远是最受委曲的那一个。
既然这件事三个人没有一个赞成,便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
当下郑氏回家,叶琢去练玉雕,关氏则张罗着叫下人作饭——在过年前,叶家大房就买了一对母子俩,姓余。
现在都是余嫂做饭。
等叶予期回来时,关氏便把这事给说了。
叶予期对那两兄弟也不是很中意,关氏便托了王婆子去了郑家一趟,把叶家的意见告诉了她——本来刘氏也应该叫一个中人来探口风的,这样亲事不成相互之间也不会太尴尬。
大概刘氏觉得自己说叶家会碍于她的面子,不好拒绝,因此并没有按规矩来。
VIP章节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偷师叶琢知道如果自己不点头,叶予期夫妇和郑氏是不会同意郑家的亲事的,倒也放心,每日除了仍坚持劈香、练习雕刻之外,她常常到街上去,看街上来来往往的面孔;还会到花园、树林边去,看花鸟虫鱼。
创作的灵感都来源于生活,想要让手中的雕刻活起来,还得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不过她有前世绘画的功底,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形之一字,在这方面所需要花的功夫不多,她最缺的,还是玉雕手法。
她的基本功是叶予期所教,其他的东西全靠摸索自悟,这虽然能让她在技法上大开大阖,不受传授者刻板技艺的束缚,所雕刻的东西不生匠气,却也造成了她雕刻手法稚嫩,有些地方处理得很不成熟的毛病。
初学的时候这些毛病还可以原谅,可现在她在雕刻上日渐熟练,还仍出这样的问题,这对于叶琢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这也是她极想成为聂家弟子,渴望得到聂仲昆指点的原因。
现在聂家既然进不去,跑到作坊去看那些玉雕师雕刻,便成了叶琢那段时间常做的事。
玉雕界不是论资排辈的地方,而是以实力说话。
虽说叶琢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传言她一出手,针对玉琢坊的一场大祸就被化解于无形。
再加上她设计的玉雕让玉琢坊名声大躁,生意兴旺,故而玉琢坊的四位玉雕师对她极为尊敬。
再因大家的雕刻手法都传自于聂家,算是一脉相承,手艺之高低都在细微之间。
而这些细微之处又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所以大家雕刻的时候,并不避着人。
叶琢要看,他们自然不会不让。
而叶琢练了那么久的劈香。
眼力又岂是其他人所能比的?再加上她学习玉雕全靠悟性,就这么一搭眼功夫,就能看出这些细微中的不同。
于心中仔细揣摩。
再回去练习练习,就能把这些东西变成自己的本事。
所以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在玉雕上大有收获。
不过玉琢坊这四位,就算水平再高,看了一段时间之后,把他们的一些东西学到手后,叶琢便再无可学。
如此。
她便将目光投到了其他作坊之中。
幸好现在是冬天,衣服厚实,容易装扮。
她将衣服一换,再在脸上鼓捣一通,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
问叶予期要一块玉料,装着要加工玉料的客人,到各个作坊去走走看看。
遇到感兴趣的玉雕师,她便将玉料拿出来,要求他当着自己的面加工玉料。
南山镇来来往往的外地客人极多,而且客人怕作坊把自己的玉料换掉或损坏,甚至把边角料扣留下来作戒面,往往会提出这咱当面雕刻的要求。
因此叶琢去了三、四家作坊,找了几位玉雕师雕刻。
倒也平安无事。
把依仁街最优秀的几位玉雕师的手法偷学到手之后,叶琢把目光投向了聂家坊。
杜浩然随口透露的劈香的练习手法都让她大获裨益,也不知这聂家特有的雕刻手法有多厉害。
而这聂家坊里,便有聂仲昆的一位亲传子弟在坐镇,这位子弟又带了三位徒弟,如果能亲眼看到他们雕刻。
想来必能一窥聂家的雕刻手法。
叶琢到别的作坊去偷学手艺的事,叶予期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事对孙女会有很大的帮助,虽不大赞成,却也不拦她。
然而得知叶琢把主意打到了聂家楼,他被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道:琢儿,聂家就是靠这门手艺屹立不倒,可谓是保命的手段,所以他们收徒极严,而且只能是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方能学得聂家独特手法,其他人只是沾些皮毛。
你这样去偷学,可是犯了他们的大忌,被人发现会给叶家造成大祸的。
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过段时间就要举行大赛了,以你的水平,拿到好名次成为聂家弟子是不成问题的,何必冒这个险去偷学呢?叶琢想想当初跟着杨建修去南云城时,她的打扮连最亲近的叶予期都看不出,却被杜浩然一眼识破,心里便也有些没底,想了想道:有客人进去时,我就跟着进去看看,我自己绝不拿玉料点名叫他们加工,这样做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说我好奇心重,想去见识见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叶予期想了想,点头道:这样做最好。
于是叶琢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在看到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了聂家楼门前,一位穿着素雅的女子被两个婆子簇拥下了车,缓缓走进了聂家坊,她赶紧从魏大祥的马车上下来,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这一进去,便有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着对那女子道:这位太太,您可是需要加工玉料?那女子点了点头:我想请你们这里的聂师傅雕刻一件玉雕。
好的,太太这边请。
那中年男子领着女子往一个屋子走去,而那门头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女客室三个字。
想来因这做玉雕需要坐下讨论等待,聂家坊便特意分了女客室出来,招待女客。
而那里,男子是不能进的。
叶琢见了,大为懊恼。
她今天装扮成了男子,自然不能跟进女厅去,只得对迎上前来的男子道:我想看看你们这里的玉雕。
客人这边请。
那男子含笑着将叶琢带进了一个屋子。
那屋子四面都是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许多玉雕。
叶琢走到架子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不到聂家坊的师傅雕刻,看看成品也是好的。
叶琢仔细地看着博古架上所摆的玉雕,顿时全身心都被眼前的这些东西吸引住了。
这些东西不但玉质极好,设计也都不错,最难得的是,它们的雕工比起叶琢在外面看的来,要好很多,尤其是一些细节的处理,更是让叶琢心里暗暗佩服。
她此时更想看那位聂家弟子雕刻了。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招待那位女客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太太,聂师傅来了,您有什么问题尽管跟他说。
VIP章节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挑拔聂师傅?叶琢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就更痒痒了。
但因叶予期不让她带玉料来加工,此时一身男装也不方便凑上去看,只得祈求一会儿来个男客人,也要求聂师傅出来讨论讨论,甚至当面雕琢。
想是这么想,叶琢却很快就把心思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玉雕作品里去。
同行是冤家,她既进到玉雕这一行,做了玉雕师,便不好经常跑到聂家坊来看这些成品,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现在有机会进来,自然要多看看,仔细地揣摩揣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勤奋好学感动了老天,她刚沉浸到玉雕里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进来,还伴随着聂家坊伙计的声音:……我们这里的玉雕都是名家雕刻的,公子不妨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在我们这里雕刻。
这脚步声和伙计的说话声直到叶琢身边,这才戛然而止。
叶琢抬起头来,转眼一看,只她身边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穿绛紫色锦锻长袍的年轻男子。
他正要抬眸看向博古架上的东西,见叶琢抬起头来,便转过头来礼貌地对她笑了一下,拱拱手道:这位公子您也来看玉雕?叶琢回了一个微笑:是的。
听说聂家坊的玉雕无论从设计还是雕琢手艺上来说,都还不错,所以就来看看。
那人转头向博古架上打量了一眼,挑挑眉头:我也是这么听说,所以来看看。
又转头问地叶琢,贵姓?姓郑。
哦,郑公子好。
那人拱了拱手,小姓江。
江公子。
叶琢回了个礼。
那江公子微微颔首,便转过头去,仔细地看起玉雕来。
叶琢见状,也不再说话。
虽然她希望这位公子能拿出玉料来加工,让她开开眼界。
但让她想方设法地去跟这人搭讪套近乎,她却做不到。
前世带来的骨子里的傲气,不容她为了这样一个目的,就跟陌生男子陪笑脸。
那江公子端详着架上的玉雕。
还时不时地问一下伙计那玉雕的价钱。
可看了一会儿,他便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这位公子,架上的玉雕都没有让您满意的吗?那伙计见状,赶紧问道。
江公子皱起眉头,道:这些玉雕,要说雕刻得特别好。
也不见得,偏偏价钱还那么贵,你们聂家这是卖名气呢?听得这话,不光是那伙计,便是一直站在叶琢身边招待她的那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的脸色都微微变色。
很显然他在聂家坊的地位要比那伙计高,上前一步对江公子道:这位公子,我们聂家坊玉雕所用的玉料都是中高档玉料,雕琢这些玉雕的玉雕师都是聂大师门下培养、并经过层层考核这才能派往各处独挡一面的。
在同行业里面也算是佼佼者。
因此我们聂家坊所出品的东西,价钱虽然比别处贵一些,却物有所值。
是吗?江公子随手拿起放在架上的一个玉镯。
看了一眼,道,那你说,如果我自己拿玉料来,雕刻一个这样的玉镯,你们收多少加工费?这件玉镯是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聂师傅所雕刻,如果请他出手,同样质地的一个玉镯,收费是二百两银子。
因所担的风险不同,质地不一样的玉料。
加工费是不一样的。
不过你的玉料不好,自然也请不动名家帮你雕刻,作坊会推荐相应的玉雕师。
如果你坚持要名家帮你雕刻,费用就要比普通玉雕师高很多。
二百两?江公子叫了起来,将玉镯放回到架子上,鼻子里哼了一声。
就这水平,还二百两银子的加工费?你们这不是卖名气是什么?作为卖家,什么样的客人都能遇到。
有些外地客人并不知道聂家的权势,为了压低价钱,便对玉雕多加挑剔。
所以聂家坊的这位山羊胡子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耐心解释:聂师傅是我们聂家的旁支子弟,因聪明伶俐,勤奋好学,从十岁起就被聂大师收为亲传弟子,跟在大师身边学玉雕十二年,是我们聂家这一代子弟中水平极高的一位玉雕师,聂大师对他多有夸赞。
如果聂师傅所雕琢的玉雕还不能入得了客人的眼,想来客人也很难找得出比这更好的作品了。
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还学玉雕十二年?哼,我看,也不过如此。
水平还比不过人家学玉雕一年不到的。
江公子撇了撇嘴。
除了他自己以外,屋里其他人都幡然变色。
聂家坊的两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人不是诚心买玉雕的,而是专门来找茬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山羊胡子更是面露焦急之色。
因为这间屋子与招待女客的屋子是紧挨着的,木制的房子又不隔音,偏偏这人说的话又极大声,聂博易就在那边坐着跟刚才那位女客讨论玉雕加工的事,这话一定让他给听见了。
聂博易是聂仲昆的三弟子,因悟性好资质高,在聂仲昆那十来个弟子中,也算得是出类拔萃的,再加上他本是聂家人,便养成了他目空一切,高傲好强的性子。
这话要是给他听到了,必然会有一场争执。
而叶琢听到学玉雕一年不到这句话,心里便隐隐感觉不妙——这句话,怎么像是在说她呢?不知这位公子嘴里说的学玉雕一年不到、却水平比我高的人在哪里?我倒要请教请教。
一个穿月白色绣浅黄云纹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人二十多岁年纪,看那面容,跟聂博文有几分相似,看来,这应该就是聂家坊的首席玉雕师聂博易了。
一见聂博易进来,山羊胡子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件事最佳处理办法,就是装作没听见这客人所说的话,由着他抱怨几句,然后客气地把他送走,就算完事。
而现在,聂博易这么一出来,事情就要变糟,你说你跟一个客人争执这些东西。
不是掉自己的份么?到头来,还什么都争不清楚。
因为客人就是不喜欢你所雕刻的东西,就说其他人的好,你还能拿他去治罪?而你这店大欺客的名声。
算是传出去了。
江公子见聂博易进来,眼里闪过一抹喜意。
不过这抹喜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不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聂博易,问山羊胡子:这就是你刚才嘴里说的水平极高的玉雕师?聂博易什么时候见过别人带着这样不屑的目光看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对江公子道:对,我就是他嘴里所说那位玉雕师。
我听说,客人你觉得我的玉雕不堪入目。
值不得那么多加工费。
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嘴里说的那位学玉雕一年不到、雕刻水平却比我高的人在哪里?如果你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特意到我们这聂家坊来砸场子的?听得这话,山羊胡子暗暗叫苦。
聂博易这哪里是息事宁人?分明是挑起事端。
这件事,想要善了都难了。
以聂博易的性子,他非得扯上那人比个高下不可。
江公子却不说话,伸手在怀了掏了掏,拿出一个锦盒。
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玉镯来。
递到聂博易的面前,嘴里一面道:就凭你这样,我说干唾沫你都还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
呐,这就是那位雕琢的玉镯,你仔细看看,人家是不是比你强?叶琢一看那个锦盒,就知道今天这事她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那锦盒还是她设计的,为玉琢坊专用。
而里面所装的,不用看她就知道。
定然是那个牡丹花玉镯。
那天她到作坊去,正好遇到一个人拿着块玉料过来,那羊脂乳白的玉料上,带着一抹极漂亮的青绿色色带,而那人的要求,则是要雕刻成玉镯。
还指名要她雕刻。
当时叶琢一看就喜欢上了那块玉料,脑子里的构思不用想就浮现出来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回去后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个玉镯给雕刻出来了。
只是她当时被玉料吸引住了,根本没看那执玉料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江公子。
而这位江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比聂博易强,但这哪里是赞扬,分明是拉仇恨!这是跟叶家有仇,想要借聂家的力量把刚刚起步的玉琢坊彻底打趴下啊!这人到底是谁?叶琢把那人打量了几眼,想要在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从头到脚地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此时门外走进几个人来。
叶琢抬眼一看,却是在她前面进来的那位女客,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婆子。
那女客进来之后,直接往聂博易这边走来,走到他身边停下,眼睛望向聂博易手中的那个玉镯。
这么三个人走进来,聂博易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眼睛盯着那个玉镯,一动不动。
而那个玉镯,则在他手腕的转动下,那朵绿意盈盈的牡丹盛放在他的眼前。
那女客看清楚玉镯上的牡丹,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伸手就要去拿玉镯。
聂博易被忽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拿着玉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手上一滑,玉镯便飞了出去。
啊的一声,一直盯着那个玉镯的山羊胡子见状,心都要提起来了。
急步上前,想要伸出手把那玉镯接住,但因他离聂博易有四、五步远,哪里能接到,眼看那个玉镯就要掉到地上摔碎了,他闭了一下眼睛,不忍再看,却听得咦地一声,玉镯落地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他睁眼一看,玉镯已被他接待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拿到了手里。
谢谢,太谢谢了,这位公子,要不是您,这个玉镯就有可能摔碎了。
一会儿小店会送您一份礼物,权当谢礼。
山羊胡子原是这聂家坊的掌柜,姓孙。
见玉镯被叶琢接住,大为感激。
虽然这玉镯的玉料并不是什么极品,就是摔碎了聂家坊也不是赔不起。
但它的主人却是一个对聂家坊百般挑剔的人。
想来便是聂大师亲自出马,用好玉料帮他重新雕琢一只,也不一定能让他满意。
到时候,聂家坊就等着被敲诈吧。
而他这个掌柜,也别想再做下去了。
叶琢将玉镯小心地递给孙掌柜,笑道:不客气。
待他接稳,这才后退几步,站到旁观的位置上。
她练习劈香。
无论是眼力、反应能力还是手眼协调能力,都已出神入化,便是与武功高手相比也不遑多让。
接一个下落的东西,对她而言还真不是难事。
至于利弊关系。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能帮聂家坊一把,让他们少受些损失,或许能消除一些他们对玉琢坊的敌意。
而那位女客,目光却停留在了叶琢身上,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
嘭嘭嘭,玉镯的主人。
江公子拍了拍胸脯,一脸的惊吓,吓死我了,我还怕这玉镯就这样没了呢。
这样的玉料和这雕工,可是再难找到了。
要是让你们打碎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着,伸手过来,便要从孙掌柜手中拿过玉镯。
让我看看行吗?我一定一定会小心的。
女客忽然出声道。
江公子看了看女客。
见她虽然人到中年,皮肤倒还保养得好,穿着一件深紫色五彩刺绣镶边对襟褙子。
外披银狐轻裘披风,头上虽然只插了一个簪子和两朵珠花,但一看那簪子和珠花闪闪发光,就知道是上品。
很显然,这是个有钱人。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好吧,你小心些。
叶琢和孙掌柜听得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刚才还把这玉镯说得像他的命一样,现在却轻易的给一个陌生的女子看。
他就不怕这女子把玉镯给打碎了?想到这里,两人都回忆起刚才那场面。
玉镯下落的位置离这人最近。
但他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看来,他是巴不得这玉镯被打碎吧?想到这里,孙掌柜慢慢地退了出去,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他才又回到屋子里。
叶琢见状,放下心来。
聂家所用的掌柜。
不应该是一个废物。
这孙掌柜,应该是叫下人去套那位公子车夫或随从的话去了吧?等他离开,也一定会跟踪他的。
真希望能查得出这江公子的来历,以消除聂家坊对玉琢坊的敌视。
此时的玉琢坊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而聂家坊则是彪形大汉。
它想要灭掉玉琢坊,不过是伸出一根指头的事,哪怕现在叶家有杨建修撑腰!她再一次打量了江公子一眼,想确定他是谢家还是龚家派来的。
想置玉琢坊于死地的,应该就是这两家吧?可从这人的穿着打扮极长相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那只玉镯此时虽然在那位女客手里,但聂博易的目光仍停留在它的上面。
待女客看完,把玉镯还给那位公子,那玉镯再被放入到锦盒里去,聂博易这才醒过神来,开口问道:这玉镯,真是一个只学了一年玉雕的玉雕师雕琢的?他是谁?怎么样?我说你比不上她,你还不信!现在服了吧?江公子那语气和神态,让屋里人都想把他给掐死。
到底是谁?聂博易暴怒了。
哎,你们搞搞清楚,我是客人,而且是你们问我话,怎么反倒像审问犯人似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孙掌柜连忙上前,用手按了按聂博易的肩膀,笑着对江公子道:还请江公子恕罪。
我们聂师傅一听到有人玉雕手艺高,就急着想向人请教,绝不是有意要冒犯您。
江公子得意看了聂博易一眼,下巴一扬:这才对嘛,手艺不如人,就要虚心向别人请教,别看到碗大一个天空,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了。
在聂博易想要掐死他之前,他终于又道,那个人,就是你们对面的玉琢坊叶老板的孙女。
她在短短时间内雕刻了两件玉雕,卖了个高价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不是说你们聂公子当时还在场,而且帮了叶家大忙吗?是她?孙掌柜诧异地道。
谁?孙掌柜,是谁?聂博易是那件事之后才被派到聂家坊来的,而且因为那件事聂博文和杜浩然都插手了,叶琢又年轻貌美,孙掌柜生怕下人们乱嚼舌头,引起公子的不满,曾下令不许聂家坊的人再议论这事。
所以聂博易根本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
孙掌柜本不欲多说,但他深知聂博易的性子,当下不敢隐瞒,道:是玉琢坊叶老板的孙女,曾有人想害叶家,故意拿了一块好玉料去雕刻,玉雕师雕坏了,就逼着要赔偿。
是叶家那位十五岁的姑娘当场改刀,将那块玉料和边角废料重新设计雕刻。
因为其设计精妙,雕工也极俱灵性,两件玉雕卖出了高价,叶家不但渡过了危机,还赚了一笔钱。
据说,那姑娘当时学玉雕的时间不到一年。
VIP章节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态发展这块玉镯,就是她雕琢的?聂博易的目光投向那个锦盒,脸上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任谁被客人说自己的玉雕不如一个学玉雕不足一年的小姑娘,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像聂博易这样心高气傲的人。
正是。
江公子却嫌聂博易还不够生气似的,又往火上浇油,你看看人家这玉镯雕的,那才叫水平,而且收费也不贵,像这样的玉镯,只收了八十两银子的加工费。
你的水平不如别人,还敢收二百两银子!这不是卖名气还能是什么?罢了,我那块玉料,还是找叶姑娘雕刻吧。
说完拿起桌上的锦盒便要走。
站住!聂博易一个箭步拦在了江公子面前,怒喝道,你到这儿来一个劲地挑拔离间,激起我对玉琢坊的怒气,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想要干什么?叶琢微微点了点头。
这聂博易虽然脾气火爆,但至少还不笨,在这妒火中烧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个。
当然,这也跟江公子演技的拙劣有关。
他似乎太过急于求成,生怕聂博易不恨她叶琢,挑拔得太过明显。
江公子哪里肯承认?从怀里又摸出一个锦盒:我怎么挑拔离间了?我今天来这,就是慕名而来,希望你们能帮我雕刻一件玉器,看,我玉料都带来了。
说完把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玉料。
这是一块江水绿的冰种料子,如壮汉的拳手一般大小。
这样的料子虽不是极品,却也算是高档料子了,像这么大的。
价值上万两银子。
江公子见大家看到这块玉,都默不作声了,便是聂博易都闭上了嘴,又得意地道:这块玉。
比那个玉镯的玉料还要贵,我听说你们聂家坊的雕工好,不是玉琢坊那种小作坊能比的。
而且聂大师的徒弟,名声极响,想来不会浪得虚名,所以才拿着玉料到这里来看看。
谁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我看来,聂师傅的手艺也不过如此。
得,我还是到玉琢坊去雕刻吧。
说完收起那块玉。
便要往外走。
你……聂博易见他要走,还想拦他,孙掌柜一把将他拉住,摇摇头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他终究是客人。
要是因为客人说咱们手艺不精就把他强留在店里。
事闹大了,咱们聂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名声就毁了。
不如让他去。
就算他到外面说咱们的手艺比不过玉琢坊,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咱们聂家的名声,又不是自己吹出来的,还能一捅就破?怕什么!说完,又对聂博易使了个眼色。
聂博易也知道孙掌柜的精明,他这时放江公子走,应该有什么后招。
只得忍住怒火,停住脚步。
眼看着江公子离去。
不管孙掌柜有什么后招,叶琢是不可能放过那位江公子的,此时见他离开,便赶紧跟了出去。
然而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定睛一看。
心里暗暗叫苦。
到聂家坊来,她最怕的就是遇见杜浩然。
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火眼金星,不管她装扮成啥样,似乎能看穿她的伪装,认得出她来。
今天进来之前,她还在马车上看了好一阵,确认杜浩然和聂博文并不在聂家坊,才跟着那位女客进来。
却不想现在马上就要出去了,还会在门口遇上他们两人,实在是太倒霉了!她只得停住脚步,避到一旁,心里祈求着杜浩然把她当成空气,对她视而不见。
然而她这个愿望终究落了空,杜浩然走了几步,竟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眉头一皱,眼眸直直地向她望来。
叶琢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杜浩然认出她了。
此时再躲避,倒显得心虚有鬼。
她干脆抬起头来,对杜浩然微微点了一下头,不过眼里隐隐露出了一些哀求之意。
她这一双眼眸,就像婴儿一般纯净,如同一汪碧潭,清澈见底,不念任何杂质。
而那眼里露出的哀求,竟让人无端地生出一丝怜意,想要把她护在怀里,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杜浩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猛地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连忙将目光转移开去,不敢再看叶琢。
怎么了?聂博文忽然发现走在身边的杜浩然不见了,转过头来寻他,却见他正站在一个少年的面前,脸色似乎有些微红。
他赶紧走了过来,狐疑地看了杜浩然一眼,然后望向叶琢,思索着这人自己是否认识。
哦,没事。
我晃眼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面善,还以为是一位故人,谁知定睛一看,却是认错了。
杜浩然连忙转向聂博文,走吧。
说完抬脚便往里面走去。
杜浩然向来不说谎话,他的话聂博文自然深信不疑,扫了叶琢一眼,便转身跟在杜浩然后面进了屋子。
叶琢舒了一口气,转头一看江公子早已没了影,连忙急匆匆追了出去。
待到门口见到江公子正坐上一辆马车,她这才放下心来,上了魏大祥的车,指着那辆车道:刚才有一穿绛紫色长袍的人上了那辆车,跟着他。
魏大祥见那辆车已启动,忙挥动鞭子,驶着马车跟了上去。
魏大哥,如果我下车,您能跟着他吗?叶琢知道魏大祥等人这一段时间跟踪已跟出经验来了。
而自己刚才跟江公子相识,如果自己跟在后面,定然会被他发现,那样更加容易打草惊蛇。
倒不如下车,让魏大祥去跟他的好。
没问题。
魏大祥很自信。
那就在前面的铺子前面把我放下来,你继续跟着他。
好。
此时才出依仁街巷口,魏大祥倒不担心叶琢走回去不安全。
他将缰绳一拉,让马车停了下来。
等叶琢下了车,这才驾着马车飞快地追着前面那辆车而去。
叶琢到铺子里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
这才出来,回了玉琢坊。
且说聂博文和杜浩然进了聂家坊的大厅,就见聂博易和孙掌柜在那里争执,聂博易面红耳赤的。
似乎很是激动。
直到两人走到他身边,他这才发现过来,赶紧转身施礼。
而孙掌柜早就发现聂博文和杜浩然了。
躬身施礼道:大公子,杜公子,您二位来了?聂博文对他点点头,看向聂博易:五哥,这是怎么了?聂博易跟他是同宗兄弟,在家族里排行第五,聂博文虽然在家族里排行十二。
但因是家主的长子,皇贵妃的亲侄儿,下一代的家主继承人,为突出他的地位,大家都称他作大公子。
这跟皇族宗室兄弟称大皇子的道理一样。
聂博易见聂博文。
像是看到了大救星,赶紧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又激动地道:我正要让孙掌柜给叶家下帖子,邀那位叶姑娘一战,偏孙掌柜不同意,说这事不宜太过计较,别人说她的玉雕比咱们聂家坊的强,那就让他们说去,咱们只需要作缩头乌龟便好。
听得这带情绪化的话。
孙掌柜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咱们聂家坊是什么样的地位?用得着跟他们这些小作坊比吗?那岂不是太抬举他们?这要是赢了不见得如何有面子,可真要输了,那咱们聂家坊可真完了!那咱们就由着这巴掌打到脸上,让别人说我这学了十几年玉雕的聂大师的亲传弟子,不如一个自学玉雕一年不到的小姑娘?然后被别人这么说。
还吭都不敢吭一声?这事要传出去,别人非得说咱们默认玉琢坊比聂家坊的玉雕好,叶家小姑娘的玉雕水平比聂大师的徒弟强不可。
让别人这样讲,我倒是无所谓。
可叔父这些年利用比赛招徒所造出来的声威就算毁了。
以后,咱们还有脸说咱们是南雕第一大派吗?有比咱们强的玉雕师出来,二皇子会不会加以利用大加扶持?聂博易这话说得孙掌柜哑口无言。
他抬起头来看着聂博文,期望大公子能拿个主意。
聂博文被聂博易这话说得笑了起来,道:五哥,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一个小姑娘而已,以她的力量想要威胁咱们聂家的地位,无疑于蚍蜉撼大树。
见聂博易张嘴要说话,他摇了摇手指,不过你说的情况,也不能不防。
这样吧,你以私人的名义,下个帖子,就说要跟她比试比试,只要她能赢了你,我就让我父亲收她为亲传弟子。
聂博文的话声刚落,孙掌柜就大声叫起好来。
把优秀的玉雕人才一网打尽,收为已用,既壮大自己的力量,又杜绝外来势力扶持他们变大变强,历来是聂家几十来的所实施的政治策略。
把叶家那个极有天赋的小姑娘收拢到聂家的阵营中来,刚才所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叫完好,孙掌柜又提出心里的疑问:不过,叶姑娘能赢得了五少爷吗?这条件,是不是高了一点?聂博易听到聂博文提出的条件时,脸色胀得通红。
聂博文提出这样的条件,莫非真认为叶家那小姑娘比自己强?此时听了孙掌柜的话,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转过头去,眼睛紧紧地盯着聂博文。
聂博文笑道:输了,岂不是更好?一来证明咱们聂家的玉雕水平没人能超过;二来也挫挫她的锐气,免得她自以为自己的雕刻水平已很了不起了。
如果以那样的心态进到聂家来,她绝对学不好玉雕。
她输了,我会告诉她去参加大赛,只要能进到前二十名,我父亲一定会收她为亲传弟子。
这样经历一番波折,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杜浩然看了他一眼,伸手用碗盖拔了拔刚上上来的茶,对此事一言不发。
那小人这就去下帖子?孙掌柜问道。
嗯,去吧。
聂博文挥挥手。
等等。
屋外走进来三个女人,为首的那一位,正是先前进到聂家坊来的那位女客。
孙掌柜一见,暗暗叫苦。
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根本没空顾及这女客,后来跟聂博易争执。
再加上聂博文和杜浩然到来,他便把她给忘了。
刚才大家的谈话,也不知道这位女客听到了多少。
这位客人,不知您有何吩咐?他只得上前去。
招呼这位女客。
我姓顾,住在芦荡湖边的顾家宅子里。
刚才无意中听到几位的谈话,私以为对那位叶姑娘有些不公。
前头那位江公子的话。
想来大家都很明白,他是想挑起聂家坊来对付玉琢坊。
现在几位明明知道他的不良居心,仍要去为难那位叶姑娘,我不知道几位公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聂博文见这女子穿着不俗,气质高贵,显然不是普通人,忙解释道:这位太太您误会了。
我们并不是想要为难她,只是我们这位玉雕师见她技艺不错,才想与她一决高下。
这于叶姑娘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
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成为我们聂家坊玉雕师的对手的。
这场比试,不管输赢。
至少我们把她放到了对等的位置上。
经此一役,她只会名声大躁。
哦?照这么说,这对叶姑娘而言,是好事啰?顾太太挑眉问道。
见聂博文很肯定地点点头,她又道:虽说如此,但叶姑娘一平民出身的小姑娘,被你们聂家人挑战,而且地点很有可能就设在这聂家坊内,评判也是你们这几个聂家人的。
这对她可不公平。
这样吧,既然这事我亲眼看到了,那我便做一个评判者,比试的地点也改在我那顾家宅子里,就是玉料也由我来准备。
只是比试完了之后,那两件玉雕要归我所有。
你们不得问我要加工费。
不知这事你们意下如何?聂博文跟杜浩然对视一眼,见杜浩然不置可否,而聂博易和孙掌柜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好,就这么办吧。
不过不知顾太太哪时方便?叶姑娘那里,我自会去跟她亲自说一声,如果她同意,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吧。
三日后巳时整,我在顾家宅子大厅恭候各位,到时聂师傅只需带上自己的雕刻工具就行了。
她福了一福,告辞。
说完,带着两个婆子缓缓离去。
聂博文见她走远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孙掌柜:这位顾太太是谁的夫人?孙掌柜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过前段时间城中徐老爷那处芦荡湖湖畔两进的宅子被人租了去,似乎租这宅子的就是姓顾。
想来应该是外地客商,到南山镇做生意的吧?公子容小人派人去查查,最迟明天便可知道消息了。
聂博文点了点头,换了话题道:你先把这几天的帐本拿出来,送到我们的住处,我要看看。
是。
孙掌柜忙应了一声,转身去拿帐本。
话说叶琢回到玉琢坊,把叶予期拉到后院的小屋子里,将刚才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叶予期听得这话,气得胸潮起伏:是谁这么恨我们叶家?看我们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又出这样的妖蛾子。
又问,琢儿,会不会是谢家?叶琢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谢家我也让唐大哥他们盯着,最近没见有什么动静啊。
不过谢家有可能,别人家也有可能。
毕竟同行相欺,别的作坊老板看到咱们玉琢坊生意兴旺,心里气不过,闹这么一出恶心恶心咱们,也是有的。
那咱们怎么办?我想,以孙掌柜的精明,应该不会上那人的当,打压咱们玉琢坊的。
不过那位聂师傅倒是个心高气傲、沉不住气的,想来他会找上门来,要跟我比试比试。
叶予期一听担忧起来:这个可不大好比试。
输又输不得,赢又赢不得。
这要输了,咱们玉琢坊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名声就会受影响。
人家会说,看,传得那么邪乎,可真要比起本事来,还是跟聂家坊差得远。
那些妒嫉咱们的作坊,可等着看咱们笑话呢。
这事一出,必然会给传得沸沸扬扬,让咱们臭名远播。
可你真要赢了,聂家的名声可就毁大发了。
而聂家的怒火,可不是咱们能承受得住的,那将是灭顶之灾呀。
更何况,聂公子和杜公子帮过咱们好几次的忙,这要让聂家的名声毁了,咱们良心也不安呢。
唉,想来想去,最好还是别比,要比的话,也只能认输。
等他们来说这事时,您再把这番话说出来。
想来他们应该能顾全大局,不会意气用事的。
事已至此,叶琢也别无他法,只得出言安慰叶予期。
祖孙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一个柔美的声音:这可是玉琢坊?叶姑娘可在这儿?她怎么来了?叶琢听出是那位女客的声音,纳闷道。
是谁?叶予期问。
叶琢把这女客的事说了,想了想道:我看她不像是奸诈之人。
祖父您先出去跟她说说话,我把脸洗洗,再换件衣服,一会儿再让秋月引她进来。
她去聂家坊时,因怕秋月扮男人扮得不像露了馅,就把她留在了玉琢坊里。
好。
叶予期匆匆出去了。
叶琢则在秋月的帮助下,换衣改装了一番,便让她出去把那女客引进来。
(又是五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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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章 顾夫人不一会儿,那女客跟着秋月走了进来。
当时在聂家坊,叶琢跟着这位女客进门时,因走在后面,并没有看清楚这位女子的面容;后来又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江公子身上,对她也没有多加关注。
此时见她进来,才发现这女子三、四十岁年纪,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但一双丹凤眼却分外有神,而且举手抬足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身上的衣服首饰乍一看并不奢华,但内行人一搭眼就知道价格不菲。
虽在打量这女子,但叶琢在她进门时就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微笑:这位夫人,作坊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如若不嫌弃,请这边坐吧。
说完作了个手势,把这女子往一旁的椅子上让。
自把这里买下之后,她就专门辟了一个屋子出来,让人重新粉刷修整,然后亲自布置,做了一个小客厅。
虽也不过是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外加条案矮柜,但经叶琢的手一布置,这里放一盆盆栽,那里放一个花瓶,墙上挂些字画,椅上铺着颜色素雅的坐垫,又在窗外栽种了些竹子,整个屋子便显得整洁雅致,不沾一丝俗气。
那顾夫人看到叶琢的长相及穿着打扮时,眼里就闪过一丝惊诧;再听到叶琢对她的称呼,她眉毛微微一扬,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来,笑道:你怎么叫我夫人?刚才在聂家坊,他们都叫我太太呢。
这天朝的称呼是有讲究的。
民间的女子成了亲,不管家里多有钱。
也只能称太太;只有官宦人家或王公贵族的女子,才能被称作夫人。
而据顾夫人了解,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不过是出身小商贾或工匠之家,生长在南山镇这个小地方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更是被生活所迫做了玉雕匠人,她这一生见过几个夫人?又怎么一张嘴就敢称自己作夫人呢?而且,容貌的美丽倒也罢了。
这是上天的赐予;却不想这位姑娘的气质出众,比她见过的大家闺秀都还要出色几分。
要知道,气质这个东西,是在出身、眼界、学识、胸襟的滋养下慢慢形成的。
试想,处在社会最底层、身边都是为生活汲汲营营的人,这样的环境又怎么能让她具有睥睨天下、高雅自信的气质呢?可她在这位叶姑娘身上,竟然看到了这样的气质!叶琢见问。
微微一笑:夫人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跟那些太太们可不一样,想来必然出身不凡。
这样叫,绝对没错的。
顾夫人笑了起来:不管叶姑娘这是真心话还是奉承话,我都喜欢听。
请坐。
叶琢请顾夫人坐下。
待秋月上过茶后,她抬眸问道,不知顾夫人来此,可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顾夫人再一次讶然。
见到她这种地位的人,那些升斗小民无不巴结奉承,期望能多聊些闲话,以拉近彼此的关系。
却不想这位叶姑娘却只把她当成最普通的客人,一句废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态度是如此的不卑不亢。
让人不自觉地把她放在了同等的地位上,予以尊重。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叶琢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来,拔了一拔碗盖。
要是以往,她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喝茶的。
谁知道这些茶碗是不是干净呢?可见到叶琢这样的人物,她不由得好奇起来。
想进一步看看叶琢是怎样一个人——有些人再如何会装,细节却是假装不了的,便是以茶待客一道,便能看出许多端倪。
茶碗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瓷碗,但却十分干净,洁白的瓷器被碧绿的叶片映衬着,煞是好看。
随着碗盖的掀起,一股清香从茶碗中飘了出来,沁人心脾。
夫人放心,茶碗是洗净后再用沸水煮过,极干净的。
茶叶虽不昂贵,却也是家祖父在深山一位老友处购得,正宗的明前茶。
叶琢见顾夫人拿着茶碗只是看着,便解释了一句。
顾夫人听得这话,把茶碗举到嘴边,抿了一口,抬眼笑道:好茶。
这茶虽不是什么名茶,却有一种清新的气息,让她这喝惯了好茶的人,都忍不住叫起好来。
见叶琢只问了那一声,就神态安宁地坐在那里,不再催促,由得自己慢慢品茶,顾夫人又暗自点了点头,道:刚才在聂家坊,有一位自称姓江的公子,一直在聂师傅面前夸赞叶姑娘的雕工好,收费也便宜,还把叶姑娘雕刻的一只玉镯拿了出来,说聂师傅手艺不如你,却收费那么贵,卖的不过是名气。
聂师傅气不过,在那位客人走后,便欲下帖子与叶姑娘比试比试,聂家的大公子是后来才到的聂家坊,得知此事,说只要姑娘在比试中赢了聂师傅,就请他父亲收姑娘为亲传弟子。
说到这里,她看了叶琢一眼,又道:江公子和聂公子他们说这事的时候,我正在聂家坊看玉雕。
一来对叶姑娘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会从事男人们才做的事情;二来也钦佩你学玉雕不到一年就能取得如此成绩,担心他们提出来的比试对你不公平,所以便自告奋勇地跟他们说,由我来通知你,并把比试的地点设在我家里,玉料也由我来出。
只不知叶姑娘愿不愿意跟他们比试,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你跟他们解释的。
说完,她抬起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地看着叶琢。
叶琢从桌上端过茶杯,用碗盖轻轻地拔动着飘浮在上面的茶叶,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对顾夫人一笑:不瞒夫人说,叶琢听到这些话,心里有些乱。
家祖父、祖母年老,膝下无子无孙,我从二房过继到大房来,就是要支撑起这个家,所以才不辞辛苦,努力地学习玉雕。
这作坊是在我过继后,祖父以我堂兄用命换来的钱办起来的,不过是想求一家人温饱。
而我学玉雕,也只是不想让玉雕师欺我家无人,随意拿捏。
我也没拜过师傅,只是在祖父指点下随意练习。
要说我的玉雕水平有多高,实在是说不上。
前段时间也是被人逼到了绝境,才冒险一试,出手雕刻。
坊间传闻我有多厉害,不过是看我是女子,又侥幸挽救了叶家,当作一个故事激励大家而已。
想来以聂公子的睿智,必不会相信那奸妄小人的话,以为我叶琢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挑衅聂家。
我叶琢虽不是很聪明的人,却也不是笨蛋,又怎会做出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来?再者,聂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什么样的水平?聂师傅要是跟我比试,岂不是抬高了我,贬低了他自己?不管聂师傅赢不赢,这事传扬出去,对聂家坊的名声都不好。
所以,还请顾夫人把这番话转达给聂公子和聂师傅听,就说叶琢不敢与聂师傅比试。
不过聂师傅如果实在是坚持要比的话,那我也只能接招就是!好!顾夫人一拍桌子,望向叶琢的眼睛变得晶亮。
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了。
聂家的地位在这南山镇人看来是何等的高贵?聂大师的亲传弟子的名声又是何等的响亮?可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听到聂家的人迁怒于她,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要找她比试,神色之间竟然没有一丝张惶,小小年纪竟然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
这还不算,她微一沉吟之后,说出来的这番话,也是刚柔并济,滴水不漏。
先是示弱,把自己的境况说出来。
这样的话一说,不光是聂家人,便是她这中间人都觉得羞愧,觉得自己再逼这个小姑娘比试,那真叫做不厚道,纯粹是以大欺小;而且她这示弱让人丝毫生不出一点轻视之心。
紧接着,她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来了一句:如果他还要比试,那我接招就是!这话说的有胆有识,让人一听就觉得豪气顿生,对这小姑娘肃然起敬。
叶姑娘,我这就过去,把你这话告之他们。
接下来如何,我一会儿再来告诉你。
顾夫人站了起来,抬脚便要往外走。
不敢劳顾夫人跑来跑去。
叶琢却唤道,秋月,你跟着顾夫人过去,有什么话,你带回来就是了。
是。
秋月施了一礼,走到顾夫人身边。
顾夫人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起来:行,那就让秋月传话。
说完,微笑着出了门。
叶琢见她脸上并没有不愉之色,松了一口气,起身把她送到玉琢坊门口,这才回了屋子。
这顾夫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插手这事到底是什么用意,叶琢一无所知,所以自然不能由她代表自己去聂家坊传话。
她要是乱说话,这麻烦可就大了。
因此,叶琢也顾不得顾夫人高兴不高兴,直接派了秋月跟着过去。
有秋月在,便不怕她在中间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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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妻:没事,都被我拍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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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是玉妃?叶予期见顾夫人离去,立刻回了里屋,向叶琢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刚才他不在场,一来顾夫人是女客,二来他全身心地信任叶琢,相信她一定能圆满地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此时听了叶琢的话,立刻赞许地点点头,放下心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夫人带着秋月回来了,这一回,叶予期并没有避出去。
刚才装着不知道倒还罢了,可现在知道了这事,如果他还不在场,会让人看轻了叶琢。
他现在,得给叶琢撑腰。
顾夫人见叶予期也在座,跟他见了礼,这才坐了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过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茶,见叶琢脸上一直带着微笑,静静地坐在那里,并不催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刚才,我一字不漏地把你的话跟聂公子说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看了叶琢一眼:聂公子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聂师傅,问他是什么个意思。
聂师傅听了你最后一句话,似乎挺生气的,说既然你这么自信,放出这样的话来,那他就跟你比试比试,不过他是以个人的名义跟你比试,输赢自负,与聂家无关。
这回复,正在叶琢的预料之中。
她点点头:不知比试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地点在哪里?顾夫人对叶琢越发的赞赏,道:三日后巳时,在芦荡湖边顾家宅子里。
到时我会派马车来接叶姑娘的。
如此就有劳顾夫人了。
叶琢站起来,对她施了一礼。
叶姑娘这是要接下挑战了?顾夫人追问道,又转头看了叶予期一眼。
你不用跟你祖父商议商议吗?叶琢还没说话,叶予期就摆了摆手,道:不必商议了。
我家遇到大事,都是靠我这孙女的主意才转危为安的。
所以。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既然聂师傅一定要比试,那我们就接下这份挑战了。
顾夫人见叶琢也点头赞同叶予期的话,站起来道:好。
那就这么办.三日后,我在家里等着叶姑娘的到来。
又道,放心,聂公子说了,不论输赢,聂家都不会怪罪叶姑娘,迁怒于玉琢坊的。
还请叶老太爷和叶姑娘别担心。
叶予期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将顾夫人送出门去,叶琢这才有空问秋月:顾夫人过去真是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是。
不过,她说的时候。
把姑娘最后一句话给着重强调了一下,而且露出很看不起聂师傅的样子,聂师傅这才被激得跳起来,说一定要跟姑娘比试。
叶予期听得这话,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这顾夫人好像巴不得你跟聂师傅斗起来似的?她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叶琢出神地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子,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想来是跟聂家不和的人吧。
跟聂家不和?叶予期听了一惊,聂家权势滔天,谁敢跟他们不和?叶琢没有再说话。
在南山镇的人看来。
这聂家就是天,有能力遮天蔽日。
可在京城的权贵来看,如果聂家不是跟大皇子有关系,也就是一群匠人罢了。
而这位顾夫人,明显就是从京城里来的。
她要是跟聂家不和,无聊之下想看聂家的一出好戏。
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看,这事要不要跟你继父说一说?叶予期又问。
叶琢摇摇头:不必了。
把这事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是你考虑周全。
叶予期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魏大祥来回报,说那位江公子似乎是外地的客商,在南山镇的客栈里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就坐船去了邻县。
这其间,也没见跟谁联系,实在查不出跟谁有关系。
叶琢知道魏大祥他们的能力有限,出了南山镇,就是想查也有心无力;而聂家那边,想必会追查那人的身份。
她安慰了魏大祥两句,付了酬劳,便将这事丢开不管了,专心练习玉雕。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那天早上吃过早饭,一辆低调里透着奢华的马车便停在了紫衣巷外面,曾跟在顾夫人身边的一位姓朱的婆子敲响了叶家的大门。
叶予期不放心,带着年前买的小厮江波坐着魏大祥的车,跟着坐着顾家马车的叶琢、秋月一起到了芦荡湖边的顾家宅子里。
这芦荡湖是位于镇子北边的一个大湖泊,镇上有钱人家都在这里或建或买一处宅子,以供夏天避暑之用。
而顾家宅子则处在一处山坳里,一面临湖,三面环山,在这二月初春的时节,倒是既暖和又清静,风景又极美丽。
宅子占地不大,也不过是三、四亩地的样子,房子只建了两进,其余的地方,或引活水,或栽花草树木,或做亭台楼榭,布置得极为清雅。
便是叶琢这前世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禁大加赞赏,想着什么时候有钱了,也来这里建一个宅子,作这样的布局。
朱婆子引他们进了大门,沿着种满花木的小径,穿过一道拱门,来到了一处大厅里。
此时时间还早,聂家人都还没有来,顾夫人倒是在座了。
见了叶琢和叶予期来,她忙迎了上来,让人给叶予期上了好茶,又拉着叶琢去看了一回两间厢房,道:一会儿你们就分别在这里雕刻,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叶姑娘可有什么异议?如有的话,尽管提出来。
我能帮的一定帮。
谁叫咱们都是女人呢,这女人要做点事,真不容易。
叶琢心里揣摩着这顾夫人向她示好的用意,一面笑道:原来有人到玉琢坊刁难,我带着秋月在那天夫人坐过的屋子里雕刻了两件玉雕。
后来有人就一直怀疑,觉得那玉雕不是我雕刻的。
今天跟聂师傅比试,我不想再被人这样质疑。
不如我们都在大厅里,当众雕刻。
顾夫人意下如何?顾夫人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点了点头:如果聂家的人同意,我自然没问题。
说话间。
便有婆子来报,聂家人到了。
有请。
顾夫人道。
说完这话,她不但没迎出去,反倒是走回厅堂里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直到聂博文、聂博易、杜浩然带着他们的下人进了厅堂,她这才欠了欠身,笑道:大家来了?请坐吧。
又唤,阿媛。
上茶。
倒是叶予期感激于聂博文和杜浩然上次帮叶家的大忙,极热情地上前招呼见礼。
大家互相见了礼,寒喧了几句,聂博文便开口道:想来顾太太一会儿还有事要忙,不敢耽搁顾太太太多时间。
我们还是现在就开始吧。
好,那就开始。
顾夫人转头看了那叫阿媛的丫鬟一眼,阿媛拍拍手掌,两个小丫鬟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锦盒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夫人指着那两个锦盒道:这锦盒里装的,分别是两块玉料,是谁也没看过的。
叶姑娘早你们半柱香到这里,为免你们质疑我给她看过玉料,便由聂师傅先挑,挑中哪个盒子。
就用哪个盒子的玉料进行雕刻。
为避免作弊,比试的地点就在这大厅之上,而时间则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
你们可有异议?聂博易皱了皱眉头:顾太太就不能找两间屋子出来,让我们分开来雕刻吗?在他看来,聂家的雕刻手法是极为珍贵的,虽说就看那么几眼不可能全部学会。
但让人看了去终归不好。
顾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聂师傅就不怕我在那屋里藏着一个高明的玉雕师,帮叶姑娘作弊赢了你?聂博易胀红了脸,张了张嘴,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来看着聂博文。
还没等聂博文说话,顾夫人又淡淡道:这样吧,我找一间屋子,聂师傅和叶姑娘各带自己的下人进去,两位共用一间屋子雕刻。
这样你们的雕刻手法既不会让外人看到,也能防止对方作弊。
大家觉得如何?这样最好。
聂博易抢先答道。
虽然如此一来,他就得当着叶琢的面雕刻,但叶琢自己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有闲暇看他雕刻呢?所以,倒是不怕被叶琢将他的手法学了去。
顾夫人点点头,正要吩咐阿媛将锦盒捧上来,让聂博易选,就见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对她禀道:夫人,南山县县令袁大人和吏部尚书冯大人的父亲冯老太爷求见。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均变了脸色。
袁大人,不用说自然是袁朝林;而那位冯老太爷,他的儿子,便是从南山书院出身、现在在朝庭里做吏部尚书那一位,是南山镇除了聂家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这代表着官方和民间最有地位的两个人一同前来,而且还用了求见二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眼前这位顾夫人,地位绝非一般。
他们怎么来了?顾夫人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道,有请。
聂博文见婆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顾不得猜测顾夫人的身份,道:顾太……顾夫人,这场比试只是我族兄与叶姑娘的私下切磋,被人知道了如果牵扯到两家作坊身上,实在是不好。
您看,是不是另给我们安排一个地方,好让顾夫人在此接待袁大人和冯老太爷?这个……顾夫人面露难色,我这宅子,不过是两进,后宅并不适合聂公子进去。
再说,我一妇道人家单独住在这里,今天藏了聂公子等人在屋子里,要是一个不小心碰巧让袁大人和冯老太爷及下人们知道,我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所以,恕我不能满足聂公子的请求。
说完她又道:其实吧,袁大人和冯老太爷都是有地位的人,跟聂家的关系应该很好,他们就算知道此事,也绝不会乱嚼舌根的。
咱们是玉雕比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躲躲藏藏呢?不如请他们一起来做评判,聂公子意下如何?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快要到门口了,聂博文苦笑一下,拱拱手道:全凭夫人作主。
今天这事,他怕是掉入这位顾夫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里了。
只是事已至此,他想做些什么都已不能。
下官袁朝林(小民冯成增),叩见玉妃娘娘。
门外忽然传来两个响亮的声音,然后两个人一跨进屋子就跪下来了,朝着上位磕了三个响头。
玉妃娘娘?聂博文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光是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顾夫人,然后在聂博文的带领下,相继跪了下去:叩见玉妃娘娘。
都起来吧。
在外面,没有玉妃娘娘,只有顾大师。
顾夫人抬了抬手。
顾大师?叶琢眉头微皱。
玉妃这个人她听说过。
前世她是公候之女,皇宫是常进的,大大小小的妃子她基本上都见过,唯独这位玉妃,总是幽居在皇宫的角落里,从不见外人。
但顾大师这个称呼,似乎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啊!她差点轻呼出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想起来了,当初秋月跟她介绍玉雕的时候,就曾说过,有一位极厉害的女玉雕师,叫顾尘,在玉雕界与聂大师齐名。
因她雕琢的风格与聂家不同,而且又呆在京城里,人们便把她那一派称作北派。
可这位顾大师,怎么又是玉妃呢?而且皇宫里的妃子,是可能随便乱跑、满世界溜达的吗?还有,她这么热心地帮着张罗甚至促进自己跟聂家的这次比试,这又是为什么呢?叶琢抬眼看着顾尘,心里惊疑不已。
见大家都站了起来,顾尘道:都坐吧。
袁大人和冯老太爷要没有什么急事,就坐一会儿。
聂家坊的聂师傅要跟玉琢坊的叶姑娘私下里切磋玉雕手艺,咱们看完他们的比试再说。
是。
袁朝林和冯成增本就没什么事,只是惊闻玉妃在此,这才相约而来见一个礼。
此时见她如此说,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推辞了一番,在顾尘的坚持下便坐了下来。
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顿悟.突破顾尘看向聂博易:你挑一个盒子吧。
聂博易看了聂博文一眼,然后随手指了一个盒子。
这玉妃从份位上来说,比聂家的皇贵妃要低上一等,而且也没听说很受宠。
但人家毕竟是皇上的妃子,在聂家,便是聂仲昆在她面前都得毕恭毕敬。
就算她是玉雕北派的顾大师,与南派是对立的,现在这场比试,也得在她的指挥下进行。
两个捧盒子的丫鬟,今天专门穿了一红一绿两种颜色的衣服,以免在选盒子的时候弄混,造成不必要的纠纷。
此时顾尘见聂博易选了盒子,便指着那丫鬟再问了一句:聂师傅选的是穿红衣服的丫鬟捧的盒子吗?正是。
不过在顾大师面前,小民可不敢称师傅。
聂博易躬身道。
顾尘一笑:这师傅二字,不过是对咱们玉雕师的尊称,无碍的。
说完示意那穿红衣的丫鬟把盒子打开,然后捧着走到众人面前请大家看清楚里面的玉料。
原以为,以顾尘这玉妃和顾大师的两重身份,再如何出手的都应该是极品玉料吧?然而躺在锦盒里的不过是一块花青种玉料,上面夹杂着一些青绿色的斑点。
聂博易看了自己这块玉料,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在顾尘面前,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道:不知叶姑娘的那块玉料是什么样的,我很好奇。
顾尘笑了一下,伸手示意穿绿衣服的丫鬟把她手里的锦盒打开,捧到众人面前。
聂博易一看那块玉料。
脸色顿时好看起来。
叶琢那一块玉料,虽说质地上比他那一块要好,是北方常用的和田籽玉,但它却是一块完全白色的玉料。
而且还呈偏平型。
叶琢以前的作品之所以被人称道,就是因为她善做俏色,即利用玉料的不同颜色进行设计雕琢。
以达到巧夺天工的效果。
可这么一块全白的玉料,形状也是规规整整地偏平形状,想做俏色是不可能的了,想要利用它天然的形状来设计什么,也不可能。
可以说,这样一块玉料,饶你有再多的巧思妙想。
都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人惊艳的作品来。
倒是他那块翠绿的玉料,只要动动脑筋,再施以精湛的雕刻技艺,不说做出技惊四座的作品来,把叶琢比下去。
那应该是没有悬念的。
而聂博文和杜浩然看了这两块玉料,脸上的神情各异。
聂博文是面露喜色,而杜浩然的脸上开始带有一抹惋惜之情,可当他的目光落到叶琢脸上,看到她不但没有露出沮丧之色,反而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思考如何设计雕琢这块玉料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自打这个锦盒一打开,顾尘就看着叶琢。
此时见她如此表现,顾尘的脸上露出满意地微笑来,道:这两块玉料都不大,还请两位用一柱香的时间雕刻。
不管你雕刻出来的作品效果如何,一旦逾时不交,就算输了。
两位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
那现在就跟着两个丫鬟进花厅去吧。
聂博文站直身体,信心满满:准备好了。
我也没问题。
叶琢道。
那就祝两位雕刻出完善的作品来。
顾尘点点头。
她身后的婆子则走了出来,作了一个手势:两位请跟我来。
说完便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聂博易看了聂博文一眼,便跟了上去,他身后的小厮提着工具箱也连忙跟上。
叶琢向顾尘福了一福,便带着秋月跟在了后面。
顾宅的花厅离大厅并不远,只出了门向左拐便到了。
叶琢进到花厅,心里暗暗感激起顾尘来。
想来在她提出要跟聂博易在一个地方雕刻的时候,顾尘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此时安排的这个花厅,面积并不大,里面的陈设似乎也为这次比试特意布置过,两架砣机并排而放。
因屋子不大的缘故,彼此的距离只有一丈多。
砣机之旁,还靠窗放着两张桌子,桌前各一把椅子,再除了水盆这些雕琢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便再无他物。
东西都一样,也没什么好选的,聂博易直接走到左边的砣机旁,示意小厮把东西放下。
婆子让丫鬟把玉料拿出来,放到各自的桌子上,然后点燃了一根香,插到香炉里,便行了一礼,道:老身带着丫鬟就在外面侯着,聂师傅和叶姑娘有什么事,或是提前雕刻完毕,唤一声就行。
说完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只余下聂博易、叶琢和各自的下人。
这是顾尘故意避嫌的缘故,以免聂家的人以为她们北派要偷学南派的雕刻手法,所以顾家的下人都没有留下。
聂博文胜券在握,而且骨子里极瞧不起叶琢这种野路子出身的人。
所以一言不发,自顾自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拿起那块玉料仔细端详。
不管时间有多紧,在雕琢之前,把玉料的特性摸透,再依此设计它的形状,哪一处如何雕刻都做到心中有数,是每一个玉雕师在雕刻之前要做的事情。
叶琢来参加这次比试,心里对于输赢并不是很在意,赢了对玉琢坊并没好处,可如果能赢,她也不会故意输给聂博易,所以她对此毫无压力。
不过选到那块玉料时的,倒不是因为她不在乎输赢而淡定,而是她一直都认为,一个优秀的玉雕师,是应该无论拿到什么样的玉料都应该雕刻出最满意的作品来,而不仅仅做自己最拿手的东西。
所以这块玉料,她只把它当作了一个挑战。
所以此时她也坐了下来,拿着那块玉料,静静地感觉玉料的特点。
而那种温润的感觉,从手心里一直流淌到了她的心灵深处。
这是玉的感觉,柔和,安宁,舒适,沉静,能抚慰她躁动的心,让她的灵魂慢慢沉淀和安详。
一点一点地,玉料的纹理通过手指,传入到她的脑子里。
哪里有瑕疵,哪里最温润,哪里有一道绺,哪里如凝脂一般细腻,她都一清二楚。
慢慢地,这块玉料在她脑子里一点一点地变化,最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玉雕作品。
她睁开双眼,看向了聂博易。
虽然刚才的构思让她有一种冲动,狠不得立刻拿起刻刀,把脑子里的想法付诸于现实,将玉料变成她所想的东西。
但她并没有忘记今天来比试的初衷,她要把聂家的雕刻手法偷偷学到手。
一柱香的时间很紧,所以聂博易细细地把玉料揣摩了一遍之后,走到砣机旁边,开始琢制起来。
他要先把玉料琢制成他所要的形状,然后再用刻刀进行细加工。
叶琢眼睛半闭,似睡非睡,给人的感觉她似乎已进入到了入定状态。
而实际上,她透过半开的眼睑,将聂博易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底。
劈香的练习,使得她的眼力比任何人都好,说是明察秋毫都不过份,所以即便是聂博易跟她有一定距离,他的任何细微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聂博易拿起刻刀,神情变得专注而认真起来。
整个人就如同那刚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锐不可挡。
他的刻刀准确而又有力地抵在玉料上,手腕一扬,一条如天边彩虹的弧线出现在玉料上,流畅而美丽。
紧接着,手起刀扬,动作越来越快,刻刀仿佛跟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整个人融合成了一体。
他的身体随着刻刀有节奏地舞动着,手到之处,刀影阵阵,石屑纷纷而落,玉料随着他的刻刀而不断地发生变化。
哪里运用什么刀法,哪里需要如何雕刻,他似乎完全不用琢磨,纯熟的技法所带来的就是不加思索,心随意动,随心所欲……心随意动,随心所欲!对,就是随心所欲。
心中有形而玉无形,手随心动,心随意动,当手、眼、心、意毫无干碍地达到惊人的一致时,你所雕刻出来的玉雕就是脑子里想出来的形状,你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子,就能成为什么样子……顿悟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叶琢的脑海,她瞬间领悟到了聂家玉雕技法的精髓。
她蓦地睁开眼睛,眼睛里透出来的亮光,仿若黑暗之中最闪亮的星辰。
她拿起桌上的刻刀和玉料,飞快地舞动起来。
原来纠结的雕刻技法,现在都被她抛之脑外,她只想用她手中的刻刀,当成她以前写字和画画的笔,随心所欲地勾画出她心底里最想表现的东西,它将融入她的灵魂,它完全无关技法。
她整个人已不再是以前古井不波的状态,她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这个境界同样是心无旁骛,但此时她的心是欢畅流淌的,如同长河一般奔腾不息喧嚣到了极致,她整个人如同江水一般活了起来,她的目标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
起伏的动作落之无痕,挥动的手臂早已成了一道道重影,石屑如同雾气一般将叶琢笼罩在其中,一块玉牌在她的手中慢慢成形。
当她雕刻之后打磨完毕,放下工具时,原先点香的婆子走了进来,嘴里喝道:时间到。
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三章 顾尘的惊叹秋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才,可担心死她了。
眼看那柱香一半都不到了,姑娘还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当时她真想出声提醒啊!但跟了姑娘这么久,她太知道她的性子了。
姑娘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自己出声提醒,或许还会坏她的事。
所以她只能干着急。
还好还好,在剩下三分之一香的时候姑娘动起来了,而且动作极快,快得让人眼花缭,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她终于在香烧完之前,放下了工具。
只是,姑娘花这么短的时间雕刻的玉雕,会有聂博易的好吗?秋月仔细地看着叶琢的脸,她希望能从姑娘的脸上提前知晓答应。
然而叶琢却面无表情,没有沮丧遗憾也没有欢喜,只默默地将手中的玉牌放回锦盒里,收拾好桌上的工具,缓缓站了起来。
聂博易也站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有些惊疑地看着叶琢,忍不住出声问:你……雕刻完了?他依稀记得,当他开始雕刻的时候,叶琢还半闭着眼睛不知在干什么。
后来他进入状态,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雕刻的。
但他可以肯定,她根本没用多少时间。
玉雕这行当,可谓是熟能生巧。
那些学徒们在刚动手学习雕刻时,每下一刀都无不是慎之又慎的,生怕把玉料给雕刻坏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这叶琢如果真是学雕刻不到一年。
那么哪怕她天赋再好,在一柱香的时间里雕刻一件作品也是不易。
更何况,她还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想来,这次她是自动放弃比赛了。
想到这里,聂博易松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跟叶琢比试,他虽然很有自信,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压力。
因为他只能赢不能输。
如果输了,他不知道回到聂家,他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但那位江公子说出那样的话之后。
他便没有了退路。
除了与叶琢进行比试,将她击败,他再无别的路可走。
叶琢每一次雕刻,都喜欢在事后默默回忆当时的情景,进行总结、反省和感悟。
此时虽然雕刻完了,但她的心仍然没有平静下来,脑子仍在不停地转动思索。
所以听到聂博易的问话。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聂博易本来就看不起叶琢,此时见自己跟她说话,她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极为生气,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桌上自己的玉雕作品。
转身就往外走。
那红衣丫鬟正要过去帮忙收拾。
见他出去,连忙拿起锦盒跟上。
叶姑娘,请。
那婆子见状,示意绿衣丫鬟把叶琢的锦盒捧上,领着叶琢到大厅里去。
也不知顾尘在跟其他人在说些什么,大家鱼贯着进门时,大厅里一片笑声。
见他们进来,顾尘便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笑道:一柱香的时间真快,一会儿就过去了。
来,让我们看看他们雕刻的玉器如何。
请顾大师指教。
聂博易率先上前,面带得意地拿出自己的玉雕,放到红衣姑娘手中的锦盒里,让她捧上去给顾尘看。
顾尘与聂仲昆齐名,只是雕刻风格不同,水平却不相上下。
而聂博易是聂仲易的得意弟子,今天这件玉雕作品又让他十分的满意。
所以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内心深处却无不有得意和显摆的意思——想必你顾大师的徒弟,也不一定能雕刻出这样的作品来。
顾尘并未起身,等红衣丫鬟的锦盒拿到她面前,她这才拿起锦盒里的玉雕,仔细地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脸上就露出赞赏的神情来,点点头道:好,相当不错。
聂博易上前施了一礼:顾大师谬赞了。
嘴里说着谬赞,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表现出对顾尘的赞扬十分受用。
顾尘放下玉雕,示意丫鬟拿去给袁朝林和冯成增看,转头对聂博文道:聂师傅的手艺,得了你父亲的七分真传,链子活做得尤其好。
玉雕链子活亦称玉器中的链条,工艺精巧,纤细透剔,堪称绝技,是立雕、镂空雕技艺的结合,难度极大,被玉雕师们认为是既难又险的活。
链条能增大整个作品的牌面,可达到小料大做,提高原材料的利用率;也可使作品更美、更精致,从而提高作品的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
多谢顾大师夸奖。
聂博文此时对这位顾大师心里也极为佩服。
且不说手艺如何,单是这一份不吝夸赞对手弟子的气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顾尘虽是女子,心胸倒比一般的男人都要广。
难怪能以一女子的身份,获得玉雕界大师的称号——他可知道,顾大师这个称号,跟玉妃没有丝毫关联,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闯出来的。
否则,聂贵妃又怎么会不知道玉妃就是顾大师呢?听得顾尘夸赞,袁朝林和冯成增也好奇地凑过头去看那件玉雕。
只见那块斑斑点点的花青种玉料,此时已被雕刻成了一根苦瓜。
这苦瓜又被称作癞瓜,上面一楞一楞的凹凸,犹如癞头一般。
而聂博易十分巧妙地把那些深色的斑点琢制成凹下去的部分,其余颜色浅的地方则鼓突出来,再加上浅绿部分为头,深绿部分作根尾,给人以十分强烈的视觉效果。
最妙的是,除了这主体的癞瓜,它枝叶交错,翻转折叠,在根部还琢制出了一根长长的一条细小的链环来,链条的别一头连着的,是用余料雕刻成的一个精巧的小花罐。
整个作品虽小,却无不显示了聂博易那精湛的雕刻技艺,让人看了爱不释手。
这链子,一般的玉雕师可雕刻不出来啊!冯成增赞叹道。
他虽然不做玉雕这一行,但在南山镇呆了一辈子,耳濡目染之下,对玉雕还是有极高的欣赏水平的。
他可知道,这链子活难就难在链条取材于器物本身,取其材而不离其体,在确定取材部位之后,要凭借刚柔适度的工具去切割,削去多余的玉料。
每一根链条的用材,每一节圈环的位置,都要做到均匀、准确,不能有丝毫误差。
若有一丝一毫的误差,就会全功尽弃。
所以做链子活,一定要心灵手巧,艺高胆大;一环在手,全链在胸。
这还不算,更难得的是,聂博易只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就做出了这样精细别致的作品来,真不愧是聂大师门下的优秀弟子。
袁朝林看了这件玉雕,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在来前,杨建修曾托他对自己的继女多加照顾。
而此时看到聂博易的作品,他觉得根本无能为力——就算自己做评判,也不可能判叶琢赢啊,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便是对孙女极有信心的叶予期,在看到这个玉雕癞瓜之后,对这次比试的结果也不敢再抱希望。
他好歹也做了几年的玉雕师,最知道链子活的难做。
以叶琢的雕刻手艺,还真做不出这样精湛的作品来。
他抬起头来,想要用眼神安慰一下孙女。
却不想叶琢低垂着眼睑,根本就不看他。
他这心里便担心起来,生怕叶琢受到打击,对学玉雕失去信心。
聂博文知道族兄的水平,又收到顾尘的诸多赞誉,所以看到这件玉雕,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或钦佩的神色来,表情一如既往。
而杜浩然看了之后,只是深深地望了叶琢一眼,便示意丫鬟把那件癞瓜给拿开了。
好了,我们来看看叶姑娘的作品。
顾尘向绿衣丫鬟招了招手。
在这里,除了事不关已的冯成增,便数她心里最平静了。
虽然这次比试是她有意促成,但她只想知道叶琢在这次比赛中的表现。
现在叶琢的表现已让她十分的满意了,此时输了又怎样呢?以叶琢学雕刻只有一年与聂博易十几年的时间相比,他们能面对面的比赛,叶琢就已经胜出了。
至于手艺的精湛,只要花时间与精力去练,以叶琢的悟性,那是一定没有问题。
况且,如果叶琢的手艺已经很精湛了,那她还用费那么大的劲去试探她做什么呢?叶琢自己就可以开宗立派了,根本不必再拜别人为师。
绿衣丫鬟走上前来,将锦盒打开,递到顾尘的面前。
这、这……顾尘看清楚那块玉牌,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她第一时间内,就伸出手去,把玉牌从锦盒里拿了出来,仔细地端详。
花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把正面看完,又反转过去看背面。
看完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叶琢,久久地没有出声。
怎么了?雕刻得很好吗?聂博易忍不住问出了声。
本来他以为,叶琢在比赛时久久不动手,那就是已主动认输了。
后面动刀也不过是随便雕刻几刀,应付了事。
那样的作品,便是看第二眼都嫌多,顾尘就算对叶琢再感兴趣,再想利用她把南派踩下去,也不会掉身份地夸赞那样的作品才对。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顾尘脸上的表情,哪里是嫌弃与不以为然?那应该是极度的震惊与赞叹才对。
那么,是什么样的玉雕作品,让见多识广、身为一代大师的顾尘露出这样的表情来?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师之作不要说聂博易,其他的人也好奇不已。
这其中,尤其以叶予期为甚。
他太想知道自己孙女雕刻了什么样的作品了。
虽说在来之前,他心里也曾想过要叶琢在比赛中放水,好消除聂家对叶家的误会。
但此时,他却无比地希望孙女能雕刻出最出色的作品来,把聂博易给比下去。
这无关家族利弊,纯粹是一个老玉雕师对后代的期望。
拿去给他们看吧。
顾尘挥了挥手,眼睛却直盯盯地看着叶琢,那样子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目光里全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与喜爱。
你,相当不错!她道。
虽然在夸赞聂博易时,她也说了相当不错这四个字,但不管是谁都能听得出,这一次的相当不错跟那一次的相当不错,里面所包含的赞叹是完全不同的。
顾尘,对叶琢那是发自内心的极度的欣赏。
到底叶琢雕刻出什么样的作品,能让一代宗师做出这样的评价来?大家此时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凑到冯成增面前,去看他手上拿的那块玉牌。
只见这块扁平的玉料,此时已被叶琢雕刻成了一块玉牌。
玉牌分成两个部分,上面不大规整的牌头,被她用极为流畅的手法雕刻出了飘逸的云纹形状,下面部分被削成了一块平板,闪着乳白色柔和光晕的平板玉面上,用浅浮雕雕刻了一枝含苞欲放的玉簪花。
这玉簪花鲜灵生动,仿佛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花托下茎枝细如毫发而不断。
颤巍巍地显现出花之娇态,真教人难以设想这是用玉石雕成的。
反过来,再看玉牌的背面,背面那光洁的玉面上除了用篆书雕刻了一首诗外。
再无其他。
这……除了挺好看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虽然整体看不去也很不错,但跟聂师傅的作品相比。
却没有什么让人亮眼的地方,完全没有可比性嘛。
可玉妃娘娘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莫非是因南、北两派不合,她想借琢儿来打压一下南派?可好歹是皇妃和一代宗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颠倒黑白,没胸襟气度的事?她就不知道事实胜于雄辩吗?莫非,这玉牌有什么独到之处,是我没看出来的?这一回。
不光是袁朝林,便是自认为还有几分眼力的冯成增看了这块玉牌,都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起来。
他看得出,这玉牌上的玉簪花雕刻得极为生动,十分出色;而后面的书法也写得飘逸有力。
很显水平——在玉上写字的功夫在行话里叫做撞地儿,看似简单,实在不易。
一个字写出来,分别要运用到阳雕和阴雕,在阳雕时花的功夫最为复杂,字的底要雕刻得十分平整,稍稍有些偏差,就会影响字的形状和神韵。
但稍有功夫的玉雕师,在这方面多练练。
还是能做得极好的。
撞地儿与链子活的功夫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聂博文、聂博易和杜浩然,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至于叶予期和袁朝林,则被他忽略过去了。
他自认自己的鉴赏水平比他们只强不差。
自己看不出来,根本别指望他们能看出来。
然而他却发现聂博文、聂博易和杜浩然三人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这三人的眼睛虽然都盯着那块玉牌。
但聂博文是眉头微拧,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杜浩然看了一会儿后眼睛猛地一亮,然后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琢,目光里闪烁的惊异与赞叹,跟玉妃娘娘刚才一模一样;聂博易一开始有些愕然,似乎这块玉牌的雕刻情况出乎他的预料,紧接着他便松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两道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看了这三人的表情,冯成增虽然还是迷糊,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叶琢这块玉牌非同一般。
顾尘见聂博文和聂博易终于从玉牌上将目光移开,微微一笑,问道:聂公子觉得聂师傅和叶姑娘的这两件玉雕作品如何?聂博文深深看了顾尘一眼,心里暗服。
顾尘向他问意见而不是直接问聂博易,也算是为人厚道,给南派留了面子。
让他这个未来家主给这两件作品进行评判,就算聂博易输了,别人也不会说南派技不如人,只会夸他这下一代家主公正无私,虚怀若谷,有大胸襟。
而且,顾尘这样,也有长辈对晚辈考校意思。
这一举动释放出来善意,让他心里暗暗感激。
他站了起来,微一沉吟,道:我族兄所雕刻的那件癞瓜,构思精妙,工艺精湛,是难得一见的玉雕精品。
与我们南派这些年所出的作品相比,它也堪称上上之作。
聂博易听到族弟的这个评价,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悲是喜,他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眼睛胀胀的让他极为难受。
但是……聂博文话风一转,叶姑娘这块玉牌虽说在雕刻工艺上稍差一些,构思也极为平常,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师之作。
在座的除了袁朝林不知这话的含义,叶予期和冯成增都被大师之作四个字吓了一跳,全都把目光重新投到那块玉牌上面,想看看这玉牌胜在何处,竟然令南派的聂公子用大师之作这个四个字来形容。
要知道,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这么多年,工艺精湛的玉雕师出了不少,可除了聂仲昆及他的父亲、祖父,还中途冒出了一个异类顾尘,就没人敢称大师。
这大师二字,是那么容易叫的吗?那是得有开宗立派的本事,在雕刻手艺上要有独树一帜、鲜明独特的风格。
就比如聂博易,技法手艺上已算极精湛,但他只能学习和模仿聂仲昆,根本没有开一代先河的创新技艺,他根本算不上大师,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匠人。
那么,这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上,从哪里能看出大师的手笔来?顾尘对聂博文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虽说别人把我这一派称作北派,与你们南派泾渭分明。
但天下玉雕是一家,看到南派后继有人,我还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顾大师过奖了。
顾大师心怀天下,气度非凡,这才是天下玉雕师之幸。
聂博文躬身答道。
虽说对于北派会不会帮着二皇子来抢南派的玉矿资源他还尚存疑虑,但此时的光面话是必须说的。
顾尘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看其他几位对于叶姑娘这块玉牌还有所不解,便请聂公子为他们说一说,为什么它称得上大师之笔。
是。
聂博文应了一声,转身指着那块玉牌,道,这块玉牌,粗看上去平常无奇,但它的雕琢虚实相称,疏密得益,上面无论是云纹还是那朵玉簪花,都制作生动,线条流畅,颇有空灵和飘逸之感。
当然,如果仅是这样,那它也不过是稍具灵性的作品,还称不得大师之作。
其让人称道的,是它的抛光技艺。
我们平常雕刻玉雕,最后的打磨抛光,全把玉料全部抛亮,让作品现显现出玉质那柔和温润的莹光来。
但叶姑娘这件作品,却只是将凸起的玉簪花和诗句抛亮,凹下去的底子只是稍加柔润,使得这两处雕刻的亮度有强有弱,在强弱光泽的对比和变化中,花朵和诗句图案的显现更为清晰分明,具有强烈的层次感,产生出‘无中似有’的奇妙效果,让作品更加惟妙惟肖。
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必将把目前的玉雕水平带到更高的层次上,让大家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来。
而这种手法,是前所未有的,开一代先河,所以说,它堪称大师之作。
开始的时候,便是叶予期看了那块玉牌,也仅仅是觉得好看,但如何好看,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更俱神韵。
此时听聂博文这一分析,他再去细看那块玉牌,果然看出了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
作为玉雕师,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也因此,他此时满面红光,只觉得满心骄傲,踌躇满意,再一次感谢上苍给叶家大房赐下了这样出类拔萃的孙女来。
感觉到大家投到身上那惊异而赞赏的目光,叶琢终于从冥想中清醒过来。
她微红着脸上前对顾尘和聂博文福了一福,轻声道:叶琢不过是在雕刻时感觉这样效果更好一点,所以就做了这样的尝试而已,实在当不起顾大师和聂公子这样的赞誉,更称不上什么大师之作。
顾大师和聂公子这样说,实在是让叶琢惭愧汗颜。
她这腼腆娇羞的表情,十足表现出一个小女孩在不经意中做了什么事,受到长辈表扬时的不知所措,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这不光让在场的人大生好感,便让惭愧不甘却又不得不认输的聂博易也好受了几分,更给足了在这场比试中失败了的聂家面子,看得顾尘又连连点头,忍不住转眼打量了叶予期几下:这样在玉雕上天赋极高而又在人情世故上极为通透的女子,叶家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难道这位叶家老太爷是世人不知的智者?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代表我父亲收你为徒这场比试,聂家是彻底输了,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
这件事必将给聂家坊带来不利的影响。
聂博文从小就被作为下一任家主来培养,颇有几分头脑和魄力,此时微微一笑,开口扭转乾坤:叶姑娘,在比试之前,我就曾托顾大师跟你说过,只要你在这场比试中赢了我族兄,我便立刻请父亲将你收为亲传弟子。
现在你既赢了,我这里自然是说话算话。
还请你做好准备,最迟后天,聂家便会派人来接你去南云城。
如果你不放心年迈的祖父母,那便带他们一起去,只需提前跟聂家坊的人说一声,我们会为你们在南云城准备好房子的。
输了这次比试怕什么?只要把叶琢收为聂家弟子,这份荣光便是属于聂家的,南派的光芒只会更盛。
叶予期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聂家啊,那是多少高不可攀的存在。
就在前一段时间,杨建修还在为帮叶琢能进聂家而费心劳神。
结果钱花去了,却连个回音都没有。
现在,聂大公子却亲口跟她说,要收叶琢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
有了这个身份,这南山镇全镇的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叶老太爷,那些平时看不起他的作坊老板,都得来巴结奉承他。
他虽不虚荣,但这样一份荣耀却还是让他骄傲万分。
人活一世,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点颜面与尊严吗?顾尘听得聂博文这句,嘴唇微张,似乎想要什么。
不过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叶琢,等候着她的回答。
叶琢抬起眼来。
看了聂博文一眼,见他面带微笑,眼里露出十分真诚的样子。
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我祖父说,要想成为聂家的徒弟,须得通过两个月后的那一次大赛。
还请聂公子让我参加大赛,夺得了名次后再堂堂正正地拜聂大师为师吧。
叶予期一听这话就急了。
把这样一个好机会放过,却要去参加什么大赛,叶琢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让他养成了依叶琢的主意行事的习惯。
虽然心里着急,十分的不赞同叶琢的做法,但他并没有开口劝解,甚至当场替她拿主意把事情答应下来。
聂博文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叶琢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在这南山镇。
哪个不是哭着喊着进聂家当学徒?便是做不了学徒,也要想方设法跟聂家扯上关系,好获得诸多好处。
前段时间杨建修送的那个玛瑙玉雕,不就是想引起他父亲的注意,好收叶琢为徒吗?现在他都开了口了,为什么叶琢不但没有惊喜,反而要找理由推拒?难道她看到顾尘欣赏她,便想另择高枝拜到北派门下去?她就不怕聂家迁怒于叶家,让她的祖父母日子不好过吗?叶琢见聂博文那表情。
垂下睫毛有些委曲地嘟了嘟嘴,又道: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聂家好。
我被聂大师收为徒,总得有些缘故吧?有心人一打听,今天这事就瞒不住。
这事一传,会不会影响聂家作坊的声誉呢?我可不想还没进聂家就被聂大师责怪。
聂博文眉头一拧。
他刚才还想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这妮子。
真是因为担心这事才拒绝进聂家的吗?在场的,顾尘为了避嫌,以免聂家觉得她挑唆或阻止叶琢进聂家,所以此时只看不说;而叶予期是叶琢的祖父,他说什么也不合适;冯成增则事不关已,他也没必要出来说话,以免一句不合得罪了在座的人;至于杜浩然,他知道聂博文对他和叶琢的关系有误会,上次就因此而阻止过叶琢进聂家,这时他要开口,结果或许会恰得其反。
而且他也搞不懂叶琢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去聂家,所以干脆也不吭声。
袁朝林见大家不说话,眼珠转了转,便开口道:聂公子,叶姑娘这话说得对。
反正以叶姑娘的本事,也不怕两个月后的比赛她拿不到好名次。
倒还不如让她到时候再进聂家,以免别人说闲话。
聂博文此时脑筋转过弯来了,觉得叶琢说的也有道理。
只是没有台阶下,有些不好意思松口。
见袁朝林给他递梯子,脸上的表情一松,点头道:袁大人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顾尘此时才露出了笑容,开口道:大家都请坐吧。
大家这才纷纷回到位置上坐下。
袁朝林和冯成增都是老于世故的人,隐隐感觉刚才的事有些微妙,而且这场比试聂家终归是败了,聂博文和聂博易心里一定不痛快,不愿意多提此事。
于是将话题一转,向顾尘介绍起南山镇的风土人情来。
顾尘到此似乎特别感兴趣,问了好些问题,表明接下来几天要到这附近走走看看,欣赏欣赏这南边的美景。
话说到这里,顾尘面带微笑,转向叶琢道:叶姑娘,这几天可否有空陪我四处走走?叶琢微微一愣,然后赶紧站了起来,向她施了个礼,笑道:无论是陪玉妃娘娘还是顾大师看风景,对于叶琢来说都荣幸之至。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聂博文站起来作了个揖,道:顾大师好不容易到南边来,自得要给个机会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明天一早,我母亲便会到镇上来,在下也会随伺顾大师左右。
顾大师想要去哪里,尽管吩咐就是。
是啊,拙荆虽说小户人家出身,没什么见识,但端个茶递个水的,还是堪用的。
娘娘就给个机会,让小人们为也娘娘尽尽孝心吧。
袁朝林和冯成增也赶紧起身道。
顾尘摆摆手,正色道:不瞒大家说,我就是厌烦了京城里的应酬,这才到这里来走走的。
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看一看。
至于叶姑娘,也是喜欢她娇俏伶俐,看到她,就像看到年轻时的我一样,所以才叫她陪陪我。
你们呢,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
就是来了我也不见。
她这一严肃起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便流露出来,说出来的话不容反驳,大家自然喏喏遵命。
顾尘缓了缓语气,又道:如果我在南山镇有什么事,我自然会派下人找上门去的。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大家吃饭了,大家有事就去忙吧。
说完便端起了茶碗。
大家连忙站了起来,告辞离开。
阿樱,叶姑娘既是我们接来的,自然也要送回去。
你去送了叶姑娘到家再回来。
顾尘又吩咐道。
叶琢推辞了两句,便道了谢,跟着那叫阿樱的婆子出来,仍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
聂博文本想跟她说几句话,但看顾家的下人跟在她身边,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马车走了。
乘着顾家的马车到了巷口下车,又客套了几句,看着他们离去,叶琢正要转身,叶予期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你刚才为何要拒绝进聂家?叶琢揉了揉眉心,一面往家里走,一面道:祖父,您先别问,回家再说。
叶予期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跟她一起往家里走,进了院子又耐着性子回答了关氏和郑氏的话,这才到了厅堂,摒退左右,看向叶琢。
祖父。
叶琢也不卖关子,您看那位聂师傅在聂家的地位如何?聂师傅?叶予期微微愣了愣,不太明白叶琢问这话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道:他作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手艺不错,而且还是聂家人,在聂家的地位应该是比较尊崇的吧?你看聂家坊的那些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当然,他再如何尊崇,也比不过聂公子。
不过这也正常,谁让聂贵妃不是他的亲姑姑呢?那你觉得,顾大师这忽然到南山镇来,会不会有什么事跟聂家有关?叶琢又问。
顾大师……叶予期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好一会儿才试探地看着叶琢,难道,她想跟聂家抢地盘?叶琢摇了摇头:抢不抢地盘的,我不知道。
但我总感觉她到这儿来,一定有什么目的。
这跟你去聂家有什么关系?叶予期疑惑道。
祖父,在今天之前呢,我还很想去聂家的,主要是想学学他们特有的雕刻手法,也给咱们家找个靠山,不至于任意地被人欺负。
但从今天的事看,我还真不大想去聂家了。
您看那聂师傅,作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聂家人,在聂家的地位已够高了。
但遇到事件,他还战战競競,生怕做错事,被聂大师责罚,被聂公子责怪。
那您说,我要去了聂家,聂大师安排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嫁不嫁呢?他要我去做什么不喜欢的事,我做不做呢?祖父,我不愿意让人安排我的命运。
咱还不如就这么过日子算了。
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自由自在,没那么多的纠争烦恼。
那倒是,而且有你继父在,在这镇上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叶予期点点头。
他本就是个乐天安命的人,并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
希望叶琢进聂家去,也只是觉得孙女是个有本事的人,往高处走,过好日子,才是她应该走的路。
他只是希望孙女能幸福。
现在孙女不想去聂家,他也不会逼着她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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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想法不过,你如果不想去聂家,为何又答应他们要去参加比赛呢?叶予期又问。
叶琢苦笑了一下:那还不是没有办法了么?咱们呆的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南山镇,是聂家的地盘。
在这里,聂家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
我要是当面拒绝聂家的招揽,惹恼了他们,便是继父的官职都不保,更不要说保护咱们了。
所以,我当时也只能使出缓兵之计,把这事往后拖延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既不惹怒聂家,又能保全自己。
叶予期皱着眉头想了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难呐!你要是不表现出玉雕天赋还好,还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但现在,你的能力已被他们知道了,聂家绝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必然要收罗到聂家门下才会安心的。
你看看他们这些年,把天赋稍好的人才一网打尽就知道了。
叶琢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很后悔今天比试的时候没有收敛一下。
不过,当时真由不得我,那时脑子里全都是雕刻技法,在看到聂博易雕刻之后,我只想把感悟到的东西都表现在那块玉牌上,哪里还有空想这些利弊得失和去留取舍?这不能怪你。
你有这方面的天赋,那是藏都藏不住的。
除非你此生再不做雕刻,否则迟早要被发现。
叶予期道。
这虽是安慰的话,却也是实情。
要让一个对玉雕无比的热爱的人,因为一些利弊关系而遮掩自己的水平,故意把喜爱的上好玉料雕刻成难看的样子,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相比之下,进聂家成为一颗棋子,倒还容易接受一些。
对了,你说那顾大师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她既是北派的顾大师,想必不会想让南派壮大,把你收进聂家去吧?那咱们能不能利用她来阻止这件事呢?怎么阻止?她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
就算她发话让聂家人别为难我,你觉得顶用吗?除非,她收我为徒。
叶予期眼睛一亮:拜玉妃娘娘为师?不过这话一出,他便知道不妥。
这拜顾尘为师。
跟拜聂仲昆为师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身份更尊贵一些罢了。
不过想想有一个皇妃娘娘做孙女的师傅,叶予期还是觉得心潮澎湃。
这师一拜,叶琢的身份马上就不一样了,这对她以后的亲事,有极大的好处啊!女孩子,人生最大的事,不就是嫁个好丈夫吗?身份高了。
选择的范围也广了。
直接挑个书香门第家的公子,不比这镇上找一个凿石头的一身臭汗的汉子强?叶琢哪里不知道叶予期在想什么?她从京城里来,现在是绝不会再回京城去的。
那个地方,没有什么东西让她留恋。
而在南山镇这段日子,虽然也有纷争烦恼,但总的来说过得还很简单快乐。
她可不想再过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摇了摇头,打消叶予期的念头:祖父您就别想了。
不要说人家顾大师没有收徒的想法,就是有。
我也不能拜她为师。
为什么?叶琢放轻了声音:据我猜测,这顾大师来南山镇,怕是跟两位皇子的太子之争有关。
现在朝中太子迟迟不立。
皇上颇有些坐山观虎斗,看看大皇子和二皇子谁的能力强,就让谁当太子的意思。
南派聂家是大皇子的舅家,一向把持着南边的玉矿。
作为北派开山始祖的玉妃娘娘,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一个妃子,如果没有皇上的授意,她怎么能跑到这里来?我怀疑,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皇上的天平开始向二皇子倾斜,让北派来与南派聂家争夺地盘。
但再如何争。
大皇子终究是大皇子,就算他做不了太子,也是皇上的亲儿子。
所以这聂家是不会倒的,最多力量被削弱而已。
您说说,这两派相争,争利益争面子。
我生为南山镇的人。
却跑去拜北派的顾大师为师,不亚于打聂大师一个耳光,聂大师他恨不恨?就算他顾忌着顾大师,不好对付我;但对付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除非咱们举家北迁,再不回来。
可您在这呆了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背井离乡,那得多难受啊!没必要不是?叶予期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琢这番话,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半天,他才道:琢儿啊,你也别想自由了,你就听祖父的话,进聂家去吧。
祖父听你这一说,算是想明白了。
这两派相争,你想做那墙上的草,在夹缝中生存,不容易啊!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还是拜聂大师为师吧。
只要你有本事,让聂大师看重你,他也不会妄顾你的愿意让你去做不愿意的事的。
祖父,我想做杜公子那样的人。
叶琢却抬起头来。
您看,杜公子不就是谁都不靠,可谁都不敢得罪他,自由自在吗?想来就是顾大师,也不会去故意为难杜公子吧?毕竟不管哪个玉雕师,都得有玉料,而需要玉料,就得有赌矿师不是?叶予期诧异地扬起眉:你想去学赌矿?不是。
叶琢微笑着抬起光洁的下巴,我想做一个设计师。
设计师?叶予期瞪着眼睛看了叶琢一会儿。
对,咱们开个作坊,专接设计活。
不管是哪个作坊,不管是南派北派,只要付钱,我都可以给他们的玉料进行设计。
咱们还可以收徒,选那些头脑灵活的人,让他们去学画画,然后再教他们设计。
只要有一定的天份,做熟了,设计玉料并不难。
设计师……叶予期皱起眉头,沉吟起来。
以往做玉雕,都是玉雕师自己设计,自己雕刻的。
除了叶予章曾叫叶琢画过几张设计图之外,从来没有叫别人给自己要雕刻的玉料做设计的。
叶琢所说的这个,算是一个新行当。
这个新行当到底可不可行,利弊何在,还得仔细想一想。
祖父,反正这事不急,您慢慢想吧。
我先回房去了。
叶琢站了起来。
前段时间,她重生,然后为生存而挣扎,想方设法地将自己过继到大房;到了大房后,又一心一意地学习玉雕,想要掌握一门技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靠别人吃饭。
而且当时处的层次低,所有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多赚钱,不受人欺负,让自己平凡的小老百姓生活过得更好一些。
所以她一直没有去深想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今天聂博文开口让她拜聂仲昆为师时,她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隐隐觉得拜聂大师为师并不是一条适合她的路。
所以她没有答应下来。
然后坐在马车上,把方方面面想了一遍,她终于知道,她想要的、也适合走的,是像杜浩然那样的路。
靠自己的本事,顶天立地。
就算权势大如聂家和玉妃,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反而需要巴结和笼络他。
这才是出身平凡而又有满身傲气的人最适合走的路。
做设计师,或许没有赌矿师地位那么超然。
像聂家那样的人家,必然收罗了一部分在设计上有天赋的人。
而且很多玉料只做饰品,根本不需要设计。
而她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出让所有人满意的设计方案来。
但这也算是另辟蹊径了不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毕竟在这南山镇上,很多的小作坊还是需要设计师的,她只需要按玉料的价值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就行了。
而且,如果此路不通,以她的异能,赌矿不行,当个赌石高手也是可以的嘛!杜浩然这么久没赌出一条矿来,他不一直在为聂家做赌石的事吗?吃过午饭,叶琢便把接下来需要应对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待得心里有底了,这才用笔把上午在顾家宅子里所获得的心得细细地记了下来。
她这刚写完,秋月便敲了敲门:姑娘,顾大师派樱嬷嬷来接您来了。
樱嬷嬷?叶琢微皱了皱眉头,站起来道,给我换一身衣服吧。
顾尘说过让她陪着在南山镇逛逛,但叶琢以为顾尘累了一上午,再怎么也要到明天再出去走了。
却不想这会儿便派人来接了。
叶琢换了衣服,又跟叶予期和关氏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
怎么样?没什么事吧?叶琢一进门,叶予期便迎了上去。
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些大事,再听叶琢那么一分析,他总是悬着一颗心,生怕叶琢一不小心就惹得贵人不高兴,惹下灭门之祸来。
可除了叶琢,连关氏他都不能说。
只能坐立不安地在家里等着叶琢回来。
顾大师说,要收我为徒。
叶琢喝了几口茶,说道。
什么?这话如果是放在中午之前听,叶予期绝对会兴奋得跳起来。
可这会儿却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你是怎么回答的?(谢谢禾熙和康小坏打赏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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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闹啊?那你怎么说?叶予期紧张地问。
我说我过继到大房,就是为了给您二老养老送终的。
现在您二老年纪大了,不想离开故土,我得守在你们的身边,不能跟她去京城,请她谅解。
那她……叶琢笑了一下:那些大宅子里出来的人,都习惯这么说话,一句话绕几个弯。
我这话一说,她又怎么听不出我的意思?便顺着话赞扬我孝顺,您跟祖母有福,然后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叶予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怪罪咱们就好。
这些贵人啊,以后咱们还是少沾惹吧,一句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还是本本份份过日子的好。
说完他又问:明天还得陪顾大师游玩?嗯。
叶琢点点头,又一笑,祖父您放心,我会小心说话的,不会给家里惹祸,您放心吧。
叶予期对于这一点倒是放心。
叶琢过继过来这么久,还没见她办过一件让他操心的事,说话做事比他还老道周全。
不过他还是叮嘱一句:宁愿少说也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是。
叶琢恭敬地应了。
聂家在南山镇的宅子里,聂博文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的小厮聂云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拿着马鞭,一进屋便施礼道:公子。
听夫人说,前天您一出门,老爷就接到信,说是东凌城镇国候要的那批货出了些问题,老爷出门到东凌去了。
这一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聂博文早已停住了脚步,听聂云禀报。
此时听得这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凉了的茶杯一口饮尽,烦躁地道:早不出问题。
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
那镇国候莫非跟玉妃娘娘是一伙的?聂云自然知道公子这话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询问他,便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行了,你下去吧。
聂博文挥了挥手。
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看到杜浩然正悠然地坐在一棵树下看书。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脚步,缓步走出门去。
他的小厮聂风见状,忙搬了一张椅子跟在后面,见他在杜浩然的身边站住,便把椅子放在他身后,然后又拿起桌上的茶壶。
给聂博文倒了一杯茶。
聂博文一掀衣摆。
坐了下来。
瞥了一眼杜浩然看的书,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前面池塘旁长了绿芽的柳树,开口道:浩然,你说,玉妃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涉足南边,现在却跑到这里来。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她是遵照皇上的旨意来抢夺咱们的玉矿开采权?的杜浩然没有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全神贯注。
聂博文烦躁了,伸手过去就想抢杜浩然的书,杜浩然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手一动,聂博文的手就捞了个空。
浩然,你就跟我说说嘛。
我手下那些管事,也就只能在南云城管管事,一涉及到京城里的事,就一个个跟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浩然用眼角睨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到书上:我也是傻子,连你那些管事都不如。
聂博文就知道杜浩然不肯跟他讨论这事了,悻悻地嘟哝道: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兄弟。
杜浩然置若罔闻,兀自看自己的书。
聂博文只得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了一杯,那样子仿佛好几年没喝过水似的。
公子。
一个穿黑衣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池塘旁边,对聂博文施了一礼。
怎么样?聂博文立刻坐直了身体。
黑衣人看了杜浩然一眼,没有说话。
聂博文摆了摆手:没事,你说。
是。
黑衣人道,今天下午玉妃娘娘先去看了镇西头那棵大榕树,然后又去了春江河东边的那个渡头,在那里站了半晌,看着渡船发了半天呆。
回来临上马车时,跟叶姑娘说,想要收她为徒。
聂博文眉头一皱:叶姑娘怎么说?黑衣人垂下头去:玉妃娘娘说完那句话,就上车去了。
叶姑娘也跟了上去。
至于她们在车上说了什么话,属下没办法靠近马车,并不清楚。
不过在他们分手之后,属下跟着叶姑娘去了叶家,听到了叶姑娘跟叶老太爷的谈话。
她跟玉妃娘娘说她祖父、祖母年老,需要她奉养送终,不便跟玉妃娘娘去京城,委婉地拒绝了玉妃娘娘的招揽。
聂博文似乎松了一口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总算有点头脑。
说完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桌,明目张胆地跑到我南派的地盘来抢人,真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然后他腾地站了起来,对杜浩然一挥手,走,去叶家。
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可走到一半,见杜浩然不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颓然停下了脚步,走回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要喝,见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去了一半多,咣当一声,扔到桌上,对聂风道,上茶。
那精致的瓷制茶壶和茶杯质量挺好,饶是被他这样又拍又摔,倒也没坏掉。
丫鬟赶紧上前收拾桌子,聂风也亲自去换了新茶壶和茶杯上来,倒了一杯茶,这才退下。
杜浩然就当一切不存在,仍然聚精会神地看他的书。
聂博文气不过,凑过去在他耳边有些恶作剧地道:喂,你不是喜欢那叶姑娘吗?要不,明天我就让媒婆上门如何?你想娶她做妻或纳她为妾都可以。
啪地一声,杜浩然手里的书扔到了聂博文旁边的桌上,弄得刚刚换上的茶壶和茶杯又一阵咣当乱响,有一只杯子甚至被书撞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杜浩然站了起来,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聂博文: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聂家的利益娶妻纳妾?我娶谁纳谁什么时候又轮到你作主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吗?聂博文气极败坏地冲着杜浩然的背影嚷道。
可杜浩然脚下丝毫未停,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绿树红花间,拐了个弯便看不见了。
去,看看杜公子有什么吩咐,有事赶紧来禀。
聂博文对聂风道。
在这个外敌入侵的时候,如果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就让杜浩然拂袖而去,他父亲回来非把他杀了不可。
聂风赶紧遁着杜浩然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派人来回报,说杜浩然回到房里看了一会儿书,便洗洗睡了,并没有收拾行礼离开的意思。
聂博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一晚,叶琢又有了新的练习眼力和反应能力的方法。
那就是等到天黑,在院子里点上一根蜡烛。
红红的火光很快招来了无数的飞蛾和不知名的飞虫。
她缓缓地提起刀,手腕一动,菜刀便飞了出去,咣当一声,随着菜刀落地,一只虫子也跟着落到了地上。
叶予期站在屋檐下,看着在暗夜里不断挥动着菜刀的叶琢和那被飞虫围绕的蜡光,站了许久,这才轻轻叹了一声,回到了屋里。
而那一夜,练习到精疲力尽的叶琢最后仍是被关氏和秋月、秋菊抬着回的屋子,在费力地配合她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叶予期吃过早饭就去了玉琢坊,叶琢则在家里等樱嬷嬷来接。
叶予期才出门不久,院门便被人拍响。
秋菊去开门,门拴刚一拉开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秋菊被撞了一个踉跄,幸亏她身份壮实这才站住了没摔下去。
谁啊这么无礼?秋菊气恼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穿深褐色粗布衣裙的女人直接往里冲,她赶紧跑上去一把将那人的胳膊拉住,叫道:你找谁?想要干什么?叶琢听闻有人拍门,还以为是樱嬷嬷来了呢,从屋里出来正要迎上去,就见到了这一幕。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
可还没等她认出这女人是谁来,就见那女人挣脱秋菊的手,向她扑了过来,一边扑还伸出手来一边往她脸上挠,嘴里叫道: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我咒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挨千刀的,死了就要下地狱炸油锅,千年万年不得翻身……快拦住她!闻声出来的关氏指着那女人叫道,一面迅速地往这边跑来。
叶琢因为练刀功,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行动能力都比一般人强,哪里会让这人挠着?脚下一转就避开了她的手,然后伸出双手牢牢地把那女人的手腕抓住,皱眉道:你是谁,怎么跑来我家里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呸,我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你,叶琢这小贱人,王八蛋,卑鄙无耻下贱的臭婆娘,你还我爹爹,你还我儿子来……那女人一面骂,一面死命挣扎,期望能把手腕从叶琢手中挣脱出来,再往她脸上挠,奈何叶琢现在的力气比秋菊还要大,她这双手如同被铁钳钳住一般,她的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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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逼双手动不了,她就用脚踢。
但秋菊此时早已反应过来了,上前抱住她的腰,就死命往后拖,让她的脚踢了个空。
这女人打不着也踢不着,嘴里的话越发的骂得出格。
叶琢听她嘴里骂的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惊讶地道:龚氏?那女人听到这两个字,嘴里骂人的话戛然而止,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拍着地面,嚎啕大哭:叶琢你这小贱人,你赔我爹爹,你赔我儿子来。
你赔我爹爹,你赔我儿子来……这是龚氏?关氏听得这话,急步走近来,看着地上坐着的女子,满脸的惊讶。
以前的龚氏,虽说不是很漂亮,但也不丑。
再加上正值青春年华,被华丽漂亮的衣饰一衬,也还养赏心悦目。
可此时地上坐着的这个女人,却穿着那些做粗活的下人们所穿的褐色粗布衣裳,头发也胡乱的用一根布条绾了个髻,不过被她这一折腾,早已披头散发。
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脸瘦削得不成样子,两颚的骨头早早凸起,左边嘴角处还有一个疤痕,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就是龚氏。
关氏正待说话,院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声:叶老太太,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关氏和叶琢抬头一看,却是杨建修的继母潘氏带着两个媳妇和一群奴仆,正从敞开的院门口走了进来。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睛打量着叶家寒酸的院子。
再看看坐在地上哭闹的龚氏,眼里却全是不屑与嫌恶。
杨建修因父母还在世,即使对他们再不满,这婚姻大事也不可能撇开他们。
所以在送聘礼的时候。
杨神医和他的继室潘氏曾去过一次郑氏青云巷的宅子。
而叶予期和关氏作为郑氏的长辈,曾与郑鹏举和刘氏一起接待过杨家人,三家打了个照面。
郑氏当时当着大家的面说。
她这边的婚事托郑氏张罗。
所以潘氏今天来,应该是商量一些成亲的事情。
关氏早就听说潘氏势利刻薄,上次见面时对她的印象就不好。
此时见她撞上这一出不说到马车上回避回避,顾全叶家的脸面,反倒直直地闯了进来,心里便极为不喜,淡淡道:杨老太太要来。
怎么不派下人递帖子通报一声?知道的说我们两家关系好,熟不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老太太不懂得做客上门的礼数呢。
潘氏没想到慈眉善目的关氏言辞如此锋利。
不过她打心眼里就不同意杨建修娶郑氏,还想把自己娘家的亲戚塞给杨建修。
但杨建修长大成人又做了十几年的官,早已不是她能拿捏的了,这门亲事她再不同意都阻止不了。
为此她心里恨着郑氏,连带着怎么瞧关氏和刘氏都不顺眼。
此时被关氏呛白,她便连一点面子情都不留了,嘲讽地一笑,道:递帖子?那是我们书香门第、官宦人家行事的规矩,没想到叶老太太也知道呢。
我还担心跟你们这些工匠商贾人家来这一套,你们会不习惯呢。
到时候帖子上写的什么叶老太太也看不懂,还得跑到外边请人看,这岂不是麻烦?所以。
我便径自来了。
说完她看看又爬起来撕打叶琢的龚氏道:叶老太太不必理会我们,等你处理完这事再说吧。
关氏此时也顾不得她了,这龚氏像疯子一般扑向叶琢,那两双长着长指甲的手直向叶琢脸上挠去,那样子似乎就想让叶琢破相。
伤着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宝玉孙女,这还得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年纪身份。
赶紧上前帮着秋菊拦龚氏。
潘氏在前,叶琢也不想让她看热闹。
见龚氏扑过来,她也不躲闪,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啪地一声脆响,龚氏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脚下还踉跄了一下,秋菊和关氏赶紧把她给牢牢地按住,而秋月也拿了绳子来,绕到龚氏身上就胡乱地绑了起来。
龚氏也不挣扎,只用力地朝叶琢吐了一口血唾沫,口齿不清地骂道:叶琢你这小娼妇,你小小年纪就去勾搭男人,你要不要脸?勾搭男人不算,你还跟男人一起计算别人,给别人下套,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你卑鄙无耻下流恶毒,我咒你不得好死,自己不得好死还把身边人全克死,死了再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关氏一皱眉,高叫道:余嫂,拿抹布来,塞住她的嘴,再送她去见官。
哈哈哈……龚氏不但不害怕,反而仰头大笑起来,怎么的?敢做不敢听了?叶琢你这小娼妇,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
我怎么惹着你了,你要置我于死地?我跟我表哥在宅子里说话又碍着你什么事?你用得着叫人去捉奸还让你继父去看热闹么?你是不是哪你那继父杨建修早就有一腿,所以联起手来计算我们?怎么你不嫁倒让你娘嫁过去?你们打算母女俩共用一个男人么?你就不怕把你那继父给克死?你这命硬克父克母的小娼妇,二房不敢收留你,你就来祸害人家杨家人,你心肠何其歹毒……叶琢倒还罢了。
前世呆在深宅大院里,比这难听十倍的话她都听过,龚氏这话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不让她说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到叶家来闹,事情的根源在哪里。
至于潘氏的反应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进去。
潘氏自以为自己门第高,了不起,可在叶琢的眼里,她什么都不是,郑氏和杨建修的婚事也由不得她作主,所以此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关氏可就不干了。
先是咒骂她的宝贝孙女,然后又往孙女身上泼脏水,辱人清白,扯上乱七八糟的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卯足了劲儿往龚氏脸上扇去,顿时把龚氏打得耳朵嗡嗡作声,头上直冒金星,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关氏尤不解恨,指着摇摇欲倒的龚氏道:臭婆娘,自己婚前偷汉子,怀了孩子又嫁到别家去,把别家的钱搬空了再跑回去给人做妾,下三滥的东西,竟然还敢在这里满嘴喷粪,侮人清白。
我好好一个孙女,心术、品德、人才、本事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的?由得你来往身上泼脏水?真是犯贱讨打。
老子贪污受贿,女儿偷人又偷别人钱财,一家子坏事做尽,合该下大狱被人休离。
骂完一摆手:余嫂,秋菊,把她拉到车上送去衙门。
是。
秋菊应声就要把龚氏拉走。
慢着。
一直津津有味看戏的潘氏忽然出声。
大家一愣,看向她。
叶老太太,这位就是郑氏的女儿叶琢吧?潘氏看着叶琢问道。
正是。
关氏不知潘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你们家跟龚家的纠葛,我也听说了。
这里面到底谁是谁非、她的话有几分真假我就不问了。
但有一点,我可得问清楚了,那就是你这孙女命硬的事,可是属实?这事你们怎么没有跟我说过?一旦成了亲要是克着了我家建修,这账我找谁算去?你们这样隐藏不报,到底是何居心?关氏脸色一变:我孙女跟我们同吃同住,也没见着克着了谁,而且我家的日子还越过越好,这是福星,哪里来的命硬?再说,她既过继到大房来了,那就是我们大房的孩子。
她母亲再嫁,与她无关,杨大人以后更不会跟我们住在一起,就算她要克谁也轮不到杨大人。
杨老太太你拿这个说事,到底是个啥意思?我不跟你争辩。
潘氏一摆手,我只是要告诉你,这门亲事啊,我们还得再考虑考虑。
告辞!说着转身就往院门口走去。
而扶着她的那两个儿媳妇还使劲地盯着龚氏和叶琢看了两眼,这才跟了上去,仍扶着潘氏出了门。
关氏气得浑身发抖,追上两步就要跟潘氏理论,叶琢一把拦住她,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院口门传来潘氏惊讶的声音:聂……聂公子。
两人转头一看,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其中打头的长得极英俊的,不是聂博文还能是谁?聂博文理也没理潘氏,缓步走了进来,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龚氏,朝后面一挥手:送衙门。
是。
后面上来两个婆子,抓住龚氏就往外拉。
龚氏此时已清醒过来,知道来人是聂家公子,根本不敢作声,极配合地跟着两个婆子走了。
关氏虽说性格刚直,不畏权贵。
但面对聂博文这样的人物,还是有些紧张的。
见聂博文转头打量着院子,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招呼:聂公子,家中简陋,如不嫌弃,还请厅堂里坐吧。
不了,我就是有几句话要跟叶姑娘说。
聂博文收回目光,看向叶琢,叶姑娘,我回去把你昨天的表现跟我爹说了一下,我爹觉得既是好人才,便应该不拘一格的多加培养,不必等到比赛再拜师了。
叶姑娘看看何时方便,到南云城行个拜师礼吧。
(谢谢广寒宫主a打赏的平安符,么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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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应这话一出,潘氏跟她的媳妇明显一愣,然后面面相觑,眼里全都是不可置信。
她们都是内宅妇人,可没听说过叶琢在雕刻上的事情。
刚才见聂博文竟然到这里来,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就是叶琢勾搭上聂博文了,长得美貌就是让人羡慕妒忌恨。
这会儿听到聂博文的话,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南山镇住了几十年,聂家的事几乎没人不知道的。
不光是那些贫苦家庭出身的孩子,便是家中富足的人家,都会让孩子学一学玉雕,期望他们在这方面有天赋,能在比赛时一鸣惊人,被聂大师看中收为徒弟。
如果真是这样,那家里就跟着发达了。
不光是在生意上能得到聂家的庇护和关照,便是家里人在镇上的地位都大不一样。
其待遇便是比之县老太爷都不差。
而聂家几乎上不在比赛之外收徒,所以每三年一次的玉雕大赛,就成了普通家族晋身的大好机会,比朝庭的科举还要牵动人心。
家里有孩子一旦被聂家选中,那个家庭便鱼跃龙门,身份地位有了质的飞跃。
而现在,叶琢竟然会被聂大师赞扬有才,要收她为徒?而且还是聂家大公子亲自来通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潘氏是个极精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将杨神医治得服服贴贴的,把持杨家这么多年,让杨建修兄弟俩吃尽了说不出的苦头。
她眼不花耳不聋。
听到这话实实在在是从聂博文的嘴里说出来的,她还没等叶琢说话,就脸上堆起笑,做出极为欣喜的样子,提高嗓子扬着手帕道:叶姑娘要被聂大师收为徒弟?我没听错吧?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叶老太太恭喜呀!刚才都怪我糊涂,听得那疯婆子说几句闲话,就信以为真了,真是该死。
能被聂大师看中的孩子。
这还错得了吗?叶老太太,刚才那话就当我没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聂博文见叶琢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那清澈明亮的眼眸似乎能直直看到他的心底,他不由觉得心里烦躁起来,潘氏这番话听到他耳里就显得尤其聒噪。
将脸色一沉目光就冷冷地看向潘氏,满脸神采飞扬的潘氏觉察到他的目光,吓得忙住了嘴,脚下连退了好几步,神色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聂博文这才将目光收回,转向了叶琢。
然而还没等他的目光转到叶琢脸上,叶琢便已蹲身下去。
行礼垂眸道:多谢聂大师厚爱。
等顾大师那里不需要叶琢相陪时,叶琢便会到南云城向聂大师拜师行礼。
见叶琢终于知情识趣,不再找理由推脱,聂博文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和言悦色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也不急,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再来吧。
说完向关氏拱手施了一礼,转身朝门口走去。
关氏和叶琢见状,跟在后面直将他送到院子门口。
方才转回来。
潘氏直到这时才敢开口:那个……叶老太太,我今儿来,是受了我家老爷子之托,来跟你们商量过礼的事的。
您看如果有时间,咱们是不是坐下来谈谈?叶琢跟聂博易比赛并被聂家招揽,又被玉妃看中的事,因事情涉及面过大,叶予期和叶琢一个字都没跟关氏提起。
此时乍一听到这消息,关氏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听潘氏罗嗦?摆摆手道:议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要考虑考虑这门亲事吗?你还是回家先跟你家老太爷商量好了再来吧。
否则到时又说我们隐瞒你们什么,那就麻烦了。
然后一把拉住叶琢,走,琢儿,咱进屋里去,你跟祖母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聂公子跑到家里来说聂大师要收你为徒呢?那便去我屋里说吧。
叶琢笑道,挽着关氏的胳膊便往屋子里走。
潘氏被晾在了院子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不过她可不像叶予章那么能屈能伸,脸皮超厚。
她气恼地将手中的手帕一甩,对两个儿媳妇道:走,咱们回家。
走到院门口这才敢小声嘟嚷:不过是长得漂亮些,被聂公子找借口带到聂家去玩玩罢了。
到头来怕是连个姨娘都混不上,拽什么呀?娘!她身后的小儿媳妇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
潘氏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容貌秀丽,穿着藕荷色缠花锦锻褙子的女人正站在院门口,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很显然听到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潘氏心里顿时又悔又惊。
刚才那话,不光是抵毁了叶琢的清誉,也抹黑了聂博文的名声,被人掀发,真不得了。
她忙讨好地堆上笑容,对那女人道:这里是叶家,这位太太可是走错门了?心里祈祷这人是走错路的。
然而今天合该潘氏倒霉,门口站着的这位却是来接叶琢的樱嬷嬷。
这是个从十二、三岁就进宫一直熬到现在的老宫女,早已成了精,只从潘氏这一言半句中就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潘氏,开口道:我没走错门,我就是奉我家夫人的命令,到叶家找叶琢姑娘的。
这位太太你是哪家的?跟叶家是什么关系?夫人?潘氏一听这词就吓得魂飞魄散。
这南山镇能称之为夫人的,屈指可数。
而看这下人身上的穿着和通身的气派,也只有聂博文的母亲聂夫人才能使唤得住。
好嘛,这一下可撞到了枪口上,彻底完蛋了。
我、我就一串门的邻居,随、随便走走,嘿嘿,走走。
潘氏结结巴巴地讪笑着,蹑着脚步从樱嬷嬷身边溜了过去,然后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处。
不管将会发生什么事,先回家再说。
这些事情还是让男人们处理吧。
估摸着樱嬷嬷快到了,叶琢虽然跟关氏在屋里说话,却叫秋月一直注意着院门口。
此时早已得到通禀迎了出来:樱嬷嬷,我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您要不要先进来喝杯茶?不了,我来是想跟叶姑娘说一声,娘娘她昨日怕是累着了,今天便懒懒的不想起身,所以今天便不去游玩了。
叶姑娘也在家歇着吧。
叶琢暗暗松了一口气。
聂博文到叶家来的事,她就不相信能瞒得住顾尘。
她已做好了委婉说出并做出解释的打算。
然而现在顾尘既说病了,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大家都这么心知肚明却不敞开来说,顾全了彼此的脸面,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娘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虽然明知这些都不用她操心,但叶琢还是关切地问。
没有不舒服,就是累了,歇一天就没事。
樱嬷嬷笑道,那叶姑娘你也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叶琢客套了几句,将她们送到巷口,这才回来。
关氏只知道顾尘是京城里来的贵妇,见叶琢漂亮伶俐,请她去宅子玩了半天,又请她着陪着闲逛。
此时见叶琢不用出去,也不问缘由,高兴地道:我派人去作坊把你祖父叫回来。
你被聂大师收为徒的事,可是大喜事。
咱们商量看看要不要办几桌酒席,好好庆贺庆贺。
叫祖父回来可以,但酒席就算了。
我这还没拜师呢,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到时闹得聂大师心生不喜,不想收我为徒了,那可就糟了。
关氏一拍脑袋: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高兴糊涂了。
这酒席就是要办呐,那也得等你拜了师之后再办。
说着便到巷口派魏大祥去作坊叫叶予期。
既然叶琢说此事不宜宣扬,关氏并没有对魏大祥说什么。
所以叶予期回来时,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走到院门口,就见叶予章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
叶予章拱手高叫一声:大哥,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哦,你嫂子派人去叫我,也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叶予期应道。
在这里见到弟弟,他丝毫不觉得奇怪。
自从叶予章得知郑氏要嫁给杨建修之后,他便隔三差五地到大房来串串门,联络联络感情。
至于请叶琢帮他设计玉料的事,也体谅叶琢要参加玉雕大赛,丝毫不曾提起,极为用心地巴结着大房的人。
叶予期虽说不喜欢弟弟这副模样,但顾念着亲情,只由得他来去。
大哥,咱们有是不是要办喜事了呀?叶予章走到近前,笑眯眯地道。
办喜事?从何说起?叶予期奇怪地问。
大哥您就别瞒我了。
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听角门的婆子说,今天聂公子到你们家来了,这可不是好事将近是什么?大哥,您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您亲弟弟呀。
不说别的,从聂家得到的原石,分我一半如何?我们家人多,开销大,一半实在不多呢。
(这几天重感冒,难受极了,偏学生考证在即,忙得很。
吃了感冒药,现在是晕头转向不辩东西,码了一章放上来,实在撑不住,没办法校对了,明天再检查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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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章 打算聂公子到我家来了?叶予期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感觉不妙,根本没听清楚叶予章说了什么话,急急上前拍响了院门。
见是秋菊来开门,叶予期一进门便吩咐道:姑娘呢?叫她到厅里来见我。
又转头对叶予章摆摆手,我这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去吧。
叶予章本就是来探听虚实的,哪里肯走?笑呵呵地道:你商量你的,秋菊拿张凳子让我在院子里坐坐就行了,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讲究?等你们商议完了,就出来告诉我一声。
叶琢虽然过继给哥哥您了,但她还是我的亲孙女不是?她出嫁这么大的事,我自然也得帮着张罗。
出嫁?出什么嫁?叶予期这一回终于听清楚叶予章说的什么话了,立刻将脸一沉,你还说你是琢儿的亲祖父,就这么抵毁她的名声的?她要真出嫁,我能不通知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了,尽是说风就是雨。
叶予章也不生气,仍笑呵呵地:大哥您别急,进去问问琢儿不就知道了?因为叶琢美貌,当初就被谢云霆看中了。
所以叶予章觉得,现在叶琢添了设计和雕刻玉器的本事,被聂博文看中那再正常不过了。
一个年轻男子到一个年轻女子家里来,除了提亲,还能有什么事?叶予期急着向叶琢打听消息,也懒得再跟叶予章掰扯,见叶琢从屋子里出来往厅堂去。
他也急忙进了厅堂。
聂公子来了?他来干什么?刚一进门,叶予期就迫不及待地问。
虽然他能猜到聂博文来,除了招揽叶琢,不会有别的事——聂博文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叶琢,如果他真看中叶琢的美貌,早就派人来提亲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这南山镇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地方,叶琢雕刻水平高,聂博文此次来访绝对还是冲着她的本事来的——但他却极为担心叶琢是否对应得当。
拒绝的话说得再好听都是打聂家的脸,他真担心聂家会恼羞成怒。
让叶家大房再一次面临灭顶之灾。
他说回去把我的事跟聂大师说了,聂大师说让我不用再参加比赛,直接拜他为师就行了。
我答应安排好家里的事就去聂家。
叶琢知道叶予期担心什么,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你答应了?叶予期一愣,抬头看了看门外,见叶予章果真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
离这里有些距离,便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不想去吗?叶琢摇摇头:事可一不可二。
聂公子亲自上门再一次邀请,而且还当着别人的面,如果我再拒绝,虽然聂家不至于做出灭门的事。
只怕咱们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
而此时再投奔玉妃娘娘。
也会落得个挑三捡四,摇摆不定的印象,被人看不起。
所以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再拒绝,我便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她答应聂博文,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自然是还有别的缘由。
只是还跟从前一样,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毕竟事情是变化莫测的。
今天的预谋,明天就有可能随着事情的改变而变化,她的一些想法,实在没办法说。
再说,她前世出身豪门贵族,自然知道这些人家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她现在虽然是个小人物,不足为聂博文和顾尘所在意,但现在这两方明显是拿她来较劲。
想来她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
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的好。
叶予期听到这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地坐了下来,点头道:答应就好,答应就好。
叶琢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叶予期明显就不同意她拒绝聂家的招揽,生怕惹恼了聂家惹来大祸。
但自己一说想要自由,他二话不说就采取了支持的态度。
在这种选择站队的微妙的时刻,有这样的长辈家人,于她而言,何其幸也!叶予期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聂家?家里不用你操心,我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的。
倒是你,人生地不熟的,去那里,要万事小心。
玉妃娘娘还没走呢,只要她在这里,我就得去陪她。
叶琢道。
叶予期皱起了眉头:要是玉妃娘娘知道你答应聂家,会不会找借口治你的罪?叶琢笑道:不会的。
毕竟我是小人物,无关大局。
如果她治我的罪,反倒让聂贵妃找到借口指责她,得不偿失,所以她只会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现,以显示她的大度。
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叶予期又问了问当时的情形,听得龚氏来闹,他极为生气,道:那龚氏被你父亲休离之后在那院里产下一男孩儿,就被陶家接了回去。
你也知道,那陶长生娶的就是严庆春的女儿,听说极为泼辣厉害,自己连生了两个闺女,却不允许陶长生纳妾。
而这一次的官司,因为严庆春在官场上有些路子,把所有的家当都典卖了换了钱上下打点,倒是囫囵地被放出来了,只是罢了官。
倒是龚志民当了替罪羊,把所有的罪名都揽了下来,杖责了几十下又得了风寒,结果没几天就死在狱中。
严氏见龚氏没了靠山,将她们接回去后,抢了她的儿子,还整日到厢房里谩骂,月子没出就要她去立规矩。
而那陶长生不过是想要儿子,对龚氏并不在意。
此时儿子已得,又害怕那只母老虎,就装着没看见,这龚氏便生生地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但不管她有多惨,那也是咎由自取,与你有什么关系?她要婚前检点,也不来算计我们叶家的财产,何至于此?不去反省自己的过错,反而指责别人,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这样的人,就算再惨也不值得同情。
虽说严龚陶三家并不知道那一次的事件是由叶琢导演的,但叶龚两家终成了死敌,所以叶予期这段时间对龚家的事极为关注,不停地让唐顺贵等人探听消息,因此对这三家的事甚为了解。
而且他也不当叶琢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这些事情便毫不避讳地讲给她听。
叶琢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龚氏罪有应得,但从女子的角度上来说,她也算是个可怜人。
被陶长生欺骗了感情和身子,怀胎十月为他生下儿子,却不想陶长生薄情寡意到了这个地步,见她没有利用价值就弃如敝履。
这天下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大哥,到底琢儿跟那聂家是什么关系,您倒说给兄弟听听呀。
外面坐着的叶予章见屋里的祖孙俩说了半天没有说来,等不及了,在院子里叫嚷起来。
叔祖父要知道我成为了聂大师的徒弟,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叶琢一听叶予章的声音,就顿生无力之感。
叶予章的性子她太了解了,雁过都要拔毛,现在放着聂家这一座肉山,他不咬个满嘴油就不是叶予章了。
叶予期也知道弟弟的德性,安慰叶琢道:你放心,我会管着他的。
心里暗下决心要好好管束叶予章,不让他去给叶琢添乱。
你回屋去吧,我跟你叔祖父说说话。
他又道。
是。
叶琢知道祖父要敲打叶予章,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叶琢正在家里等着樱嬷嬷来接,家里却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仆,说顾尘一早就离开了南山镇,回京城去了,又道:娘娘说了,如果叶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去顾宅找小人,小人会托人送信到京城给娘娘的。
多谢玉妃娘娘的厚爱。
玉妃娘娘走了还记挂着民女,真叫民女不知如何是好。
叶琢恭敬地对着京城的方向施了一礼,然后叫秋月拿了点心瓜果出来招待客人,又问:不知老伯贵姓?小人是奴籍,哪里当得一个贵字?叶姑娘只唤我李三就是了。
那人道。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李老伯便是奴籍,跟着玉妃娘娘,身份都比我们高贵许多,便是我们这南山县的县太爷见了您都得恭恭敬敬的,您当不起贵字,谁还能当得起?叶琢笑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以后这南山镇的消息,顾尘怕是还得通过这位李三知道。
对这李三客气些,自然不会有坏处。
那李三见叶琢客气,脸上笑得越发的欢畅:叶姑娘就是会说话,昨儿我们娘娘还夸叶姑娘来着,说姑娘懂分寸,守本份;不慕虚荣,知道取舍。
说让姑娘放宽心,她能体谅您的处境,不会怪罪于您的。
以后有什么事,仍可以去找她。
她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顾尘这是表明她已知道自己应了聂家的邀请,表示不怪罪她?这要是对这李三不恭敬,怕是还听不到这番话吧?叶琢脸上的笑容更真诚,站起来向京城方向又行了一礼,对这李三越发的热情了。
送走李三,叶琢便对秋月道:你去作坊跑一趟,让余波去聂家坊告诉那里的人,说顾大师已离开这里,我今天就准备去南云城,问问他们应该如何安排。
是。
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而叶琢这里便让关氏和赵氏帮忙,收拾行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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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进聂府而此时,在离南云城不远的一个山坡上立着几个人。
而其中一位穿着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鹤氅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尘。
她遥望着南云城,久久未动。
直到樱嬷嬷们感觉自己脚都麻了,她这才转过身来,缓缓朝山下走去。
樱嬷嬷看着脸上明显有泪痕的顾尘,轻叹了一口气。
她跟在顾尘身边也有十几年了,但从未看透过这位玉妃娘娘的心思。
明明是皇上最宠的妃子,却不愿意当皇后,也不愿意做宠妃,每日拿着一些工具雕刻玉料,把手指磨得比男人的还要粗糙。
大多数时间不是呆在宫里,而是东奔西走的,传授玉雕手艺和到处游逛。
而这一次到这最南的边陲小镇来,更是满怀心思,莫名其妙的就会对着一棵树或一条船发呆流泪,可这个地方明明不是她生长的地方。
更要命的是,一向淡漠名利的她,竟然主动插手到两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政治旋涡当中去。
樱嬷嬷她觉得越发的看不懂自己的主子了。
她默默地跟着顾尘后面,慢慢走着,瞥眼看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过来。
而守在不远处的护卫立刻迎了上去,不一会儿便一起过来了。
她忙叫道:娘娘,您看,高阳和文源回来了。
顾尘抬头一看,只见有两个穿着黄绿色衣服的男人,正朝这边飞掠而来。
她停住了脚步,等着那两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高阳和文源便到了跟前,跪下行了一礼:属下叩见娘娘。
起来吧。
顾尘和言悦色地道。
两人谢了一声。
站了起来。
高阳又躬身抱拳道:启禀娘娘,属下照您的吩咐,去查了那位江公子的来历。
原来他是百里之外一个小镇上马商之子,因其父曾受过谢家之恩。
这一次被谢云霆收买,到南山镇来挑唆玉琢坊与聂家坊的关系的。
因上次调查叶姑娘之事时,娘娘对这谢云霆为何花那么多的金钱和精力陷害叶姑娘心存疑虑。
属下拿到这个把柄,便去逼问了谢云霆一把。
他倒是说得极为爽快,说他当初想娶叶姑娘,是因为看到她赌石,一赌一个准,而且还从她选中却没钱购买的原石中赌出了极品玉料。
他怀疑这叶姑娘身怀赌石绝技。
但因她命硬,不能娶她为妻。
这才想方设法地让叶家倾家荡产,好逼叶姑娘再去赌石。
如果确认她精于赌石,便再用手段把她弄到谢家去。
身怀赌石绝技?顾尘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吩咐道:把谢云霆收买江公子的消息放给聂家。
让聂家去收拾他吧。
可……高阳犹豫了一下,娘娘就不怕谢云霆把叶姑娘会赌石的消息泄露给聂家听?不会。
顾尘道,谢继祖之所以被流放,虽然与叶家有关,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聂博文和杜浩然。
谢云霆恨他们,所以才挑唆两家的关系,想来个坐山观虎斗。
聂家就是再逼,他也不会让聂家再得一名赌石高手,如虎添翼的。
高阳低头一抱拳:娘娘明鉴。
顾尘点点头。
不再说话,转身朝山下走去。
文源站在高阳后面,见顾尘要走,连忙拉了拉高阳的衣角。
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娘娘都还没吩咐呢。
高阳却看也不看他,扯回自己的袖子。
躬着身等顾尘走远了,这才直起身来,对文源道:有事娘娘自然会吩咐我们去做;这不吩咐,便是告诉我们只看不动,稍安勿躁。
说完一挥手,走吧。
飞快地朝南山镇的方向掠去。
而此时还没离开南山镇的聂博文收到叶家小厮所送的信,稍一思索便吩咐小厮聂云:派辆马车,送她到家里去。
告诉我母亲,这是父亲新收的徒弟,让她好好安置。
可杜公子那里……聂云迟疑着。
他可知道自家公子一直担心杜公子喜欢上叶姑娘,不愿意做聂家的女婿。
这群没用的东西,整日在家白吃白穿,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
聂博文恼恨的骂道。
聂云低着头没有作声,但那微微扬起的眉毛却显露了他的心思。
他知道,公子这骂的是他的叔伯同族姐妹。
可有那位受宠的聂微月大小姐在,谁敢往杜公子身边凑呢?没看见跟杜公子多说了几句话的五姑娘聂芊蕊被大小姐一不小心烫伤了手吗?不过这话,打死他都不敢说。
聂博文想起自己出来时杜浩然给他甩的脸子,心里就更不痛快了,摆摆手道:杜公子那里你就别管了,想管也管不着。
只让夫人安顿好叶姑娘就行了。
是。
聂云见公子没有别的吩咐,行了一礼便出去叫人准备马车。
而在叶家叶琢的屋子里,关氏一面亲自给叶琢收拾东西,一面唠唠叨叨: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前天叫铺子里做的新衣裙还没送过来呢。
要不等一天再去?反正聂公子也没派人来催不是?这要穿得寒酸了被人瞧不起怎么办啊?叶琢笑道:我这身上的春装都还是上个月做的呢,还新崭崭的,这几日见玉妃娘娘还不照样这么穿?也没见玉妃娘娘嫌我寒酸。
而且我去聂家是学手艺,又不是比美,穿那么讲究要是把聂家的姑娘都比下去了,那还惹麻烦呢。
正说着话,便听秋菊在门口嚷了一声:老太太、姑娘,太太来了。
话声刚落,便见郑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新买的陪嫁丫鬟小荷。
郑氏想来听到了刚才叶琢和关氏的谈话,伸手从小荷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打开道:我原就给琢儿做了几身衣裳,今儿正好用上。
叶琢看她手里拿着的无论的用料还是绣工都极为精致漂亮的衣服,心里一暖。
嗔道:娘,您绣您的嫁妆就好了,还给我做什么衣服?郑氏性子倔强,自搬到青云巷后就只肯花自己挣的钱。
这次陪嫁除了叶琢送她的一套头面,便不肯再收叶家大房一样东西。
本来办嫁妆钱就不多,时间也紧。
她还花钱和时间给叶琢做衣服,可见在她的心目中,女儿还是放在首位。
郑氏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女儿秀美的头发,道:到了聂家,自己当心点,别受别人的欺负。
如果在那里呆着不舒服。
就回来。
咱们家也不指望着靠你飞黄腾达,日子过平淡些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是啊,你娘这说的,正是我要说的话。
关氏忙道。
叶琢抬起头,对关氏和郑氏绽开了一个笑容:是。
我记住了。
这样的家人,才是她想要的亲人。
永远把人的安危哀乐放在最前面,而不是眼睛只盯着利益金钱。
姑娘,老太爷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聂公子的小厮聂云,说是要送姑娘去聂家。
秋菊进来禀道。
叶琢看看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走吧。
此时秋月也拿了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她要跟着叶琢到聂家去。
关氏和郑氏虽然不舍,但两人都是极爽朗的性子,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再不舍也不能哭哭啼啼、拖拖拉拉,给叶琢增添烦恼。
见叶琢起身,沉默着跟着她走了出去。
此时叶予期已把聂云让到厅堂里去了。
看到孙女拿了包袱过来,他心里也是万分不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聂云的手里:我家琢儿到了聂家。
谁都不认识。
到时候还请聂小哥多多看顾看顾,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你多指点指点。
聂云百般推辞,最后在关氏和郑氏的劝说下将玉佩收了下来。
叶琢眼尖,早已看清那块玉佩正是玉琢坊近来花大价钱进的一块玉料雕琢而成的,价值当在一、两百两之间,相当于玉琢坊一个月的纯利润。
这是老人家怕她在聂家受委曲,所以花大钱给她上下打点。
她只觉得鼻子酸酸地甚是难受,走过去扶着叶予期的胳膊,低唤一声:祖父。
叶予期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到了聂家,好好跟聂大师学手艺。
嗯。
叶琢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去吧。
别让聂小哥等久了。
不急不急。
聂云刚刚收到一份相当于他一年月钱的大礼,此时便极好说话,笑道,南云城又不远,咱们只要赶在关城门前入城就可以了,叶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去做就是。
我们等两三个时辰也没关系。
关氏心里不舍,却笑道:哪能让人等呢?况且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她操心的,还是趁早上路吧。
聂公子那里也离不开聂小哥,送了你去人家还要回来伺候聂公子呢。
叶琢自然不会让聂云等。
她跪下去给叶予期、关氏、郑氏分别磕了个头,便跟着聂云出了门,带着秋月上了聂家的马车,对终于忍不住流泪的关氏和郑氏、赵氏道:娘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一走不过是二十多天,一晃眼我就回来了。
你们别记挂。
是啊,你们这样,倒叫琢儿担心。
叶予期虽然眼睛红红的,却还是安慰着老妻等人,又向叶琢挥挥手:走吧,别耽搁了。
车夫得到聂云的示意,驾地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向前。
关氏、郑氏流着泪跟着马车跑了几步想要再送送,便被叶予期劝了下来。
聂云骑马跟在马车后面,出了南山镇,直奔南云城。
因不赶时间,马车走得不紧不慢。
聂云得了叶家的贿赂,再加上想着叶琢以后成了老爷的亲传弟子,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又是个女子,长得貌美,与杜公子的关系也极微妙,往后不管嫁谁,前途都不可限量,他对叶琢便极尽心。
骑着马走在窗边,向叶琢介绍道:……聂家老太爷去世多年。
现在家里最尊贵的是老夫人,老夫人身体不好,不大管事,家里全是夫人管着。
我家公子是大公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大小姐年纪跟叶姑娘差不多大;小公子今年只有十岁。
聂府里除了老夫人和老爷一家,前院还住着老爷的亲传弟子。
不过十二个弟子中,其他弟子出师之后,都被派到各地去做首席玉雕师了,只有排行十一和十二的弟子在府里住着。
排十一的名叫章子青,今年十八岁;排十二的叫赵松,十七岁,都是上一届玉雕大赛的佼佼者,因跟老爷的时间不长,老爷便还没给他们派差事。
叶琢知道玉雕大赛最出色、最有天赋的人才会被聂仲昆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其余的都会被聂家其他玉雕师傅收为徒。
想来这章子青和赵松都应该是极有出色的了。
聂大师没有女弟子吗?她问道。
没有。
聂云摇摇头,笑道,女子力量不够,学玉雕的本就凤毛麟角,要想像叶姑娘这样出色的,根本找不着。
叶琢面露好奇之色:杜公子是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还是住在聂府?聂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家公子自打十岁那年就搬到前院来住了,杜公子的院子就在我家公子不远处。
夫人照着公子的屋子特意给杜公子布置了住处,把他当成儿子一样看待。
这样一路聊着,叶琢对聂家的情况也慢慢熟悉起来。
不知不觉,马车在一处高墙朱门的宅子面前停了下来。
云爷,您回来了?辛苦了辛苦了。
来,马交给小的吧。
一个门房见了聂云下马,连忙跑了过来。
聂云作为聂博文的贴身小厮,在聂府的下人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他将缰绳往那门房身上一抛,便走到马车跟前,叫道:叶姑娘,到了。
叶琢掀起车帘看了看,在秋月的搀扶下了马车。
门房转身把缰绳交给马厩里的下人,看了看叶琢,问道:云爷,这位姑娘是……瞧清楚了,这是老爷新收的徒弟,姓叶,以后叶姑娘进出聂府你可别瞎了眼,把她拦在府外。
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拜见不会不会,哪能呢。
门房笑道,好奇地打量了叶琢几眼。
走吧。
聂云也懒得多理他,招呼了叶琢一声,便往角门里去。
叶琢瞥了大门一眼,跟着聂云往角门里走去。
聂家虽然没有封爵,但在南云城的地位却比知府还高。
府坻占地颇广,叶琢跟着聂云足足走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聂云一路走来都被人巴结恭维,样子颇有些倨傲,可走到这里见了站在门口的三个婆子,态度却变得恭敬起来,对其中一个穿青缎比甲的婆子道:朱嬷嬷,这是叶姑娘,老爷新收的弟子,公子叫小的带她来见夫人。
聂云来之前,便先打发了人跟聂夫人通禀了叶琢的情况,因此也不用费什么口舌,朱嬷嬷将手一挥,道:行了,你下去歇着吧,老奴是得了夫人的吩咐,特意到二门处来接叶姑娘的。
说着对叶琢福了一福,脸上堆起笑容,老奴给叶姑娘请安,叶姑娘一路辛苦了。
姑娘里边请吧,夫人已在厅堂里等你了。
有劳朱嬷嬷。
叶琢笑道,又对聂云点了点头,跟着朱嬷嬷往里边走去。
叶琢前世就在这深宅大院长大的,最知道这些下人们捧高踩低的个性。
如果此时拿出些银两打点一番,或许会获得这些下人的好感,在聂夫人面前帮她多说两句好话。
但她此番前来,另有打算,所以只装着什么都不懂。
只管跟着朱嬷嬷进了内院,并无半点要表心意的意思。
她们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进了一个院子,在一处台阶前停下了脚步。
绿萍姑娘。
叶姑娘来了,麻烦您帮着通传一声。
朱嬷嬷对站在门口的位穿葱绿色绸锻褙子的丫鬟谄媚地笑道。
稍等。
绿萍看了叶琢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便出来道:叶姑娘,夫人有请。
说着掀起了帘子。
叶琢对她微一颔首,带着秋月缓缓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转过屏风,便见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妇人。
这妇人极为美貌,上着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
下着绣栀子花蜀锦裙,端着一杯茶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身后伺立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旁边则立着一位穿烟灰紫色团花褙子的中年妇人。
叶琢拜见聂夫人。
叶琢上前几步,对坐着的那位妇人福了一福。
聂夫人放下茶杯,打量了叶琢几眼。
只见叶琢穿了一身浅绿色锦缎绣花长裙。
外面披了一件银白色刻丝灰鼠披风,头上只戴了两根用满绿的玉料雕刻而成的簪子,耳上垂着用同一块玉料制成的耳铛。
虽打扮极为简单,而且穿着也不华丽,但眉眼如画,整个人娉婷超凡,气质不俗。
你就是叶琢?聂夫人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在跟聂博易比赛之前,叶琢在聂博文眼里,不过是一个在玉雕上有些天赋的女子。
特别的地方只在于。
从未对女子产生过兴趣的杜浩然,三番五次地试图帮助叶琢而已。
所以在此之前他并未对母亲提过叶琢的事。
今天派人来禀报,也只是说叶琢的玉雕水平极高,顾尘想要收她为弟子,所以他便代父亲收她为徒,以免丢了南山派的面子。
做玉雕是个力气活。
因此在聂夫人的印象中,叶琢必然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没想到却是一个如兰似荷一般清雅脱俗的女子,而且还长得极为窈窕美丽。
小女子正是叶琢。
叶琢垂眸应道。
像你这样的女孩儿,应该在家里学学绣花,再找一门好亲事,怎么会想着去学玉雕?聂夫人笑问道。
叶琢浅浅一笑:我祖父无子无孙,我是从二房过继给祖父的,要撑门立户,所以便当男儿养了。
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你祖父倒也舍得。
聂夫人叹道。
祖父其实并不指望叶琢做这些活儿养家,拗不过叶琢从心眼里喜欢玉雕,所以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原来是这样。
聂夫人点点头,不再问这个话题,笑道,你来得不巧,老爷他正好到外地去了,要过十来天才能回来。
你先在这儿住着,熟悉熟悉环境,跟师兄们先认识认识。
顾尘到南山镇,而聂仲昆却一直没有出现,叶琢便猜想到他不在家中,所以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聂博文到聂家来。
此时由聂夫人嘴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心里暗喜,福身应了一声:是。
聂夫人转头对朱嬷嬷吩咐道:叫章子青和赵松来,见见他们的师妹。
朱嬷嬷应声去了,她又转头对叶琢笑道,以前老爷收徒,从未收过女弟子,你那些师兄都住在前院。
如今你来了,如何安排你的住处倒叫我甚费脑筋。
你是个女子,住在前院跟他们那些男子也不是一回事,但住在后院,又不方便你去跟师兄们学习手艺。
我细想了想,在后院靠近二门的地方有一个小院子,虽说小了一些,但胜在方便,不如你就住到那里去吧。
有劳夫人费心了。
叶琢躬身行了个礼。
聂夫人摆摆手:你虽带了个丫鬟,却是个不熟悉情况的。
我这便另派一个丫鬟给你,有什么活儿你便指使她干就行了。
有什么缺的,也尽管打发她到我这儿来要。
你以后要在这里长住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是老爷的徒弟,也算是我的女儿,便把这里当成家一样,不要客气,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是。
叶琢又行了个礼,多谢夫人费心安排。
聂夫人见叶琢甚是懂礼,对她倒大生好感。
招了一个叫紫荷的丫鬟过来,介绍给叶琢,又问了她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为何要过继到大房去等等问题。
正闲聊间,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后面丫鬟模样的进来便立到了一旁,而前面穿红色衣衫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琢曾在聂家楼见过的聂微月。
她一进来就道:娘,听说姑姑又从京城给我送了些衣料来,在哪里?聂夫人见女儿进来,脸上客气的微笑顿时化作真心的慈爱,宠溺地用手点了点聂微月脑袋:总是那么猴急。
我要告诉你姑姑你总没个稳重样儿,她非得给你派个宫里的教养嬷嬷不可。
娘,您还是饶了我吧。
吃饭、走路、说话都跟带个枷锁似的,您还让我怎么活呀!聂微月伸手摇了摇聂夫人的胳膊,娇嗔道。
行了行了,我这浑身正酸痛着呢,再摇摇就散架了。
聂夫人笑道。
张嘴正要叫婆子把聂贵妃送的布料给聂微月看,转眼看到叶琢,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这里,忙道:来,月儿,这位叶姑娘是你爹要收的徒弟。
她比你还小两个月呢,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不许欺负人。
聂微月这才转过脸来,打量了叶琢两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应道:哦,知道了。
便又转过身去,央求聂夫人让她看衣料。
好好好,去看去看。
聂夫人被她闹得没奈何,转头唤那婆子道,周继家的,你带姑娘进屋里去看布料。
是。
那穿烟灰紫色团花褙子的中年妇人应了一声,笑着带着聂微月往屋里去了。
这时,门口的绿萍来报:夫人,章公子和赵公子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聂夫人道。
绿萍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领进来两个年轻的男子。
前面那个瘦高个儿,穿了一件湖蓝色锦袍,相貌还算清朗;后面那一个稍矮,藏青色衣衫,相貌极为普通。
两人一进门就急走两步,对聂夫人揖了一礼,齐声道:给师娘请安。
起来吧。
聂夫人微笑地指着叶琢道,这位姑娘叫叶琢,博文代你们师父收她为徒,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
说完指着湖蓝色瘦高个儿对叶琢道:这是章子青,你十一师兄。
又指着另一个道,这是赵松,你十二师兄。
叶琢拜见十一、十二师兄。
叶琢对他们行了个礼。
章子青和赵松忙也回了个礼。
我把你们小师妹安排在了西角门旁边那个迎风院,你们这便送师妹过去吧。
在你们师父没回来这段时间,你们便多多关照她。
聂夫人说完摆摆手,我还有事有忙,你们退下吧。
是。
章子青和赵松恭敬地应了一声,带着叶琢退了出去。
这么多年以来,随着聂家能收徒的出色玉雕师越来越多,聂仲昆收徒的条件也越来越严格。
不是天赋绝佳和年纪不大者,根本不收。
而且能被他收为亲传弟子的,就算没在大赛中名列前茅,也要经过层层考核,历时一个月到半年之久。
而叶琢这一次来,章子青和赵松根本没听到风声,她更是在聂仲昆不在家时由聂博文代收进来的,这让他们极为奇怪。
刚才在聂夫人面前不好问,此时章子青便忍不住了,问叶琢道:叶师妹,你是怎么被聂师兄代收为徒的?师父他知道的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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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三章 疑惑应该知道吧?叶琢迟疑道,聂公子说他前晚回来问过聂大师,经聂大师同意才将决定代收我为徒的。
说完好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又急急道,我前几天跟聂博易师兄比试了一场。
聂公子说只要我赢了聂博易师兄,就代聂大师收我为徒。
而那场比试,我侥幸赢了,所以……什么?你赢了五师兄?章子青和赵松异口同声地问。
叶琢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怎么了?章子青上下打量了叶琢一眼,道:五师兄在我们这十二个师兄弟里,排名可是前三的。
除了大师兄和三师兄,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而且,前天师父根本没在家,出远门了。
说完又疑惑地问,你以前拜过谁为师?叶琢摇摇头:没有,我只跟祖父学过大半年的玉雕,从没拜过师父。
什么?大半年?章子青脸上的表情跟见鬼一样,便是赵松也瞪大了眼睛看叶琢。
叶琢被他们看得有些急了,扬声道:我们比赛的时候,除了一位玉雕手艺极高的前辈,还有南山县的县令袁大人和儿子在京里做官的冯老太爷在场,我真的赢了聂博易师兄,不信等他回来,你们问他好了。
秋月跟在他们后面,听到这话,皱着眉头诧异地看向叶琢。
自家姑娘的性子她还是清楚的,平时说话做事极为稳重周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现在叶琢所说的话却让她不能理解。
要知道那次比试因为关系到聂家甚至聂大师的名声。
聂家人一定都不乐意有人提起;而输在一个学玉雕还不足一年的女孩子手里,想来也是聂博易平生的奇耻大辱,他绝不愿意有人再提及此事。
这些道理,便是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丫鬟都清楚。
没道理叶琢会想不明白。
然而姑娘却就这么当着聂仲昆两位弟子的面,大大咧咧地把事情说出来了!她不就怕招来聂大师的不满与聂博易的仇视吗?要不是她一直跟着叶琢从未离开过,秋月都要怀疑眼前这位是别人假扮的了。
章子青和赵松见叶琢言之凿凿。
而且这种事情如果撒谎的话,只要聂博易和聂博文回来就会戳穿,吹这样的牛皮对叶琢没有半点好处,心里便已相信了她的话。
章子青晃着脑袋,叹道:真是不敢置信。
而赵松则睁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叶琢,饶有兴趣地问:我五师兄的手艺,在玉雕界已算是极为出色的了。
想不到小师妹竟然把他都打败了。
小师妹身上可有自己雕刻的玉器?拿出来给我们观赏一下,学习学习。
叶琢摇摇头,低下头有些赧然地道:我们家的作坊本钱小,买的玉料可不敢给我试手,怕糟蹋了。
所以雕刻的玉器极少;而且我的手艺不精,雕刻出来的玉器实在拿不出手,因此并未带在身上。
再说,我才学习玉雕那么短的时间,又从未拜过师,许多东西都不懂,哪里敢当十二师兄‘学习’二字?倒是两位师兄多多赐教才是。
叶琢这话说得极为谦虚有礼,但听到章子青和赵松、秋月耳里,却让人感觉有说不出的怪异。
聂博易是五师兄。
进门早,天赋高,是他们这还未出师的两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而这样的人,却偏偏败在了叶琢手下。
然而这位叶姑娘,却口口声声说她连师父都没拜过,学习的时间又短。
雕刻的玉器也没几件,这岂不是绕着弯骂他们都是笨蛋,拜了名师,学了那么长时间,又拿了许多玉料来练习,水平却差叶琢老远?小师妹过谦了。
你连五师兄都能赢,还这样说,真叫我们无地自容啊!章子青讪讪笑着,心里打定主意,等大公子或五师兄回来,一定要问清楚那次比试的情况。
眼前这位小师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把五师兄都打败的人,说话做事似乎有些不谙世事,不像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说话间,几人已穿过几道拱门,到了一个小院门口,紫荷上前道:叶姑娘,这便是迎风院了。
说完见章子青和赵松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又指着大约七、八丈远的一处门道:从那里出去,再往左转,便可看见一个门头上写着‘璞院’三个字的院子,章公子和赵公子就住在那里。
叶琢打量了一下院门口,又看了看那道门,忽然脸色一红,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两位师兄,不知杜公子可是住在你们的院子里?章子青和赵松眉毛一挑,看向叶琢的眼神就更怪异了。
好半天,章子青才问道:小师妹认得杜公子?嗯。
叶琢点点头,在南山镇的广能寺里,我曾跟杜公子下过棋,算是认识了。
后来我家遇到难事,他曾多次帮过我们。
这次来,我祖母特意做了些小点心,说要谢谢杜公子。
秋月听得这话,伸手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实在不够用。
出门前,关氏确实在包袱里放了些点心,但那不过是担心叶琢路上饿了,或是到了聂家怕聂家人招呼不周,饿着她的宝贝孙女,所以才装了一匣子绿豆糕给叶琢充饥,怎么这会儿却变成给杜公子的礼物了?哦,原来是这样。
章子青似乎松了一口气,指着一个方向道,杜公子不住在我们那里,不过他的住处离璞院并不远。
你到了璞院,再往东走一会儿,就会看到一处池塘,旁边种满了竹子,竹林前面挂着‘竹院’匾额的院子,那便是杜公子的住处了。
说到这里,他又好心提醒道,不过,杜公子喜欢安静,不喜欢别人打扰。
小师妹平时没事,最好不要去找杜公子。
是,小妹记住了。
叶琢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几人已进了迎风院。
这院子在聂夫人嘴里说来是小,但这个小,大概只是相对于聂府别的院子而言。
对于住在叶家大房小院子的叶琢和秋月来说,这里其实已够大了:光院子就有大约一亩地大小,左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还有一座假山,流水潺潺绕着假山而过;院子里种了许多名贵的花木,墙头上的迎春花如瀑布一般直泄下来,黄黄的花朵开满枝头,十分美丽;屋舍的红色飞檐在树木间若隐若现,可以看得出屋子的间数也不少。
紫荷姑娘。
一个婆子见有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紫荷停住脚步,对那婆子道:这处院子,夫人已拔给叶姑娘住了。
叶姑娘是老爷新收的亲传弟子,你可要好生伺候着。
又转头对叶琢介绍道,这是刘义家的,原来就留在这座院子整理花木和打扫庭院的。
以后有什么粗活,姑娘尽管吩咐她干就是。
刘义家的忙上前跟叶琢见礼。
烧点水,泡壶茶,送到厅里来。
紫荷见叶琢没说什么,又吩咐刘义家的道。
两位师兄到厅里坐着喝杯茶吧。
叶琢转脸对章子青和赵松道。
聂夫人吩咐章子青两人送叶琢到迎风院来,此时任务已完成,章子青和赵松便无意久留,笑道:不了,小师妹远道而来,又要布置房间,着实忙乱,我跟师弟就不打扰了。
我们的院子师妹也都知道了,有什么事师妹尽管让人来说一声,我们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多谢两位师兄,待收拾清楚了,小妹再到两位师兄处拜访。
叶琢也不留他们。
又将他们送到院门处,这才跟着紫荷看了她要住的屋子。
接到大公子传来的消息,夫人便命下人们把这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被褥帐子都是新的。
叶姑娘有什么缺的,便告诉奴婢,奴婢自会找管事妈妈领。
紫荷见她打量屋子,又笑道。
这些都已极好了,目前也没什么需要的。
到时缺了什么,再补就是。
叶琢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一摸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热的,显然是刚沏的茶。
紫荷见状,忙上前一步给她斟了一杯茶。
叶琢心里暗自点头。
看来,这聂夫人是个极能干的主妇,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也都训练有素。
而从这院子的安排和章子青、赵松的穿着来看,聂仲昆对自己的弟子也还算不错。
不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聂仲昆与弟子的关系,并不像坊间那些师徒关系那般,师父只想找一个衣钵传人,以便将自己的手艺好好地传承下去;而弟子对师父虽有孝敬的义务,但那种关系是平等的,互利互惠的。
而聂家不同,聂家是要参与皇位之争的,只要聂家有需要,这些受了聂家物质之恩的人就得变成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为聂家赴汤蹈火,牺牲自己的一切。
如有违抗,聂家就会毫不留情地挥起手中的刀,让你成为刀下之鬼。
想到这里,叶琢站了起来,对秋月道:拿起祖母做的那匣点心,咱们到杜公子那里走一趟。
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山桃花开紫荷犹豫了一下,笑道:叶姑娘,要不,奴婢帮您送去吧。
这丫头倒是个好的。
叶琢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必了,祖母吩咐过的,一定要亲自送到杜公子的手上。
说着,示意秋月跟上,缓步出了门。
紫荷迟疑了一会儿,并没有跟上,只是冲着叶琢的背影道:叶姑娘,我在这里给您收拾屋子,您跟秋月能找到地方吧?冲着她要帮送点心的好意,便是她要跟着,叶琢也会让她留下,所以听了这话她并不在意,应道:能找到的,要是找不到,看到有人问问就行了。
你在家吧,我们去去就回。
是,叶姑娘您慢走。
紫荷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到秋月放到床头的包袱,摇了摇头。
照这位叶姑娘行事的风格,这铺床怕是还没住热便又要被赶出去了。
不过她只是聂夫人身边不被重用的一个小丫鬟,有些话,实在不是她能说的。
秋月跟着叶琢出了门,走在花木间的小径上,见四周无人,急上一步,悄声问道:姑娘,老太太什么时候让拿点心给杜公子吃了?奴婢怎么没听见?秋月。
叶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秋月,你信不信你家姑娘?信,当然信。
秋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大半年来,叶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打心眼里佩服,这种佩服,无关于出身与地位,而是因为叶琢的机智聪明与努力上进。
信我。
你就听我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啥也别问。
叶琢的眼神自信而又坚定。
是。
秋月应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原来只是担心叶琢被聂府的权势富贵吓得失了态。
言行大失分寸。
现在知道她那样做是因为另有所图,自然把心放了下来。
主仆俩出了院子,便往二门走去。
二门上的婆子在朱嬷嬷接叶琢时就得了吩咐。
此时见叶琢出门,并不拦着,只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就放她过去了。
出了二门,果然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大的院落,上书璞院两个字;再往东走,便看到一个池塘。
池塘的南岸种满了竹子,从竹林里露出一个起翘的飞檐。
走过去一看,那门墙上挂着一个匾额,写着竹院两个字。
站在院门前,耳里只听见不远处的啾啾鸟鸣和溪水汩汩的流淌声。
眼里看到的都是翠绿的竹叶和小径旁葱绿的小草,鼻子里呼吸的全是清新。
看到这幽静清雅的环境,便是自重生以来对物质很少要求的叶琢,也不禁对地方打心眼里喜欢。
秋月上门拍响了门。
然而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
待秋月忍不住,想要上前再拍门时,门里才有一阵脚步声从外到近的传来,紧接着便有人问:谁?奴婢是南山镇叶姑娘的丫鬟,我家姑娘前来拜访。
秋月道。
叶姑娘?门里嘟哝一声,这才把门呀地一声打开一条缝。
露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一张脸。
这人打量了叶琢一眼,然后将门全部打开来,笑道:原是叶姑娘,您怎么到聂府来了?来,快请进。
叶琢见这人似乎对她甚是熟捻,但她对这人却完全没有印象。
心里虽然疑惑。
不过她并没有显露出来,只微笑道:杜公子帮过我家不少忙,这次到聂府来,家祖母便让我拿些点心给杜公子尝尝,不知杜公子可在家?在的在的。
那人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道,我叫杜忘,是我家公子的下人。
这话说得秋月都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什么叫是我家公子的下人?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叶琢走了进去,抬眼一看,发现这院子果然极大,迎面又是一个绿波荡漾如小湖一般的大池塘,池塘的岸边绿柳成荫,水上还建了一座水榭。
想来再过两个月,池塘里就会长出许多荷叶来,夏天更是开满荷花,坐在水榭里赏荷,最好不过;水岸的延伸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小石山峰,山坡上种了大片的桃树,旁边还间夹着些李树。
因正值春天,此时山上开满了桃花和李花。
这么远望过去,一片的粉红和粉白,如同天边的云霞,宛如仙境,让人心旷神怡,流留忘返不忍转目。
叶姑娘,这边请。
杜忘带着叶琢和秋月往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上走去。
绕过荷塘,一直朝山脚走去。
那片桃李林越发近了,抬眼就能看到盛放的桃红和粉白色的花瓣。
这些桃花、李花被风一吹,偶尔会飘落下一两朵。
这落英缤纷的美景,让叶琢忍不住停住脚步,伸出手接住一朵飘飞的桃花,放到鼻前嗅了一嗅,再抬起头来深深一闻,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的全是芳香。
等有钱了,一定也要弄一片这样的桃林。
叶琢如是想。
叶姑娘,前面就是。
杜忘见叶琢站在那里久久不动,出言提醒道。
哦,好。
叶琢这才抬步向前。
向前再走了一小段,就看到在那山坡的漫天桃花林中,建了一座攒顶小亭,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衫的高大男子正背朝这边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沿着石板台阶缓步上前,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那正是杜浩然,他此时左手拿着书,右手正伸出去提起身边红泥小炉上的提梁壶,往案台上的一个紫砂壶子里一注水。
那一抹动作优雅的天青色,配着漫天漫地的粉红粉白,再加上从水壶里弥漫出来的氤氲的水气浸染,竟然如同大师笔下一幅极具神韵的水墨画,有着让人震撼心灵的美。
叶琢站在亭前的台阶处,有一晃眼间的沉迷。
公子,叶姑娘来了。
杜忘的声音,打破了这幅画面的宁静。
杜浩然转过头来,看到台阶之下,一个身着浅绿色绸缎绣花衣裙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落了桃色花瓣的台阶上,朝他凝望。
他对于叶琢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只微微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来了?上来坐吧。
说完拿出一个茶杯,放到他对面的位置上,然后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对缓步走进亭子的叶琢作了一个手势,请。
叶琢也不推辞,走到杜浩然的对面坐了下来。
秋月见状,忙将手里的点心匣子打开来放到了案台上,然后退立到一旁。
叶琢也不说话,拿起茶杯轻呷一口,然后点了点头:明前龙井,果然好茶。
聂家给杜浩然住这么好的院子,他有这种名贵好茶喝也就不奇怪了。
杜浩然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微笑道:叶姑娘是个懂茶的人,在下犹记得叶姑娘在广能寺里的一番高论。
叶琢一笑,没有接话,目光落在了案台的棋盘上。
杜浩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棋盘,将左手上的棋谱一放,道:手谈一局?好。
叶琢轻声应道。
杜浩然放下茶杯,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然后头也不抬地问道:叶姑娘既不愿意做这棋盘上的棋,为何又要到聂府来?叶琢对杜浩然能一语道破她的处境和想法,并不感觉奇怪。
聂博文身在局中,自以为聂家在这一方天地里位高权重,像她这样的小人物只会以进聂家为荣,就算先前的稍有犹豫只会以为她是忌惮着顾尘,并不是不愿意做聂家的棋子。
只有杜浩然,他仅凭一介平民的身份就能让聂仲昆对他无可奈何,除了收买拉拢,别无他法,便可知他的头脑十分清醒,甚至到了跳出了五行之外,站在一个极超然地角度去看这芸芸众生的地步。
他能看透她的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像这样的人,想要利用他,除了光明磊落地承认,以获取他的认同与配合,再无他法。
所以她伸手捡棋的同时,很坦然地道:身为蝼蚁,想不作棋子便能不作吗?既要作棋子,作不了那控制棋局的人,那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尽量保全自己罢了。
杜浩然显然没有想到叶琢这么光棍,竟然就这么直接承认自己不愿意到聂府来,做聂家的棋子。
他眉头一挑:你知道我跟聂家的关系不一般,你竟然还敢这么跟我说,你就不怕我告诉聂博文?叶琢叹了一口气,手下仍然不紧不慢地捡着棋子:那也只能怨我识人不清,命已该绝。
不过也好,正好可以重新投胎,下辈子做个能够掌控别人命运的人。
杜浩然静静地看了叶琢一会儿,然后朗朗地笑了起来。
把棋盘上的棋收拾干净,他随手抓了几颗白棋在手,伸到叶琢面前:猜先。
叶琢拿起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上。
杜浩然张开手掌,那修长而有力的大掌上,躺着三颗棋子:你赢了。
叶琢伸手将黑棋棋盒拿了过来,拈起一枚放到棋盘上。
杜浩然不再说话,拿起棋子也开始下起棋来。
此时的亭子除了轻微的落子声,一片安静,只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几声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山下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杜忘,你敢拦我?你别骗我了。
什么杜哥哥要看书不让人打扰,那刚才进去的女人是什么?难道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交手就算叶琢对聂微月的声音不熟悉,一听这语气,便知道是她来了。
她抬起眼来,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却对山下的闹腾充耳未闻,拈起一枚棋子,啪地一声,打了个劫,吃掉了叶琢的几颗棋子。
叶琢微笑起来,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棋盘之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拈着棋子,正在思索如何下子的时候,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就从山下急跑上来,嘴里还高声叫道:杜哥哥。
看来这盘棋是下不成了。
杜浩然仍然没有抬头,眼睛盯着棋盘道,你觉得最后是你赢还是我赢?杜浩然的棋力不俗,但叶琢攻守得当,整个局势还是掌控在她手里的。
虽然杜浩然此时的态度让她十分的感激,但她仍然实事求是地道:如果你没有奇招的话,这盘棋还是我赢。
杜浩然静静地凝望了她一会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道:很好,很不错。
这很好很不错的,也不知他指的是棋,还是叶琢这个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此时聂微月已进了亭子,见这两人谈笑风生,眼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她无视成了空气,这简直是赤祼祼的蔑视啊!杜哥哥倒还罢了,他一向如此。
可那个小门小户千方百计想挤进聂家的贱丫头,竟然也敢这么对待她。
像这样的人看到自己这聂家大小姐生气了,不应该瑟瑟发抖地跪到地上磕头求饶的吗?她竟然还坐在座位上,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聂微月只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也顾不得杜哥哥高兴不高兴,一冲进亭子就哗啦啦地伸手把案台上的棋局搅得一团乱。
桌上叶琢那杯茶咚地一声被她撞倒了,茶水朝叶琢这边流了下来,叶琢连忙站了起来。
避到了一旁。
你又胡闹些什么?杜浩然皱起眉头,对聂微月道。
聂微月眼睛一红,定定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然后将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了叶琢身上。
叶琢见过聂姑娘。
叶琢福身施了个礼。
聂微月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哽咽压了下去,然后下巴一抬,斜睨地看着叶琢:你认识杜哥哥?叶琢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原以为聂微月一上来,就会不顾一切地把桌子掀翻,然后指着她的鼻子就一顿臭骂。
再让下人把她拉出去打几板子呢。
以前京城里的那些娇蛮女子,都是这么干的。
没想到这聂微月虽被宠爱,但还算有几分头脑,并没有立刻发作。
看来那位聂夫人对子女的教育还是挺成功的,聂博文也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坏毛病。
她低下头去。
又把那套说辞拿出来说了一遍:是。
聂公子和杜公子到南山镇的广能寺去,叶琢正好也在那里,所以便与两位公子认识了。
后来聂公子和杜公子又帮过我家一次忙,所以这次来,家祖母便让叶琢带些点心给杜公子吃,以表谢意。
哦?就是这玩意?聂微月略带讽刺地指着那盒仍装着满满的点心匣子问,然后不等叶琢回答,就一挥手道,杜哥哥的饮食。
都是我家特意从京城里请来的厨子做的,别的点心他根本不吃,怕不干净;而且,他也不喜欢吃甜食。
行了,你拿着你的点心退下吧,我跟杜哥哥还有事要谈。
杜哥哥喜静。
以后没事别来打扰他。
我家聂家的规矩大,像你这样乱走乱撞的可不行。
是。
叶琢很温顺地行了个礼,示意秋月拿起点心匣子,退了出去。
至始至终,没有再看杜浩然一眼。
秋月看看叶琢,再看看杜浩然,见两人都没别的表示,只得拿起点心匣子,跟在叶琢后面下了山。
一直默不作声的杜浩然在叶琢走下山,而聂微月在他对面坐下来之后,举起手臂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扬声道:杜念,出来收拾桌子,我要去睡觉了。
说着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出了亭子。
本来聂微月因为杜浩然并没有吃那贱丫头带来的绿豆糕,也没有出言将她留下而得了些安慰,正要说她一会儿亲自去给杜浩然做点心,没想到杜浩然根本当她不存在,在叶琢走了之后,竟然就这么拍拍屁股也走了。
她顿时气得鼻子冒烟,但便是她的父亲聂仲昆和哥哥聂博文都拿杜浩然没有办法,杜浩然要走,她哪里拦得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杜浩然眼前上演过无数次,得到的效果便是杜浩然对她越发的冷淡和疏离,所以这一次,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杜浩然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条道路上。
杜浩然喊了那一声后,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来。
他也不顾聂微月还坐在亭子里,哗哗哗地飞快收拾着东西,临到末了,他还走到聂微月前面指着她屁股下的凳子道:聂姑娘,让一让,让我把垫子收拾起来。
杜浩然这两个下人,从没个下人样儿,懒散无礼得很,偏杜浩然对他们极为纵容,把他们当兄弟一样对待。
所以聂微月即便是聂家的宝贝闺女,也不敢对杜念发脾气,生怕惹恼了杜浩然。
她站起身来一跺脚,含着眼泪朝山下急奔而去。
姑娘,您慢着点,小心摔跤。
她的奶娘钱嬷嬷忙在后面喊着,然后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地紧追上去。
秋月捧着点心匣子满肚子的疑问跟在叶琢后面,看着前面一边走一边欣赏桃花林的叶琢的背影发呆。
她刚才感觉有点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了:是个人都看得出聂姑娘喜杜公子,叶琢来找杜浩然,就是要勾起聂微月的怒火,从而让她大闹一场,把她们主仆俩赶出聂家去。
但让她疑惑地是,姑娘的言行为什么不过激一点,让聂姑娘的怒火来得更猛烈一点呢?叶琢在那条青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享受着漫天的桃花纷飞,心情极为愉悦。
当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朝她奔来时,她的嘴角向上扬了一扬,脚下走得越发的慢了。
古代庭院比较大,从门口走到里面的院子往往要走很远。
所以为了便于行动不便的女子或老人、病人出入,都会把路径修建得比较大,以便于下人们抬着轿子行走。
此时叶琢走在路的中间,而秋月便跟在她的右后边,两人只占了这条路不到三分之一的宽度。
听到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秋月一边转过头去看来者是谁,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叶琢,生怕她被后面的人撞倒,但一拉之下去没有把叶琢拉动。
她正想转头去看个究竟,一个红色的人影飞快地从后面跑了过来,直直地往叶琢那个方向撞过去。
秋月一惊,正要张嘴大喊姑娘小心,便见叶琢飞快地往旁边一闪,然后伸出手,一把扶住了那穿红衣的快要摔倒的人。
姑娘,姑娘。
一大群丫鬟婆子大呼小叫地从后面飞奔上来,赶紧伸手将聂微月从叶琢手里扶了过来。
你……聂微月瞪着叶琢,半天说不出话来。
聂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但说到底还是工匠出身,为了有一身好力气练玉雕,家里孩子自小就打熬筋骨,连带着聂微月也会两招三脚猫功夫。
她刚才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找地方发泄,干脆就采取这最直接的办法,想要撞叶琢一下。
在她想来,叶琢被撞伤了,也不敢去母亲面前告状,就算告状也没什么大不了,母亲还能为了这野丫头打自己一板子不成?她摔这一跤绝对是白挨;就算自己失算没把她撞到,自己摔倒了,丫鬟婆子们怕负责任,就会就把过错推到叶琢身上。
以母亲疼爱自己的程度,就算不会惩罚叶琢,也定然会对她不喜,连带着父亲也不会喜欢她,看她在聂府怎么混!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变成了这样。
自己好像不但没有害到叶琢,反而欠了她一个人情似的。
聂微月的奶娘钱嬷嬷是在内宅里混到成精的人,对自家姑娘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也对她这种小儿科手段叹气不已。
此时见聂微月瞪着叶琢,似乎还想说话,她忙对叶琢笑道:对不住啊,刚才我家姑娘跟杜公子闹了些别扭,一气之下跑快了些,差点就撞着了叶姑娘。
说完上下看了叶琢两眼,叶姑娘没被撞着吧?一句话就把有意变成了无意,而对于叶琢伸手扶住聂微月这事一字不提。
没有,不碍事的。
叶琢笑了笑,看向聂微月,聂姑娘没伤着吧?哼,放心,死不了。
聂微月一把挣脱丫鬟的搀扶,大步朝前走去。
钱嬷嬷向叶琢歉意地笑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叶琢也不在意,带着秋月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出了竹院。
五哥,你回来了?一出院门,聂微月就看到聂博易跟章子青、赵松正朝这边走来,赶紧上前去问道,我哥呢?他回来了没有?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冲突大公子没回来,在处理一些事情。
聂博易沉着脸道,说完这话,就将目光锐利地投射到叶琢身上。
叶琢被他这一看,脸上露出极不自在的神情,僵僵地笑了一下,道:五师兄,您回来了?聂博易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叶琢,那目光凌厉得能把叶琢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见聂博易这表情,大家都一齐看向叶琢,神态各异,但都没有说话,场面安静得极为诡异。
叶琢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咬了咬嘴唇,不安地道:五师兄为何这样看我?聂博易冷笑一下,道:我是想好好看清楚叶姑娘是如何的了不起。
叶琢的脸色变了一变,抬起眼来看向聂博易:五师兄为何这么说?小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五师兄尽管指出来就是,何必这么冷嘲热讽?五师兄?你现在还没拜师呢,我看你还是先别叫什么师兄的好,免得到时候再改口就麻烦了。
聂博易的口气却越发的讥讽。
那么聂师傅,请问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聂大师要将我扫地出门?叶琢微扬起头,盯着聂博易的眼睛。
聂博易左边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抹嘲弄:现在南山镇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聂家坊的首席玉雕师跟玉琢坊的叶姑娘比试,结果输得一塌糊涂。
当时玉妃娘娘和聂家大公子、南山镇的袁县令、冯老太爷都在场。
玉妃娘娘和聂大公子看了叶姑娘雕刻的玉器,都称赞它为大师之作。
聂公子爱才心切,亲自上门,代聂大师收叶姑娘为亲传弟子。
什么?叶琢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聂博易。
聂博易却不容她说话,紧接着道:叶姑娘只自学玉雕半年,就能赢聂大师的亲传弟子了,还真是了不起啊!唯恐别人不知道,还宣扬得到处都是。
像你这种只顾自己私利,不顾聂家名声的人。
我师父还真不敢收你为徒呢!叶姑娘不如回去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好了,为什么还要拜我师父为师?叶姑娘就不怕我们聂家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吗?叶琢一听这话,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莫非聂师傅怀疑这话是我传出去的?我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不笨,这样的话传出去。
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想来聂师傅这个怀疑不是聂公子的意思吧?再说,聂大师收不收我为徒,可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你说的这些话,可能代表聂大师的意思?如果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去。
秋月一听这话,眼里露出兴奋的神情来。
终于可以离开聂府了吗?虽然到这里来才半天,但她却已极讨厌这个地方了。
说话做事都得看人脸色。
时时提起一颗心。
生怕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惹人笑话或受到惩罚。
这种战战競競的感觉,让她想起她刚卖身到叶家二房的时候。
虽然同样身为奴婢,但叶家大房和聂府这两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然而叶琢说完那些话,并没有负气地转身就走,而是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聂博易。
似乎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比试的消息自然不是叶家人散布出去的。
顾尘不知是怕连累叶琢受怀疑,还是想故意挑衅恶心一下南派,或者两者皆而有之,这件事做得毫不掩饰。
她离开南山镇的时候,跟她来时的悄然无声完全不同,头天晚上就遣下人去通知了袁朝林和冯成增。
虽然下人并没有示意第二天要大张旗鼓,却也没有明着说要低调行事。
袁冯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顾尘的意思,否则悄悄走就是了,最多走了之后再派下人来说一声,用不着头晚就来相告。
所以都不敢怠慢,第二天带着妻儿热热闹闹来相送,有朝服的穿朝服,有诰命在身的穿诰命服饰,一大早就骑马坐轿地朝顾尘所住的宅子奔去。
这架式一出,镇上的人都知道来了大人物。
而顾尘原来隐在暗处的护卫也全身披挂,走在顾尘的马车前开道。
再加上后面跟着的袁冯两家人,一路上引来无数看热闹的人,玉妃娘娘到南山镇来住了几天的消息立刻不径而走,聂家坊与玉琢坊暗地里比试了一场、聂博文代父亲收叶琢为徒的事,也由夹杂在人群里的陌生面孔传了出去。
不过,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玉妃娘娘是北派大师顾尘的事,并没有被说出来。
当时聂博文虽然去了叶家,但聂家的属下都把这情形看在了眼里,待聂博文一回府就把这事报了上去。
聂博易听到街上的议论,哪里还有脸在南山镇呆下去?气恼之余,又不能去找顾尘的麻烦,干脆怒气冲冲地回府来找叶琢的晦气。
在他看来,这南边学玉雕的没人不削尖了脑袋往聂家钻的。
就算叶琢有几分本事,现在顾尘走了,除了聂家她也无处可去,就算讽刺挖苦她几句她也只能忍着,绝对不会拂袖而去让他受责罚的。
此时见叶琢嘴里说得凶,脚下并没有走的意思,聂博易心里越发的得意,冷笑一声道: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我不知道。
但我一回来,两位师弟就问我是不是跟你比试过,你是不是赢了我。
莫非南山镇的消息还会长翅膀,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飞到两位师弟的耳朵里不成?这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还能有谁?叶琢胀红了脸,仰起下巴梗着脖子,眼里噙着泪水道:两位师兄不是外人,他们问起,我为什么不能说?莫非聂师傅以为他们不够资格知道关于聂家的事?再说了,我又没撒谎,凭真本事赢了你;我现在又进了聂家,就算说出去也不会对聂家不利,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我为什么不能说?聂师傅要是不服,拿出真本事赢了我就是,何必这么连推带搡地嘲讽挖苦于我,还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莫不是你们看我是个弱女子,都来欺负于我?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赢了你,你没面子,对我怀恨在心罢了!话说到最后,她哽咽起来,话声未落就伸手一抹眼泪,转身就走。
姑娘……秋月狠狠地用眼睛剜了聂博易一眼,急追上去。
这女人,真不要脸!等爹爹回来,我去跟他说别收这女人为徒。
聂微月本就对叶琢不满,此时见她又做出对聂家不利的事来,越发地觉得讨厌,冲着叶琢离去的背影愤愤地道。
聂博易长叹一声道:大姑娘就别掺合这事了。
你刚才不听她说了吗?我是因为输不起,对她怀恨在心,所以才巴不得她滚蛋的。
这要让师父知道了,定然说我心胸狭窄。
不但不会赶她走,反而会责怪于我。
大姑娘要为我好,就忍着吧。
说完对聂微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章子青和赵松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不过叶琢和聂博易孰是孰非还真说不好。
而且聂博易素来自视甚高,跟他俩并不亲厚,这件事他俩也不想偏帮谁。
见聂博易离开,他俩对视一眼,他们也跟着离开了,打定主意绝不掺合此事。
聂微月的眼珠子则转了一转,对丫鬟婆子一挥手:走吧,回去。
说完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姑娘,那玉妃娘娘是宫里的人,想来此次来南山镇,有可能跟咱家贵妃有关系。
这叶姑娘的事夹杂在其中,虽说不至于影响大局,但如何处置自有老爷定夺,你还是别掺合的好。
钱嬷嬷就算不是聂微月肚子里的蛔虫,却也相差不远了。
看聂微月眼珠一转,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赶紧苦口婆心地劝道。
聂微月最不耐烦听钱嬷嬷说教,赶苍蝇似的摇摇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钱嬷嬷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叶琢一路哭泣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惹得丫鬟婆子只朝她张望,有些好事的还拦住秋月向她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秋月不知道叶琢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自不肯乱说,只讪笑道:我们姑娘虽说是小户人家出身,在家里却也是娇惯的,受不了一丁点委曲。
没事,过会子就好了。
说完,急急追了过去。
这话虽然什么都没说清楚,但却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有人给叶琢气受了。
什么人会给老爷新收的弟子气受呢?联想到刚才叶姑娘好像去杜公子的院子了,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秋月回到迎风院,见叶琢捂着被子躺在床上痛哭,而紫荷则站在床边柔声安慰,忙上前道:紫荷姐姐,不碍事的,姑娘心里委曲,哭哭还好一些。
您忙您的去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紫荷是个恬淡性子,在聂夫人院里就因为不会来事讨好,一直不被重用。
此时见秋月这样说,她也无可无不可,点点头道:那就有劳秋月妹妹了。
说完转身出去,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叶琢生怕紫荷这些聂府的下人起疑,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了下来。
秋月拧了帕子给她净脸,低声道:姑娘,咱们为什么不收拾东西现在就回去?难道这委曲受得还不够么?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考量有些事有些话,对叶予期不能说,但对秋月却说得。
而且现在两人同舟共济,许多的行动还得一起配合,所以跟秋月交心,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就很有必要了。
但事情变化太快,在叶家时叶琢根本没有时间跟秋月说话,后来就一直不方便。
便是此时,谁又知道有没有高手在关注她们的一举一动呢?叶琢竖起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然后扬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也想回去。
可是,我才到聂家一天,就这么被赶回去,我会成为南山镇的笑柄的,我不想丢祖父的脸。
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秋月,如果聂大师也误会我,说那些事是我散布出去的,不收我为徒了,那我该怎么办呀?秋月见到叶琢的手势,就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顺着她的话安慰道:不会的,聂大师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姑娘是被冤枉的。
而且姑娘的本事,玉妃娘娘都夸赞过,聂大师连您都不收,还能收谁去?叶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我总觉得心里难受。
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说完用手指隐晦地指了指外面。
秋月意会,道:要不,咱们到外面走走吧。
这院子这么漂亮,姑娘住在这里应该高兴才是。
好吧,走走吧。
叶琢没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扶着秋月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沿着池塘转了大半圈。
走到池塘旁边的独立小亭里,看到这里四处空旷,旁边又有汩汩的流水声,在这里说话不容易被人偷听。
叶琢抬头看了亭顶一眼,确定上面没人,才进去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秋月,如果我今天受了委曲跑回家去,明天就有聂府的管家甚至聂公子、聂大师上门去跟我道歉,请我回来。
你说我回不回呢?这……秋月愣了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必须得回,否则就一定会惹怒聂家。
聂家的面子,不是咱们能驳回的。
所以,受的这点委曲是不够的。
这也是我没有进一步触怒聂姑娘的缘故。
为了一点小事就暴发的怒火,是没有杀伤力的;我要的。
是慢慢在心里积压,最后忍不住喷发的火山。
秋月一把抓住叶琢的手,眼里极度不安:可那样的话,咱们就危险了呀!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要不,咱们就好好呆在这聂府里吧。
就算要看人脸色过日子,也总比丢了命强。
相信我。
不会有事的!叶琢看着秋月的眼睛。
坚定而自信微点了点头。
秋月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迅速平静下来。
姑娘筹划离开叶家二房时,也是这样的表情,那么自信,那么成竹在胸。
最后,果然一切尽在掌控,她们一起成功到了大房。
秋月相信,这一次。
就算聂府比起叶家二房可怕十几倍,凭着自家姑娘的聪明睿智,她们也一定能平安回家的。
平静之后,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姑娘,您说会是谁把比试的事情说出去呢?叶琢笑了一下:还能有谁?除了玉妃娘娘,再不会有别人。
玉妃娘娘?秋月一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玉妃娘娘是帮二皇子的。
她这次到南边来,就代表着大皇子在宫里过得很不如意,以至于让二皇子的手都伸到他的大后方来了。
这南边的玉矿开采权,可能要被重新分配了。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不过玉妃娘娘这样做的用意,我却是想不出。
表面上看她似乎是想利用这件事打击一下聂家的名声,但在整个南云的人都靠聂家吃饭的情况下,这打击的力度有限,不过是恶心一下聂家罢了。
但实际上,她却间接地提醒了聂家,要采取措施应对京里来的变故了。
秋月微张着嘴,有些呆滞地看着叶琢。
她就想不明白了,同样的一件事,怎么她能想到的,跟姑娘能想到的差的这么远?姑娘怎么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想到朝堂之争去?好半天,她才将思绪收回,有些不满地道:看上去玉妃娘娘对姑娘您极好的样子,却不想临走了还害了您一把。
大皇子跟二皇子的事,关您什么事啊?她就不知道她这么一宣扬,聂家就会把怒火撒到您身上吗?咱们是招她了还是惹她了?那么一个菩萨一般模样的人,心肠怎么就这么歹毒?丝毫不顾咱们小老百姓的性命!叶琢却摇摇头:不,你想错了。
玉妃娘娘这么做,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看,聂博易把这消息带回聂家来,聂家并没有把咱俩怎么样吧?而聂博易也只是因为名誉受损心时有气,用语言挤兑挤兑我,借此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罢了,并不敢做什么。
这就说明,聂博文知道这事并不是我或者叶家人所为。
所以于咱们而言,并无大碍。
可这也只说明对咱们没有致命的坏处罢了,又哪里来什么好处?秋月嘟了嘟嘴。
就算聂家知道这事不是叶家人所为,不会惩罚叶琢,但心里总是个疙瘩的吧?以后对待叶琢,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在秋月看来,顾尘这样做就已是害了叶琢了,哪里还能谈到什么好处?别急啊,你听我说完。
叶琢笑了起来,聂公子虽然代父收我为徒,但我拒绝了一次聂家的招揽,还陪了玉妃娘娘四处游览闲逛,差点成为她的徒弟,这终会让他不舒服,觉得我跟玉妃娘娘比较亲,以后没准会被她利用,成为北派的内应。
而现在,玉妃娘娘这一招丝毫没有顾忌到我,明知道这消息一出聂家或许会迁怒于我,也仍这么做了,这就表明,玉妃娘娘并不是如何看重我,当时让我陪她闲逛,想要收我为徒,没准只是想恶心恶心聂家罢了。
也算是去除了聂家人的一块心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而更重要的是,经她这么一宣扬,以前因为谢家事件而关注到我身上目光就将又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当我在聂家受了大委曲跑回去、再不肯来聂家时,关注我的人就更多了。
这时聂家还敢用那些明的、暗的手段来逼迫我、威胁我、陷害我吗?不能!他们只能安抚我、放过我,以维护聂家宽容和善的名声。
再加上我是女子,以后一成亲生子就陷入生活琐事当中了,就算有些天赋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件事情,就会平复下来。
姑娘,您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得这么远这么多?秋月瞪着眼睛看着叶琢。
叶琢伸手敲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人力有时尽,再有七窍玲珑心也抵不过命运的一个小小安排。
如果聂大师今晚或明天就回来,而且毫不迟疑地收我为徒,我除了一辈子听聂家人的话,成为他们手里的棋子,便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那能不能早点……叶琢看到紫荷手里拎着食盒从远处走过来了,不待秋月说完,便打断她的话道:这事千万不能着急,一急就露痕迹,那才真是灭顶之灾。
一切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才不会引起聂家人的怀疑。
说完便转移了话题,闲聊起这个小院子的布局来。
叶姑娘,到饭时了。
不知您是在这亭子里用餐呢,还是回屋里去用?紫荷走到近前,对叶琢道。
叶琢站了起来:回屋吧。
这里风大,并不适合用餐。
一行人回到了叶琢的住处,紫荷便跟秋月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摆到桌上。
聂家倒也没有因为聂博易带来的消息就苛待叶琢,紫荷拿来的饭菜还不错--饭是碧梗米做的,据紫荷介绍,这是只有聂府的主子才能吃到的米饭;而菜则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有冬菇焖野鸡、烩鸭丝、糖醋里脊、什锦豆腐、油焖春笋、素炒莴苣和一碗鲫鱼奶汤。
叶琢表现得十足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看到这些菜,让紫荷一个一个菜地介绍了一遍,惊叹一番,然后逐个一一尝过,这才抬头道:你们都坐下吃吧。
紫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奴婢一会儿到厨房里吃。
却不肯帮秋月拿主意。
秋月则犹豫了一下。
桌上的这些菜,份量也还足,叶琢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
叶家大房一向仁厚,从不把她跟秋菊当下人待,吃饭的时候都是一起上桌的。
而且,如果一会儿她跟紫荷到厨房里去吃饭,就留下叶琢一个人在这里了……她这还没有想停当,叶琢就道:那等会儿秋月也跟着去厨房吃吧,趁着紫荷在这里,熟悉熟悉去厨房的路。
否则紫荷要有别的事被派出去了,我们主仆就得饿死。
是。
秋月暗自惭愧,觉得自己远不如姑娘考虑得周全。
叶琢不再说话,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
聂府的厨子,自然不是关氏和余嫂这些清贫惯了的小户妇人的手艺所能比的,即便叶琢去过一次得月楼,感觉那里厨子跟聂府的厨子还是没法比。
聂府的这顿饭,倒是叶琢重生以来吃得最舒服的。
将一碗鲫鱼奶汤喝下去,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碗道:收吧。
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杜公子救命是。
秋月和紫荷把桌上还剩下的大半饭菜都收拾起来,装到了食盒里,准备一会儿拿到厨房去。
喛,今天这顿吃撑了。
叶琢站起来,走了几步,对秋月道,秋月,去沏一壶茶来。
是。
秋月应了一声,忙去沏茶。
紫荷则看了看天色,神色有些着急。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去厨房帮叶琢拿饭的时候就差不多过饭时了。
她从聂夫人的院子里被派出来伺候叶琢,属于被贬谪的人,厨房里的婆子可不会那么好心帮她留饭菜。
这会子再等秋月慢慢地烧开水,把茶沏上,厨房里早就没她们的饭了。
叶琢仿佛没有看见紫荷那频频看天的动作,只管在房里踱步。
她在等,等肚子疼。
她上辈子,出嫁前是国公府上受宠的嫡女;下嫁后是丈夫婆婆仍需仰望的存在,她不需要宅斗,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宅斗。
宅斗不光是要像下棋一般谋篇布局,更应该是对人性的精准把握。
因为此时你手中的棋是活的,人与人的性格迥异。
同样的一招计谋,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得到的结果会完全不一样。
所以自打从接触聂微月,打算利用她以达到离开聂府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断过对聂微月的性格分析。
而从今天在杜浩然院子里那短短时间的接触来看,聂微月其实是不笨的,她很聪明;但因为聂夫人太过能干,对她保护太好。
所以她几乎不用处理什么问题。
这就造成了她头脑略微简单,处事任性冲动,喜欢或讨厌某人时,就会直接了当去追求或羞辱。
没有丝毫顾虑的性格特征。
这种性格特征,在从山上下来时的那一撞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没有聂博易那一出,或许聂微月那一撞就算了解了今天的恩怨。
不会再一次找她的麻烦。
因为在聂微月的意识里,她已明确警告过叶琢不许再去找杜浩然了,寄人篱下的叶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公然与她这聂家大小姐作对。
她虽骄纵任性,但聂夫人的管束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杜浩然大概也不喜欢太过蛮横无理的姑娘,所以除非叶琢违背她的命令又去找杜浩然。
她是不会再来为难叶琢。
但聂博易那一出,算是挑起了她的怒火,让她对叶琢的讨厌达到了一定程度,非得做出点什么来才舒服了。
而让人把叶琢往池塘里撞,或是找人把她打一顿。
都不会是她所使用的方法。
因为这样容易留下把柄,一旦追究起来,她恐怕逃不过聂夫人的责罚。
当然,这种责罚或许是训斥一顿,或许饿上一餐,禁足两天。
虽不伤筋骨,但终让人不爽不是?于是给她的饭菜里加料,就应该是聂大姑娘最佳的选择。
可是,怎么现在肚子还不疼呢?难道自己想错了?叶琢正纳闷间。
忽然感觉肚子一紧,一阵疼痛从小腹处直直往上传来。
哎哟……她禁不住呻吟起来。
紫荷见叶琢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捂着肚子跌坐到凳子上一个劲儿地呻吟,心里一惊,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叶姑娘?我肚子疼。
哎哟,好疼。
叶琢虽然预料到了会肚子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疼。
她的脑子似乎被一根东西扯住了似的,什么思维都没有了,只余下了疼痛。
她甚至感觉不出身上已开始一阵阵地冒冷汗,额上已渗出汗水来。
天呐,怎么办?紫荷自打进聂府来做婢女,都是在别的管事丫鬟领导之下的,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未自己拿过主意。
此时见状,六神无主,急团团地打了个转,就飞奔着出了门,高叫道:秋月,秋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为方便沏茶,小厨房设在离主屋不远的一个角落,秋月听得紫荷那叫声里透着一种惊惶,心里一惊,忙放下柴火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你家姑娘说她肚子疼。
秋月叫道。
啊?秋月惊叫一声,飞快地朝房间里跑去。
进到屋里,见叶琢趴在桌子上,一只手痛苦地往桌上抓挠,桌上的一只茶杯不知什么时候给她扫到地上去了,摔了个粉碎。
姑娘,姑娘,您怎么样?怎么样?她顾不上地上的碎瓷片,几步上前抓住叶琢的胳膊摇晃。
扶……扶我上茅厕。
叶琢抬起头来,闭着眼睛急急道。
好,我拿恭桶。
秋月飞快地跑出房去,拿了个恭桶,放到卧室的屏风后面,扶着叶琢进了里屋,一面对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紫荷道:紫荷,你赶紧去请大夫。
是。
紫荷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跑出去了。
叶琢从屏风后面出来,脸色好了许多。
秋月扶着她到床上躺下,问道:姑娘,您感觉怎么样了?叶琢闭着眼睛,刚要说话,猛然间脸色一变,道:快,扶我到屏风后面。
屋子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叶琢这一去,便半天没有从屏风后面出来。
待终于被秋月扶出来时,她的脚已站不稳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秋月见状,流着眼泪道:姑娘,姑娘,您怎么样啊?您可千万别有事啊!又心急如焚地望着门外,紫荷怎么还不来?紫……紫荷做不了主,得上报聂夫人,一时半会儿请不来。
你快去找杜公子,就说看我的情形,好像是要快死了。
求他……求他救命!叶琢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道,在秋月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脸上皱成了一团,快,扶我进屏风。
秋月原本就是个机灵的,又跟了叶琢这么久,也算是经历过一些风浪。
就算心里放心不下叶琢,但她也知道如果不照叶琢所说的做,一来辜负了叶琢所吃的一番苦头、达不到离开聂府的目的;二来也怕聂家不给叶琢请大夫,让姑娘把性命白白地丢在这里。
所以倒也当机立断,将叶琢扶到恭桶上坐着,又拿了两把椅子放在旁边,她便对叶琢道:姑娘,您就呆在这里,别走远了,我去去就回。
说完,脚不沾地地跑了出去。
本来她还想掐自己一把,让眼泪流得更凶猛些,可不想根本就不用她多些一举,只要想起自家姑娘此时所受的罪,而且经此一事后不知身体会如何受损,她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了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秋月姑娘,你这是……二门上守门的婆子见秋月泪流满面地往外跑,忙问道。
秋月哪里顾得上她们?飞快地跑出去了。
两个婆子看她奔跑的方向,面面相觑:她这是……去竹院?眼睛里顿时闪烁起八卦的光芒。
开门,快开门。
竹院紧闭的门被秋月拍得震天地响。
好在这回她才拍了几下,门就被杜忘打开了,他看到秋月膝盖的衣服上尽是泥土,显然刚摔了一跤,整个人泣不成声,讶道:出了什么事?杜公子,救救我家姑娘吧,奴婢我给你磕头了。
秋月哀号着冲了进去,也不管杜浩然在不在那里,跪到地上就一个劲地磕头。
杜忘见她哭得凄惨,磕得头嘭嘭直响,想来叶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把将她拉住:你别磕了,我去唤公子。
话声未落,人就闪身不见了。
没过多久,他又出现了,站在他身后的,是杜浩然。
杜浩然看秋月哭叫着又要跪下去磕头,一把拉住她:你家姑娘到底怎么了?我家姑娘吃了饭,就肚子巨痛,然后就一个劲地拉肚子,我来之前已虚脱了……秋月一把扯住杜浩然的袖子,杜公子,您救救我家姑娘吧,紫荷去请大夫这么久还没来,我怕姑娘她撑不下去了……杜浩然脸色猛地一变,没等秋月说完,就对杜忘道:快,去府外找个大夫。
杜忘应了一声就闪身不见了。
杜浩然又对秋月道:快回去给她喝盐水,尽量让她多喝,能喝多少喝多少。
是。
秋月见杜忘请大夫去了,稍稍安定了些。
因心里掂着叶琢,也不多话,对杜浩然福了一福,转身就往回跑。
杜浩然在原地打了个转,然后嘭地一声,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嘴里骂道:混蛋!然后想了想,出了门,站在门口高声叫道:来人。
杜公子,您有什么事?璞院门口跑来一个家丁。
向来慵懒淡然的杜公子此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锐利,满脸肃厉:赶紧地,派人去请大夫,越快越好。
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又补充一句,请来了让他赶紧去迎风院,有人拉肚子快要虚脱了。
那家丁呆了一呆,连忙应道:是,是。
说完转身就跑。
而杜浩然大步朝二门处走去。
走到那里,对欲要行礼的婆子一摆手,问道:迎风院在哪里?啊?那婆子呆了一呆,见杜浩然脸色沉了下来,连忙转过身去,指着在绿树间露了半个院门出来的地方道,那就是迎风院。
话声刚落,就见杜浩然已大踏步往迎风院走去。
喂,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为什么杜公子竟然会去迎风院?旁边的婆子用胳膊肘拐了拐同伴,低声问道。
VIP章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争吵你问我,我问谁来?另一婆子也满脸的好奇,杜公子可是对哪位姑娘都不假颜色的,现在却去迎风院,莫非是看上那位叶姑娘了?然后啧啧连声,压低声音道,不过那位叶姑娘,还真是长得漂亮。
比咱聂家所有的姑娘都长得漂亮。
莫非是老爷夫人看聂家的姑娘都使上不劲,想要收这么一个漂亮的徒弟来拴住杜公子?极有可能。
另一婆子点了点头,不过杜公子的脸色看上去可不对啊,秋月刚才可是哭着来哭着去地往竹院跑了一转的。
迎风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婆子都不说话了,伸长了脖子往迎风院门口张望。
只见杜浩然走到了迎风院门口,就没有往里走了,而是站在门口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抬起头来朝二门这边看过来,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等人,而且等得很焦急。
聂微月给叶琢下药,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着让叶琢拉了几次肚子,惩罚惩罚她也就是了,全然没当回事,根本就没想到会不会要人命的问题——就是要了叶琢的命,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琢不是还没给她父亲行拜师礼吗?所以算不得聂家的门徒。
凭她们聂家的权势,弄死一两个出身卑贱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她下了药,吩附了下人几句便跟没事人似的,再没有理会叶琢,也没有派人在迎风院门口守着看动静。
相反,杜浩然是她喜欢、在意的人。
所以一直以来,竹院门口她都安排了人时刻注意的,就是为了杜浩然出门时她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及时跟上。
秋月哭着进了竹院。
然后杜浩然也从竹院中出来,去了迎风院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聂微月耳里。
让她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了个粉碎,然后怒气冲冲地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姑娘……钱嬷嬷听到那话暗惊,追在聂微月后面问,你对那叶姑娘做了什么?聂微月本来就不喜欢钱嬷嬷总在她耳边唠唠叨叨,所以这次下药根本就没让她知道。
此时怒火中烧,满脑子都是杜浩然的反应,就更不愿意理会钱嬷嬷了。
脚下走得飞快。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迎风院附近,远远地看到杜忘手里托着一个老大夫的腋下从二门处飞奔进来,杜浩然对老大夫交待两句,拱了拱手,那位老大夫就进了迎风院。
而杜忘则留在了院门外,跟杜浩然默默而立。
聂微月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看着杜浩然高大挺拔的身影, 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钱嬷嬷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看到这情景,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老大夫从院子里出来了,对杜浩然说了几句话。
仍由杜忘送了出去。
杜浩然抬起头来朝聂微月这边望了一眼,便大踏步走了过来。
药可是你下的?他盯着聂微月,沉声问道。
聂微月早已抹干了眼泪,抬起下巴,倔强地回望着杜浩然:就是我下的,你想怎么样?钱嬷嬷在后面直抚额头。
我的傻姑娘。
就算这药是你下的,这时你也不能承认啊!现在倒好,不打自招。
杜浩然的眼睛盯着聂微月,而聂微月也不甘示弱,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
很好。
杜浩然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等等。
聂微月追上两步,冲着杜浩然的背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杜浩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聂微月: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泄药也能害死人的?如果大夫再迟来一会儿,叶姑娘的命就葬送在了你的手里。
当然,想必在你的眼里,我们这种平民出身的人形如蝼蚁,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给个百十两烧埋银子,便了结了此事,死者的亲人就算有再多的不甘,也敢怒不敢言,于是天下仍然太平,你的日子仍然一样过,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说,很好,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那么为了防止哪一天也被下药被人算计送了性命,我这便搬离你们聂府,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说完,转身便要走。
聂微月急了,跑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吼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只给她下了一点点药,不过是拉两次肚子就好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又没有亲眼看到她,你怎么就知道她病得很重?要是她给了银子给那大夫,收买他说谎话呢?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说一气,是个什么意思?再说,你跟她能一样吗?她就是个害人精!因为她,现在全南山镇的人都说我们聂家的玉雕手艺不好。
聂家的名声都毁在她的手里了,我惩罚惩罚她有什么不可?杜浩然眼里的冷意越发的浓重:这么说,聂大小姐是得药死了人,才觉得自己错了?这下药,人命关天的事,也是能闹着玩的?还有,叶姑娘跟聂博易比试手艺,当时我也在场。
明明是聂博易被人所激,想要在大公子面前挣名声,所以逼着叶姑娘跟他比试,输了又心有不甘。
怎么就成叶姑娘害了聂家了?要真是那样,自由得你父亲和哥哥来做主,哪轮得到你来惩罚?如果她出身高贵,你也敢这么做吗?聂微月见杜浩然又要走,带着哭腔叫道:杜哥哥,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这么久以来我们全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什么要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就来责怪我,还要搬离我们家?在你眼里,我们就这么遭你讨厌?你今天要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这里!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
杜浩然和聂微月转头看去,只见聂博文大步从二门处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披风,显然是刚刚从南山镇回来。
聂博文看着杜浩然,眉头皱了起来:我怎么听微月这话的意思是,你想要搬离聂府?杜浩然也不回答,看都不看聂博文一眼,将袖子从聂微月的手里一抽,转身离去。
喂,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博文冲着他的背影道,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二门处,磨了磨牙,这臭脾气!然后他转过头来,问聂微月:怎么回事?赶紧说清楚了。
等父亲回来知道你把杜浩然气走了,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我……聂微月素来有些怕聂博文,此时见问,低下头去,绞着手里的手帕,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担心杜浩然真的会离开聂府,丝毫不敢隐瞒,便是连杜浩然刚才所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聂博文知道聂微月给叶琢下了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却不想走到二门处,一个丫头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
聂博文还没有开口说话,他身后的聂风却不干了,喝斥道:你怎么走路的?那丫鬟看清楚她差点撞到的是聂博文,吓得连退了几步:对、对不起,大公子。
聂博文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是常给丫头婆子们看病的大夫,知道是有下人生病了,这丫头着急也情有可原,微点了点头,抬脚便走。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脚,转头问道:谁病了?是住在迎风院的叶姑娘。
那丫鬟只得停下脚步,躬身回话。
叶姑娘?聂博文的身体也转了过来,打量了一眼那个大夫,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不给她请张大夫?张大夫是南云城有名的大夫,就住在聂府附近,专门给聂家的主子们看病的。
叶姑娘生了病,奴婢就去上报给了管事嬷嬷。
嬷嬷说叶姑娘还没给老爷行拜师礼,算不得府里的主子,而且肚子痛也不是什么大病,没准大夫还没到就好了,所以只派人去请了林大夫来。
聂博文就将目光投到了跟着他刚从二门出来的聂微月身上。
聂夫人甚是精明能干,聂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算叶琢还没拜聂仲昆为师,但她是以亲传弟子的身份住进来的,拜师是迟早的事。
要是没有主子的命令,那管事嬷嬷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自作主张给叶琢请林大夫来看病。
那么是什么人要羞辱叶琢,把她当成下人对待呢?叶琢才进府半天时间,看她不顺眼的也就聂博易和聂微月。
聂博易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更使唤不动那些管事嬷嬷。
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聂微月了。
其实,其实林大夫的医术也是挺好的。
聂微月见哥哥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脖子缩了一缩,小声道。
聂博文却没理她,转头对林大夫拱手道:还请林大夫跟着这丫头去看一个病人,顺便看看她到底是如何得病的。
说完往聂微月身后扫视了一眼,指着钱嬷嬷道,钱嬷嬷,你跟他进去看一看。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章 后果很严重是。
钱嬷嬷知道聂博文这是想知道叶琢的病情如何,到底是不是因为吃了聂微月下的泄药得的病。
他不是信不过杜忘请来的大夫,而是心存侥幸,想找到一些证据来反驳杜浩然,阻止他搬离聂府。
于是应了一声,跟着林大夫和紫荷又进了二门,往迎风院去了。
过了一会儿,钱嬷嬷跟着那林大夫出来了。
怎么样?聂博文向林大夫问道。
林大夫施了一礼,低着头嘴里嚅嚅地,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他虽然也有五十多岁年纪了,但平时只给丫鬟婆子们看病,很少跟聂府的主子打交道,此时便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此事。
大宅子里出了这等下药的龌龊事,不知道聂公子是希望隐瞒呢,还是希望实话实说。
出门前他问了钱嬷嬷,钱嬷嬷也猜不透聂博文的意思,不敢给他拿主意。
此时他便六神无主,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惹得聂公子不高兴,砸了饭碗事小,被杀人灭口就惨了。
聂博文见林大夫不作声,额头上尽是汗,倒也明白他的想法,开口道:照实说吧。
林大夫如同得了大赦,抹了一把汗,躬身道:那位姑娘吃的每个菜,都被人下了巴豆,所以一直腹痛难忍,下泄不止。
不过在小人进去之前,有大夫给她看过了,用针灸治过,又让丫鬟煎了药服下去,现在已没有了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聂博文皱起了眉头,看了聂微月一眼,又问。
这巴豆能吃得死人?巴豆量小的话,只能让人拉拉肚子,体质好的稍稍休息就没事了。
但如果量大,照样能吃得死人的。
这次下药的人也不知是不懂还是想要置那位姑娘于死地。
生怕量不够似的,每样菜都下了不少巴豆汁。
再加上那位姑娘每样菜都吃了不少,所以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
如果耽误的时间久了。
难免有性命之忧。
幸好前面那个大夫处理及时,否则就算治过来了,也恐怕得调养上几个月身体才能恢复。
聂博文听完,瞧了聂风一眼。
聂风就掏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塞到林大夫手里,道:这不过是府里的丫鬟有矛盾,想要用这手段嫁祸于人。
这种事。
你烂在心里就好,就别往外传了。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林大夫连声应道。
拿着那锭银子就跪到地上给聂博文磕了个头,由一个下人给领了出去。
聂博文便将目光转向了钱嬷嬷。
公子,那叶姑娘脸色白得吓人,站都站不起来了,整个人气息奄奄的,有些吓人,看样子不像是假的。
聂博文听得这话,转眼看向聂微月,脸色铁青。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似乎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过了半晌方低沉着声音问:那饭菜又是怎么一回事?打一开始你就准备告诉大家这药是你下的是不是?聂微月被聂博文的脸色吓住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没……聂博文看着聂微月那仍然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还不清楚她到底错在哪里了,他无语地抬起头来。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后宅永远是斗争不休的地方。
会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但无可厚非,甚至家里长辈还会鼓励女孩子去用心的学习。
在聂博文看来,给人下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下了药之后,首先要首尾处理干净,不要给人留下证据与把柄。
像今天把下了药的饭菜给叶琢吃了之后,就应该派心腹来把它拿走,而不是摆在那里任人检验。
证据确凿之下,就算你死不承认,顺藤摸瓜总能把你揪出来。
其次,就算证据确凿,做过的坏事也打死不能承认。
大家族里都得给彼此留体面。
你不承认,这件事就算对方心知肚明,也会看在家族的面子上放你一马,除非彼此之间想要撕破脸,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
就像今天这事,如果聂微月来个死不承认,杜浩然就算心里有气也没地方撒去,而叶琢那里更是只能自认倒霉,承认自己不小心吃错了东西。
最多拿个下人来顶缸,打上几板子,说是不小心弄脏了饭菜。
像聂微月这样,做了坏事别人还没怎么问,就自己跳出来自己揽过错的蠢蛋,以后嫁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聂博文永远不知道,聂微月所面对的叶琢,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什么都不懂的人。
就算聂微月派了人想把饭菜拿走,那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叶琢既知道那饭菜有问题,怎么可能任他们销毁证据呢?聂博文虽然对妹妹极为生气,但杜浩然那里还得及时去安抚,否则真要让他搬出去,那就麻烦大了。
当下吩咐钱嬷嬷一句:把姑娘带回院子去看好了,别让她四处乱跑。
说完急匆匆地出了二门,去了竹院。
钱嬷嬷见聂微月还想跟着去,一把拉住她:我的姑奶奶,您就消停些吧。
你要是跟去,言语上再跟杜公子冲突两句,便是大公子长了十根舌头都劝不住杜公子。
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别担心,杜公子的性子你也知道,照平时,他恐怕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吩咐杜忘他们搬家。
可今天你看,他刚才还一反常态地跟你说话,听你解释,这就是好现象啊!所以啊,回去耐心等着吧。
真的吗?奶娘,真的吗?聂微月一听钱嬷嬷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小脸上笑得像一朵花,还真是呢。
平时杜哥哥能不理我就不理我,可今天,还停下来耐心地听我解释,可见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至少要搬家的话,只是说出来唬唬人的,他心里并不想搬出去呢。
看聂微月这高兴的样子,钱嬷嬷暗叹一口气:所以姑娘别担心杜公子,还是先回去想想如何应付夫人和大公子的责罚吧。
聂微月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嘟着嘴道:好罢,回去。
且不说二门上的两个婆子看了这一出戏,在那里议论不止。
迎风院里,秋月服侍叶琢喝了药,看着躺在床上她那苍白如纸的脸,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病看着凶险,其实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叶琢听到抽泣声,虚弱地安慰道。
还说没事,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如果他们再迟来一会儿,您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秋月鼻音浓浓地道。
叶琢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她说那话,还真不是安慰秋月。
上辈子,出嫁前在大宅子里整天看姨娘们为了争宠明争暗斗,这种下药的事她见得多了。
而且她前世,也学过医,虽说没给什么人看过病,但医理她还是懂的。
刚才的事看着凶险,但她也知道几个急救的方法。
大夫真迟迟不来,她自然会进行自救,不至于丢了性命去。
不过,有一点是她失算了。
她跟聂微月无怨无仇的,她还真没想到聂微月会这么狠,在菜里下那么多巴豆。
要不然,她也不会把那些菜吃下去一小半了。
好不容易重生,这辈子她还没活够呢,自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姑娘,您连命都差不多丢掉了,这回咱们提出回家,聂家应该不会不允许吧?秋月红着眼睛满是希翼地看着叶琢。
叶琢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你自己好好想想,聂家能答应吗?秋月想了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聂家要做的首先就是安抚叶琢。
大概过了没多久,聂夫人就会来看望她,然后还有可能送一堆补品,甚至提出一些物质补偿,比如给叶家的作坊直接提供原石,这可是一个能让南山镇的作坊老板们半夜笑醒的条件。
聂家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叶琢还要闹着回家,恐怕聂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温柔的微笑立刻会转化成凶狠的狰狞,绝不会让叶琢有好日子过的。
此时叶琢和秋月还不知道杜浩然说的那一番话。
要知道他连搬离聂府的话都说出口了,那就更可预见聂夫人的低姿态了。
聂博文赶到竹院去,见杜念似乎在收拾东西,而杜浩然仍像平常一样,正悠闲地坐在院子的躺椅里看天。
他眉头微微一皱,冲着杜浩然道:你真因为一个女人就不顾我们兄弟情谊,在搬离聂府?杜浩然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悠悠然看着天上的白云,眼睛眨都不眨:我没你那龌龊心思。
我要搬走,不是为叶姑娘,而是为我自己。
我担心你妹妹哪天不耐烦了,给我也下一回药。
轻薄聂家嫡出小姐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宁死不从。
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呢。
所以想搬出去,避避祸。
聂博文哑口无言。
他自己的妹妹,他太了解了。
以前大概是还没有想到下药这一招,所以一直没这样做。
这一次有了醒悟,没准过两天就会给杜浩然下药了。
以她对杜浩然那痴迷的程度和那冲动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如让他娶她?聂博文的态度软了下来:我会叫我母亲管束和训斥她的,一定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
浩然,好歹我对你一直不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走行吗?就算要走,也等我爹回来了说清楚再走好吧?你现在就这么走了,他回来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杜浩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看在你的面上。
聂博文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杜浩然的肩膀:多谢。
行了,别在我这碍眼了,你还是去管管你那妹妹吧。
杜浩然闭上了眼。
好,那我走了。
聂博文其实想再跟杜浩然聊聊叶琢的事的,他跟杜浩然认识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从没见过杜浩然对女人有对叶琢那么上心的。
但这事他也提了这么多次,杜浩然总不肯承认。
此时再提估计也没用。
他只得站起身来,准备回去跟母亲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如何处理。
从竹院出来,聂博文去了聂夫人的院子。
一进厅堂,他就看到聂微月跪在堂前,聂夫人坐在上首的座位上,满脸的怒容。
见他进来,聂夫人的脸色缓了一缓,问道:怎么样?杜公子可是答应留下?嗯,没事了。
聂博文坐了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茶,又要了一杯,直到连饮了三杯茶,这才放下杯子。
聂夫人见儿子渴成这样,很是心疼。
从南山镇骑马到南云城,就算距离不远。
也要走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喝杯茶呢,就得去处理聂微月这件事。
这马不停蹄、劳心劳力的,恐怕不是口渴那么简单,更是心里着急上火的原故。
想到这里。
她不由得把目光又投到了聂微月身上,见女儿紧抿着嘴,跪在那里既不认错。
也不求饶,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孩子从小就犟,再加上聂仲昆极为宠她,她这做母亲的就算再能干也拿这女儿没有办法。
聂博文知道父亲的妾氏多,母亲平时要管家,还有处理后宅里乱七八糟的事。
放在聂微月身上的精力难免不足。
再加上父亲对聂微月的宠爱,有时即便想管她也管不了。
要把聂微月教导好,实在很困难。
但这次的事被杜浩然这么一插手,情况便变得严重起来。
再不好好管束聂微月,叶琢倒还罢了。
不影响大局。
可杜浩然这里就麻烦了,他真离开聂府,自己这一年多在他身上花的心血就算是白费了。
要是被北派拉去,后果不敢设想。
所以聂博文狠了狠心,装着没看见母亲的疲劳,开口道:娘,您先让妹妹回去。
我有些事,要跟您商量。
嗯。
聂夫人见儿子表情严肃,显然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谊让人听见。
便对聂微月道,你先回你的院子去,没我的命令,哪里都不能去,老实呆着。
等我跟你哥哥商量完事情,再发落你。
说完转头对钱嬷嬷道。
看着她,别让她再闯祸了。
否则,唯你是问。
是,老奴遵命。
钱嬷嬷虽然心里叫苦,却也不敢有丝毫异议,让两个丫鬟搀扶着聂微月便出去了。
聂夫人又把下人都遣了下去,这才看着儿子道:什么事,你说。
这一次我在南山镇,遇上了玉妃娘娘……聂博文把在南山镇的遭遇说了一遍,又分析了局势,把杜浩然刚才的那番话也说了出来,道,我好说歹说,跟他保证说不会出这样的事,他这才答应下来,暂时不搬。
或许他还要看到我们聂家的态度,打算如何处置微月,又如何安抚叶姑娘,才做决定。
他抬起头来:娘,玉妃娘娘便是北派的顾大师,她这身份直到这时我才得知。
她这次从宫里跑到南边来,必然有什么缘由。
孩儿担心,她这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南边分玉矿的一杯羹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杜浩然要是离开了聂家,被北派拉拢了去,您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还请您这段时间多多管束妹妹,别让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了。
杜浩然那性子您也知道,就算是生米做成了熟饭,他不愿意娶照样不娶,可不是用权势就能压得了他屈服的。
到时候,进退两难:放过他,我们聂家丢不起这个脸,妹妹的一辈子也完了;不放过他,也无济于事,除了将他推到北派那边去,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聂夫人终是女人,更是一位疼爱女儿的母亲。
而且女人的思维,跟男人完全不一样。
她一听这话,就满脸的不高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是你这当哥哥的该说的话吗?还有那杜浩然,也太无礼了吧?我女儿好端端一个姑娘家,都被他说成什么样了?给男人下春药,亏他说得出口!他这话一传出去,我们聂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做人?我女儿还能有什么清白名声?要是我在场,非啐他一口,问他个辱人清白的罪不可,你倒好,还附和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话又说回来了,杜浩然不过是一介平民,我聂府嫡家大小姐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不过是会赌两块石头,就狂成这样!都是你跟你父亲惯的他。
听得这不讲道理的话,聂博文苦笑了一下。
不过眼前的是自己的母亲,再不讲道理都得听着。
他站了起来,低头道:是,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孩儿不好,不该任随他胡说,还跟着说出那样的话,请母亲责罚。
行了,我也不是怪你。
聂夫人见儿子站起来认错,赶紧压压手让他坐下,讪讪地道,也是你那妹妹不争气,让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回头就好好管束教导她,再不让她做出这等事,你放心吧。
多谢娘。
聂博文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坐了下来。
他想了想,又道:叶姑娘那里,娘您打算怎么做?聂夫人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来:你说这杜浩然是怎么一回事?叶姑娘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了这叶姑娘大发雷霆,还非得看咱们如何对待叶姑娘他才肯留下来。
他这反应,也太过了吧?聂博文叹息一声:我总觉得他对这叶姑娘有意思,可屡次问他,他都不承认,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夫人顿时来了精神。
聂博文就从第一次见到叶琢起,到今天这一段时间里叶琢和杜浩然的交集,都一一说给了聂夫人听,末了道:娘,您帮分析分析浩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他真对叶姑娘有意,这倒正好解决了我们一个难题。
杜浩然无论如何是不会娶微月的了,而这么久以来,咱们聂家的姑娘来来去去的都在他面前露过面,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可如果他喜欢叶姑娘,只要父亲收叶姑娘为徒,如有必要您还可以认叶姑娘为义女,然后再让她跟杜浩然成亲,这不跟他跟咱们聂家的姑娘成亲是一样的吗?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杜浩然绑在了我们聂家的战车上。
像今天这种着急上火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聂夫人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见门外冲进一个穿红衣的人来,正是刚才离开的聂微月。
聂微月怒气冲冲瞪着聂博文,红着眼睛嚷嚷道:你敢让杜浩然跟别人成亲,我就去死。
我说到做到!她话还没落,钱嬷嬷就气喘嘘嘘地进来了,给聂夫人跪下磕头:老奴该死,老奴没有看好姑娘。
聂夫人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聂微月身边,把张着全身的刺跟个斗鸡似的聂微月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道:好孩子,杜浩然不会跟别人成亲,你哥哥那不过是随口说说。
就是他想,娘也不会让他那么干,你放心吧。
聂博文就叹息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聂微月。
这番话给聂微月听到了,不用想就知道绝不能成。
聂微月性子犟,还极霸道,只要她看中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肯给别人。
在她八岁那年,就发生过一件事,大皇子从京里来聂家给老太太拜寿,看中了聂微月养的一只巴儿狗。
聂夫人觉得不过是一只狗,大皇子喜欢那是聂家的荣幸,问也不问聂微月一声,就让人把狗给捎上了车,准备让大皇子带到京城去。
却不想打知道了这事起,聂微月就不吃饭了,整整饿了四天,直到聂家派快马去把那条狗追了回来,她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想到这里,聂博文头疼。
那一边杜浩然打定了主意不娶聂微月;而这一边聂微月一定要嫁给杜浩然。
这事情,怎么解决?只能等父亲回来,再让他定夺了。
聂博文如是想。
聂夫人好好地安抚了聂微月一番,又派自己身边的婆子把她送了回去,这才对聂博文道:我先去看看叶姑娘吧。
杜浩然的事,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这想法,倒是跟聂博文不谋而合。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探病聂夫人带了一群丫头婆子,拿了一大堆的补品,去看了叶琢。
不得不说这聂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对聂微月的行为并没有隐瞒,更没有包庇,而是很坦然地道:说起来,是我们聂家对不住你。
我那女儿呢,自小就不懂事,做事任性又冲动。
她听得聂博易所说的那些话,还以为是你害得聂家在南山镇上丢了大脸,抢了南方第一雕的名头,所以义愤填膺之下,便想惩罚惩罚你。
她还以为这巴豆害不死人的,只是闹两次肚子便罢了。
以前她跟那些堂姐妹们淘气,也拿这东西互相捉弄过对方,不过以前都是丫鬟下的手,她并不知道用量。
这一次她谁也没告诉,自己下的药。
所以下手没个轻重,害得你大病了一场。
女不教,母之过。
我便在这里给叶姑娘郑重地赔个礼,还请叶姑娘看在我这做母亲的面上,饶过那丫头一次。
说完还站了起来,对半躺在床上的叶琢行了个礼。
秋月,快快扶住夫人。
叶琢忙道。
见秋月机灵地及时扶住聂夫人,并没有让她当真行了礼去,叶琢这才看向聂夫人,声音有些虚弱地道:夫人这是做什么?您这样,岂不是折煞叶琢?您也说了,只是聂姑娘闹着玩,不当真的,哪里用得着聂夫人亲自赔礼道歉?再说,聂姑娘下手,也是因为我做事考虑不周,不应该跟聂博易公子比试。
如果直接认输,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病这一场。
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说完,她咳嗽了两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颇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秋月见状。
忙上前抚背,又倒了一碗水给叶琢喝,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聂夫人眉头微皱地看着叶琢。
目光里全是探究。
当初聂云送叶琢来时,她对这位姑娘并不十分在意,不过是以为这姑娘在玉雕上有些天赋,机缘巧合之下在北派与南派意气之争中获利的一个幸运儿而已。
所以只礼貌地接待了她,安排她吃住,又拔了一个并不得力的丫鬟服侍她。
甚至都没有交待紫荷一声,要仔细地注意叶琢的言行。
然后及时地回报给自己听。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进府来才一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些事情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能都怪罪到叶琢身上。
但不可否认,叶琢在这其中的言行不当,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而刚才在自己说了那些话后,如果叶琢性格沉稳、知道进退,自然会明白自己想把这件事掀过去,不想再提,于是顺水推舟地说几句诸如不怪罪、无大碍之类的话,彼此皆大欢喜,聂家自然会有无数的好处给她。
却不想这姑娘竟然说出聂姑娘用人命来闹着玩。
不应该与聂博易公子比试,都是我的错这样的话来。
这些话,从字眼上看似乎不怪罪聂家,只怨她自己,可潜意识里全是对聂家的怨气。
这位姑娘,看来真是不会作人。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
没什么见识,连个话都不会说。
聂夫人这么想着,便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叶姑娘心里有怨气,我是理解的。
月儿她做错了事,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赔罪。
这样吧,以后聂家每个月以二十两银子一块的价钱,卖给叶姑娘五十块原石,这些原石由得聂姑娘去库房自行挑选。
叶姑娘觉得如何?本来她打算给八十块的。
可叶琢这么一说话,她心里不舒服,直接把数量降了下来。
而五十块之数,正是聂仲昆的亲传弟子都有的福利。
如此做一来是为了用利益拴住这些弟子的心,二来也让外人看到:只要做了我聂家的弟子,就会有无数的好处给你们。
这正是南边的民众打破头都想成为聂家玉雕弟子的原因。
买这些原石只需花一千两银子,但这些原石都是从矿场里拉回来的,出绿的概率极高,只要运气不是太好或太坏,或许自己不解石而是直接把原石卖掉,每个月就只靠这些就能赚一至三千两银子不等。
运气好的,赌出一块极品玉料,就够这些小门小户人家吃喝一辈子了。
这样的好事,没理由堵不住这丫头的嘴。
可叶琢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聂夫人的预料。
她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聂夫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可还没等聂夫人舒出那口气,她的脸色很快就耷拉下来,低下头用手指绞着那蓝锻绣花的锦被,满脸纠结。
怎么?嫌少?聂夫人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
听到这话,这些弟子们哪一个不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表忠心?从来没人像叶琢这样,不知所谓的。
叶琢似乎拿不定主意,急得都掉了眼泪:不不,不是的。
只是……只是我想……她的手用力地绞着蓝锻被面,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纠结。
那是怎么了?聂夫人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叶琢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张嘴想要说话,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去绞被角。
聂夫人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皱着眉低喝一声:说!叶琢似乎被吓了一跳似的,惊慌地抬起眼来,嘴巴动了两下,终于低声道:我……我想回家。
什么?聂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琢似乎很后悔说出那句话,急急地又补充道:可、可是,我又想留下。
说完这两句话,懊恼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狠不得把头藏到被子里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聂夫人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声音变得冰冷,你以为我们这聂家是谁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我们聂家钻,梦想成为老爷的亲传弟子?就你这样撞了大运,因为顾大师的缘故被我聂家收为弟子,就应该烧高香拜谢佛祖保佑了,现在竟然因为受了一丁点委曲就要回家?像你这样的,能成什么大事?再说,要不是你大嘴巴地到处张扬那场比试,惹得月儿她心里对你不满,何来这次的事?你不知反省自己的言行,想办法改变自己的为人处事,还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哭闹着要回家。
你要是我女儿,我非得狠狠地处置你,直到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才罢。
行了,你好好想想吧。
如果你想了之后仍然不想改变主意,那便让人告诉我一声,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家。
说完,她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叶琢一见聂夫人要走,着急起来,也顾不得身体发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里叫道:夫人,夫人,您别走,叶琢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这样了。
叶琢不回家就是了,您别生气。
秋月见了,忙上去扶住她。
聂夫人不理她,继续往外走。
夫人,夫人……叶琢急得带了哭腔。
聂夫人这才停住了脚步,不过并没有转过身来。
夫人您说得对,这一次,是叶琢任性了。
叶琢做事不知轻重,还请夫人责罚。
叶琢抹着眼泪,哽咽着对着聂夫人背影施了一礼。
聂夫人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温声道:你明白就好,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吧,打明儿我再来看你。
至于那原石,等你师父回来行了拜师礼,我会派人去通知你家里人的。
是。
叶琢恭敬地应了,见聂夫人要走,忙又道,夫人慢走。
聂夫人点点头,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
走出屋子门口,便轻轻摇了摇头。
枉费了这姑娘长得漂亮,性子一点也不讨喜。
也不知杜浩然是什么眼光,放着好好的聂家嫡小姐不喜欢,竟然会看上了这样的姑娘!想起聂微月那犟性子,聂夫人又开始头疼起来。
待那一群丫鬟婆子都出了门,叶琢这才扶着秋月,重新躺回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说这么一些话,演一场戏,直比她劈一晚上香还累。
如果不能离开聂家,恐怕以后的日子就得这么过。
说一句话,需得在脑子里想上三遍;做什么事,都得看人脸色,战战競競。
这样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尤其是在她重活了一回,正想要过没有任何束缚生活的时候。
叶琢的身体,因为练习玉雕的关系,比一般的小姑娘都要强壮。
所以喝药止住了泄,再睡了一个晚上,已能起床下地走路了。
就只有脸色还稍有些苍白,身体觉得有些乏力。
相信只要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但叶琢心里却着急起来。
当初她之所以那么爽快地进聂家来,就是估计到聂仲昆并不在家。
想要打个时间差,在他回来之前,利用矛盾反出聂家。
否则他一回来,行了拜师礼,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如果窝在屋子里调养上几天的身体,岂不是浪费时间么?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相谈甚欢这么一想,她就坐不住了。
回想起无论是聂夫人还是聂微月,口风里都没有流露一点聂微月关于感情的事。
只口口声声说聂微月给她下药,是因为听到聂博易所说的话,义愤填膺,恼她给聂家带来麻烦。
那么,现在便可往杜浩然那里走一趟了。
紫荷,这城里有哪家店铺的糕点做得好的?她叫来紫荷,问道。
紫荷在聂夫人院里,就是专门出门跑脚的,对南云城的东西倒很熟,给叶琢介绍了几家。
叶琢让秋月拿出一两银子,递给紫荷:你去给我去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买一盒最贵的点心回来。
紫荷犹豫了一下,道:叶姑娘,咱们府里有专门做点心的厨子,您想要吃吩咐他们做就是了,不用专门拿钱出去买的。
叶琢摇摇头:我这点心是买来送给杜公子的。
这一次要不是杜公子叫人去请大夫人,恐怕我这条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现在病好了,无论如何都得去谢谢人家。
紫荷张嘴想要说话,但犹豫了半晌,终是没说。
她能说什么?说咱家的大姑娘喜欢杜公子,叫叶琢别往他身边凑?大姑娘的事,能是她这丫头能乱嚼舌头的么?算了,还是主子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等紫荷买了点心回来,叶琢便让秋月给她打扮了一番。
说是打扮,不过是换身衣服,梳一下头发。
她平时就粉黛不施,现在就更不想涂脂抹粉了,就这么苍白着脸和嘴唇。
扶着秋月出了门。
叶姑娘,您不是病了吗?这是要去哪里?二门上的婆子见了这主仆过来,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眯眯地问叶琢。
我昨儿生病。
多亏杜公子帮我请了大夫来。
这不,买了一盒点心想要去谢谢杜公子。
叶琢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
叶姑娘慢着点走啊。
婆子也不多话,放了她们过去。
直到主仆两人的身影看不见了,才跟另一个婆子嘀咕了一阵,然后起身飞快地去了聂微月的院子。
本来这种事,她们平时不掺合的,就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但昨儿夫人去了迎风院,出来时脸色极不好看。
而且据这两天的情况来看。
这全府上下,似乎没一个人喜欢叶姑娘的。
才进聂府两天就混成这样,看来这位叶姑娘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所以她们乐得去给大姑娘通风报信,得两个赏钱。
叶琢这一番作为,就是为了进一步触怒聂微月。
自是不会在意守门婆子的行径。
扶着秋月的肩膀到了竹院门口,便让她扣响了门。
以叶琢的耳力,竟然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而院门却被呀地一声打开了。
杜忘站在门口,打量了叶琢两,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叶姑娘病好了?昨天的情形,叶琢后来又遣秋月到二门上向守门婆子打听了一下,知道是杜忘去请的大夫。
她站直了身体,蹲下身去。
郑重地对着杜忘福了一福,道:多谢杜忘大哥的救命之恩。
杜忘见了叶琢这态度,还有那声称呼,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连声道:不谢不谢。
要谢啊,你就谢我家公子。
我只是奉命行事。
叶琢对这杜忘的印象大好。
杜忘面相虽凶,但看得出是一个极温和也极磊落的人,与这样的人交往,最是舒心。
杜忘这一回没有把叶琢和秋月留在门外,而是将她们迎进了门厅坐下,这才去禀报杜浩然。
过了不久,他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杜浩然。
杜浩然倒跟杜忘不愧是主仆,反应同出一辙,一见面就先是打量了叶琢两眼,问道:你病好了?没事了。
叶琢笑道。
也不等杜浩然再说话,便上前一步,敛衽行了一礼:多谢杜公子施以援手,救叶琢一命。
哼。
杜浩然鼻子里哼一声,先走到位置上坐了下来,这才抬眼看向叶琢,你既知症结所在,今天还敢再来?你就不怕接下来给你一把毒病,让你直接投胎去做那掌控别人命运的人么?还记得她那天所说的话呢?叶琢抿嘴一笑,然后笑容一敛,正色道:宁可直中取,不肯屈中求。
与其被人掌控窝窝囊囊活一辈子,不如恣意妄然一回,换它个石破天惊。
想来杜公子一定能理解叶琢的坚持。
杜浩然目光定定地看着叶琢,好半天,才将目光移开,开口道:这条路,不容易。
不过只要你有这份勇气就好。
是不容易。
不过这世上,又有什么路是容易走的呢?就算是聂公子,出身权势豪门,想来也有诸多的苦处与压力吧?既想有收获,必得先付出。
这天底下,对谁都是一样的公平。
叶琢道。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得到的最深的体会。
前世看上去无限风光,谁都羡慕她出身又好,长得又美,本身又极具才华,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似乎一个女子所能拥有的幸福,她全都拥有了。
可那些人并不知道,她自打生下来,享受着身份地位的尊贵的同时,也带上了大家族重重的枷锁。
为了自由,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如果有选择,她却更愿意做现在这个出身平凡的叶琢。
杜浩然的目光,又移到了她的身上,目光清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转向了放在桌上的那个盒子身上:这是什么?叶琢一笑,走上前去亲自打开了盒盖,道:来聂府,除了几身衣服,什么也没带。
没什么好报答杜公子的,只好遣丫头去外面买了一盒子点心,让杜公子尝尝。
这是南山城最有名的致雅斋的点心,不但外表包装精美,里面还配了竹签子。
杜浩然也不客气,拿起一根竹签便叉了一块小巧的豌豆黄,扔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下去点点头道:不错。
说完将竹签放到桌上,接过杜忘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叶琢:你也不用着急,聂大师去外地处理事情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天算起,五天之内回不来。
你病没好,还是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吧。
是。
叶琢听到这消息,放下心来。
站起来感激地对杜浩然又福了一福:多谢杜公子提点。
那叶琢就先告辞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
杜浩然站起身来。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家里有人来叶琢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顿时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容来。
她没想到杜浩然竟然愿意这么帮她。
不但提点她聂仲昆回来的时间,让她做到心里有数;更愿意主动将自身置于事件当中——要知道,她今天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时间,否则把聂微月招到这里来大闹一场,便不好了:她需要聂微月暗底里使手段,而不是当面对峙,那样她既然吃了亏,也达不到目的。
但呆在这里时间短,大家又知道她是来感谢杜浩然的,理由充足。
如果聂微月被钱嬷嬷劝住,忍了下来,她今天这一趟就算是白走了。
而现在杜浩然愿意亲自送她出去,这对聂微月来说,刺激性够大的。
想必即便有聂夫人的警告和钱嬷嬷的劝戒,她也忍不住要暴发。
走在杜浩然右边稍后一点的地方,叶琢很想问问杜浩然将来的打算。
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与杜浩然不过是交往了几次,而且每次都是求助于杜浩然。
在她这边是把杜浩然当成了朋友,但杜浩然心里如何想的,便不知道了。
交浅言深,最是忌讳,还是别问的好。
杜公子还常去看能仁大师吗?她换了一个话题。
两次上广能寺,都在那里遇上杜浩然。
想来杜浩然跟能仁大师的交情匪浅。
嗯,常去。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有事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
杜浩然答道,然后回头看了叶琢一眼,关于你命硬的事,我很好奇。
因为据我了解,能仁大师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不说他很少给人算命,不愿意断言别人的命运;即便是给你算了命,预测到你的命运有些波折,也不会这么直直地说出这样一个几乎能毁掉你一生的话来。
不知你放出这样的话来,是何用意?叶琢苦笑了一下,道:人在樊笼。
身不由已,有人觉得是他给了我生命,我的命便是他的,他可以用我来换取无数的好处。
没办法。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告诉他我命不好,换不了几个钱。
能仁大师正如您所说,是一个善良的老人,对世事极为宽容,所以他不介意我借他的名头撒了个谎。
杜浩然被她这诙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门厅离院门不过是十几步之遥,此时他们已走到了院门处。
杜浩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停住脚步道:你身体未愈。
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别到处乱跑了。
有些事,急不来的。
是,多谢杜公子关心,叶琢记住了。
叶琢施了一礼,那我便回去了。
扶着秋月的手,她缓步跨出了竹院。
看到满眼都是翠绿的竹子,竹子旁边是清澈的池水。
水岸的荷叶已开始露出一角来了。
而在竹林深处,一抹红色的衣角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微吐了一口气。
转过头朝竹院看去,却看到杜浩然依然站在那里,看到她回头,他笑了一下,摆了摆手,便转身进了院门。
紧接着是杜忘伸出头,朝她们咧了咧嘴,便缓缓把院门给关上了。
走吧。
叶琢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扶着秋月慢慢地朝二门走去。
走到璞院门口,她的脚步微顿了顿。
朝里看去,正看到章子青从里面走了出来。
叶姑娘。
看到叶琢,章子青怔了一下,然后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打了一声招呼便匆匆从她身边过去了。
这态度,比起昨日叶琢刚进府时冷淡了许多。
叶琢也没有在意。
扶着秋月的手慢慢回了迎风院。
那天下午,叶琢喝了药正在床上闭目休息,紫荷匆匆走了进来:叶姑娘,您家里人来了,夫人叫你去看看。
什么?叶琢睁开眼睛,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急问道,他们在哪儿?叶予期和关氏、郑氏都是坚强而明理的人,就算再不放心她,也不会在她到聂府来的第二天,就追到这里来探望。
现在却来了,莫非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在前院的小厅里,前面伺候的王嬷嬷来报的,姑娘跟着她过去就行了。
听说是周继管家在招呼他们。
秋月,给我梳头。
叶琢拿起外衣穿了,然后坐到凳子上让秋月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匆匆出了屋子,对坐在外屋的婆子道:有劳嬷嬷带路。
叶姑娘请随我来。
那婆子微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一行人出了二门,穿过大半个前院,才到了一处厅堂。
叶琢扶着秋月的手走了进去,看到厅堂上坐着的人竟然是叶予章和叶家明,她愣了一愣,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的火气忍不住冒了上来。
不用想,她就知道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的。
听到她进了聂府,叶予章这个石缝里都要扒拉出三分利的人能在家里坐得住才怪。
他今天来而不是昨天来,已算是很耐得住性子了。
明明知道她才进聂府,就算她心甘情愿拜聂仲昆为师,他们露出这么难看的吃相,就不怕聂府上上下下看轻她吗?他们眼里,永远只有他们自己,永远盯着利益,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更何况,她现在要出府。
如果聂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兑现那个条件,让叶予章把原石领走,那她所有的计划都成了泡影。
这个地方,她是逃离不了了,几十块原石,就把她卖给了聂家。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平缓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这才走上前去行了个礼,不过脸上的依然是淡淡的,说话也不见波澜:叔祖父,叔叔,二位怎么来了?莫不是到南云城来办事,顺便来看琢儿的?叔祖父?周继听到这声称呼,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看向了叶予章。
这质问的目光周继并不掩饰,惯于观言察色的叶予章立刻发现了,赶紧站起来讪笑道:我确实是叶琢的亲祖父,家明是她的亲生父亲。
只是我哥哥膝下空虚,无子无孙,连个孙女都没有,所以我们就把琢儿过继到了大房。
称呼虽然变了,但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了,我们仍然把琢儿当成亲孙女、亲女儿,所以刚才跟周管事说的话,并不是撒谎。
哦,原来是这样。
周继点了点头。
他只是担心有人冒领原石,至于叶家是什么样的复杂关系,并不值得他在意。
周继虽然是外院的管事,但他的妻子却是聂夫人身边有地位的管事嬷嬷,昨天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叶琢被聂微月下药之事。
看叶琢脸色苍白,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便开口道:来,叶姑娘坐吧。
多谢周管事,叶琢给您添麻烦了。
叶琢施了一礼,这才坐下。
周继对她倒添了两分好感。
这位叶姑娘,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不懂礼数。
叶琢坐定,也不急着开口,端起丫鬟送上来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而叶予章却忍不住了,对叶琢道:琢儿,昨天我跟你父亲听到你被收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的事,高兴得一宿没睡。
正好今天要到南云城来采购原石,便顺道过来恭喜你。
怎么样?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叶琢浅浅一笑:挺好的,聂夫人对我很好。
不过聂大师出远门还没有回来,我还没能行拜师礼,正式成为聂大师的弟子呢。
叔祖父这一声恭喜,说得可是早了些。
说完这话,便转换了话题,我祖父、祖母的身体还好吧?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挺好的,能吃能睡,满面红光。
有了你这样能干的孙女,你祖父做梦都能笑醒,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倒是我跟你父亲,唉……叶予章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做出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是要引得叶琢或周继发问,然后趁机倒苦水,提要求。
在他想来,叶琢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给聂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就算她心里不喜欢二房,总会适当的表示一下关心的。
叶琢哪里会如他的意?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叔祖父也别太忧心生意上的事。
据我所知,叔祖父作坊的生意比我们大房的玉琢坊还要好呢,就算当初被龚氏掏了些家底去,也并不影响生意上的事。
叔祖父如果觉得开销大,只管把家中的奴仆遣散一些便是了。
您看我祖父、祖母,身边就只有一个伺候的人。
这虽然跟大房底子薄、收入少有关,但下人少了,开销变少、家里没那么多麻烦事也是事实。
叔祖父不妨效仿效仿。
周继听了这话,就抬起头来,看了叶琢一眼。
虽然叶家这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但露出来的信息却极丰富。
首先,叶琢从二房被过继到了大房;其次,二房比大房富有;第三,叶琢跟她的亲祖父、父亲关系并不好。
进来这么久,她的脸色这么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生了病。
可无论是亲祖父也好,还是亲生父亲也好,都没有一句询问关心的话;而叶琢,对这两位长辈的态度也一点也不亲密热络。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聂家给的好处,叶琢似乎并不想让二房的人沾手。
否则就不会避开采购原石这个话题不谈了。
而且,叶琢的话,恐怕不是说给叶予章听,而是说给他周继听的吧?叶琢这是不想他插手叶家的事呢。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汤嬷嬷且不说周继在那里暗自琢磨,叶予章听了叶琢这话,便知道她是不愿意接他的话题,更不愿意伸手帮他。
但他是什么人?那脸皮堪比城墙一般厚。
就算叶琢明着拒绝,这该说的话还得说,该伸的手还得伸啊,遂笑道:话是这么说,但作坊大了有大的难处。
琢儿你不知道,为了原石的事,我这都愁白了头。
南山镇上那些过了几道手的原石,出玉的几率太小了。
我这花了上千两银子,买到的尽是石头。
你也知道龚氏那件事,我们大房亏了老本,伤了元气。
现在就指望着在生意上赚一点,慢慢恢复。
可没想到这买原石尽亏钱,再这样下去,我们二房就得讨饭啰。
琢儿啊,你是有良心的好孩子,你不会看着你亲祖父、祖母和父亲讨饭的吧?你现在也是聂家的弟子了,你有能力,就帮帮我们吧。
这话挑是极明确了,不容叶琢有半点的退路。
他今天来,就是想把二房与叶琢的血缘关系展示给聂家看的。
叶琢过继到了大房,从理论上来说跟二房关系不大了,她从聂家所得的一切好处,分给二房是她的厚道;不分也在情理之中。
但从情理和孝道来说,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叶予章,毕竟是叶琢的亲祖父,叶家明更是她的亲生父亲。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该尽的孝道,叶琢是半点都不能少的。
一旦做得太过份,那就会遭到别人的非议。
而聂大师,也不愿意自己门下出现不讲孝道的白眼狼吧?叶予章自打听到叶琢被聂家收为门徒那一刻起,就想到了这招,一定要上门来当着聂家人的面,逼着叶琢承认下给二房的好处。
他知道叶琢讨厌二房的人,而且心肠极硬,冷血无情,没有一点孝义之心。
如果不来这一招。
恐怕聂家给的好处,二房一点也沾不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做叶琢会更恼恨他。
但他不在乎。
只有把好处实实在在地拿在手里,才是最踏实的。
至于叶琢对他有什么看法。
那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列了——好印象能当饭吃?叶予章说完这话,还看了周继一眼。
如果这位聂家管事能问上几句,帮几句腔,甚至插手这件事情,那就更完美了。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周继坐在一旁,虽然表情丰富。
一时看看叶琢,一时看看他,似乎听他们说话听得挺起劲,但就是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不过叶予章也不是没辙。
周继不开口,他还不会主动问吗?抢在叶琢开口前,他便向周继问道:周管事,您觉得呢?周继既明白了叶琢的意思。
也看清楚了叶予章的为人,自然不肯说出什么话落下话柄。
他笑了笑,滑不溜手地敷衍道:呵呵。
叶家二老太爷,这可是你们叶家的家务事,我一个聂家的奴仆,可不方便插嘴。
你们聊,就当我不在,嘿嘿,不在。
叶予章一听周继说这话,极为失望,转头又望向了叶琢。
叶琢却沉下了脸,道:叔祖父。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来的时候,也没见说你二房穷得吃不上饭了。
光是我这段时间帮您设计的玉雕,您也赚了上千两银子了吧?即便是买原石亏了钱,也亏不到哪里去。
以前我没来聂家的时候,可没见你说亏钱,怎么我才到达聂家来一天。
您买原石就亏钱了呢?您这样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昨儿才进的聂府,您既是我的亲祖父,这时候您不给我长脸,老实本份地过日子,还马不停蹄地跑到聂府来要好处,您是唯恐别人太看得起您这侄孙女,想来打我的脸不成?说完气鼓鼓地转过头去,不看叶予章。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我来这里看你,怎么就成了打你脸了?叶予章还真是个人物,即便叶琢这样说他,他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反正一脸的义正辞严,成了正义的化身,我不过是觉得你有本事了,想来求求你,带我们去聂家卖原石的地方看看原石或玉料,怎么就成打你脸了?怎么就不老实本份,朝你要好处了?琢儿,你虽过继到了大房,可别忘了,你在我们二房呆了十五岁,吃了我十五岁的饭,现在到了大房一年不到的时间,你就忘了根本了?求你点事你不答应倒还罢了,竟然还如此说你祖父和父亲!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算了,我们也不求你,我们走就是了。
说完站了起来,叫叶家明,我们走。
叶家明从来都是唯父亲的命令是从,有叶予章的地方,他就很少说话。
可今天或许是来之前得了叶予章的吩咐,听了父亲的话虽然站了起来,却开口打起圆场来,劝叶予章道:爹,您别生气,琢儿刚到聂家来,人生地不熟的,未免情绪不好,她也不过是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她说话没个轻重,您老人家还跟亲孙女一般计较吗?算了算了,别生气了。
一家人,当着周管事的面这样争吵,也不怕人笑话。
又劝叶琢道,琢儿,还不赶紧给你祖父赔个不是?他老人家也有五十多岁了,年前大病了一场,身体也不好。
坐了这么远的马车来看你,你还发小孩子脾气。
乖了,站起来跟祖父行个礼。
叶琢抬起头来,朝屋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叶予章福了一福,一脸僵硬地道:叔祖父,您来看我,琢儿感激不尽。
但琢儿昨天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走几步路都得喘大气,实在没办法带您二位去看原石。
你们先回南山镇吧。
等我身体好了,也熟悉了南云城的路,再跟你们去看看。
叶琢的态度,本就在叶予章的预料之内;但他最期盼说话的聂家管事周继却一直没有作声,便连派个下人带他们去聂家楼买原石的话都不肯说,这让他极为失望。
知道事已不可为,再坚持下去恐怕会惹得聂家人不高兴,也让叶琢对他们更反感。
他只得顺水推舟地道:也好,那我们下次再来。
不过琢儿啊,你现在离开家了,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你这一生病自己吃亏不说,也麻烦人家聂府的人帮你请大夫不是?是,琢儿记住了。
叶琢见叶予章答应要走,松了一口气。
那周管事,我这孙女还麻烦您老多多费心。
她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您就当成自己的侄女一般教导她。
我们叶家一家都对您感激不尽。
叶予章又笑着跟周继客气道。
放心,叶姑娘很懂事的,你们不必挂心。
周继见叶予章这架式,就知道他要走了,也站了起来,客套了两句。
叶予章虽然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但做事倒还干练。
决定要走,便不再废话,拱拱手便告辞了。
叶琢和周继一直将他送到聂家大门口,这才各自回转。
叶琢自重生以来,做每一件事都算无遗漏,可今天这件事却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预料到了叶予章会来,只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叶予章来聂府的事,周继不会自作主张,一定上报给了聂夫人。
要不是她这两天的表现让人心生不喜,恐怕聂家多多少少都会给叶予章一些好处,根本不会等她来了再作决定。
如果那样,她所做一切都白费了。
不过,现在她在聂家的布局已完成,过了叶予章这个槛,除了聂仲昆忽然回来,倒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事情的进一步发生。
只要她再接聂微月一招,便能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照聂微月的性子,估计事情也就在这一两天内了。
想来这一两天,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
叶琢这么想着,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她一路走着,又在心里将聂微月会使出的招数猜想了一遍,思索着如何应对,不知不觉,便回到了迎风院。
老奴给叶姑娘请安。
一个陌生的婆子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给叶琢福了一福。
有规矩的大户人家,奴仆们的穿着打扮都有讲究。
比如聂府的丫鬟便分为四等,一等大丫鬟,身着紫色衣服;二等丫鬟是绿色;三等是蓝色;四等是青灰色。
婆子们除了管事嬷嬷可以随意打扮,其他人的服饰都跟丫鬟们相对应,只是款式不一样。
而眼前这个婆子,身上穿的是绿色绸缎衣裙,外罩深绿色格子花褙子,可见在这府里地位已不算低了,至少也是一个小管事级人物。
叶琢便不敢怠慢,笑着问道:这位嬷嬷可是夫人派来传话的?夫人有什么话要吩咐,您尽管说。
老奴是大厨房的汤品管事,姓汤。
因夫人昨儿送来了一些补品,怕叶姑娘当时肠胃弱,受不住,所以特意吩咐老奴今天来帮叶姑娘炖些补品,补补身体。
叶琢笑了起来:嬷嬷做的这个差事正正好,倒不枉了您这个好姓氏。
汤嬷嬷笑道:可不是,大家都这么说。
叶琢的目光闪了一闪,转头吩附秋月:把昨儿夫人送来的药材补品都拿出来,给汤嬷嬷挑着用。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六章 撩拨秋月一向听话,可这一回却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看着叶琢,对她直眨眼。
她知道叶琢一直在等聂微月使出手段来,但派来这个嬷嬷却是直接做吃的。
这要是再在补品里下一次药,那岂不是吃大亏了?她可不想再让自家姑娘受一次罪了。
汤嬷嬷见秋月没应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向秋月的目光带着一点威逼。
秋月,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呢?叶琢也沉下脸来道。
哦。
秋月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一面把药材补品拿出来,一面嘀咕道,您这毕竟是闹肚子,东西可不能乱吃,要不要问过大夫后再说啊?秋月姑娘放心吧。
我们这整日炖补品给夫人小姐们补身体的,多多少少都懂得一些医理。
什么样的身体状况该吃些什么样的补品,那都是有讲究的。
汤嬷嬷似笑非笑地道,伸出手来在那些补品里翻了翻,挑出一支人参出来,对叶琢道:这人参可是大补元气的,最适合叶姑娘这样曾大吐泻,伤了元气的人服用。
这一支人参,可得上百两银子呢,夫人就这么送到叶姑娘这里来了,可见对叶姑娘有多看重。
说完,她便朝外面叫了一声:王林家的。
一个年轻媳妇走了进来,朝她们施了个礼。
你把这支人参切片,小火慢炖一盏茶的功夫,起锅时加点红糖。
汤嬷嬷细细地交待了一番,让那年轻媳妇退了下去,而她自己。
则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不挪窝,一副要跟叶琢闲聊,等那小媳妇把参汤炖好了让叶琢吃下去才走的架式。
秋月傻了眼。
她还打算趁汤嬷嬷炖补品的当口,劝叶琢别喝那参汤呢。
现在汤嬷嬷杵在这里。
她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实不用秋月劝,叶琢就没打算喝那参汤。
人参虽然是好东西,但可不是随便乱用的。
更何况,也不知汤嬷嬷此来,是搞的什么鬼——到底是聂夫人想要拉拢她,特别派了汤嬷嬷来示好呢,还是聂微月派来做手脚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值得她拿身体来冒险。
更何况,她喜欢主动的出击。
而不是被动的接招。
哪怕是这是聂微月出的招,她也要把事情扭转到她的控制之下。
不知汤嬷嬷是哪位主子派来的?是夫人呢,还是聂姑娘?叶琢忽然开口问道。
这问话既然突兀又大胆。
尤其是在发生了昨天下药的事件之后,她这话一问,那种质疑的味道就很浓了。
所以汤嬷嬷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才这沉下脸道:叶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叶琢一愣,不解地反问道,我不过是想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关心我,好做到心里有数。
汤嬷嬷想到哪里去了?真是这样的吗?汤嬷嬷的目光阴沉了下来。
莫非汤嬷嬷还想到了别的意思?能不能跟叶琢说说?叶琢一副好奇的样子。
聂家的人都自以为了不起,尤其在她这种没身份地位没背景靠山的小姑娘面前,更是优越感爆棚,经不起撩拨。
汤嬷嬷足足看了叶琢好半天,直把她看得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才开口道:叶姑娘。
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别人面前耍心眼,这没用的。
以前有一位旁支的姑娘,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整日的耍心机卖弄手段,结果被我家夫人赶了出去。
永远不许再踏进聂府一步。
她这事一传出去,原来订的亲事也黄了,最后只得嫁给了一个鳏夫做继室。
叶琢也把脸沉了下来:汤嬷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我怎么耍心眼了?我不过是问你一句话,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拉倒。
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家夫人呢,心善,看到你生病了,拿了贵重的补品来,又派了我来给你炖制,你只需怀着一颗感激的心,想着如何报答夫人便是了。
其他的,还是少想些吧。
啪地一声,叶琢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然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可咬着嘴唇噙着眼泪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便又无力地坐了下去,眼泪像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落。
姑娘,姑娘……秋月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夫人已憎恶她了,就算拜在了老爷门下,也不会有什么地位可言。
汤嬷嬷见她这样子,也不出声安慰,只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茶。
没过多久,那个小媳妇便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有盖的小盅子。
她端到叶琢面前,将小盅子拿了出来,掀开盖子,便退立到一旁。
叶姑娘,请吧。
汤嬷嬷道。
叶琢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此时吸了一下鼻子,看了看那盅参汤,然后伸手就准备去端那小盅子。
却不想也不知是怕烫,还是不小心,只听当啷一声,那小盅子被她碰倒在桌上,随即一滚,就落到了地上,摔得个粉碎,淡黄色的参汤从碎瓷片里流了出来,撒了一地。
汤嬷嬷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跳了起来,指着叶琢的鼻子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吃就直说,你以为我们聂家的人参不要银子的呢?卖了你都买不了几两。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那盅子有点烫,我一下没拿稳……叶琢解释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哼,我会把今天这事跟夫人禀报的。
至于有什么后果,你就等着看吧。
汤嬷嬷说着,转身就走。
汤嬷嬷,汤嬷嬷……叶琢急急叫了两声,但汤嬷嬷哪里理她?带着那个小媳妇径自出门去了。
快,扶我去追汤嬷嬷,求她别告诉夫人。
叶琢说完这话,也不等秋月扶她,自己急急就追了上去。
秋月一怔,也赶紧跟上去。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准备战斗待秋月追到院门外面,就看见叶琢正拉着钱嬷嬷的手说着什么,本来就苍白的脸,现在就更面无血色了;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来就能被吹去;尤其是脸上那哀求而惶恐的目光,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人看了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揉碎了一般,酸楚怜悯不自觉地涌上心头,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
而钱嬷嬷似乎被叶琢弄得越发的烦躁,高喝一声:你住嘴!你再这么纠缠不休,我今儿就劝夫人把你撵出去……嘴里说着话,手上则用力地往回抽,想把手从叶琢的手里抽回来。
也不知她在推搡中是如何用的力,只听见啊地一声,叶琢被她推倒了,摔倒在地上。
姑娘……秋月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扶起叶琢,看她身上穿的白裙全是泥土,手上不知被什么划了一下,竟然冒出血来。
秋月被刚才那情形所引起的心酸、悲愤、不平、痛楚一切涌上了心头,不管不顾地对钱嬷嬷嚷道:你做什么?不就是一碗参汤吗?我家姑娘手没劲,一下没拿稳,弄撒了,这算得什么大事,就由得你这么一个奴仆把我家姑娘踩在脚下?不是说接我家姑娘来做聂大师亲传弟子的吗?现在这算什么?一个奴才都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有这么羞辱欺负人的吗?看不上我们,我们走就是了,用不着这样拐着弯撵人走。
说到后面。
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番动静,就在迎风院门口,不但早就惊动了二门上的婆子,就是附近路过的丫鬟婆子都闻声跑过来看热闹。
见钱嬷嬷做茶壶状站在那里,而叶琢却楚楚可怜地匍倒在地,秋月泪流满面,哽咽不已,一个个都唏嘘不已。
这场面,不用问,就知道是豪门奴仆欺负外来弱女。
这些管事嬷嬷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平时厉害得很,威严有余,亲和不足,所以即便同是聂家奴仆,旁观者都几乎没有不同情叶琢而憎恶钱嬷嬷的。
钱嬷嬷前头就被叶琢几句话气得心口疼,后来又感觉她是故意把参汤弄撒的,更是火冒三丈。
这会儿被主仆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
还口口声声说她欺负人,气得更是没有了理智。
叶琢她不敢打,但秋月同样是奴仆,而且还是个小户人家的奴仆,就算打了也不打紧。
秋月话声刚落,啪地一声,钱嬷嬷就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指着她的鼻子道:这是一碗参汤吗?那是夫人的一片好意。
我看你们就是故意弄撒的。
装什么无辜?你也不用拿走不走的来威胁老娘。
咱们聂家的门槛高着呐,那些人打破了脑袋都想进来,我家老爷更不会招不到徒弟,你以为缺了你聂家就过不下去了吗?呸,自以为是的东西!说完转身就走,完了还鄙夷地丢下一句,真是不知所谓!唉,这么漂亮能干的一个女孩子。
在家里不知怎样被家里人疼爱呢。
到了咱们府里,昨天就被下药,差点丢了命,今天又被下人欺负,当众羞辱。
真是作孽哟!二门上的婆子摇头叹息。
她虽然去给聂微月通风报信,但不这妨碍她适时地同情弱者。
大宅子里住着上百个热衷于八卦事业的丫鬟婆子,就算聂夫人御下甚严,也挡不住小道消息的流传。
昨天的动静又闹得那样大,所以聂微月给叶琢下药的事,还是被一些消息灵通的下人知道了。
这一会儿看到叶琢这副惨样,同情心一盛,也一个个小声议论起来。
而这边叶琢早就被秋月扶了起来,看到围观的下人不下十个,她目光闪了闪,对秋月道:回去吧。
秋月看着那些下人们同情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扶着叶琢回到屋子,伺候她换了衣服躺了下去,这才低声问:姑娘,我刚才那些话,没坏您的事吧?叶琢竖起拇指,悄声道:干得好。
秋月开心地笑了起来,拿着叶琢的脏衣服出去。
而聂夫人这里,听着汤嬷嬷添油加醋地把叶琢的言行叙述了一遍,又有婆子匆匆进来跟她耳语了一番,告之刚才下人们私下的议论,当啷一声,她就把茶杯摔了个粉碎。
不知好歹的东西!进门没两天就搅得我聂府不得安宁。
月儿说她是搅事精,我看一点儿也没错。
她咬着牙骂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朱嬷嬷,去告诉钱嬷嬷,姑娘想做什么,就由得她做去,不必拦着了。
再告诉她,姑娘十五了,我跟老爷很快就要帮她议亲,那些后宅的自保手段,该教的就得教了,半年内我要看到成效。
原来聂微月从竹院门口回去,就按捺不住想要再使手段。
但聂夫人不知丈夫回来会如何处理叶琢,如果是真要收她做亲传弟子,甚至决定收她为义女,把她嫁给杜浩然以谋家族大利,那就得好好将她收伏过来,不宜把关系弄僵。
所以她一方面派了汤嬷嬷去炖补品,以示安抚施恩;一方面又让钱嬷嬷把聂微月牢牢看紧,不让她再生事。
这正是两天了仍没见聂微月有什么动静的原因。
而今天这场闹剧,彻底惹恼了聂夫人。
尤其是府里的舆论风向竟然开始同情叶琢,影响了聂府的声誉,这是聂夫人最不能忍受的。
所以她决定不再阻拦聂微月,要给叶琢吃点苦头。
对于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或许需要吃点苦头才会心生敬畏,知道轻重。
与安抚示好相比,这个可能更见成效。
是。
朱嬷嬷躬身应道,转身出去传送命令。
同时心里叹息,看来那位叶姑娘,又要吃苦头了。
聂府的暗潮涌动,都是叶琢搅起来的,叶琢自己心里自然不会不清楚。
待秋月回屋,她吩咐道:想来那根人参汤嬷嬷没有用完,她们炖汤的一任家什也还没搬走,你现在去厨房给我炖一碗参汤来。
她要喝碗参汤,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战斗作准备。
秋月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刚才汤嬷嬷吩咐那小媳妇炖补品时,她也在旁边听了,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以前虽没炖过参汤,过了一盏茶功夫她还是捧了一碗不逊于刚才那碗的参汤来。
叶琢慢慢饮了,然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好好睡了一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紫荷就来禀报:叶姑娘,章公子和赵公子来了,说来探望一下您的病。
秋月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了叶琢一眼。
如果她没记错,昨日遇见章子青与赵松的时候,两人都比较冷淡,跟她们进府时的热情全然不同。
而且要探病,也应该在昨天就来了,为何要等到今天?而叶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璨若星辰。
不过下一刻,她便敛了锋芒,对紫荷道:你领他们到厅里坐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见紫荷出了门,她又转头吩咐秋月:咱们有什么贵重东西,都收拾起来放好。
大概今天,咱们就能回家去了。
确定了聂夫人对她的蔑视与不在意,叶琢现在说话就没有开始时那么有顾忌了。
她这种小人物,聂家人还看不到眼里。
自然不会派高手来窥探偷听于她。
真的?秋月惊喜地叫了起来。
她也不问究竟,手下飞快地把叶琢的首饰盒与好衣服都收回到包袱里去。
姑娘说能回家,就一定能回家。
她对叶琢有着莫大的信心。
叶琢见那些洗漱用具和旧衣秋月都没有动,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道:走吧。
秋月收拾完东西,也回过味来了。
态度冷淡的章子青和赵松顾忌聂夫人和聂微月对叶琢的嫌恶,竟然主动上门,这本身就有问题。
很显然他们是聂微月派来的,目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但一定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秋月虽然决定一会儿一步也不离开叶琢,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姑娘,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不会有事。
叶琢冲她一笑,主仆两人相扶着出了门。
叶姑娘,身体可好了?章子青和赵松正坐在厅里喝茶,见秋月扶着叶琢进来,忙站起来,拱手问候。
还好,今天走路没那么乏力了。
叶琢笑着福了一福,多谢两位兄长掂记,还特意来探望叶琢。
章子青干干地笑了一下,客气了几句,然后道:想着到今天你身体已大好了,一直呆在屋里闷得慌,便想邀请你去看看师父的玉雕作品。
不远,就在璞院,几步路就到。
好啊,我正想看看聂大师的作品呢。
叶琢欢喜地叫道,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呢?走啊!章子青看了赵松一眼,率先出了门。
璞院很大,很大很大。
进了门,叶琢便发现这不是一个院子,而是一个院落,则十几个小院子组成,章子青和赵松都分别有自己的院子。
那些出了师到外地去各管一方生意的弟子,他们人虽然走了,但院子却仍给他们留着,时不时地还会回来住上一住——这里已成为了他们的家,只是不许带家眷进来住。
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奏叶琢站在院子的大门口,并没有往里走,一面好奇地向章子青这里的布局情况,一面打量里面的情行。
只见里面不光是有男仆走动,也有丫鬟和婆子,心里才稍稍安稳。
那个院子,是师父给我们传授手艺的地方。
章子青指着中间一座气势非凡的院子道,师父的作品,就摆在里面。
叶姑娘里面请。
难怪,那座院子建得真气派。
叶琢看着那院子,笑道。
跟着章子青和赵松走了几步,然后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转头对扶着她的秋月耳语道:去找杜公子。
即便又用正常的声音道,秋月,我忽然感觉有点冷,你回去帮我拿一件披风来。
是。
秋月脸上顿时放松下来,对叶琢笑了笑,转身飞快地往院外跑去。
她刚才进了院子,就一直紧绷着,担心一会儿要是发生什么事,她们两个女子应付不过来。
现在好了,如果杜公子来,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怕了。
只是,杜公子来了,那些阴谋诡计还能施展出来吗?这一次被杜公子搅和了,施展不出来,那岂不是坏了姑娘的布局?秋月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唉,不管它,先了杜公子来再说吧。
秋月觉得叶琢既然这样吩咐,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当下也不回迎风院取披风,而是直接去了竹院。
杜浩然的院子似乎就两个下人。
杜忘专管看门,而那叫杜念的则伺候杜浩然饮食起居。
以往只要敲门,就能看到杜忘。
所以她并不担心杜忘会不在。
谁知道这门敲了半天,就是没有人答应,显然杜浩然等人都不在家。
糟了,这下怎么办?秋月急得掉下泪来。
她不甘心,再次用力地拍打着院门。
这竹院恁地大,如果人在里面或是山上,她在这里敲门,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因此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希望能传得更远,让里面的人都能听见。
就在秋月快要绝望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响,一个声音在里面响起:谁?干什么?这声音比较陌生,很显然不是杜忘的。
但秋月顾不得细想是谁了,听得有人便激动万分,叫道:我是叶姑娘的丫鬟秋月。
我家姑娘有急事,叫我来找杜公子。
门呀地一声开了,露出一张脸来。
这张脸比起杜忘来,要显得年轻英俊得多。
不过秋月倒是认得,这人正是杜浩然的另一个下人:杜念。
我家公子不在,他跟杜忘出门去了。
杜念道。
不在?这消息听在秋月耳里如同晴天霹雳。
嗯,不在。
杜念重复一声。
就要关门。
杜念大哥。
求你帮个忙。
秋月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然后把叶琢此时的处境说了一遍。
这段时间她跟叶琢形影不离,叶琢跟杜浩然说的话,她都知道。
自然知道叶琢在杜浩然面前很是坦然的,什么都不隐瞒。
而这杜念又是杜浩然的下属,想来就算知道这些事也不打紧。
杜念听了,也觉得事情紧急,如果自家公子在。
不会不管的。
他稍一沉吟,便道。
那我跟你走一趟吧。
多谢杜念大哥。
秋月大喜。
你先回去,我去给公子留个纸条,一会儿再过去。
到时我会隐在暗处,如果你家姑娘有什么危险,我会在暗中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你家姑娘叫你来找我家公子,估计也就是这个意思。
杜念道。
谢谢,谢谢,这样再好不过了。
这话让秋月大喜过望,感激得不知怎么才好。
蹲身福了一福,这才转身急急地离去。
叶琢叫她去拿披风,她还得回迎风院一趟。
耽误这么久的时间,也不知姑娘那里怎么样了。
而璞院那里,叶琢已跟着章子青来到了那座放了聂仲昆玉雕的院子。
跟秋月相反,她倒是心情平静,没有丝毫的紧张。
因为有些事情,她能预想得到,所以感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聂微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害她,这个问题她细细想过。
让她身体上吃些亏,甚至害她的性命,这两种做法可能性不大。
前者除了出一口气,对聂微月并没有好处;后者因为顾尘在镇上帮她造了势,要是她死了,叶家大闹之下,聂家的声誉一定会受损,这种杀一损百的做法聂夫人是绝对要阻止的。
那么剩下的,便是让她清誉受损,甚至失去清白了。
如此一来,她除了嫁给那个辱她清白的男人,别无他法。
这样既把她留在了聂家,又能杜绝她再跟杜浩然有什么瓜葛,于聂微月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处理办法。
而要辱她清白,又有两种方法,一种引她到无人之处,让一男人来强了她;二来是给她下药,让她神智不清,做出丑事来。
这两种方法,前者的可能者又不大,因为在这过程中她一定会大喊大叫,就算最后阴谋得逞,聂家也是理亏——让男人在自家院子里强了一个老爷要收的亲传弟子,聂家一定会声名狼藉,从而影响未婚子女的亲事,而聂夫人的管家能力也会受到质疑。
所以,她们采取的只能是后者。
而下药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下在她吃喝的食物里,一种是焚香。
这种方式能让她主动露出丑态,是聂微月羞辱惩罚她的最佳的选择。
当然,还有一计,就是让她撞坏聂仲昆的玉雕作品。
所以叶琢打定主意,进了这里绝不吃任何东西,也会注意周围环境,看看是否点了香炉。
至于玉雕作品,也不必看了。
反正只要她小心谨慎,以她练习劈香时练出来的敏锐,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而叫秋月去找杜浩然,一来她是想看看杜浩然愿不愿意再助她一臂之力,在事发之后当她大闹之时,站出来声援她一把;二来也是双保险的意思。
有武功高强的人隐在暗处保护,她就更放心了。
三来,也是安秋月的心。
秋月太过紧张,她担心事情还没怎么样秋月因紧张过度做错事,坏了她的大事。
这是大堂,我们拜师及门下子弟参拜祖师就在这里。
章子青跟赵松、叶琢上了台阶,停在院子正中建着重檐歇山顶、五进七开间的一幢屋子前,推开了一扇大门。
入眼就是两块牌位,高高的摆放在堂屋中央的案台之上。
牌位之下是一张条案,再前面则摆放着八仙桌,两侧放着五、六张椅子。
屋子里一片庄严肃穆。
章子青没有进去,只是让叶琢看了一眼,便又把门关上。
章公子,我能进去看一看吗?叶琢问道。
她根本就没想着拜在聂仲昆门下,所以对这地方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提这个要求,就是想拖延时间,等秋月回来。
顺便也观察一下章子青和赵松的反应。
这个……章子青犹豫了一下,又推开那扇门道,你就在门外看看吧。
这地方,除了师父接待贵客或拜师、逢年过节祭拜,很少有人进去。
叶琢就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章子青和赵松见叶琢站在那里看得仔细,半晌都没动,不由得好奇,也伸着头朝里面看去:这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叶琢便指着那两块牌位问了一些问题。
见这两人不急不躁,并不催促她快走,暗自点头。
章子青见叶琢终于缩回头来,还顺手带上了门,便指着旁边的厢房道:这里面摆放的就是师父的玉雕作品。
那厢房的门倒是打开的,里面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在打扫卫生。
见了章子青他们来,他躬身施了一礼,便退了出来。
在门口就可以看得见,里面全是红木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件件玉雕作品,看样子大概有一百多件。
站在门口可以看得见的,都是大件的玉雕摆件,用的都是极好的玉料,而且一件件造型不凡,雕工精湛。
进去看看吧。
章子青见她站在门口,开口道。
算了。
我还没拜师,要是给聂博易公子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生气呢。
而且,这要不小心撞坏了一件,把我的命拿去都赔不起。
叶琢笑道,不光不进去,反而还后退了几步,离那门远远的。
章子青怔了一怔,然后便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其实今天邀你来看玉雕,还是五师兄提议的呢。
五师兄人并不坏,那天他也是气愤了些,说了些气话。
过了就没事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今天让我邀你来,他大概也就有赔罪的意思。
你进去看玉雕,他不但不会怪你,反正会很高兴。
至于撞坏什么的,你小心些就是了。
叶琢却仍是摇头:算了算了,我还是不看了。
以后聂大师回来,我拜了师再来看吧。
那也好。
章子青也不坚持。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得赵松在后面叫了一声五师兄。
两人转过头去,看到聂博易正从台阶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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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乎意料聂博易走了过来,先是扫了大家一眼,目光在叶琢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章子青:怎么不进去?章子青笑道:叶姑娘说等行了拜师礼再进去也不迟。
聂博易的目光转向了叶琢,淡淡道:昨天大公子跟我说了,那件事与你无关,是顾大师那里透露出去的,我那天也算是错怪了你。
今天让你来看师父的玉雕,是我吩咐的,就算是跟你赔礼道歉。
大公子既接你进了府,想来行拜师礼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必拘束,想看就进去看吧。
不必了。
明知这是个陷阱,叶琢自然没有往里跳的必要。
虽然她自恃凭她在劈香时所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完全可以避开撞击,让那害她的人自己撞到玉雕上,受到惩罚。
但这件事,对于她出府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在场的都是聂家的人,到时候众说一辞,就算是别人撞的,也可以赖到她身上,她又何必去招这麻烦呢?虽然,她很想很想去看一看大师之作,学习领悟一些玉雕手法。
她抬起眼来看着聂博易,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淡淡的:等我有资格进去的那一天,再正大光明的来看吧。
没必要现在就借几位公子的光进去观摩。
聂博易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意,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点点道:也好。
说完他转头吩咐章子青和赵松。
那两位师弟就带小师妹去参加一下这座院子吧。
说着转过身去,踱着步就要离开这里。
章子青目光清正,赵松似乎除了学习玉雕,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即便是陪在一旁,也很少说话。
据叶琢上辈子看人的经验来看,他们完全没有害人的心思。
而且刚才章子青也说了,是聂博易的吩咐他们叫她来璞院看玉雕。
很显然,章子青和赵松只是聂博易手里的棋子,而且完全不知情。
到时候出了事。
她闹起来时,他们就得背黑锅。
聂家人可以将责任全推到这两人身上,还可以以第三方的身份,出来主持公正,进行居中调停,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叶琢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豪门大户。
王公贵族,看似身份尊贵,一个个跟圣洁得什么似的,可不管是哪一家,总是有一堆子的龌龊事。
想明白这些,她哪里肯让聂博易离开?不过她并没有叫住聂博易,而是对章子青和赵松道:章公子、赵公子。
既然不看玉雕了。
我还是先回去吧。
你们这院子,我拜师之后总是要来学玉雕的,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今天有劳两位公子相邀,再改再谢。
说完,便也跟在聂博易身后,往台阶下走去。
聂博易一听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
今天既然把什么都布局好了,又岂容叶琢就这么回去?整治叶琢这件事。
只能在聂仲昆回来之前做。
聂夫人对叶琢心里有气,又心疼女儿,还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聂仲昆却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
即便是他再疼爱聂微月,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做这种事的。
再说,一旦叶琢成了聂仲昆的弟子,他们再这样做,就是同门相轧,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聂仲昆和聂夫人有心包庇,还是会很麻烦的。
不过,精明于他,可不想就这么赤膊上阵,给聂微月当枪使。
到时候不管这计划得不得逞,总会让聂仲昆责怪于他。
他虽是聂家人,却也不过是旁支子弟,这黑锅要是放不到章子青和赵松身上,那就得由他来背。
这么想着,他也没阻拦,由得叶琢离开。
今天的局都已布置好了,以聂微月那性子,是绝对不会让叶琢离开的。
只要他不作声,她就会沉不住气,主动跑出来。
叶琢一步步下了台阶,见身后毫无动静,心里倒有些纳闷。
她眉头微皱地沉吟片刻,便已想明白了,步子迈得越发的大了。
五哥。
叶琢刚要往外走去,一个声音便从旁边的廊子里传来,不一会儿,聂微月穿着红色衣裙从树丛里转了出来。
看到叶琢,她装着愣了一下,然后沉下脸来,对聂博易道:五哥,你不是说要再跟她比试玉雕的吗?怎么这就放她走了?章子青和赵松一怔,看向聂博易:比试玉雕?叶琢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聂博易。
正是。
聂微月抬起下巴,走到台阶前,俯视着叶琢,那一次比试,我五哥感觉很是古怪。
一柱香的时间要雕刻一样东西,凭我五哥的本事都很不容易。
你既只学玉雕一年不到,又岂能做那么短时间完成?而且我五哥还记得,你开始并没有雕刻,直到后来才动手。
一柱香的时间尚且不易,更不要说半柱香了。
因此我们怀疑顾大师跟你一起搞了鬼,拿了一块现成的玉牌给你来跟我比试。
所以今天,我五哥要再跟你比试一场。
叶琢将脸一沉:聂姑娘,祸从口出,我劝你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玉妃娘娘是什么人?她不光是皇上的妃子,更是北派的顾大师。
以她的身份地位,她岂会做这种事?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不怕为聂家招来大祸吗?在这里的,不过是我们几人。
我跟章师弟、赵师弟自然不会传出去,便是我们的下人也不会。
如果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聂博易接口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提,我想要再跟你比试一次。
本来想等师父回来再比试的,但今天你既不给我面子,那便先把你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再说。
这倒跟叶琢想像的不一样。
她盯着聂博易,脑子里正想着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时,就听见听见秋月的声音响起:姑娘,我回来了。
紧接着,她的身影就从树丛里转了出来。
叶琢将目光移到了秋月身上:披风拿来了?嗯,拿来了,来,姑娘您披上,小心着凉。
秋月发现聂微月在场,而聂博易也站在台阶上,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心里咯噔一下,急急走到叶琢身边,一面将披风披到叶琢身上,一面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似乎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对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叶琢便知道杜浩然那里应该没问题了,必然会派杜忘或杜念暗中保护她的,当下心更安定了。
伸手系上披风的带子,对聂博易淡淡道:真金不怕火炼。
既然聂公子不服,那我们就再比试一次好了。
如此,请吧。
大姑娘和章师弟、赵师弟一起来做个见证。
聂博易说完,便率先朝后面的屋舍走去。
叶琢见章子青和赵松的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暗自摇了摇头,跟在聂博易后面走向了屋舍。
后面的屋舍并不像前面一幢屋子里有正屋有厢房,而是单独一间间的,而且并不挨着,每一间之是都相隔着足有两丈距离的树木花草,彼此之间即便是用砣机也听不见,保证每个房间不受干扰,有利于大家创作精品玉雕。
聂博易先把叶琢带到中间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走到里面打开一扇门,对叶琢道: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先挑玉料。
叶琢走过去一看,只见那足有十丈宽的屋子里,并排摆放着一个个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玉料。
这聂家不亏是开采玉矿的,架子上什么样的好玉料都有。
平时只听到见不到的一些精品玉料,都这么随意地放在架子上。
我数十声,你挑一块玉料。
聂博易道。
不必了,就它吧。
叶琢抬手朝架子上一块玉料上一指。
大家一看,愣住了。
这不过是一块质地一般、模样一般的金丝种,是这架子上最差的一块。
大家都想不明白,叶琢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块玉料。
赵松是个对玉雕比较痴迷的人,听说了叶琢的事迹之后,一直想见识见识她的玉雕水平。
这会儿见她挑一块最没特色的玉料,忍不住开口道:叶姑娘,这架子上的玉料多的是,你先看看再选也不迟啊。
不必了,就它吧。
叶琢却不领情。
她知道这场比试,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根本就不会让她进行雕刻。
既如此,她又何必去选那些极品玉料,以至于到后面出了什么事,聂家跟她算玉料的账呢?那我就要那一块吧。
聂博易见叶琢这么干脆,他也不挑选,随手指了一块玉料,然后叫跟着的下人,你们一人抱一块,跟着我们走。
是。
两个小厮各自上前抱了一块。
聂博易领着大家退出了房间,亲自锁上了门,这才朝旁边的一间屋子走去。
叶姑娘,你就在这间屋子雕刻,里面的工具都是齐全的。
今天这玉料比较大,可不是上次的一柱香能雕刻好的,咱们就以一柱时香为准。
聂博易道。
时香,顾名思义,就是一柱燃烧得很慢的香,正好一支香燃烧一个时辰。
VIP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再三驳回叶琢一听香之一字,眼里冷意一闪。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环顾了屋子一眼,问道:这屋里砣机只有一架,工具似乎也只有一套,你我两人,如何够使?聂博易一笑,傲然道:叶姑娘不知,这样的屋子这里一共有十间,都是师父建造给我们专心练习雕刻所用。
而平时师兄弟相邀比试,也都是点燃时香,把门一锁,时间到了便拿所雕刻的作品出门,到休憩厅去让大家评判。
叶姑娘放心,我今天所选的,都是平时很少有人用的两间,并不是我惯用的那间屋子,我不会占你地利上的便宜。
这次比试,有章师弟和赵师弟作证。
一会儿都是只身进入这些屋子,时间到了便出来,中途不许人打扰,你我都一样。
那不行。
叶琢断然拒绝,章公子和赵公子都是你的师兄弟,这里又是你熟悉的地方,这样比试,于我来说很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聂微月最见不得叶琢对聂家丝毫不知敬畏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我五哥在我爹众弟子中,本事排在第三,手艺精湛又岂是你能比的?他用得着靠作弊来赢你?上一次还不知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来赢的他呢,少在那里自以为是。
我不跟做这种口舌之争。
叶琢不屑地看了聂微月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直定定地看着聂博易:如果聂五公子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比试,那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等聂大师回来。
我行了拜师礼,再来向聂五公子发出邀请,与聂五公子一决高下。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那次凭本事赢的聂五公子。
告辞!说完。
竟然转身离去。
等等。
聂微月一见叶琢要走就急了,也不顾不上计较叶琢那不屑的一眼,一边跟聂博易使眼色。
嘴里一边道,刚才你已经答应比试了,现在又说不比,这是拿我们来小耍呢?说什么公平不公平,我看你就是心虚,不敢跟我五哥比试。
算了算了,大姑娘。
且听听叶姑娘怎么说吧。
聂博易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叶琢走,赶紧和稀泥,叶姑娘,你既说这样比试不公,那你说说。
如何才叫做公平?叶琢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互相派人监视,方是正理。
我派我的侍女跟你们过去,看着你雕刻;聂姑娘也可以在这里监视我,看我雕刻。
否则一会儿我赢了你,你又说我身上带了一块跟那玉料质地颜色一样的玉器来作假。
让本姑娘给你做评判,你面子很大吗?聂微月终于有机会报复叶琢刚才那不屑的一眼了,抬着下颌鄙夷地看着叶琢。
你既然派个下人去监视我五哥,我自然也要派下人去监视你。
说完唤了一声,刘明。
小人在。
她身后跑出一个男仆来,对她躬身行了一礼。
只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小眼睛塌鼻梁。
模样略有些丑陋。
而且一面对聂微月行礼,一面还不停地偷眼看叶琢。
那滴溜溜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太安份的人。
你在这里监视叶姑娘,时香燃完之前,别让她离开,也别让其他人进去打扰她。
聂微月吩咐道。
是。
刘明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向叶琢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秋月,走吧,咱们回去,不比了。
叶琢唤了秋月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次,不像上次一样正常迈步,而是走得飞快,似乎心里有一种愤恨难以平复。
叶琢此时,心里确实很愤怒。
聂微月的计划,她现在大概上能猜得出来。
不过是想把她关在这屋子里,然后点燃下了春药的时香。
待药效发作时,让人进屋去,夺她清白之身。
只是让她没想到聂微月的心肠如此狠毒,连章子青、赵松这样的人选都不要,而是选了刘明这样的中年猥琐大叔,甚至还是个聂家的仆人!如果她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今天一旦中了计,失身于刘明,要不愤恨难当,一头撞死;要不就只能满怀羞辱嫁给刘明为妻,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聂家的仆妇。
杀人不过头点地。
她与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聂微月竟然要羞辱她到如此地步!聂博易看到刘明,微微一愕之后,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赞同地看了聂微月一眼,不过并没有出声。
叶琢,你站住!聂微月见叶琢不一会儿功夫就走了一丈远,忙大叫道。
见叶琢浑然不闻,脚下丝毫未停,她转眼一瞪身边的丫鬟婆子,你们死人啊,还不赶紧拦住叶姑娘。
两个健妇连忙追上前去,把叶琢拦住。
你们想干什么?叶琢转过身来,两眼快要喷出火来。
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这场比试,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今天做了缩头乌龟,以后就别拜我爹为师。
聂微月典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叶琢态度强硬,她仰起下巴,两眼威逼地看着叶琢。
不拜就不拜,我回家还不行吗?到了这里,就由得你们这样羞辱人?前天给我下药,没把我药死;你今天又准备把我跟一个男仆关在一起,羞辱于我。
聂姑娘,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吗?你想要我死,直接拿绳子把我勒死得了,何必玩这一套?叶琢确实是出离愤怒了!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聂微月给人下药,这事虽然在府里下人中悄悄流传,但迫于聂夫人的强势,大家都不敢说出来。
而章子青和赵松两人更不知道此事,只以为叶琢水土不服,或吃坏了肚子。
现在叶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旁边还有许多在璞院里当差的下人,聂微月的恶毒名声就传播得更广了。
再加上她要把叶琢跟男仆关在一起,这恶毒的名声就更上了一层楼,下人们还不知如何议论她、同情叶琢呢。
你……你……聂微月没想到叶琢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竟然什么都敢往外说,气了个半死,却不知如何驳斥她才好。
抖动着手指指着叶琢,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姑娘,你胡说些什么?聂博易得知聂微月要把叶琢配给刘明时就不想再搅和此事。
但再不想搅和此事,此时他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你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哪有什么人给你下药?你也说了,我们跟你无怨无仇,就是要你死也不过是一根绳子的事。
何至于给你下药?至于比赛的事,你要不满意,直说就是,何必东扯西拉的?让人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吧?这样吧。
你既提出了那个要求,那让赵松去监视你好了,再派大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跟着,这样总没问题了吧?咱们做雕刻的,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真要去参加比赛,就是女人也得跟一大群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这是规矩,可讲不来大家闺秀那一套。
叶琢浅浅一笑,笑里迟是讥讽:要是这样。
我倒没意见。
不过聂五公子说的话,能作数吗?聂微易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色。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去看了聂微月一眼。
虽然叶琢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却是事实。
他说的话,还真作不得数,得聂微月点了头才能算。
要是照聂微月平常的脾气。
就凭刚才叶琢说的那番话,她铁定得不依不饶,不把叶琢扇上几个耳光打上几个板子,她就没完。
不过再如何扇耳光打板子,也不如看到叶琢不得不忍着羞辱嫁给男仆爽快。
所以她生生忍下了气,板着一张脸对聂博易点了点头。
行了,大姑娘答应你的请求了,就这么办吧。
聂博易道。
谁也没有想着去问问赵松是个什么意见。
能被聂仲昆收为亲传弟子的,无不是心思灵巧、聪明绝顶之人。
但章子青和赵松的聪明又有不同。
章子青虽然喜欢玉雕,但平时放在外面的心思多一些,人情上也通透;而赵松则几乎整个人都痴迷到了玉雕里,外界的事情很少能让他动心思。
所以聂博易、聂微月和叶琢这番谈话,尤其是叶琢提到聂微月下药,而聂微月竟然忍了下来的事,让章子青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法,他倒是想不出;而赵松虽然知道叶琢跟聂微月、聂博易相交很不愉快,但他觉得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他关心的是这两人到底谁的玉雕水平最高。
叫他当评判监视叶琢,倒是正合他的意——如果叶琢真是凭平事把聂博易比下去的,那她的玉雕水平一定很高。
能亲眼看到她的雕刻过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至于其他,他根本都没有去考虑。
所以这个决定出来,赵松根本就没提出异议。
钱嬷嬷,你留下陪着叶姑娘吧。
聂微月开口道。
钱嬷嬷眼里一片黯然。
聂微月一心要对付叶琢的事,她拦不住,又怕聂微月闯祸,便将事情禀报给了聂夫人。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被聂微月知道了,这两天对自己越发的冷淡。
现在又叫她留下来,这是对她的惩罚了吧?要知道叶琢这件事是一定会闹起来的。
到时候受责罚的,就是执行聂微月的命令去害叶琢的下人。
而她,奶大了聂微月,又一心为聂微月好,这会儿却落得个被遗弃的下场。
罢了,帮她做完这件事,就回乡下养老去吧。
钱嬷嬷心灰意冷。
我要这个丫头留下。
叶琢却指着一个穿蓝色衣裙的丫鬟道。
大家都一愣,看向那个丫鬟,直看得那丫鬟满脸惊慌,连连后退。
不行。
聂微月的脸一沉,就钱嬷嬷。
叶琢选的那个丫鬟,是她院里的三等丫鬟,平时就在外院做些粗活;这次跟来,不过是捧了两件衣物,是钱嬷嬷怕她冷,特意吩咐带来给她随时添加的。
这样的丫鬟,根本就不知道她今天的计划。
这要是因为她而出了差错。
自己不得被母亲笑话,连个整治一个出身寒微女人的事都做不好么?我就要她!下药的事聂姑娘可能忘了,我可是没忘呢。
钱嬷嬷是聂姑娘的心腹,我可不放心把她放在身边。
还是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鬟吧。
叶琢道。
你……聂微月这一回终于忍不住了。
指着叶琢叫道,来人,给我掌这贱人的嘴。
看她还敢胡说八道。
打吧,打死我算了。
叶琢却是不怕。
与其一会儿还要防着被人下药,不如被打一顿的好。
被打一顿,照样可以闹着出府。
势不如人,没办法,这种苦,总要吃一吃的。
聂微月不过是一时生气。
并不想真打叶琢。
打一顿的话,接下来的比赛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她还是更喜欢叶琢嫁给聂府的中年男仆。
所以两人一吵,她就等着聂博易来和稀泥,却不想等了一会儿聂博易都不见动静,而心思灵透的钱嬷嬷也被刚才的事凉透了心。
也懒得说话。
聂微月就这么被尴尬地晾在半空中下不来台。
且先把你这顿打记下,免得你以有伤为名不跟我五哥比试。
她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本想让钱嬷嬷悄悄交待那叫青竹的丫鬟几句,无奈钱嬷嬷一直低着头不看她,而叶琢则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只得作罢。
见聂微月再不说话,聂博易便交待一句:既然你这边留两人监视,我那边就由章师弟和你这丫头监视。
一会儿我那边准备妥当,便会有人来这边给你们点香。
行。
这回叶琢回答得很干脆,没有讨价还价。
聂博易松了一口气。
带着一群人哗啦啦的走了,唯恐走迟了叶琢又提出什么要求似的。
秋月极不放心地看了叶琢一眼,见叶琢对她微微点点头,再想起答应过要暗中保护叶琢的杜念,她只得咬了咬牙,转过身跟着聂博易离开了。
叶琢走进那间屋子。
从里到外地看了一遍。
只见这间屋子是并不大,里面放了一架砣机和一些玉雕工具;而外面靠门的地方则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架屏风将它们分成了两个区域。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而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好在外面春光明媚,阳光透过极薄的窗户纸照射进屋内,让屋里的光线并不黯淡。
叶琢推了推窗户,却是没有推动,她转头对赵松道:赵公子,我雕刻的时候喜欢光线充足,我要把这窗户打开。
你到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东西顶着,我要把它打开,只打开一扇就可以了。
赵松闻言,二话不说就出了门,绕到窗子外面,将顶住窗户的一个小拴拔开了。
叶琢在里面稍一用力,窗户就被打开了。
行了,先关上,一会儿我想打开的时候再打开。
叶琢道。
赵松也不问,顺手又把窗户关上,这才绕圈进了屋。
而那叫青竹的丫头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
赵公子在这里学了几年玉雕了?聂大师每天都指点你们练习吗?一切都极妥当,叶琢便跟赵松聊天。
她这心里,对赵松是有些内疚的。
毕竟一会儿还要用他和青竹试药,用事实来证明聂微月在香里做了手脚,想要害她。
但她也没办法。
这是聂微月害的他们,不是她叶琢。
这个时候,她自保都不易,完全没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再说,经过这件事,赵松可以纳一美妾,而看青竹望向赵松的眼神,似乎对他也有意。
这件事,没准对他们两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学了七年了,师父平时很忙的,一个月指点那么几次。
如果有师兄们回来,就由师兄们代劳传授,检查我们的功课。
平时都是自己练习。
赵松老老实实回答。
叶琢点点头,正要问青竹两句,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便闭了嘴,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不一会儿,钱嬷嬷便走了进来,先是扫视了屋里一眼,看着窗户都关着的,便掏出一炷香,递给青竹,吩咐道:把它点上,放到里屋叶姑娘看得见的地方。
是。
青竹接过香,把它点燃,插在了香炉里,放到了砣机旁边的一个小几上。
叶姑娘,可以开始了。
钱嬷嬷见叶琢还站在那里没有跟着青竹进去,又道。
嗯,我先看着钱嬷嬷离开了再进去。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吩咐青竹的,也可以,不过要当着我的面讲。
叶琢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的脸色变了变,不过终是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看了青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她心灰意冷,所以什么都没吩咐青竹这件事,她回去并没有对聂微月说。
把门掩上吧。
叶琢对赵松点点头,转身准备进里面去。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不放心你赵松却期期艾艾地问:叶姑娘,我能看看你雕刻吗?我只把屏风拿开坐在这里,不会打扰你的。
以后吧。
等咱们成了同门师兄妹,你想看我都会让你看。
叶琢道。
现在不能看虽然有些失望,但有叶琢这句话,赵松仍十分的高兴。
叶琢看看门已掩好,正在吩咐青竹去把香拿出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赶紧转过了屏风,往屋子里面走了几步。
脚步声到了门口处停了下来,哚哚哚门上传来了敲击声。
赵松去把门打开,唤了一声:碧波姑娘。
因在要在这里呆一个时辰,姑娘便吩咐厨房送了一些茶水点心来,这一份是给你们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紧接着一张清秀的脸从屏风处伸了进来,看向屋子里面:叶姑娘,您要不要先吃些点心?眼睛则往香炉上瞟。
叶琢此时已坐到了砣机旁边,转过头来看了碧波一眼,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表情冷淡。
叶琢对聂微月积怨很深,态度冷淡再正常不过,碧波并不在意。
她见那香炉就在叶琢边上,也不再多话,缩回身子去,吩咐厨房里婆子把东西放下,便转身出去,还主动帮着关了门。
碧波姑娘。
赵松听到锁门声,赶紧道,门就不要锁了,有我看着,叶姑娘不会出去的。
碧波在外面说了几句话,不外乎比赛规矩什么的。
赵松还没说话,叶琢便出来了。
用手撑着门,不让碧波关上,冷冷道:把我跟赵公子锁在一间屋子里,你们想干嘛?给我下药嫌不够。
想毁了我的名声是吧?如果要锁,你们就锁,反正我是不干了。
说着就准备出去。
哎。
叶姑娘,我也只是照玉雕比赛的规矩做,您问问赵公子,是不是这样的?叶琢冷笑一声:你也别糊弄我,以前是因为没人监视,才锁这门。
现在有两个人监视,而且有男有女。
你们还锁门,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也不跟你多说,反正你要锁,这赛我就不比了。
碧波犹豫了一会儿,将锁套到门环上。
无奈道:好吧,不锁。
说完带着厨房的婆子转身离去。
叶姑娘,要不咱们门也不关了,就让它这么敞开着。
赵松再沉迷于玉雕,听得叶琢的话,也大感不自在。
不用了,掩着吧,免得她们一趟一趟地来说规矩,让人心烦。
叶琢摇摇头。
看着碧波走远了。
叶琢也没进去,吩附青竹道:青竹,我闻不惯香的味道,总感觉头晕。
你把它拿出来放到外面的桌上吧,免得影响我雕刻。
如果时间差不多到了,你们提醒我一下就好了。
是。
青竹应了一声。
老老实实地转进去,把那香炉拿出来放在了外面的桌上。
一切安排妥当,叶琢这才进到了里面,将窗户打开了。
为了不让聂微月发现她开窗以干扰她的计划,她并没有将窗户全打开,只是开了一条一掌宽的缝。
春天和煦的微风从窗户处吹拂进来,吹到她的脸上,让人感觉一股清新的微凉;香在离她三、四丈远的地方,而且还被一架屏风当着,在这里闻不出一点味道。
窗台离地面并不高,只要踩在小几上爬上去,往外面一跳,就能从这里出去。
赵松和青竹守在门边。
如果他们发生了什么状况,叶琢也只能从这里出去了。
叶琢看看没有哪里有纰漏了,这才在窗户前坐了下来,拿起手里的玉料来看。
她虽无心雕刻,但样子总要做做的。
赵公子,您怎么了?青竹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外传来。
我有些头疼。
赵松似乎很抱歉。
啊!青竹轻呼,你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不,我去叫姑娘派人来守着,再陪您去找大夫看看吧?不要紧,忍忍就好了。
那……那好吧。
青竹见赵松坚持,也就不作声了。
怎么会是头疼?莫非那炷香放的不是春药,而是让她头疼头晕、用来影响她的雕刻的药?聂微月和聂博易,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吧?不过,青竹怎么说他老毛病又犯?难道赵松有头疼的老毛病?会不会是这赵松和青竹想要找借口离开,好让那叫刘明的人闯进来羞辱于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赵松就在这个当口犯病?叶琢皱眉沉思着。
一动不如一静,她决定看看再说,于是将目光再一次投到了手中的玉料上。
赵公子,赵公子,您没事吧?外面忽然响起青竹惊慌的声音。
我……我没事。
赵松似乎在咬着牙。
叶琢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看一看,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青竹进来了,满脸的焦急,对叶琢道:叶姑娘,赵公子发病了,我得扶他出去找大夫针灸。
我去叫大姑娘她们另派一个人过来,您帮我照顾一下赵公子。
等等。
叶琢此时心里有无数的疑问。
她急步出去,看到赵松正趴在桌上,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脑袋,牙齿咬着下唇,那样子十分的痛苦。
叶琢也顾不得那么多,伸出手一把拉过赵松的一只手,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她把赵松的手放下,抬起眼来看着青竹:他这病经常犯吗?问这句话,一来是想确认一下她自己的判断,二来也想试试这青竹是什么样的反应。
青竹点点头:以前是隔两三个月犯一次,现在是隔一个多月犯一次。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是大姑娘的丫鬟吗?叶琢追问。
我……青竹见赵松的表情轻松了一阵,又开始难受起来,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赵公子进府的时候,我曾被夫人派去伺候过他一阵。
后来才被我老子娘花钱送进大姑娘院里,那里月钱高些。
从赵松的脉相来看,他确实是脑疾发作。
虽然叶琢的医术不高明,但这一点还能判断得出来。
虽然心里对赵松和青竹有怀疑,但人命关天,她不能为了她的计划就置别人的生命于不顾,阻拦赵松去看病。
她抬起头对青竹道:那你赶紧送赵公子去看大夫吧,至于大姑娘那里,你就不用过去了,耽误了时间赵公子会有危险。
放心,这院子我第一次来,哪里都不熟,跟谁都不熟,我想作弊也没人帮我,更无地方可去。
青竹一颗心早就放在赵松身上了,此时心忧他的病,再不多说话,拿起赵松的胳膊往她肩上一搭,便将赵松扶了起来,柔声道:赵公子,奴婢带您去找大夫。
幸亏那赵松身材不甚高大,而青竹惯常做粗活,身材也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大一些,架起赵松竟然走得轻轻松松。
叶琢忙去开门,看着青竹扶着赵松一步步走远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看那袅袅燃烧的时香,心里思忖着要如何是好。
好好一个计划,就被赵松这病给打乱了。
此时,她是应该把这香灭掉,或是端到门外去放着,然后将门拴好,正正经经地把玉雕雕刻出来;还是以自己的身体试药,待药效发作,而刘明之流的人闯进来时,让杜念或杜忘出来叫破?犹豫了半天,她捂了鼻子,正要把香端到门外,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外面响起,声音极轻,极得如果不是耳力特别好根本听不见:公子,你怎么来了?你留言说叶姑娘出事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她现在怎么样了?听到这个声音,叶琢的眉毛微蹙了蹙:杜浩然,他怎么来了?应该没事。
刚才赵松头痛,那丫鬟扶他出去了。
叶姑娘现在一个人在里面。
叶琢听得这话,正要出去开门,门口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杜浩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叶姑娘。
叶琢把门打开,看到杜浩然站在门口,侧身往里让了一下:进来说话。
杜浩然也不客气,一脚迈进了屋子。
叶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门轻轻的掩上了。
杜浩然扫顾了一下屋子,又转过屏风看了里面一眼,走过来到桌旁坐下,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叶琢没有说话,先把香拿到了里屋,放到了窗台外面,这才回到桌旁坐下,转眸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来?秋月没把事情跟你说清楚?杜浩然摇摇头:我出去了。
刚刚回来就看到杜念留在桌上的条子,说你有事,他到璞院来了。
至于什么事,他也没说清楚。
不过我想着你能找到我那里去,叫了杜念来,想必是大事,我不放心,就来看看。
说完他忽然耸了耸鼻子,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了一变:刚才那炉香里被放了药?!是,聂姑娘做的手脚。
叶琢道。
杜浩然能看破她的伪装,闻破个药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可以配合你杜浩然见叶琢脸上波澜不惊,想来对那香里放了药极为清楚,他复又坐了下来,看着叶琢: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想要怎么办?你可知道,如果你任这药燃下去,你的名声就要毁了,就算是杜念在这里,你也说不清楚。
我的名声?叶琢轻轻一笑,笑容里尽是无奈与凄凉,性命都难保,还求什么名声?杜公子可知道,聂姑娘原先想要派来监视我的是一位男仆?如果我不趁着这一件事大闹一场,走出这聂家大门,可能没多久,杜公子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骨。
杜浩然的脸色倏然一变,表情变得极为沉郁。
他转过头来,看着叶琢:那你打算怎么办?叶琢慢慢地摇了摇头:开始还打算利用赵松和那丫鬟来说事,但现在他们都走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抬起眼眸,轻声道,如果你肯让杜念帮我,或许我还能以身试药。
到时候那男仆一定会来的,让杜念想办法出去引人来,及时制止就行了。
你真不在乎名声?要知道,如果这样,你以后就难嫁人了。
叶琢浅浅一笑:当我说出我命硬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嫁人了。
现在再背一个不好的名声,也不过就这样。
我这辈子,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然后尽量过得尊严体面一些,并没想过去依靠男人。
所以名声这东西。
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她看向杜浩然,再说,杜公了觉得聂家会让这种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满街都是吗?他们就不怕坏了聂家的名声?杜浩然定定地看着叶琢,眼眸晶亮,一息之后,他朗声一笑:算无遗漏,甚好。
确实,叶琢中了春药被人轻薄固然会被人津津乐道。
影响名声;但她被谁下的药?又是在什么地方下的药?为什么下药?这种事情,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捕风捉影,就可传遍整个南方。
到时候,聂家再如何也洗刷不了自己的不干净,聂微月的名声更是比叶琢还是不好听——仇富和同情弱者的心理,让大家只会同情叶琢。
而憎恶聂微月。
叶琢被影响了名声,大不了不嫁人。
凭她的本事,再凭叶家大房的厚道,她就算不嫁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聂家就不行了,这么多年以来为了收集南方英才而苦苦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可能就会毁于一旦;而聂微月想要嫁进京城的豪门大户,或许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怕是千难万难——她做的事虽然是深宅大院里妇人们常使的手段。
但那是背底里,豪门大户更讲究表面上的体面。
聂微月还未出阁就给人下春药,背着这样的臭名声,谁敢娶她?谁娶谁家的名声也跟着臭!叶琢正是想透了这一点,才想要行此险招。
杜浩然在赞过那一声之后,便敛起笑容,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身前的地面。
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什么。
叶琢知道杜浩然这样做自有道理,便也不催促,静静地坐在旁边,等待着杜浩然思索妥当。
终于,杜浩然抬起头来,凝望着叶琢,出声道:如果你真不在乎名声,或许,我可以配合你。
什么?叶琢在杜浩然沉思之时想了他思索的无数个可能性,听闻这话还是吃了一惊。
杜浩然这话的意思是,他愿意陪着她中春药,来帮她从聂家脱身?可、可……这怎么可能?她跟杜浩然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是她做的事或许不遭他讨厌,反而有些欣赏,所以他愿意在力所能及而又不伤及与聂家的情面时帮她一把。
如此而已。
可现在,他宁愿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宁愿伤及他与聂家的交情也要帮她一把,这怎么可能?叶琢可不认为杜浩然对她会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从而拔剑一怒为红颜。
她叶琢,自认还没有这样的魅力。
再说杜浩然眼神清明,看向她的目光有欣赏,有赞许,有认同,唯独没有浓浓的爱意与痴迷。
他对她,没有一丝的绮念。
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杜浩然的一番好意,叶琢心存感激。
她抬起眼来,对杜浩然摇摇头:杜公子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但你一旦这样做,你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而且还会影响你跟聂家的交情。
为了帮我而让你受损,我于心不安。
你只需要让杜念在这里,关键时候使个法子让别人来冲破场面就可以了。
不光是你,便是杜念也不方便出面——你们没必要搅进这趟浑水里来。
杜浩然的目光落在叶琢脸上,久久没有移开,眼神越发的明亮。
要知道,这件事一旦有他参与进来,效果会大大的不同,对叶琢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首先,他跟聂家的男仆,身份地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叶琢被聂家的男仆冲撞,那是莫大的侮辱;而如果与他在一起,便只有羞,并没有辱。
他们年貌相当,男未婚女未嫁,就算被人冲破一些暧昧的场面,碍于他,其他人对叶琢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羞辱的话来。
叶琢的名声受损会降低在最小的限度上。
其次,叶琢此行的目的就是让聂家亏欠于她,当她闹着要离开聂家、表示不想作聂仲昆的弟子时,聂家对她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
如果叶琢跟聂家的男仆有牵扯,聂家为了压下此事,或许会选择逼叶琢嫁给男仆,只在钱财或男仆的身份上弥补于她。
叶琢如果只有大房一家长辈还好说,只要一家人不答应,聂家除了放她出府另无选择;但现在有了那为了利益不惜出卖一切的叶予章,这事就有了变故。
为了这事,叶琢或许还有诸多挣扎。
可把男仆换作他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不提娶叶琢为妻或纳她为妾,聂家对叶琢只有更加愧疚,除了应她的要求好好送她出府之外,或许还会有一些物质补偿。
而且,聂微月那股没来由的邪火也会平息下来,不会再追着与叶琢作对,咬住不放。
最后,与他假作戏,总比与男仆真纠缠要好受一些不是?这种感受,对一个女子来说,绝对会是一个影响决定的重要因素。
这样的道理,对于面对谢云霆捣鬼、汪承东发难而毫不慌乱、沉着应战,使用连环计引严庆春、龚志明入彀、扶杨建修上位的睿智的叶琢而言,没理由想不明白。
可她却不同意,只是因为不想让他这无辜之人受到不利的影响!天下聪明人很多,但拥有大智慧却又心存善念,有明确的志向而又有毅力有坚持,善恶明辨,恩仇两决的女子,何其少也!良久,杜浩然才移开目光,平息心头的激荡,开口道: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先看了叶琢一眼,对她微微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感受周围的一切。
叶琢虽然不知他此举是何意,却也没有出声,只静静等待。
几息之后,杜浩然感觉到除了杜念藏在屋旁的树上,周围再无其他人,这才睁开眼睛,开口道:我到南边来,是想寻找一样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而在这里一年多,跟聂家有了一些交情。
聂家人虽然为了利益对我好,但他们对我不薄,却是事实。
如果不是涉及到朝堂皇权之争,我便是帮他们赌上一两条玉矿也未尚不可。
但就在刚才,在你派秋月寻我之时,我收到了皇上的密旨,禁止我帮聂家赌矿。
二皇子胜出,从顾尘的到来与出手便可见一斑,叶琢听到这消息并不意外。
她眉头一挑,开口道:这么说,皇上已做出了决定,决定封二皇子做太子了?杜浩然讶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然了然一笑,点头道:想来便是如此。
叶琢出身寒微,这寒微的出身局限了她接触的人和事并不多,层次也不高。
但只凭着他这一两句话,她就能一语道破关键所在,足见这女子是何等的聪慧通透!尽管杜浩然觉得他对叶琢的认识已够深了,此时还是免不得吃了一惊。
既说到这里,叶琢想一想便明白杜浩然刚才话里的意思了。
她微笑起来,看向杜浩然:杜公子也想像我一样,借今天这事与聂家闹上一场,搬出聂府?有了前面的吃惊,杜浩然对叶琢的聪明已不再作预测了。
他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抬眼看她,你要不要再想想?你确定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聂家?叶琢点点头:确定。
清澈的眼眸透着一种坚定与从容。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走到屏风里面,看了看那放置在窗台的时香,发现香已烧了一半。
他回到椅子旁,坐下道:香烧到一半了。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无需多言,叶琢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点点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你嗅一下就能闻出药味来,想必药力挺足。
杜浩然没有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那杯茶,又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四章 药力下的暧昧叶琢则走进屏风里面,将那插了时香的炉子从窗台上拿了进来,放到了她的身旁:然后将玉料拿起来,放到砣机上,开始专心地琢制起来。
聂微月的计划…,已经很清楚了。
这炉香,是为她叶琢准备的:而外面那些点心和茶,则是为赵松和青竹准备的。
聂微月思虑得很周到,光是她叶琢中了药,那是远远不够的。
赵松不是个色欲熏心的人,就算知道她中了春药,他第一选择就应该是往外跑,叫婆子和大夫来帮叶琢把药解开。
所以这药还得给赵松和青竹吃下。
一旦他们药力发作,在外面做出不堪的事,发出旖旎的响动,中了药的叶琢不管自制力再好,都会忍不住跑出去,将场面弄得更为不堪。
到时候外面的人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她叶琢什么脸面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羞辱。
而此时,她要跟杜浩然演戏,光是做样子是不行的,还得两人都中招。
判决都讲究要量罪而定刑,杀人未遂和杀死了人,定的罪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跟杜浩然因为聪明谨慎而识破了诡计,没有中招,在聂家放低姿态赔礼道歉的情况下,你好意思跟聂家撕破脸闹着要出府么?只有中了招,感觉到了十足的羞辱,才能有理由大闹一场。
药效果然很强,叶琢将玉料琢刚刚制成一个基本的形状,就感觉到身体一阵躁热,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无端地生出一种渴望。
这是对男人的渴望,叶琢上辈子成过亲,知道得很清楚。
药力发作了。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空气的里的凉意,瞬间冲淡了她身体的躁热。
她转过头来,朝屏风处看了一眼。
杜浩然是有武功在身的,而且看得出来他还是一个坚毅的人,头脑清醒,自制力极强。
想来,就算他中了药也能控制自己。
正当那股躁热又重新涌上叶琢心头,让她有些烦恼时,屋外传来了杜念的声音:公子,来人了。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叶琢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她这边走来。
她对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窗户关上,转过身来。
杜浩然的相貌很普通但化跟长得极为英俊的聂博文在一起,从来不会被人忽视。
那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英气,举手抬足间有一种军人才有的英气勃勃的浩然正气。
而这一种英气又与他的从容冷静结合在一起使得他的气势比聂博文还要足。
而此时,不知是他因药力的催发而雄性气质大涨,还是因叶琢受了药力而盅惑了自己,她只觉得那高大的身躯勃发的英气比平时更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重的雄性气息,杜浩然那普通平凡的面容也变得极为英俊起来。
她心里的渴望如同一颗藤蔓种子,瞬间就破土发芽,见风就长继而疯狂地挺满了她整个身心。
她想走上前去,拥抱他,与他亲吻,和他融合为一体……杜浩然喘息着,走到离叶琢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眼里对叶琢满满的全是渴望。
他转过头去,重重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似乎清明了许多。
他开了。
,声音比起平时更低沉而沙哑: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
叶琢的回答异常坚定。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真的不后悔。
杜浩然d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叶琢,然后他走上几步,伸出手来将叶琢散落到颊边的一咎头发拔到耳后,动作轻柔而亲昵极为自然。
手指无意中划…过叶琢的皮肤,两人俱都一怔,杜浩然飞快地缩回手来,后退一步,叶琢同时也后退了半步。
门外开始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一大群人正朝这边走来。
除了脚步声之外,还夹杂着笑声和说话声,有男有女,甚是热闹的样子。
这群人越走越近,像是很快就要到门口,破门而入了。
叶琢抬起头来,看向杜浩然,只见杜浩然的喘息声越发的重了,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的颤动,牙齿紧咬着下唇,仿佛在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
叶琢知道,如果她不主动,他是不会再动她的。
哪怕是药力再强,他都会控制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她就知道他是这样,这是直觉。
她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环住了杜浩然的腰。
杜浩然的身体一震。
他惊讶地睁开了眼,看向叶琢。
却发现那好看的双眸能滴得出水来,柔润朱红的红唇近在咫尺,仿佛是世间最好吃的樱桃,诱惑他吃下。
尤其是那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充盈着他的鼻端,直入心肺,让他全身的欲望都喧嚣沸腾起来。
急欲找一个出口,倾泄而出。
他急急地转过头。
但随即想到自己身体的状况,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身体里的欲望又增强了几分。
他张着两只手臂,不知把它们放在哪里才好。
叶琢开始没想到这么多,只觉得有人来了,他们必得这样亲密才能达到效果。
杜浩然不能主动,生怕轻薄于她,她便主动好了。
却不想这一抱,她顿时感觉无比的尴尬。
原因无他,下腹处有一个东西,硬邦邦地顶住了她。
一个男人,中了春药,有这样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了。
这无关修养品德,只是生理反应。
叶琢前世成过亲,她不是不明白。
所以心头只有尴尬和羞涩,并无责怪与恼意。
更何况,此时的她药力发作,只觉得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这人的气息是如井的好闻,甚至下面那硬硬的一处也正好填满了她无尽的空虚。
她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在她全身游走,让她忍不住全身战栗,想要呻吟出声。
杜浩然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轻语:他们要进来了。
紧接着,他的大手便落到了她的头上,一阵摩挲,把她的头发弄乱一点,然后道挣扎!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洪亮的声音正说着话:她就在这里比试,我们进一眼就……说到这里,话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刚才所有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遏住了喉咙似的,发不出任何声响。
大家直愣愣地看着室内,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只见屋子内并不只是叶琢一个人,而是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此时紧紧的抱在一起,女的钗环凌乱,头发披散,流着泪拼命挣扎,想要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而那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却搂着她不放,嘴还一个劲儿地往她雪白的脖子上凑,似乎想要亲吻她。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瞬间打破了室内凝滞的静默不可能,不可能,杜哥哥怎么会在这里,这绝不可能话声未落,就唔地一声,被人捂住了嘴。
这一声尖叫终于惊醒了屋里的那个男人,他动作迟缓而又艰难地回过头去。
而这一刻,女子趁机一把推开了他,将脖子上的衣领一拢,就往人群这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琢儿,我的琢儿,你没事吧?人群里一前一后地冲出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年轻的手脚快一些,一把将叶琢抱住,连声问道。
而另一个老妇则抬着头怒视杜浩然:你这个畜生!却是郑曼文和关氏。
我、我打死你一个老头儿冲了出来,举起拐杖就要往杜浩然身上打去。
叶老太爷,叶老太爷,先莫冲动,问清楚再说。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把抓住老头儿的拐杖,又回头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上前扶住杜公子。
人群后面连忙挤上两个小厮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正红着眼睛打量屋里女眷的杜浩然。
叶琢泣不成声,但还不忘指着屋里的香炉道:那香,那点心,放了药…说完急促地喘着气,扯着自己的衣领热,好热。
屋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聂仲昆是刚刚从外路回来,在走到聂府门口时,正遇到杨建修向门房递帖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美妇和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杨建修在南云城做了十年主薄,聂仲昆跟他有过几面之缘,倒也认得:后又因他在祝寿时呈上了叶琢雕刻的那尊无量寿佛聂仲昆对他的印象就更深了。
此时见他求见,便上前相询,这才得知聂博文代自己收了个女弟子,而后面的几位便是那女弟子的家人。
因为那尊无量寿佛的缘故,聂仲昆对叶琢的印象是很深的。
当初极力反对招叶琢进府的儿子此时却代自己收徒,其中必有缘故,便热情地准备将杨建修和叶家人迎进府去。
这时,刚去找大夫针灸过的赵松正好回府,他这病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此时已变成跟好人一般,见了师父回来,自然欢喜。
得知师父热情招呼的人是叶琢的家人,便告之了叶琢与聂博易比试玉雕的事。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自的心情聂伸昆刚从厩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正是要巩固后以静制动的时候。
杨建修虽是一县县丞,却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对象。
又听得自己的爱徒向亲来的徒弟挑战,聂仲昆自然要陪着叶家人一起看看。
于是叫赵松带路,直奔了璞院的这座屋子里来。
而坐在休憩厅里喝茶准备看大戏的聂微月听闻父亲带着一群陌生人进来,大惊,等她急急赶来时,聂仲昆已走到了这屋子外面了。
见事态已无法阻止,而且这么多人冲进看到叶琢的丑态,总比她和聂博易带着下人闯进的要好,于是她也没阻拦,跟着父亲进了门。
所以此时屋里的人除了叶家老两口、杨建修及郑氏,还有聂仲昆,聂微月,赵松、青竹以及一些下人。
聂仲昆是既惊且怒。
杨县丞和叶家人来探亲,却发现自家的孩子差点被人强暴,而强暴的原因却是被人下了春药。
这让他如何跟人交待聂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过,这不是重点。
杨建修虽然是县丞,但以聂家的权势,他即便再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叶家人更是一些平头老百姓,随便给点好处就打发了。
他们还不至于对聂仲昆造成困扰。
重点是,一起被下药并差点强暴了叶琢的,是杜浩然杜浩然是什么样的秉性,聂仲昆很清楚。
当初杜浩然跟着师父到南边来的时候,聂家为了拉拢他·送过无数的绝色女子给他当侍妾,都被拒绝了。
他绝对不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
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极自律的人。
就算他对叶琢有什么不一般的心思,他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不顾廉耻的事来。
现在他变成这样,唯一的解释,正如叶琢所说,是被人下了药。
那么,是谁给他们下了药下药的人想要干什么这件事,会不会惹恼杜浩然·从而让他拂袖而,与聂府绝决这件事,对聂家在南方的地位有没有影响聂仲昆想到这些,就一阵头大。
而杨建修、郑氏和叶家的人听到叶琢的这句话,又是另一种心情。
刚开始进来看到叶琢被杜浩然抱在怀里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叶琢做了丑事,心里又急又羞又恼;紧接着见叶琢挣扎,他们的羞恼不见了,心里升腾起来的便是怒意,恨不得对轻薄叶琢的登徒子大打出手·这才有了叶予期举起拐想要打杜浩然的举动;而现在,听到叶琢说他们竟然是被人下药害的,愤怒之余,一家人的心里又生出一种害怕恐惧来。
让他们害怕恐惧的不是聂家的权势,而是聂家的这所大宅子。
这个大宅子是如何的阴暗肮脏恐怖啊他家这么能干精明的孩子才来几天就大病了一场,还被人陷害到差点失清白与性命的地步。
这个地方,一刻也不能呆了。
啊一声低呼打破了屋里短暂的安静。
大家将目光都投到了出声者的身上。
却是一个老嬷嬷。
她此时正甩着手,一脸的痛苦。
手上一个牙荧为明显,牙印上还直往外冒血。
而她的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按在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身上。
这正是钱嬷嬷和聂微月。
聂微月丝毫不理会钱嬷嬷·眼睛只瞪向了叶琢和杜浩然。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屋里的明明是赵松,怎么可能变成了杜浩然她千方百计地阻止叶琢接近杜浩然·怎么变成了把她送到他的怀里她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到了赵松身上。
赵松被她这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惊惧地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他不是忽然头痛,此时在屋子里与叶琢发生纠葛做出丑事的,就有可能是他姑娘,姑娘······钱嬷嬷顾不得手疼,急急拉了拉聂微月。
有了上次直接承认下药的事·她害怕聂微月此时又失理智·不打自招,把事情都抖落出来。
如果那样·这事将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知女莫若父,聂微月对杜浩然的感情和性子·聂仲昆最清楚。
再加上叶琢和杜浩然被下了药,聂微月又是这样一副表情,聂仲昆哪里还不明白这事跟自己女儿脱离不了干系他轻咳一声,对下人挥挥手:先把杜浩然和叶姑娘送到大夫那里,把药性解了再说。
杨建修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他当官十几年,常常给案件整理文档,就算不清楚眼前的事由,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如果把杜浩然和叶琢往大夫那里一送,这里再让下人们把东西舀走,重新布置一番,杜浩然和叶琢的事就可以有另一番说辞:只说他们俩人想要偷情,被人发现后就故意说成被人下药,以推卸任,遮盖丑闻。
因为他们再也舀不出证据——那帮他们看病的大夫,也一定是聂府的,聂仲昆叫他们说什么,他们自然就说什么。
待大夫说他们并未被下药,再回头来找证据时,香和点心早已被清理干净了。
到时候只把责任往奴仆身上推,说他们太过勤快收拾屋子,叶家人和杜浩然便明知聂家人使诈,也没有办法。
只是,这话如果由他说出来,想来他这一生的仕途就走到头了。
到底要不要说呢杨建修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话说得这么多,但这些念头在杨建修脑子里不过是一转念的功夫。
然而还未等他想停当,杜浩然便喘息着叫了起来:且、且慢杜公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已让人叫大夫了,你忍一忍。
聂仲昆和言悦色地道。
麻、麻烦杨大人把香和点心都包、包起来,还、还有茶水,一会儿让大夫看······看看。
杜浩然却不理聂仲昆,指着桌上的东西对杨建修道。
叶琢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杜浩然把外面那张桌子都搬进来了,连同点心和茶水,就放在砣机旁边。
他这样做,是担心外面的人进来时把点心和茶水换走吧如果点心和茶水没有问题,只是香有问题,而且香又放在里面,这个问题就复杂了。
聂家人会说是她跟杜浩然偷情,或她想引诱杜浩然,自己点燃的香。
否则,就算杜浩然知道他们要比赛玉雕,跑来看热闹,也不会进到屋子里面来打扰她。
那香里有药,中招的最多只是她一个人,而不是杜浩然。
可刚才在两人的表现中,明明是杜浩然身上的药力更猛一些,而她还有理智要反抗。
想到这里,叶琢心头一松。
有这样聪明而又心思缜密的合伙人出面,她就可以安安心心躲在后面装受害人,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杨建修听得杜浩然的吩咐,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动手把桌上的点心用帕子装了起来,茶壶和茶杯也不例外。
而叶予期则将香小心地弄灭了,连同香炉一起,递给了杨建修。
见到这情形,聂仲昆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知道杜浩然对这件事是想要追究到底,不准备给聂家留面子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紧接着,便有人在门口唤了一声:夫人。
老爷是不是回来了他进这里面了这是聂夫人的声音。
是。
下人答道。
脚步声又响起,聂夫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老爷,您回来也不派人跟妾身说一声,妾身还以为您要过几天······这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此时聂夫人已转到屏风后来来了,看着屋子里的情行,她满脸的惊讶:这是怎么了聂仲昆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理她,转头对杜浩然道:这里的气味不好,还是先出吧。
这一回杜浩然没有再说话,由着下人把他扶了出。
关氏和郑氏也赶紧把叶琢也扶了出。
叶予期和杨建修自然是跟在后面,而聂微月如同影子一般,紧紧地跟在杜浩然后面出了。
聂仲昆自然也是要出的。
屋子里就剩下了聂夫人和赵松等人。
本来赵松也是要出的,这屋子里的气味不好,谁知道多呆一会儿会不会出问题但聂夫人在这儿,他便不好先走,只得站着跟聂夫人行了一礼。
聂夫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叶琢一起被下药的会是杜浩然,但其他的事还是心知腹明的。
不过再如何明白她也得装着不明白,拉着赵松问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门。
聂仲昆的脸色不好看,她这个做主妇的必须得善后。
你们扶杜公子到那间屋子里。
出了屋子,聂仲昆便指了指左边的一处屋子,又对关氏道,还请叶老夫人扶叶姑娘到那边屋,一会儿大夫来好一起看看。
两个中了春药的男女,自然不能再呆在一起等着大夫诊治,便是异性都不要出现在眼前才好。
聂仲昆这样安排最妥当不过,大家自然没有二话。
各自扶着人便往两边走。
姑娘,您不能。
钱嬷嬷见聂微月又想跟在杜浩然身后往左边屋子,连忙拉。
把她拉回栖霞院时关着,哪儿都不许。
聂仲昆吩咐道,目光严厉地看了聂微月一眼。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先干一仗是。
家主发话,丫鬟婆子们自然不敢违抗,拉着聂微月便要往外走。
聂微月这才回过神来,甩开丫鬟的手,跑到聂仲昆身边,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摇着他的胳膊道:爹,您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啊,杜哥哥是我的,我一定要嫁给他。
聂仲昆抬头看着迎风摇摆的柳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女儿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爹说怎样就怎样的,还得看浩然的意思。
说完转身就往杜浩然所在的方向走去。
月儿,听你爹的话,赶紧回去吧。
聂夫人从屋子里出来,对聂微月道,你爹的心情不好,你别再惹他生气。
夫妻多年,她自然看得出,聂仲昆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他对聂微月温言相劝,只不过是因为怕聂微月在这里闹起来,使杜浩然的火气更大,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聂微月也不笨,自然知道今天的事闹成这样,会很麻烦。
她仰着下巴看着聂夫人:娘,如果你们想让那姓叶的女人嫁给杜哥哥,你们就等着为女儿收尸吧。
说完转身就走。
聂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往叶琢所在的屋子走去。
叶琢所吸入的药本来就不多,再从屋子里出来由凉风这么一吹,她的感觉便好了不少。
被关氏和郑氏扶着往前走着,她见聂家的人并没跟来,便赶紧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家里人说了一遍,当然,她并没有道出这些事都是自己特意去惹来的。
此时家人只需要知道她受了委曲,要跟聂家讨回公道就是了。
别的事,完全没有必要知道。
杨建修思维缜密,经过了严庆春、龚志民的事,也算是了解了叶琢的个性与能力,从叶琢的叙述里自然听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他并没有提出疑问,只是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是想继续留在聂府,拜聂大师为师,还是想回家去?这是问题的关键。
这决定他们一会儿面对聂家时,要持怎样的态度:叶琢留在聂家,那他们就得给聂家颜面,需得诸多忍让;叶琢要回家,那他们就可以放开来大闹,不必顾忌太多。
他需得知道了叶琢的想法才好决定一会儿怎么做。
可杨建修的话声刚落,关氏就嚷嚷起来:当然是回家。
你看看,才来了三、四天,就差点丢了性命、失了清白。
这样的地方,还能呆吗?一会儿咱们就回家去,回家吃糠咽菜也比在这里被人欺负强。
听了这话,不光是郑曼文,便是叶予期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嗯,祖母,一会儿我就跟您回家,再不来这地方了。
叶琢将头靠在关氏肩上,一脸的疲惫。
她真累了。
看到叶琢那清瘦而疲惫的脸,关氏和郑曼文一阵心疼。
关氏恨恨地道:一会儿一定得跟聂家算算账。
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被人白白欺负了。
就算他们聂家家大势大,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关氏和郑曼文都是强硬性子,叶予期也是个刚直不阿的;他们又把叶琢疼到骨子里去了,自然会全力为叶琢讨公道。
只是杨建修……叶琢看向杨建修,轻声道:杨大叔,您要不先回去?您呆在那个位置上,不比我们,要为难得多。
我们能理解的。
郑曼文就拿眼睛看着杨建修。
杨建修本是为难的,但叶琢这样为他着想,他倒是心里感动,再被郑曼文这么一看,更是豪气顿生,挺直腰背道:我们现在也算得是一家人。
自家孩子受了委曲,我这作长辈的自然得讨个公道。
连自家孩子都护不住,还算得男人吗?要这官位来做什么?这话说得郑曼文两颊飞红,一双美目定在杨建修脸上,明亮异常。
叶家明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了什么事就只管找叶予章拿主意;便是他年轻时贪图郑曼文的美貌,娶了郑曼文进门,也从未呵护过她,让她受尽了姜氏和王姨娘的气。
所以杨建修这番话,格外地让她动心。
郑曼文这副样子让杨建修心头一荡,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
说话间,大家都已进入到聂仲昆所指的屋子里。
叶琢中的既是药,叶予期和杨建修不好再跟进去,便留在了门外。
而这个时候,聂夫人赶了上来,向他们俩问道:叶姑娘还好吧?叶予期和杨建修还没说话,正准备关门的关氏听了,冲口道:一个大姑娘中了药,聂夫人你说好是不好?聂夫人脸上的表情一滞,她终于明白叶琢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脾气是如何得来的了。
合着这一家人说话就是这种风格,全不知道温柔敦厚、含蓄得体为何物。
你是叶姑娘的祖母?她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关氏。
她做聂仲昆的妻子二十来年,跟过无数的平头百姓打交道,最知道在他们面前如何说话做事才会让他们心生威压之感。
像现在这样,她只需要端着架子,满脸肃穆,说话时居高临下,露出些淡淡的震慑之力,再加上她满身的绫罗珠翠,身后七、八个丫鬟婆子,就足以让这些乡下来的妇人自卑怯懦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还别说,关氏这一辈子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接触的地位最高的女人,大概就是杨建修的继母了。
要不是叶琢前面一番话勾起了她头的怒火,她此时一定会被聂夫人的这番气派威慑住,将自己的脾气收敛起来。
可现在,刚刚听得叶琢叙述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关氏正一肚子的气呢。
让她的宝贝孙女受委曲的,就是天王老子她都敢骂。
所以礼也不行,就这么直直地看向聂夫人,口气冰冷:老身正是琢儿的祖母。
我现在想问问,我孙女不过是应你家五公子的邀请进行一场玉雕比试,怎么就会中药呢?三天前的腹泄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到你们聂家几天,要不就差点丢了性命,要不就差点丢了清白。
到底是你们聂家本来就这么乱,还是有人专门针对她?聂夫人是聂家的当家主母,这个家都是你管着,想来这些事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那么就请聂夫人好好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夫人没想到关氏一个乡下老妇,竟然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她要是说不清楚这事,她就是自认无能,管家无方,任由这种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
就是生生地打她自己的脸;可她又万万不能说她知晓这事。
如果她早就知道这事还任由事情发生,那岂不是说给叶琢下药的最魁祸首,那就是她自己了?不过聂夫人可不是普通女人,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女子,又岂是关氏这么几句言辞能逼问得住的?她从容地从关氏身边坐过,扫视了屋子里一眼,在婆子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这才开口道:家中几百口子人,哪能没有点摩擦与矛盾?我们聂家,还算好的了,我家老爷处事公正,奖罚分明,家中上下井然有序,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事发生。
这么多年收的徒弟,来来去去的也有十几人,哪个不是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也没见出什么事。
倒是你家这孩子,不是我说,要是能贞静淑德,言行得当,不到处招惹是非,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们这些作长辈的要好好教导她才行。
一味的纵容,只会害了她。
关氏一听气极了。
在她眼里,这天下最好的孩子就是她家叶琢了。
听得聂夫人这样说,她哪里忍得住?冷笑一声道:哦?聂夫人的意思是,我家琢儿言行不当,又招惹了是非,所以这给她下的泄药、药就是聂家对她的惩罚?聂家惩罚人的手段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们进了一回聂府,好歹是长见识了,回去一定要跟人好好说道说道。
聂夫人将脸一沉,一拍扶手,怒喝道:放肆!我们聂家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岂能容你这老妇随意侮辱,任意抹黑?要不是看在你年老,又是叶姑娘的祖母,我非得将你送官,告你个诽谤之罪不可!刚才这事,暂且记下,如再有对聂家不敬的言论,立送知府衙门!聂夫人不用拿身份吓唬我这老妇,也不必暂且记下,现在就把我送到府衙里去好了。
反正我家琢儿在你们聂府被人下药是事实,我还正想去衙门让官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呢。
关氏虽没什么见识,但她脑子转得快。
知道这种事,聂家隐瞒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把她送到官府去宣扬得满南云城的人都知道?所以挺直腰杆,毫无惧色。
聂夫人身后的老嬷嬷一见关氏这态度,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这位老嫂子,真要把你送官将这事一说,你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的亲事难办不说,还要遭人指指点点。
你还不快快跟我家夫人陪个不是,求她饶了你这大不敬之罪?我家夫人最是菩萨心肠,你只要态度好些,她便不会追究你的。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要不要嫁给他?关氏连聂夫人都不怕,更不会把这些下人看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用给我扣帽子。
我孙女到聂府来没几天,就被害成这样,难道还要让我对聂家感恩戴德不成?我要磕个头下去,我倒怕你们聂家能消受不起!聂家在这一带就像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聂夫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恭维奉承之声,大家巴结她都来不及,哪里敢有半点不敬?便是偶尔有那不长眼的人在言语上稍有冲撞,待她表明身份再露出些威慑之态时,无不立刻吓得瑟瑟发抖,伏地请罪,哪里见过像关氏这般不把她当回事的?而且还油盐不进,不管你是摆身份还是显威风,人家全然不理,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式,只管胡搅蛮缠。
聂夫人本就不大看得起叶家。
要不是聂仲昆一向摆出亲民的姿态,今天这一趟她根本就不想来。
此时几回言语交锋又没讨到半点便宜,便坐不住了,站起来对那嬷嬷摆摆手道:得了,跟她这种人你也说不通理看杜公子那里怎么样了。
关氏旗开得胜,把个浩命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好歹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原本愤恨的心情终于舒畅不少。
见叶琢冲着她遥遥地摆摆手,示意她别再多说,便闭了嘴,由得聂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去了。
咱们这样得罪她,她不会心存报复,不让大夫来给你开药吧?郑曼文担心女儿的身体,见大夫这么久不来,不由有些担忧。
我嫌那香熏人,开始只放在窗台上,所以吸入的药并不多,现在已不觉得难受了,娘您不用担心。
叶琢道,再说,以聂大师的为人,必不会连大夫都不给我请,给咱们再落下一个话柄的。
只不过他们这里厉害的大夫只有一个,请了大夫来,自然要给杜公子看完才轮到我,不必着急。
关氏和郑曼文见叶琢脸色没那么红了,也不再叫热,便是连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再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便没那么焦虑。
此时关氏这才有闲心想别的,低下声音道:琢儿,这里只有我和你母亲,你老实跟我们说,杜公子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没有,真没有。
他也知道自己中了药,拼命的控制自己。
你们进来时,正好有些控制不住了,才……才会那样……叶琢前世虽然成过亲,但说到这种问题,还是禁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去,感觉难为情。
关氏和郑曼文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琢儿啊,你觉得杜公子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他好,想要嫁给他,我们便是拼了老命也要他答应下这门亲事来。
听说他也是平民出身,不过是有些本事,才得到聂家的看重。
你可没有哪个地方配不上他的。
不不,别,祖母,千万别提这话。
叶琢连忙摆手。
她知道如果说杜浩然不愿意只会是白说,为了她,关氏真会拼了老命去逼迫杜浩然。
她只得拿聂微月来说事:您不知道,聂大师的女儿聂姑娘,就是刚才穿红衣服的那位,可喜欢杜公子了。
上次给我下泄药,就是因为我了一次杜公子,她误会我们有私情,所以才使个手段想报复我。
我怀疑,这一次想陷害我,也是她拿的手段。
杜公子只不过恰逢其会来看我比试玉雕,误打误撞才会这样。
此时想来她都已经恨死我了。
如果我再跟杜公子谈婚论嫁,逼着杜公子娶我,聂姑娘会疯掉的,恐怕我们一家人在回南山镇的路上就得给人害死了。
她抬起眼来,看着关氏和郑曼文:再说,你们觉得被逼着娶我的男人,会对我好吗?嫁给这种人,还不如在南山镇上找个老老实实的男人嫁了的好!那倒是。
关氏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一心为叶琢着想,生怕叶琢喜欢杜浩然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内心里,当然是希望叶琢在南山镇上招个老实本份的女婿,也让她有怡儿弄孙的好日子过。
郑曼文也没说什么。
她自己受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的苦,自然不希望叶琢再步她的后尘,嫁一个不是真心喜欢自己而又家世不配的人。
虽然据传杜浩然是平民出身,但他被聂家看重,与聂家公子平起平坐,就已比叶家高了几个层次,再不是叶琢的良配。
叶琢见祖母和母亲丝毫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很是满意,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而且这么巧,在她正需要有人帮她吵架的时候就来了。
你那叔祖父前儿个一回家就了你一回。
说你生病了,似乎身体不大好。
你在家里身体可是好得很,怎么会一到这里就生病呢?我们在家里想着,放心不下,就找了你杨大叔,让他陪着我们来看看你,没想到一进门就遇上这档子事。
我这心啊,现在都还扑嗵扑嗵地跳。
曼文,你说要是咱们不来,咱家琢儿岂不是被聂家人欺负惨了?关心现在想着都还心有余悸。
她不敢想,如果她们不来,不撞破此事,是不是叶琢的清白就不保了。
郑曼文不愿意让女儿再想到刚才的事,伸出手抚了抚叶琢的脸,满脸的心疼: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咱们今儿个就回家,再不在这呆了。
嗯。
叶琢点点头。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歉意地看了关氏和郑曼文一眼。
娘儿仨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叶予期的声音:琢儿,大夫来了。
关氏看看叶琢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妥,高声道:让他进来吧。
叶予期推开门,陪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
那大夫也不多话,伸手给叶琢拿了拿脉,点头道:无碍。
说完从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粒药丸,吃下这颗药,便没事了。
关氏接过药,道了谢。
见叶琢拿眼睛看她,莫名地回看了一眼,不知道叶琢是什么意思。
倒是郑曼文心思转得快,开口问道:大夫来前,已给杜公子看过了吧?他怎么样?杜公子也还好,吃了药就没事了。
大夫却不欲多说,含糊地说了这么两句,便不说话了。
郑曼文看了叶琢一眼,见她再没别的表示,就没再问下去。
关氏在屋子里找了找,找到一壶水和几个茶杯,闻了闻,倒也没有异味,便把茶杯洗了洗,倒了一杯水,让叶琢凑合着把药服了下去。
大夫见叶琢吃了药,便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拱了拱手,想要退出去。
老大夫等等。
叶予期出声道,请问你可知道聂老爷是打算如何处置此事的?杜公子跟他谈得怎么样?对不住,老朽我只管看病,不管其他,这位大爷有什么事,找聂家人问问就是,老朽一概不知道。
告辞!老大夫提着药箱便要出门。
叶琢见叶予期似乎还要追出去问,忙道:祖父,别问了,在这里做大夫也很为难的。
您干脆自己看杜公子怎么样了,探探消息好了。
叶予期正要说话,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嘴里带着哭腔道:姑娘,姑娘,您怎么样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却是秋月。
秋月的去处,叶琢在提及今天所发生的事时也提过一嘴,关氏和郑曼文知道她是被叶琢派去监视那聂五公子做玉雕了。
但叶琢出事,她不在身边却是事实,终归是没有尽到自己丫鬟的本份。
所以此时见她,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我没事了。
叶琢笑道。
还说没事,差点没命。
关氏沉着脸道。
秋月这才看到关氏和郑曼文,对她们出现在这里似乎极是意外,正要开口相问,叶琢却一拉她道:你怎么过来了?刚才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奴婢跟章公子一直和聂五公子关那间屋子里,直到那炷香点完了才被放出来。
出来之后我问您在哪里,便有婆子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姑娘,您不知道奴婢有多担心您,您在这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老太太和太太都来了?听秋月这么一说,叶琢便知她什么都不清楚了。
也是,聂博易也算是个聪明人,他虽然听令于聂微月,把她叶琢引入这个局中,但想来他也知道,一旦他参与得过深,这事一闹起来,他就得被推到前台来,成为聂微月的代罪之人。
所以能不出来就尽量不出来,只关在屋子里雕刻,以避嫌疑。
她把事情简略地跟秋月说了一下,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她停住了话头,便听杨建修在门口道:琢儿,聂家派人来传话。
说完似乎在吩咐那人,你进去,把你家老爷的话跟叶家老太太说一说。
在秋月进门之时,叶予期便出门去了杜浩然所呆的那边。
此时这人应该便是聂仲昆派来传话的了。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审问门外便进来一个婆子,到关氏面前行了个礼,道:老奴传我家老爷之话,说叶姑娘身体不好,还请叶老太太和郑太太送叶姑娘回迎风院去休息,这里的事,有叶老太爷和杨大人跟我家老爷和杜公子商议着处理,让老太太和郑太太放心。
说完这话,她抬起头来,看了关氏一眼。
刚才在那边,她家老爷提及此话时,叶老太爷却说叶家是叶老太太当家,这话还得问过叶老太太他才能答应。
就算这世上有男人怕妻子,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出来。
所以她极为好奇,想知道这位叶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面前的这位老太太虽然挺精神,但样貌穿着极普通,也不见什么厉害之处。
关氏听了这话,却将目光转移到叶琢脸上。
叶家当家作主的不是她,也不是叶予期,而是她这位能干的孙女。
却不想这一看,便让她大为心疼,只见叶琢泫然欲泣,红着眼睛伏在郑曼文肩上小声地哭着。
她正要问话,郑曼文便开口道:伯母,我想去听听他们是如何商议的,但琢儿这情绪又不稳,您看这……要不,问问他们有没有隔间,把琢儿安排在隔间里,再叫秋月看着,有什么响动咱们也能听到。
这样放心些。
关氏便明白了叶琢的意思,转向那婆子:郑太太的意思,你听明白了?还请把这话转告贵老爷。
那婆子应了一声,出门禀报去了。
等一会儿,祖母您这样……叶琢看屋里没别人,而杨建修又守在门口,便附在关氏耳边,小声地叮嘱起来。
一会儿到了那边,最适合出面说话的便是关氏了。
她脑子极灵活,口才又了得,脾气也刚硬,胆气也足。
在跟谢家和叶家二房的无数次交手中,她彪悍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
最难得的是,她的身份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老妇。
她说些什么出格的话,只要叶予期和杨建修在中间打个圆场,聂仲昆和聂夫人还不好跟她多计较。
由她出面,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最是适合不过的人选。
关氏听了,眉开眼笑,被孙女重用她感觉极得意,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一会儿就看祖母的,祖母保准给你出口气。
谢谢祖母。
叶琢腻到关氏身上。
郑曼文见了只是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以前跟王姨娘交锋就屡屡吃亏,自知自己不是个吵架的好料子,有关氏出面,再好不过。
聂家那婆子出去了不久,又转了回来,施礼道:郑太太的要求,我家老爷答应了。
还请三位跟老奴来。
关氏和郑曼文便扶着叶琢,一起出了门。
不过去的不是杜浩然治病的那间屋子,而是这院子的休憩厅。
那是一个小院子,进了院子,上了台阶,婆子便先领着她们进了正厅旁边的一间厢房:还请叶姑娘到这间屋子坐坐。
叶琢受了那么大的委曲,自然不能当成没事人一样,再如何也要哭闹一下。
所以这一路上,都红着眼睛流着泪,不停的抽泣着。
虽然知道叶琢是哭给聂家人看的,但关氏和郑曼文的心情还是极不好受。
扶着她在屋子里坐下来,关氏便一脸愤慨地道:你放心,祖母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说着,又嘱咐了秋月两句,便与郑曼文跟着婆子到了大厅。
这厢房与大厅就一墙之隔,大厅里说话这边也能听见,叶琢听到那边聂仲昆的声音,便停下了哭泣,竖耳细听。
聂仲昆先是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对着外面高声道:把她押进来。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似有三四个人同时进了门。
秋月站了起来,跑到墙壁边张望。
也不知当初建造这屋子时,是不是聂家家主想要通过这隔间来暗地里观察亲传弟子们的一言一行,其他屋子都是砖瓦结构,就只这处房子却是木制的。
建造得再精美,墙壁的木板与木板之间总有些缝隙,站在这边可以看得见那边。
秋月看了两眼,便跑了回来,对叶琢耳语道:是汤嬷嬷。
叶琢就冷笑一下。
看来,聂仲昆是想把屎盆子往汤嬷嬷头上扣了。
果不其然。
那汤嬷嬷一跪下,聂仲昆便站了起来,对大家道:老夫惭愧,对这些下人管束不严,以至于让她们闯下大祸,老夫先在这里跟诸位赔个不是。
说着,拱着手对大家团团作了个揖。
在他想来,这管家本是内宅夫人的事,现在他以聂家家主的身份对杜浩然和叶家人赔不是了,便是代表了聂家最大的诚意。
此时罪魁祸首也推了出来,就算这事不是这婆子做的,杜浩然和叶家人也应该诚惶诚恐,把这事应下,给聂家一个台阶下才是。
杜浩然与聂家交好,以后还得住在聂家;叶家人又是平头小老百姓,杨建修甚至还是个聂家一不高兴就能拿下的小官,他们又怎么会不给聂家面子?却不想他这一揖下去,大家虽然纷纷站起来回礼道:不敢当聂老爷的礼。
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说什么大宅子里下人多,总免不得有那么一两个不省心的的话。
他不由得有些尴尬,转身对汤嬷嬷喝道:把你干的好事通通地说出来,敢有一句假话,不光是你,你那几家儿女都要发卖到矿场去。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奴都说,不敢有半句隐瞒……汤嬷嬷磕了两个头,这才道因叶姑娘生了病,昨日夫人送了许多补品给叶姑娘,又怕她那丫头不懂做,便特地让老奴去帮她炖煮。
可没想到叶姑娘却不领夫人的好心,言语里颇多不敬,老奴跟她吵了一架,被她气得不轻,回来便想着如何报复。
今儿个听得五公子要跟叶姑娘在璞院比试玉雕,想来到时会用到点心、茶水和时香,老奴便在这些东西上做了手脚,又托跟老奴要好的王婆子给换上,想……想让叶姑娘做出丑事来,好落她的脸面。
汤嬷嬷说到这里,又连连给聂仲昆磕头,痛哭流涕地道:老奴虽然犯了错,但请老爷夫人看在老奴在聂家服侍了一辈子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老奴往后定然恪守本份,再不惹是生非,陷害他人。
老爷夫人发发慈悲……来人。
聂仲昆打断她的话把她拉出去,杖毙!不要啊,老爷夫人……汤嬷嬷一听这话,高叫起来,又匍匐爬到关氏和郑曼文面前,连连磕头叶老太太,太太,叶姑娘也没出事是不是?你们就开开恩,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我给你们磕头了,磕头了……磕头地面咚咚直响,额头上渗出血来。
郑曼文倒也罢了,以前在叶家二房,姜氏也曾这样处理过一些犯错的下人。
可关氏却被吓了一跳,看着一个满头是血的人冲着她磕头,她慌忙站起来避到了一旁。
不过还好,慌乱之下并没有说出饶恕的话。
没人说话,那些下人便不得不走上前来,拖住汤嬷嬷就往外走,吓得汤嬷嬷如同杀猪一般,叫声凄厉而尖锐。
她被聂夫人用儿女来做要挟,逼着她来承担这罪名。
但她的想法跟聂仲昆一样,觉得大家不敢不给聂家面子,总会说几句客气话,给聂家台阶下的。
却不想现在竟然没人说话,真要把她拉出去杖毙。
为儿女着想,又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尖叫:饶命啊,夫人,夫人,饶命……且慢。
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杜浩然,在汤嬷嬷就要被拉出门槛时出声了。
这两个字,听到汤嬷嬷耳里,不亚于天堂里的纶音,一时间痛哭流涕,全身都软在了那里。
那拉人的下人自然停住了脚步,把汤嬷嬷扔在那里,退到了一旁。
浩然,这样的恶奴要不杖毙,以儆效尤,下人们有样学样,府中必然大乱,为以后埋下祸端。
这事可万万不能心软。
聂仲昆一副长辈的慈祥模样教导着杜浩然。
杜浩然淡淡一笑:我不是想要饶她,我是有些疑问,想要她解答解答。
聂仲昆面露尴尬,干笑道:你问,你问。
杜浩然转过头着汤嬷嬷: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聂五公子要跟叶姑娘比试玉雕的?不光是聂夫人,便是聂仲昆都没有料想到杜浩然会不给他面子,非得追根究底。
再加上时间紧急,因此聂夫人只是威胁了汤嬷嬷一番,并没有嘱咐她要仔细地想想自己的说辞是否有漏洞。
此时乍听杜浩然这一问,汤嬷嬷明显地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了聂夫人。
见聂夫人怒视她,又赶紧收回目光,嚅嚅地道:今、今早上吧。
今早上?大概什么时辰?杜浩然追问。
早上……早上辰正时分。
汤嬷嬷只得胡乱说了一个时间。
VIP章节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是想娶叶姑娘?杜浩然又转过头,对立在聂仲昆后面的聂博易道:聂五公子,不知你跟叶姑娘是什么时候各自进到屋子,开始比试的?聂博易想了想:巳初。
这事一问叶琢便知,根本没必要捏造假时间。
哦?杜浩然似笑非笑那请问这位嬷嬷,你这药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又是如何加进香里面去的?这话一问,聂仲昆和聂夫人不由得同时皱起眉头来。
汤嬷嬷顿时慌乱起来。
这事又不是她做的,她哪里知道如何给香加药?而且仅仅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
不过她脸上慌乱,心里却暗喜,终于有机会可以活下去了,她自然不会笨得动脑筋去圆谎,但也不敢胡乱应承,怕聂夫人事后跟她算账,嘴巴嚅嚅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待得杜浩然再问,逼得急了,她便胡乱答道:就是……就是把药粉往香上一撒,再揉一揉……你这香,做了多少根?杜浩然又紧逼着问道。
就……就这一根,再没有了。
老奴……老奴只想让叶姑娘出出丑,并没有想着要害杜公子。
杜公子开开恩,饶了老奴的狗命吧。
汤嬷嬷又连连磕头。
杜浩然的嘴角勾了一勾,伸出手从杨建修手里拿过香来,放到聂仲昆面前:聂伯伯您看看,这药粉可是撒在时香上面的?还有,这婆子还真是了解聂五公子的想法,竟然知道他要用的是一个时辰的时香聂仲昆看了那香一眼,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难看。
其实不用看,他就知道,汤嬷嬷的谎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聂府主子们惯用的时香,都不是聂府自己做的,而是在外面的制香名店去特意订制的,做好的香,坚硬光滑,再如何也加不进料去。
而半个时辰,汤嬷嬷又根本不可能到外面去订制时香。
所以汤嬷嬷这话,明显就是谎话。
而立在一旁的聂博易听到杜浩然最后那句话,顿时站不住了。
现在汤嬷嬷这个替罪羊是当不成了,接下来的一个,就应该是他了。
他只觉得一种悲哀从心底里来,心里对聂仲昆夫妇俩充满了无比的愤慨——为了遮掩他们女儿做的蠢事,就可以随意牺牲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与名声。
他聂博易好歹也是聂家之人,虽不是嫡系,却也不比聂微月卑贱。
为何就应该由他来帮她背这黑锅?这世道,何其不公也!但想想自己的家境,再想想还要看聂仲昆夫妇脸色吃饭的父母,聂博易心里的愤慨渐渐退了下去,只余下满满的悲哀。
不过好在,汤婆子背了黑锅,会丢了性命;而他背黑锅,只会名声受损,并受到相应的惩罚,还不至于丢了命去。
这么想着,聂博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望着聂仲昆。
果然,聂仲昆嘴里沉沉地吐出三个字:聂博易。
侄儿在。
聂博易颇有些悲壮地跨出了一步。
你说,这香是不是你特意制好,来陷害叶姑娘的?就因为她在那次比试中把你给打败了,还让南山镇所有人都知道你败于她之手,所以你怀恨在心?聂仲昆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行了聂大师。
关氏在一旁听得早不耐烦了。
她一会儿还要赶远路回南山镇去呢,可没有时间跟聂家人扯皮。
这事是谁做的,叶琢早已跟她说清楚了。
此时见聂仲昆又把聂博易扯出来,没个半天还说不清楚,她干脆直接出马了:我看这事根本就不关聂五公子的事。
上次他被我孙女打败了,除了再堂堂正正在在玉雕比试中把她打败,再没有别的办法再换回名声的,用得着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害她吗?这事一出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他这样做,只会让他的名声更臭,得不偿失。
所以出这主意的人绝不是他。
我看你也别问了,那害我孙女的人,我老妇虽没什么见识,刚才问了问我那孙女,也能猜出几分来。
前天不是有人给我那孙女下泄药了吗?想来那次没把我孙女害死,这一次再下个药也没什么稀奇。
你呢,只需要把那人找出来,问上一问就知道了,她最值得怀疑。
何必在这里兜圈子绕弯子,耽误这许多时间?这话一出,饶是聂仲昆和聂夫人的忍气功夫再好,都禁不住幡然变色。
聂微月给叶琢下泄药,这是聂微月当着众人的面已亲口承认了的。
关氏这样说,就已经把手指指到聂微月脸上去了,这不亚于当众给聂家一个响亮的耳光啊!他们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做了这么的事,无非跟大家表明一个态度,让大家有个台阶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这事是谁做的,通过汤嬷嬷和聂博易出来认罪,就应该知道聂家的态度了,只要不想跟聂家撕破脸,就会顺水推舟的承认下来,给彼此留个颜面。
偏这叶家老太太跟个二百五似的,跳出来就直指靶心,把聂家逼到墙角去,再没有半点退路。
以聂家的权势,又岂容这老妇如此放肆?聂夫人自知丈夫不好出面跟这无知老妇争吵,这事只能由她出面,当即脸色一沉,一拍扶手,喝道:胡说八道!前日那事,不过是月儿她因为叶姑娘胡乱说话的缘故,气愤不过,给叶姑娘的一点惩罚,是小孩儿家瞎胡闹,这事我已去跟叶姑娘赔了不是,也解释过了。
此后她二人再没什么过节,怎么可能是月儿做的?再说,我女儿再顽皮胡闹,也是养在闺阁里念过书被教养过的女孩儿家,怎么可能去给人下药?叶家老太太你别仗着你年老无知,就满嘴的胡沁瞎说。
你要再这么胡说八道,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我非把你送到官府,治你个诽谤之罪不可,绝不轻饶!聂仲昆也适时地冷哼一声,威慑地看了叶予期一眼。
叶予期乍一听关氏的话,甚是诧异。
他家这老太婆,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识大体的,自觉自己没啥见识,所以在外面从不自作主张,抢在他前面说话。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不过只一瞬的功夫,他便醒悟过来,应该是叶琢交待过关氏些什么,她才会如此大胆和莽撞。
如此一想,他心里便安定下来,知道孙女这是拿定主意要大闹一场了。
因此对聂仲昆那一眼视而不见,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由关氏与聂夫人对峙。
这些问题在那边屋时关氏便与聂夫人唇枪舌战过,此时关氏便显得格外地大度。
聂夫人刚说完,她就扬扬眉,叹了一口气挥着手道:算了,你是聂夫人,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一贫家老妇,可不敢得罪聂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一说,又让叶予期一脸愕然。
要说脾气刚硬,关氏跟郑曼文也有得一拼。
她脾气要上来了,管你天王老子,必得要呛得你哑口无言才算完事。
可怎么摆出跟聂家撕破脸的架式来,却说了这么一句就偃旗息鼓、低头服软了?可关氏这句服软的话,却把聂仲昆和聂夫人气了个倒仰。
什么叫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叫做贫家老妇不敢得罪聂家?这不是明摆着说聂家仗着权势,企图指鹿为马、黑白颠倒吗?偏她这话还是接着聂夫人的话说的,字面上还真就服软了,叫人没办法站起来再跟她吵。
不过聂仲昆作为聂家家主,自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既然关氏不再坚持说是聂微月下的药,他就当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转过头对杜浩然道:浩然,你怎么看?叶家人的态度不重要,杜浩然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杜浩然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聂仲昆和聂夫人面前,拱手道:聂伯父,聂伯母,浩然到这儿一年来,多亏你们的照顾,在这里浩然多谢伯父、伯母的照顾。
说完深深作了个揖。
聂仲昆一听这话,便大感不妙,站起来一把扶住杜浩然,略带责怪地道:浩然,你这是干什么?你既叫我一声伯父,那咱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再这样,伯父可要生气了。
杜浩然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虽说是叫聂老爷一声伯父,但这实属是厚颜高攀。
在府上叨扰这许久,浩然也该是说一声告辞的时候了。
聂仲昆和聂夫人顿时变了脸色。
聂仲昆沉声道:浩然,你这是什么意思?聂伯父不必多心,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毕竟姓杜,总不能呆在聂家一辈子。
搬出去买房开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迟早都是搬的,倒不如现在就搬的好。
聂仲昆的目光直定定地看着杜浩然,企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无奈杜浩然面无表情,眼睛更是坦然地与他对视,不躲不避,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聂仲昆只得再琢磨了一下杜浩然的话,终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道:买房开府?浩然,你是不是想要成亲?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扫了郑氏和叶予期一眼,又转过头去问可是想娶叶姑娘?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章 亲总是要成的聂仲昆自以为想明白这点,心里一松。
虽然聂微月走之前以话语相挟,她的固执也让聂仲昆头疼。
但此时大皇子在朝中处于劣势,二皇子得了机会,就会把触角伸到南边的玉矿资源来,顾尘的到来就一个信号。
在这种时候,聂家是绝不能失去杜浩然的。
杜浩然虽然一年来都没赌出一条矿脉,但他在赌石中的表现让人震惊:几乎是百分百的赌中率,而且他说原石里是什么玉料就基本上是什么玉料。
这样的赌石水平,聂家经历几代培养出来的赌石师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像这样水平的人,赌矿的赢面也比别人大。
再说,赌矿不比赌石,一条矿脉赌个两三年,都是极正常的事,毕竟那是要跋山涉水到山里寻找的,玉矿又埋在眼看不见手摸不到的地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如果杜浩然真想要娶叶琢,为了聂家的未来着想,聂仲昆只能不顾女儿,大力赞成。
只要把叶琢正式收为徒弟,再给她家一些好处,杜浩然娶了她,就等于被拴在了聂家的船上,想跑也跑不了了。
这对于聂家来说,是好事啊!因此问完这句话,他就殷切地盯着杜浩然,希望他能答应。
杜浩然先是抬起头来,看了叶家的人一眼,然后转过眼去,颇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亲总是要成的……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虽然没说下去,但屋里人都觉得自己明白了杜浩然的心思。
隔壁偷看厅里情形的秋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眼里全是无尽的欢喜与笑意。
她是喜欢杜浩然这样的公子的,家世不显,为人磊落热心,还极有本事,是自家姑娘再好不过的良配。
没想到自家姑娘进一趟聂府,虽然吃尽了苦头,却意外地获得了这样一桩完美的良缘,这让秋月不由得感激起聂府的人来,尤其是媒人聂微月。
叶琢看到秋月这样一幅表情,哑然失笑,叹息着摇摇头。
真希望祖父和秋月等人听到杜浩然下一句话时,不要太失望哦。
而那边的聂仲昆已哈哈大笑起来,抚着颌下短须道:好,好,浩然要成亲,这是好事啊!说着就转过身来,对关氏拱拱手道叶老太太,还请你把令孙女请过来,让她给老夫行拜师礼。
等她跟浩然成亲时,我要送她一处宅子作陪嫁。
叶琢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
这抹冷笑,有嘲讽,更有期许。
在她跟杜浩然发生那样的事,又准备商议处理结果时,她就不信对杜浩然志在必得的聂微月,就这么放心地回自己院子去。
要不就留有眼线在这里,要不她就躲在某处偷听。
一旦发现杜浩然的亲事被订出去,她定会忍不住跳出来,大闹一场的。
而杜浩然之所以说话吞吞吐吐,含糊不清,也是为了引她出来吧?叶琢这边还没有想停当,那边就听到一声娇喝:爹,我刚才说过,如果你让杜哥哥娶那贱人,我就死给你看。
说完,就是一声闷声。
然后屋里响起一片叫声:月儿!姑娘……桌椅翻动的响成了一片。
秋月急急跑到叶琢身边,悄声禀报:聂姑娘撞柱子了。
不过被她身边的大丫鬟拉住了,只撞翻了她附近的一把椅子,把腿给撞伤了。
叶琢又是一声冷笑。
聂微月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她哪里舍得死?不过对于聂仲昆和聂夫人这对疼爱女儿的父母来说,她这举动却也足够了。
果然,便听得聂夫人在那边哭得肚肠寸断,哀哀地道:月儿,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死了,你让娘怎么活?说完又抬头,看着杜浩然道浩然,你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家月儿,可是非你不嫁啊!看在我们对你不薄、而月儿又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你就娶了月儿吧。
你要喜欢叶姑娘,娶她作平妻也行,纳她为妾也好,都由得你,我会劝月儿同意的。
浩然啊,算伯母求你了还不行吗?这副哀哀慈母之心,再加上聂家对杜浩然的施恩与家世的威逼,便是让杜浩然去死都应该答应了,更何况是让他娶聂家嫡女这样的好事情?叶予期和杨建修心里叹息一声,知道叶琢与杜浩然的亲事无望了。
平妻?妾氏?现在还啥都不是,就害得我家琢儿死了两回了,这进了门还有活路吗?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关氏忽然插嘴道。
你闭嘴!聂夫人愤怒地抬起头来看向关氏你哪只眼睛看见那药是我月儿下的了?你再这么血口喷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关氏这一回却没有被吓到,凛然道:哪只眼睛看到?这还要看吗?聂夫人,我给你面子,不想把话说透,可你也别拿我们当傻子一样糊弄。
你说说,最开始时,你女儿是不是曾提出过要派一个男仆人来监视我孙女,想要把他们关在一个屋子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敢说这话不是她说的?她为什么要说这话?还是不因为她早已把放了药的香备好,就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孙女,迫使她下嫁给男仆!后来我孙女誓死不从,这才在聂五公子的提议下,把男仆换成了赵松公子。
要不是赵公子头痛病发作,现在我孙女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还不知道呢!你女儿为什么这样做,三番五次地想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孙女?还不是因为她以为杜公子喜欢我孙女。
还没成亲就这样了,等到成亲共侍一夫,她还给我孙女活路吗?说完她转过头去,对杜浩然道杜公子,要不你就娶聂姑娘,要不就娶我孙女。
我孙女万万不会跟聂姑娘共侍一夫的,你自己想清楚。
听到这话,聂家三口顿时感觉心里不妙。
杜浩然虽然出身不高,表面上也温文尔雅,但那脾气却是极为桀骜不驯的。
如果他同意娶聂微月,估计孩子都快要出世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所以聂微月他是绝对不会选的。
而他对叶琢却是另眼相看,处处帮她,为她出头;现在两人又有了肌肤之亲,他选叶琢而弃聂微月的概率,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果然,接下来杜浩然便迟疑了一下,歉意地看了聂仲昆一眼,拱手道:对不住,聂伯父,我与令爱门不当户不对,不敢高攀……他这话还没说完,聂微月就凄厉地尖叫一声,冲出门去。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隔壁叶琢所呆的厢房里就传来了撕打声,聂微月高嚷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杜哥哥是我的,就是死我也不让他娶你。
你这贱人,怎么不让男仆把你强了去,叫你勾引杜哥哥,叫你勾三搭四,叫你趁机跟杜哥哥亲热,我打死你……琢儿,我的琢儿……关氏呆了一呆,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郑曼文紧跟其后,杨建修扶着叶予期也赶了过去。
聂仲昆夫妇对视一眼,也赶紧带着仆人出了门,进到那边屋子里。
进到屋里,便见叶琢披头散发,脖子上还被指甲划伤了一道血印,扑在关氏怀里瑟瑟发抖,那样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而聂微月形若颠狂,张牙舞爪地还要往叶琢身上扑,却被叶琢的丫鬟秋月死死地抱住。
秋月身上明显还有被聂微月踢打的痕迹。
娘,娘,你赶紧杀了她,帮我杀了她……聂微月见打不到叶琢,便转过头来,冲着聂夫人一个劲儿地叫唤。
在她的意识里,打死一个平民对于聂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花点银钱上下打点就行了,所以她这话说得肆无忌惮。
杜浩然最后一个进到屋子,见到这情形,面色一冷,站在门口处暴喝一声:够了!聂微月停下手来,慢慢转过身,直定定地看他,下颌微扬,眼里尽是倔强,一副你不娶我我就杀了她再自杀的模样。
杜浩然沉着个脸,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对聂仲昆,道:聂伯父,我话还没说完。
聂仲昆一愕,继而面容有些疲惫地道:你说。
令爱我不敢高攀,可叶姑娘我也不会娶。
今天所发生的事,非我所愿,我想叶姑娘也能谅解,我只能对她说一声对不住。
说着,朝叶琢深深一揖,起身后,他又对聂仲昆深深一揖告辞。
说着,一拂袖子,大踏步走出了门。
不,杜哥哥,你别扔下我!杜哥哥……聂微月微微一愣之后,便挣脱秋月的手直追出去。
聂仲昆闭了闭眼,低喝道:拦住她。
门口就站着两个健壮的婆子,一听此话,连忙将聂微月一把拉住。
聂微月对她们拳打脚踢,还用牙齿咬。
但她那花拳绣腿,哪里敌得过两个健妇?最后终于被这两人抓住两臂不能动弹。
她赶紧抬头往杜浩然那方向看到杜浩然的一片天青色的衣角在院门口处消失,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对聂夫人叫道:娘,您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聂夫人看看丈夫的脸,叹息一声,转过头聂微月。
这种事,就是她想帮也帮不上。
聂仲昆则看着女儿,脸色铁青。
聂府堂堂嫡女,聂贵妃的亲侄女,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闹腾成这样,还被那男人当面拒婚。
这场面还被外人看了去。
饶是他再疼女儿,此时也感觉脸都被丢光了。
尤其他这次回来就是因为接到京里的消息,得知大皇子落败,本就感觉心力交瘁。
这回到家里气还没能喘上一口气,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把杜浩然这个对聂家来说极重要的人物给放跑了,经聂微月这一闹腾还没办法挽留,他这怒火,可想而知。
把她拉回好她。
明天就送到京城里去。
如果再让她跑掉或闹出别的事来,这个家,你也别管了!他对聂夫人怒气冲冲地道。
聂夫人也知道丈夫这是动了真气,况且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和睦。
听得此话,她不敢有半点违抗,应了一声:是。
就要上前带女儿回院子去。
却不想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屋子乱成了一片。
两口子转头一看,却是叶琢满脸泪痕的死命要往柱子上撞去,幸亏关氏拦住了她。
此时一家人正抱头痛哭。
聂夫人挑了一下眉,抬手用帕子抹去嘴角的一抹冷笑。
当初婆子来报,这叶姑娘被男人轻薄之后,不哭不闹,还跟到这里来听大人们议事,原来果真存了攀高枝的心思,一心想让杜浩然娶她。
此时见杜浩然一口拒绝,再没脸活在世上了,这才想着撞柱子轻生。
聂夫人是恨叶琢的。
在她想来,要不是叶琢到这里来,家里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杜浩然不会走,聂微月也不会这么难受。
现在叶琢的愿望落空,她禁不住要生出兴灾乐祸的感觉来。
聂仲昆看了屋里这情形,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事件的全部过程,在杜浩然看大夫的过程中,他已找人了解过了。
聂博文做出的决断是对的,不管叶琢的才华如何,南云城这块地方就是聂贵妃和大皇子的大后方,要守住了,不容外人来撬动壁垒。
但叶琢进聂府,犹如一滴水滴进了油锅,把聂微月彻底惹炸了,才发生了这么多事。
虽然现在杜浩然搬出了聂府,也表明两个都不娶,诱因不在了,但这叶琢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聂家了。
况且,这家人也实在不讨人喜欢,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跟聂家抢女婿!想到这里,他转回身去,走到叶家人面前,淡淡道:叶姑娘既然情绪不稳,你们还是把她接回去吧。
说完又冲着外面道来两个人,去把叶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到这里来。
外面进来两个丫鬟,应了一声,便去迎风院给叶琢收拾东西。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一章 慵懒而妩媚聂伸昆又怕叶家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以为只接叶琢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到时会再转回来,便又道:南山镇玉街上我们聂家有个十几个铺子,到时我会让管家挑一个好的,将房契送到你手里,就当是我聂家的补偿了。
虽然事情的原因挺复杂,不是谁对谁错就讲得清楚的,但叶姑娘终究在聂家受了些罪,送个铺子,我这心里也舒服一些。
叶予期耿直了一辈子,哪里会要聂家的这点赔偿?淡淡道:聂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铺子,我们不能要。
聂仲昆没有马上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叶家几口人。
见到叶家人在他威慑的目光之下,竟然不闪不躲,丝毫不见惧怕,即便是关氏和郑曼文这两个妇人都如此,他的心情越发的不好。
叶家的人如此硬骨头,而且关氏和叶琢又是口无遮拦,说话不知轻重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要是被她们传出去,聂家积累多年的名声可就毁了。
聂家现在的处境已够不妙-的了,要是名声再臭了,家族就会以肉眼看向见的速度衰退下他可不是聂微月,天真地以为凭聂家的权势,就可以随便杀人灭口。
杨建修可是朝庭命官,他要是在聂家失踪了,追查起来,聂家便是有聂贵妃在宫里、大皇子在朝中斡旋也撑不住;退一步说,即便没有杨建修,光是叶家四口失踪都是极难遮掩妁事。
要知道,现在二皇子的人就睁大着眼睛等着他们聂家犯错呢。
这样的把柄送上门去·二皇子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就算不灭聂家的门,也能给大皇子一记重击,把他打到泥土里去。
所以对叶家这几口人,他现在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他收回目光,转过身坐到了椅子上,缓了缓口气道:叶姑娘如果拜在我名下,照亲传弟子的份例,每个月是可以直接在聂家库房里挑五十块原石的。
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叶姑娘已不适合在我们家呆下去了,这铺子就当是我给叶姑娘的补偿,叶老太爷你又何必推辞呢?你家既开了作坊,有这铺子,生意也可以做得更大不是?就算叶姑娘不能拜在我名下,但能进聂府一趟,就是咱们两家的缘份。
不光是这铺子,就是在原石上我们能照顾的地方也一定会多加照顾。
一会儿我就叫周继送你们出去,具体的要求你们可以跟他谈。
说到这里,他扫视了叶家人一眼·只是有一点,我希望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在外面一个字都听不见。
谁要是胡乱说话,影响了聂家的名声,我们聂家,绝不轻饶!说完他不等叶予期再说话,站起来面色沉沉地看了大家一眼,淡淡道:就这样吧。
我还有事,就不送几位出去了。
一会儿周继就会过来,几位稍等片刻。
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家几口面面相觑。
叶予期看着叶琢问:怎么办?他这自然是问这铺子怎么办。
以叶家人的心性·是决不会要聂家的东西的。
尤其是这种以叶琢身体受损与清白险失所换来的带着侮辱性的东西,更不愿要。
但叶家力小,不足与聂家抗衡。
他担心拒绝这铺子和原石·会让聂仲昆大怒,暗底里给叶家下绊子使诡计。
叶琢倒是一脸的淡定,从容道:一会儿您跟周管事说,叶家人绝不会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说出去的,请聂老爷放心。
有了这句话,那铺子的房契您接不接的,原石要不要,都不什么大事·聂老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事实证明·叶琢的见识有时便是杨建修都比不了,叶予期对她的话极为信服。
有了她这句话·他便放下心来,静静等待。
不用等多久·这里离迎风院并不远,而周继有了聂仲昆的吩咐,便是手头有事也会急急赶来。
所以他们这里的话声刚落不久,周继便进门了,后面还跟着那两个去收拾东西的丫鬟。
秋月上前把东西都检查一遍,发现并没有漏什么,反而还多出不少东西来——都是那天聂夫人拿去给叶琢补身体的药材补品和衣服料子。
叶琢看了,并没有说话,待得叶予期把那句话跟周继说了,又拒绝了房契之后,她才道:周管事,我这身体已没什么大碍,乡下丫头,也穿不上这些好料子,还请周管事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还给夫人。
麻烦周管事了。
说完对周管事福了一福。
周继对叶琢的印象是极好的,也为她的遭遇而唏嘘叹息;叶家人不要这些东西,更让他心生敬意。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聂家人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只在意叶家人的那。
所以他职责所在的劝了两句,见叶家人仍坚持,便笑道叶老太爷、叶姑娘请放心,我会把你们的这些话转述给老爷、夫人听的。
叶予期见秋月把东西都拿好,便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回南山镇去,这就告辞了。
朝周继拱拱手,率先出了门。
周继自然尽着礼数,把叶家人都送到大门口,看着上了马车,这才回府去禀报。
姑娘,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秋月望着渐行渐远的聂府大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聂家几天,她感觉是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叶琢看着路边已经完全快要凋谢的桃花和那长满了树叶的柳条,微微笑了笑。
她的心情,与秋月完全不同。
在秋月看来,回家了,就意味着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要叶家的作坊不倒,不挨饿受冻,就能安逸地把日子过下去。
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择个什么样的夫婿,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如此而已。
而叶琢却知道,生活就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水流会永远推着你前进,不是你想停下来就能停下来、你想平静就能平静的。
你稍有松懈,就有可能被旋涡所吞没。
只有让自己的能力强大起来,驾驭在水流之上,你才能悠然自得地躺在水面上,欣赏蓝天所以,回家了,并不意味着享福,而是意味着奋斗。
她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在南北两派的斗争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让叶家大房在身份地位上得到进一步提升。
以至于有朝一日,强大到能跟聂家平起平坐,再不惧怕他们手中的权势的地步。
虽然她知道想要达到这目的很难很难。
如果她是男子,还可以通过科举一举成名,挤进朝堂,做一个高官,如同那位吏部尚书冯大人一样可以与聂家一争长短。
但女子,如果不走联姻这种路,基本上不可能改变身份地位。
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点追求的不是吗?虽然目标很远,这其中需要许多的机缘巧合,但她真不怕,努力就是了。
当初她学习玉雕,不也没想到自己能进入到大师级人物的眼中,成为南北两派争夺的对象,并有能力挑战于聂家最杰出的弟子吗?不努力,就永远没希望;努力了,才有可能成功。
叶琢的身体虽好,但经过前天的腹泄和今天的折腾,她还是极为疲惫。
坐在马车里靠在郑曼文给她准备的一个柔软的靠垫上,不知不觉中,她沉沉睡去。
咦,杜公子。
关氏的一声高叫把她给惊醒。
她睁开眼睛,透过敞开的车窗便看到杜浩然坐在一匹马上从马车旁边路过。
听到叫声,正转头朝这边看来,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在半空中相遇了。
此时的叶琢刚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眼神空而迷离,懒洋洋地半躺在靠垫上,两颊还留着一抹嫣红。
她这样子,慵懒十分,妩媚十分,也可爱到了十分,与她平日里那种清冷冷的美丽截然不同,让人禁不住会生出一种想要伸手来抚一抚她那粉嘟嘟的脸颊的冲动。
杜浩然看到这样的叶琢,不由得呆了一呆,舍不得移开眼睛。
杜公子,你这也是要到南山镇去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另一辆马车上响起,这是叶予期的声音。
坐在叶琢对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关氏不由得朝叶予期那个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
杜浩然连忙收回目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他轻咳了一声,打马向前,走到前面那辆车旁边,应道:是啊,我要到南山镇去。
说完又解释道,我在南边的事还没办完,南云城里又不想呆,便想去南山镇住上一阵。
他这一说,大家都恍然。
南云城里有聂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既不想再在聂家呆着,自也不好再住在南云城里。
如此也只能去南山镇住了。
南山镇离南云城不远,交通也便利,更是玉雕工艺的集散地,在那里居住,要比别的地方强。
杨建修将头伸出车窗,对杜浩然道:今儿咱们到达南山镇时,怕是天色已晚了。
杜公子如没有住处,就去我那住吧。
我那里两进小院,就我跟我儿子和四个男仆住着,有的是空房间。
杜公子如不嫌弃,住多久都行。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家杜浩然到南边来,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准备找到就离开这,再不会来,所以根本没有想着要在这里置办房产。
每次去南山镇,都是住在聂家别院里的。
今天仓促之间,还真没有住的地方。
南山镇的客栈是不少,但那都是鱼龙混杂之处,不为他所喜欢。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杨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此时我刚从聂家出来,冒然住到你家去容易引起误会,对杨大人的前程没有好处。
还是另妥住处的好。
关氏听得此话,从车窗处伸出头去,对杜浩然道:杜公子,跟我交好的一位王婆子,就是专门给人传递房屋买卖租赁消息的。
前儿个我听她说,青云巷有一处宅子要出租,不宽,两进小院,但胜在环境幽静,旁边的住户又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我家琢儿她娘现在就住在那条巷子里,感觉很是不错。
如果你有意,一会儿到了南山镇,不妨先去看看。
如果满意,就租下来,不满意再找客栈入住也不迟。
这一回杜浩然没有拒绝,拱拱手道:如此就劳烦叶老太太了。
,你帮我们家还帮得少吗?关氏一摆手,就说这一次吧,要是没有你,我家琢儿在聂府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才好,些微的小事,不值一提。
提起叶琢,杜浩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转移到叶琢身上。
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在马上抱拳作了一揖·诚恳道:说到叶姑娘,今天这事实在对不住。
在下做下了唐突之事,本应该向叶姑娘提亲的,但有些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如果我提出这个请求,立刻就会给叶家带来灭顶之灾。
浩然在这里只能再向叶姑娘赔个不是。
说实话,叶家人当初听到杜浩然说不能娶叶琢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恼火的,轻薄了叶琢却又不愿意娶她·这样的男人不是好东西。
但后来见到聂微月那颠狂的样子,这才明白杜浩然的一片苦心。
此时见他又专门把话挑开了说,态度十分地真诚,心里哪里还有半点埋怨?关氏摆摆手道:这事本就不怪杜公子,都是聂家某些人可恶,丧心病狂,想要陷害我那孙女。
要不是有杜公子在,我家琢儿这次怕是要吃大亏。
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杜公子呢,哪里会有责怪的意思?杜公子快莫多想,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前因后果·刚才在叶琢熟睡的当口,秋月已轻声把事情跟她和郑曼文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叶琢有意而为之的缘由,只是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所以此时关氏是真心感激杜浩然。
一想起自家这么能干漂亮而又前程远大的孙女,差点被聂家的男仆猥亵,她就不寒而栗。
如果那样,她怕就看不到自家孙女了。
现在叶琢完好无损地从聂家全身而退,就已是万幸,她哪里还有半点埋怨杜浩然的意思?听得关氏如此说,杜浩然又立在马上施了一礼·这才舒了一口气,转换了话题问了那王婆子的住址,又打马上前与叶予期和杨建修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杜念和杜念两人,纵马先行,往南山镇方向去了。
他离开聂府,想必聂家人还是会密切关注他的行踪,此时不宜与叶家人过于亲近,以免聂家对叶家生出疑心。
唉,可惜了。
杜公子,真是个很好的人。
关氏叹息道。
杜浩然·是她遇上的最中意的孙女婿·可惜有个聂家横在中间,使得这么两个天造地设的人无法提及婚嫁·这让她感到十分地遗憾。
叶琢看着那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的天青色身影·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没有说话。
当初中药之前,她跟杜浩然两人都明白,不管药发之后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亲密举动,都是不能提及婚嫁的。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甚至有利用杜浩然以达到目的的意图在里面,两人都讲得清清楚楚,杜浩然没有必要为这事内疚。
但事发之后,杜浩然还是感到不安,再三地向她道歉。
她能感觉得出,他刚才那些话那一揖都是发自肺腑,确确实实地感觉对不起她。
杜浩然,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有担当!所以她也很赞同关氏的话。
只是,他与她······想到这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杂念排出脑海之外,闭上眼睛,开始的思索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来。
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睁开眼睛,车已到了紫衣巷的家门口。
巷子里已是一片昏暗,有些人家隐隐的透一些灯光来——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
赵氏听到车声,与秋菊急急迎了出来。
她虽然很少说话,埋头刺绣,心底里却是极为疼爱叶琢的。
见叶琢回来,脸庞瘦了一圈,她禁不住流下泪来,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杨建修念着儿子一人在家,进了镇就与叶家人分开回自家去了。
郑曼文舍不得女儿,跟着叶予期和关氏一起进了叶家。
此时屋里灯光明亮,大家刚一落座秋菊与余嫂便拧了热毛巾端了水来,给大家净了手脸,那边热腾腾的饭菜已被余波摆上了桌。
可有炖了鸡汤?琢儿这身体可得好好补补。
关氏问。
炖了炖了,我还特意去药店要了些人参,放在里面炖的,最是滋补。
赵氏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还亲自舀了鸡汤,端给叶琢。
听到叶琢身体不好,她也不管叶琢今天是不是会回来,因心里惦念,便先买了鸡和人参炖上。
这就是温暖的家呀!叶琢的眼里湿润。
见大家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也不推让,端起碗一口口地把那碗人参鸡汤都喝了下去。
一家人乐意融融地吃了饭,叶琢因路上睡了两觉,又喝了人参鸡汤,丝毫不觉得疲倦,唤了秋月:把我的刀和灯都摆到后院去,我要劈虫。
在聂府这几日,因不敢让聂家人知道她是如何学习玉雕的,她都没有练习刀法。
关氏等人自然不允。
待叶琢保证只劈十下,找找手感,他们这才作罢。
橙黄色的灯光在后院的空地里静静地放出光芒,顿时引来了无数的飞虫。
叶琢坐在离灯光有五丈远的地方,缓缓举起刀,朝一只飞蛾掷去,当啷一声,飞蛾坠落。
飞虫是活动的,比起静止而又带着光晕的香头来说,又何止难了一倍?叶琢要把围绕在灯火旁边的飞虫劈中,还不能碰到灯罩,这难度又加大了几分。
但难度越大,训练的效果也就越好。
练习劈虫一段时间后,叶琢感觉自己的眼力、敏捷力以及手眼协调能力又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刀起,虫落!意之所动,便将一切的变故都计算在了里面。
虫子要往哪里飞,飞的速度如何,刀要往哪个地方劈,手里所用的力道如何,这些,都已不用思索,只要刀起,就能虫落!她对刀的控制,已达到随意所欲的境界。
拿着一块玉料,她只要心中所想,手里就能雕刻出心中想要的形象,无须去考虑如何雕刻,运用什么技法,达到什么效果。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切都在意念之中。
这样雕刻出来的东西,有着混然天成的效果,自然灵性,丝毫不显匠气。
知道家人担心,叶琢信守承诺,劈了十只飞虫,便放下了刀。
而秋月已极默契,跑上前去起着灯,数了数地上被劈落的飞虫,然后兴高采烈地汇报:姑娘,不多不少,正好十只,而且都被劈成了两半。
这劈虫,少了固然是没有劈中;可多了也是准头不够,连带着把附近的飞虫也误劈了,说明眼力不够精准的表现。
而且被刀风劈晕震死的飞虫是不算的,所以秋月才有了这样的汇报说辞。
叶琢听了,十分满意,站起身道:收拾了吧。
一旁立着的秋菊忙上前扶住她:热水已放好,姑娘沐浴吧。
叶琢转过头,就看到叶予期、关氏和郑曼文,连带着赵氏都站在不远的屋檐下看着她,她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福又无奈的神情,点头道:好。
由着秋菊服侍,叶琢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便躺下了。
叶予章和关氏年纪大了,又来往奔波这一整天,早已累了。
可她要不休息,两位老人可能就不肯歇息,她就算再没有睡意也要躺下。
也不知是身体疲倦还是心里得到了放松,她这一睡便一夜香甜,第二天睁开眼时,已是时分了。
她这还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此时便听到关氏在院子里略带不满地道:你说话别那么大声,琢儿身体不适,还在休息呢。
原先惊醒她的那个声音立刻降下了几度,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说的?琢儿在聂家呆得好好的,怎么才去几天就回来了?她身体怎么了?却是刘氏。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三章收徒她水土不服,一去南云城就病倒了,上吐下泄的,病得都瘦了一圈,我们一看她这样不行,就把她给接回来了。
关氏道。
这是大家昨日商量的说辞。
叶琢皱了皱眉,坐了起来。
屋里立刻有响动,秋月掀开了帐子,问道:姑娘,您醒了?嗯。
叶琢由着秋月侍候她穿衣,一边问,舅母这么大清早的过来干嘛?秋月还没说话,秋菊便端了水过来,笑嘻嘻地道:姑娘,您被接去聂家的第二天,舅太太就上门来提亲呢,说要把表大少爷送到咱家来当上门女婿。
叶琢和秋月一阵愕然,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刘氏也真是的,最开始叶家大房各种艰难时,刘氏不光从不提亲事,反而总嫌弃郑曼文,感觉她拖累了郑家;到后来,叶琢在玉雕上有了本事,赚了些钱,作坊的生意也慢慢变好了,她就想着要把叶琢娶回家去,但对于入赘一事,却是坚决不同意;到现在看叶琢进了聂府,成为了聂仲昆的亲传弟子了,就赶紧把能干的能顶门户的长子送来叶家入赘。
她还以为这亲事跟买卖猪肉似的,得待价而沽,讨价还价呢?而叶家二房人的态度,又何尝不是一日三变脸呢?等一会儿,叶予章就应该上门探听消息来了吧?不光是舅太太,您这消息一传出去,好多人都上门提亲呢。
我听老太太跟咱家太太闲聊,说在玉街上拥有三家铺子的徐老板,还跟老太爷说要送他的儿子来给姑娘做上门女婿呢。
秋菊见叶琢净了口,又拧了手巾给她擦脸。
叶琢细细地抹了脸,淡淡道:明天我回家的消息传出去,估计祖父又得感受一次人情冷暖了。
她也不问关氏答没答应刘氏的提亲。
她知道,关氏最看不上刘氏。
连带着也看不上郑方景。
准确地说,在关氏眼里,这世上就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女的。
想到这里,一个相貌普通却目光清亮的男人的面容在叶琢脑中一闪而过。
净了口脸换了衣服,又由秋月给她梳了头,叶琢这才出了门,果然听到厅堂里正传来刘氏和关氏说话的声音。
叶琢也不往那边去,而是去了厨房。
虽说叶家大房现在用了下人,有了主仆之分,但以前的生活习惯还是改不了。
这不。
主人们照样仍在厨房里吃饭。
不过自打买了余家母子后,因余波年纪不小了,跟叶琢一桌吃饭不大妥当。
关氏这才作主将大家分成了两桌吃饭,主子一桌,下人一桌。
因南山镇的人都是作生意,而不是种地的,这吃了早饭还得去铺子或作坊做事。
再加上南方日长,所以习惯一天吃三餐。
此时时间不早,叶予期已吃了早餐去了铺子,只剩了叶琢还没吃。
见叶琢进来,余嫂赶紧手脚麻利地将昨晚剩下的人参鸡汤给端了过来,又舀了一碗米粥及萝卜干、茄子鳖等送粥的小菜。
摆到了桌上。
秋菊,你去巷口看看,赶马车的是谁在外面等着。
不管是谁。
你都让他们互相叫一声,让魏大哥和唐大哥一起到这里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谈。
叶琢喝了一口鸡汤,吩咐道。
是。
秋菊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干嘛领到厨房里来?舅太太一会儿就应该走了吧?秋月道。
依她对刘氏的了解。
这刘氏一听叶琢以后不去聂家了,估计这凳子还没坐热就得告辞了。
一会儿来探听消息的人怕是不少。
还是呆在厨房安静些。
叶琢道。
说到底,还是叶家大房的宅子窄小了些,这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不利。
要做的事情,还真多呀。
叶琢叹息一声,对秋月道:你到厅里侍候去吧,这里有余嫂就行。
好吧。
秋月有些不愿意地去了。
她不是不愿意做事,而是不待见刘氏。
果然不出秋月所料,叶琢这鸡汤还没喝完,就听到院子里刘氏的告辞声。
照理说,就算叶琢已不当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叶家大房有杨建修这座靠山,还是很值得刘氏巴结的。
但这些人都是很聪明的,闻弦音而知雅意,虽然叶家的说辞是叶琢身体不好不想在聂家呆,但他们心里未免怀疑——以他们的认识,自然以为进聂家是天大的好事,是求也求不来的事情,叶琢却去了几天就跑回来了,身体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肯定是犯了什么事被聂家赶了回来。
被聂家不喜的人,还是离远点好。
而刘氏前脚才跨出叶家大房,后脚叶予章和姜氏便来了。
叶琢听到外而嘈杂的声音,很庆幸关氏保留了在厨房里吃饭的习惯。
她摇摇头,把最后一口粥吃掉,放下碗,让余嫂把桌子收拾干净。
待余嫂把一壶茶沏上桌时,秋菊已把唐顺贵和魏祥带进来了。
叶姑娘,您回来了?唐顺贵和魏大祥看到叶琢,满心欢喜。
他们这几个车夫,自打跟着叶琢,帮她打探消息之后,日子就好过了很多,叶琢出手向来很大方。
而且如果家中有难事,叶琢知道了也会让人送钱去,只说是一番心意,这让他们对叶琢是满心的感激。
前几天得知叶琢去了聂府,心里为她高兴之余,也有些失落。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不会再有额外的收入了,生活又回到了以前每日辛苦只混个温饱的状况。
可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叶琢就回来了,而且刚才听秋菊说,她以后也留在家里,再不走了,唐顺贵和魏大祥虽然为她惋惜,却也十分高兴。
嗯,唐大哥,魏大哥,咱们坐下说话。
叶琢站起来,将唐顺贵和魏大祥往旁边的座位上让。
这怎么行?我们还是站着吧。
唐顺贵和魏祥却不肯坐。
待叶琢再三劝了,他们才坐下。
秋菊又上前给他们一一上了茶。
叶琢也不着急,先是问候了他们家里的老人,这才道:我记得唐大哥除了有两个年纪大点的儿子在赶马车,还有两个小的吧?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而魏大哥家中的孩子最大的才十岁,老二的今年八岁。
我没记错吧?姑娘记性真好,正是这样,一点儿也没记错。
唐顺贵笑道。
对于他们,两位大哥有什么想法?还想让他们长大了也赶马车吗?唐顺贵叹了一口气:我们赶了一辈子马车,自然知道做这行辛苦不说,钱也赚得极少,不过是混个温饱。
如果家中负担重的话,便是温饱都混不上。
但有什么办法呢?南山镇虽说遍地都是玉雕作坊,那些玉雕师父们也收徒弟。
但您也知道,这一行的门槛有多高!可不是我们这些车夫能负担得起的。
大家家里又不止一个孩子,就算咬紧牙勒紧裤腰带,也只能送一个孩子去学玉雕。
送了这个不送那个,还得让不能去的孩子拼命省钱赚钱去供那学玉雕的,这不是和睦之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不能那么偏心的。
所以,干脆大家都这么混日子得了。
谁也别埋怨谁。
叶琢点点头。
唐顺贵讲的是实情。
想要做玉雕徒弟,不光要聪明伶俐,家里还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拜了师父后跟师父在作坊里做事,接触的就是贵重的玉料,如果你毛手毛脚损坏东西,师父还得担风险。
所以玉雕师收徒,得选那种家庭经济条件尚可的,打碎了玉料也能赔偿得起,不至于把师父给连累了。
不光选家境殷实的,而且进门时还得交上一笔保证金,这可不是穷困家庭能拿得出来的。
这是其一。
其二,因刻刀顶部是用金刚石做成的,极为昂贵。
再加上别的,一套玉雕工具置办下来,那费用不是一个穷困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你总不能让师父帮你出钱置办工具吧?师父要有那经济能力,他就不用做玉雕师,而是去做作坊老板去了。
第三,那就是玉雕不是短期内就能学会的,少则三年,多则五、六年。
这么长的时间只投入,没产出,家境不好的人家哪里负担得起?所以,唐顺贵这些人的儿子,就只能继续做车夫。
叶琢抬起头,看着唐顺贵和魏大祥:你们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把你们这四个孩子带过来给我看一看。
如果有那头脑灵活,符合我的要求的,我会挑两个收为弟子。
什么?唐顺贵和魏大祥俱都瞪大了眼睛。
叶琢点点头:只要他们跟我签一个合约,答应从我这里学到手艺之后,在我这里做七年的事情,不光我不要保证金,还会送他们每人一套雕刻工具。
当然,这七年不是白做的。
只要他们出了师,我会照市价付他们酬劳。
这……这……唐顺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琢是什么人?那是玉妃娘娘和聂家都夸赞看重的人啊,她的雕刻手艺,比那聂家五公子的还要好。
能做她的徒弟,这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还不要保证金,又送雕刻工具!这些话要放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叶家门口就挤满了人。
多少贫家子弟得不到学习玉雕的机会呢。
至于签合约做七年的事,这在唐顺贵看来根本不是个事。
叶琢又不是一个严苛的人,相反,她为人和善仗义又大方。
出师后就算不签合约,他也愿意让儿子在她手下做事。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四章没时间了魏大祥比唐顺贵脑子转得快,这边还没想停当,他便跪了下去,给叶琢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叶姑娘。
哎,魏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叶琢连忙伸出手去虚扶了他一把。
魏大祥虽然起了身,却仍躬着身道:叶姑娘恩同再造,让小人感激不尽。
只是小人家的老二是个姑娘,叶姑娘万莫因为要一视同仁,就连她也算上。
小人不是那等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决不会嫉妒唐大哥。
一会儿只送老大来试试就成了。
如果他资质愚钝,姑娘也千万莫要看在小人的面上勉强收下。
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这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丝毫勉强不来。
就算勉强改变,也会活得很难受的。
是啊是啊,叶姑娘,您千万别只看情面。
如果是那样,我跟大祥都不好意思再来见您了。
唐顺贵醒悟过来,赶紧附和道。
还真是两个忠厚老实的汉子!尽管叶琢早就知道这两人的秉性,但先前还是有些担心的,生怕他们一心盼望儿女成龙成凤,就生出贪欲之心来。
她正想着是不是不管资质如何,都要每家收一个孩子呢。
实在学不了玉雕,就当个干杂事的小管事培养好了。
这种知根知底的孩子,总比外面那些人强。
而且收了他们还能拢住这两个车夫的心,进而将南山镇马车队的人心都收拢过来,为她所用。
可现在看到他们这样的表现,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倒更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每家收一个孩子为徒。
想是这样想,不过叶琢还是道:两位大哥这样说,那我可真不讲情面了哦。
不必讲情面。
这才是正理。
唐顺贵和魏大祥同时道。
叶琢点点头。
看向魏大祥:不过魏大哥有一个地方没说对,你家妞妞,我可不是因为要跟唐大哥家平衡才让她来试的。
谁说女子就不能学玉雕了?你们看我不就学了?学好了,一定的光宗耀祖,魏大祥连连摆手:妞妞能跟姑娘比吗?咱们这镇上,谁不说姑娘是神仙下凡?可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神仙下凡?叶琢愕然片刻,哑然失笑。
她还真不知道外面是如何议论她的。
姑娘别笑,真是这么说的,可不是我魏大祥要奉承姑娘,胡编乱造的。
魏大祥见叶琢不信。
急了。
我知道。
叶琢摆摆手,魏大哥的人品我还不清楚吗?不过魏大哥,你那样想妞妞就错了。
有句俗话道:宁欺白头翁。
莫欺少年穷。
还没有学,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是这块料呢?想当初我还不是叶家二房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闺阁女子?我这身本事,都是勤奋练习才得到的。
说着,她将手掌伸出去给两人看。
唐顺贵和魏大祥看到叶琢那双白皙柔软的手上,竟然长着厚厚的老茧。
比他们这些整天握马鞭的手都还要粗糙几分,不由得肃然起敬。
叶琢收回手掌,正色道:我把手给你们看,不是想让你们夸奖我,而是想告诉你们,这练玉雕。
不光要灵活的脑子,更要有吃苦的精神。
如果你们家孩子不愿意吃苦,或是你们不舍得让他们吃苦。
那今天这些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小人懂。
魏大祥明显比唐顺贵更有学识一些,躬身道。
姑娘放心,我家无论是柱子还是妞妞。
都是能吃得了苦的孩子。
我家三虎、四虎也是。
唐顺贵也忙道。
那就好,你们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就把他们带过来给我看看吧。
叶琢道。
是,小人这就去把他们接来。
两人说着,连忙告辞去接孩子。
大概是心切,这一趟两人特别来得快,没过多久,住得近些的唐顺贵就把孩子接过来了,紧接着,魏大祥也带着一儿一女走了进来。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他们。
叶琢见四个孩子到齐,就把唐魏两人往外赶。
唐顺贵和魏大祥见叶琢这态度反倒觉得亲切,嘱咐了孩子两句就离开了。
不过两人并没有去接活干,而是在巷子外面的马车上等着。
此时叶琢早已叫秋菊准备好了纸笔,让四个孩子分别在擦拭干净的饭桌上坐下来,每人发了一张纸和一只笔,又让秋菊给他们磨了墨。
叶、叶姑姑,我们……我们都不会写字。
魏大祥的儿子看看纸和笔,再看看秋菊正磨着的砚台,怯怯地说了一句。
叶琢微笑起来,将手里的石头放到他们面前,每人一个:不是要你们写字,是想叫你们画画。
看到你们面前的石头没有?我们做玉雕的,就是要把这样的石头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现在你们就仔细地看这些石头,每一块的颜色和形状都是不同的,你觉得如果让你来雕刻,你会把它雕刻成什么形状呢?现在我就想让你们把脑子里所想的画下来。
画得不像也没关系,你先画着,等一会儿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就行了。
最小的妞妞,今年也有八岁了。
而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子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还要成熟些。
叶琢说的话,他们自然都听得懂。
当下伸手拿起面前的石头,仔细看了起来。
此时厨房没活,余嫂早已避开了去,叶琢在发完石头说了话之后,也带着秋菊离开了,屋里只剩了四个孩子。
四个孩子开始都很仔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石头,可过了大概一炷香,各自的性格就开始显现出来了。
唐顺贵的两个孩子三虎和四虎明显好动许多,尤其是四虎,不多一会儿就开始动了起来,不是挠挠头就是摸摸腮,身子也扭来扭去,还伸出手去摸了摸笔管。
三虎见到弟弟动,开始还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动。
可没过多久,他自己也忍不住动了起来。
倒是柱子,一直在认真地看着石头,过了一会儿,便开始拿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四虎看见了,也赶紧拿起笔跟着画了起来。
其他两个孩子见了,这才有样学样,也画了起来。
叶琢立在窗外,看着屋里的动静,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四个孩子都放下了笔,这才走了进来,开始一个个地问他们画的是什么。
柱子的情况倒跟她所想的差不多,这孩子胆大心细,喜欢琢磨,设计的图案极为出色;至于妞妞,却有些缩手缩脚,问她画的是什么,也怯怯的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好动的四虎,本以为他坐不住,静不下心来,却不想他的想象力最为丰富,画出来的东西让叶琢大为赞叹,是棵好苗子;而三虎稍差一些,画出来的东西中规中矩。
试过他们的想象力,叶琢又让秋菊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条磨刀石和一把砍刀,让他们磨刀。
最后把唐顺贵和魏大祥找来,指着四虎和柱子道:这两个孩子,我收下了。
其实她有些遗憾,本想收一个女弟子,贴心些,却不想妞妞并不适合设计和练习玉雕;而三虎的资质一般,多加教育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年纪稍大了些,再加上只收魏家一个孩子,不好厚此薄彼,叶琢便只好作罢。
唐顺贵和魏大祥一直在外面担着心,生怕一个也选不上,现在听得有一个选上,已是喜出望外,忙道:快,快,给师父磕头。
四虎和柱子都是机灵的孩子,忙上去给叶琢磕了三个响头。
叶琢端坐在椅子上受了,然后让秋菊拿出四个小荷包来,递给四个孩子:一点见面礼,莫要嫌弃。
见唐顺贵和魏大祥要推辞,摆手道,不必跟我客气。
又鼓励两个没有选上的孩子几句,便叮嘱道,每日巳初过来,不可迟到。
放心吧,天一亮我就叫他过来。
唐顺贵赶紧道。
正好秋月从外面进来,听到这句话,笑道:唐大哥,您这是成心不让我家姑娘好好休息呢?不是不是。
唐顺贵这才发现那话不妥,赶紧道,那我让他晚一点到。
差不多巳时的时候到就行了,也别太早了,我早上还有事要做。
叶琢吩咐着,说完对着唐顺贵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魏柱最为机灵,知道叶琢这是要他们答应,躬身应了一声:是,我们一定按时到。
听着唐四虎也跟着说了一遍,叶琢才让他们离开。
好了,叫余嫂来,你们跟她一起把旁边的杂物间收拾出来。
我明日要用。
叶琢站了起来。
秋月皱皱眉:姑娘,那杂物间实在是太破旧了。
太太的婚期还有十二天了,要不,等太太成了亲您再教他们好了。
不是说,除了他们,还要再招几个徒弟的吗?到时一起教就是,不差这么十几天。
叶琢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时间了。
能早点就早点吧。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五章聂家蹊跷的举动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既然皇上已跟杜浩然说,不让他帮着赌矿了,这太子之位便已定下来了。
胜者为王败者寇,二皇子决不会给大皇子喘息的机会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到南边来跟聂家抢夺这玉矿大权。
而她,必须在两派争斗之前,就把她的设计作坊给开出来。
只要做出了成绩,有了一定的资本,才有资格跟北派的人谈条件,与他们合作——注意,是合作,而不是附庸。
她要像杜浩然那般,成为一个地位超然的合作者,与这个国家下一任掌权者合作。
前提是,她必须做出让人瞩目的成绩来。
所以,她现在就要朝着那个目标去努力。
这个事,她昨天晚上吃过饭后,就找了个时间跟母亲说了,要用她出嫁后空出来的房子授徒。
青云巷的宅子本就是叶琢赚钱买的,郑曼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独占它,原先还一再说过要把宅子还给叶家大房的话。
昨晚听了叶琢的话,自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之后叶琢又跟叶予期和关氏说了这事,当时秋月也在旁边,知道此事,才有刚才那么一说。
只要把东西往那边挪一下,腾个可以坐人的地方出来就可以了。
叶琢进杂物间看了一下,出来道。
关氏几句话就把叶予章夫妇给呛走了,此时见叶琢要收拾屋子,赶紧过来:还是好好收拾收拾吧。
这屋子以前没人住,积的灰可不少。
不好好收拾收拾,人都坐不住。
这屋子只是用十几天而已。
平时孩子们可以在院子里学,只是下雨的时候才进来用用。
而且如果家里没人,还可以在厅里学,这里不过是偶尔用一用,不用那么麻烦收拾了。
只把这几样东西往那边挪挪就行。
叶琢可不想因自己的一个想法。
就给家里人带来大麻烦。
不费什么事,一会儿就好,你回房去看书练玉雕吧,这里不用你操心。
关氏却不听,还赶她走。
叶琢只得闭上嘴不说话了,乖乖地回房去。
叶家大房在这宅子里住了几十年,积攒了许多平时用不着的杂物,又不舍得扔,只好把它们都堆积在杂物间里。
余嫂、秋月、秋菊三个人,直忙碌了一个时辰。
才把杂物间的东西腾出来,打扫干净。
关氏又叫了收破烂的来,把那些用不着的东西收走。
东西可腾出来了?这时叶予期也从作坊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他指着那两个男人道:这两位是泥瓦匠师傅,腾出来了就叫他们去捡捡瓦,给墙壁抹一道灰浆。
叶琢听到声音,赶紧从房里跑出来:不用的,祖父。
我只是用十几天而已,收拾出地方来就可以了。
叶予期却摆摆手:春天雨水多,屋子漏雨怎么用?再说,这粉白了墙,你们用起也觉敞亮一点不是?行了,花不了几个钱。
你别操心了,回房去吧。
是呢,这里灰尘大得很。
你别老跑出来,碍事。
关氏也把叶琢往屋里方向推。
叶琢只得耸耸肩,再一次回房去了。
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有些后悔,不应该说要用杂物间这话。
害得家里人一阵忙活。
收拾好的杂物间,焕然一新。
叶予期还专门去买了两套新桌椅。
放在了里面。
叶琢见了,便准备跟唐顺贵和魏大祥说说,让他们看看这些车夫中还有哪家孩子年龄适合又想学玉雕的,一并找来让她考考。
本来她想先将唐、魏两家的孩子收进来,等郑曼文出嫁了有了地方,才再多收几个弟子。
这会儿有了地方,干脆就做一批了。
见秋月和秋菊在忙,叶琢正要亲自出门去跟唐顺贵或魏大祥说这事,关氏却拦住她道:琢儿,当初你说要叫唐顺贵的三儿子过来一起考,我想着他家就三虎、四虎的年龄合适,就没说什么。
但你要再招其他车夫家的孩子,就得把年龄往下压一压,最大的十岁就好了。
你自己都才十六岁,这要收个十二岁的徒弟,看被人说闲话。
叶琢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前世的自己了,而是一个十六岁还没满的大孩子。
以她的年纪,收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做学徒确实不合适。
十二岁的男孩子,发育得早一点的就跟大人差不多了。
跟她呆在一间屋子里,确实不合适。
她原先只想着年纪大些,可以早点出师,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嗯,您老考虑的是,我开始没想到这个,幸亏您提醒。
叶琢笑嘻嘻地搂了搂关氏的胳膊,便要往外走。
哎,你等等,我去,你在家等着。
关氏又叫住她,一边快速往外走,生怕叶琢跟她争抢这出门的机会似的。
叶琢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见关氏这神情,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争抢,由着关氏去了。
她原先跟聂博易比试赢了,又被聂家接进府里收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这事被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可没几天,她又病怏怏地被家人从聂府接了回来,而且还打算长住在家里,不去聂府了,这个消息会让刚刚沉寂下去的南山镇人再一次沸腾起来。
这时候,估计说她什么的都有。
这一点,从唐顺贵和魏大祥进来却什么都不问,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关氏不想让她出去,怕她被那些三姑六婆拦住问话,或是听到什么议论伤心吧?她的阻拦,就跟收拾这杂物间一样,饱含着浓浓的慈爱之心,叶琢尽管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却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关氏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满脸的笑意。
她身后还跟着叶予期。
咦,祖父您不是才去作坊吗?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了?叶琢奇道,上前扶住叶予期往厅堂里走,又叫秋月上茶。
啊,有事就回来了。
叶予期进到厅里坐下,接过秋月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关氏看不得他那样,瞪他一眼:别卖关子。
转过头对叶琢道,这两天你回来,街上知道的人议论纷纷,都说你是犯了什么错,被聂家赶回来了。
你祖父听了气得不行,却又没办法。
可刚刚聂家坊的管家亲自带了几个下人,抬着抱着五块表现极好的原石去了玉琢坊,说他家老爷说了,你身体不好要家里休养,怕你闷着,那原石是送来给你把玩的。
又说如果叶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聂家一定会鼎力相助。
听到这里,叶予期放下茶杯,冷笑一下,道:琢儿你是没看到那些人的嘴脸。
这两天见了我避得远远的,我打招呼都装着没听见,可今天见了聂家管事送原石上门,说话客气,态度巴结,那些人的脸马上变了,对我亲热无比,呼兄道弟,光是吃饭的帖子,一盏茶的功夫我就接到了十来张。
唉,真是世态炎凉啊!那五块原石您是怎么处理的?叶琢问道。
放心,琢儿。
祖父虽说老了,性格固执,却还没到僵化不知变通的程度。
聂家来这一招,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祖父不会因为要争那一口气,就把原石往外推,让那些人的舌头嚼得更起劲,胡乱败坏你的名声。
再说,咱们要是不收原石,抹了聂老爷的脸面,还不知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咱们呢,祖父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哼,咱们琢儿因为他家女儿,身体上吃了这么大个亏,他送几块原石作为补偿不是应该的吗?依我说,就该收。
关氏在一旁道。
不过,他会有这么好心,见这事影响到咱琢儿的名声了,就来帮咱儿正名?她又疑惑地问。
叶予期冷哼一声:怕是担心咱们心疼孙女,忍不住把实情说出来,坏了他家的名声吧?而且,你没见这两天聂家的人一直往杜公子的新住处跑吗?恐怕还是杜公子帮咱们说了话,他们才这样做的。
关氏叹息一声:杜公子真是好人啊!叶予期点点头表示赞同,转过头来对叶琢道:琢儿,杜公子三番五次地拒绝聂家,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虽然活到了五、六十岁,但自认处理事情远远不如这个未满十六岁的孙女。
遇到事情,已习惯从叶琢这里讨主意。
不会的,放心吧。
叶琢笑道。
以杜浩然的心智,对聂家的拒绝他一定会把握一个度,既不再与聂家牵扯不清,又不会往狠里得罪聂家。
所以他的安全,应该不用担忧。
再说,一个能接到皇帝密旨的人,身世会简单吗?就算他真是平民出身,恐怕也是京城里的新贵,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
听到叶琢说不会,两位老人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杜公子,他现在住在哪里?你们怎么知道聂家的人老去找他?叶琢忍不住问道。
叶予期与关氏对视一眼,微笑起来。
他们俩自打将叶琢过继过来,就对年龄相仿的男子十分的关注。
这个杜浩然,他们是十分的中意,很希望他能成为自家的孙女婿。
虽说碍于聂家女儿的存在,这亲事目前是不能成。
但以后呢?照叶琢的分析,支持北派的二皇子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了,或许聂家会被压制下去也未可知。
叶琢十六岁还没满,就算等上一两年再成亲也不迟。
只要两个年轻人有这份心意,他们未必没有成亲的那一天。
所以,他们还是很乐意让叶琢跟杜浩然多接触的。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六章是好事他在青云巷租的宅子,恰恰就是你娘那宅子的对面,站在院子里,敲门声都能互相听得到。
关氏笑呵呵地道。
哦。
叶琢点了点头,转换话题道,祖母,您刚才出去,是唐大哥还是魏大哥在外面?您让他去找另一个了吧?见叶琢对杜浩然的话题不大热络,关氏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婚配一事,女子处于被动地位。
如果杜浩然没有那层意思,叶琢这边还是守住真心的好。
她便不再提杜浩然,道:是唐顺贵在外面,我让他去找魏大祥了。
琢儿你这事做得好。
叶予期在一旁道,唐顺贵是最先帮你的,虽说他的头脑没有魏大祥灵活,但为人厚道,你凡事把他放在前面,并没有因为重用魏大祥就忽略他,很好。
让唐顺贵感激之余,魏大祥心里想来也是敬重服气的。
因为这样一来,就算以后有更能干的人跟着你干,你也不会忘了他。
而今天找其他孩子的事,你也没落下魏大祥,表明不光顾着唐顺贵,也同样重视魏大祥,这么一来一去,这两人以后就死心蹋地为你做事了。
再通过招收弟子的事把他们交好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有这两人领着,以后你手上等于就有了一支奇兵。
虽说他们只是车夫,但镇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无不清楚。
地位虽低,作用却大,最妙的是,还不会引人注意,端的是妙啊。
听到叶予期这一番话,叶琢心里颇为感慨。
当初她过继到大房来时,叶予期虽说有些智慧,但见识不广。
看问题不够深入全面,换作以前,这一番话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这位老人是越来越睿智了。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能一辈子保持天真,又何尝不是有福气的表现?三人正说着话,便听到院门外有叫门声。
听声音,应该是唐顺贵。
秋月赶紧跑出去开门,不一会儿,就领着唐顺贵和魏大祥进来了。
大家寒喧完毕,叶琢就把自己的意思跟他们说了。
唐顺贵和魏大祥自然欢喜无比。
自家的孩子被叶琢收入门墙,已不怕别人来竞争了。
而此时由他们去通知那些孩子入考,等到被叶琢收了徒。
那些孩子的父母岂不要对他们感恩戴德?这可是天大的一份人情啊!两人把叶琢的要求细细地问了一遍,便赶紧出了门,去通知那些有适龄孩子而又家风端正的人家去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叶琢便在布置一新的杂物间将二十来个孩子考了一遍,挑选出七个比较有天赋的孩子。
从那天下午起。
便连同唐四虎和魏柱一起,开始给他们上课。
因碍于聂家的势力,叶琢并没有教这些孩子劈香,生怕被聂家知晓,怀疑她偷学聂家密技,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只教他们玉料的知识。
让他们摩挲玉料,感受它们的质地与纹理,想象所要雕刻的形状。
除此之外。
就是教他们画画。
设计这东西不像雕刻,必须得练上一段时间,待到有一定的基本功后才可以慢慢练习,练习上一段时间才能接触玉料。
培养一名玉雕师,必须是天赋加勤奋再加上时间。
缺一不可。
而设计只需要有想象力,再有一定的绘画基础和对玉料的了解。
孩子的想象力是最丰富、天马行空的。
比那些思维固化了的大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所以,她这里只需要培养上一两个月,这些孩子就能帮上她的忙了。
依着她的能力,再结合这些孩子丰富的想象力,绝对能设计出好的作品来。
郑曼文的亲事虽说很近了,但有关氏和赵氏、刘氏帮忙张罗,她们又不让叶琢插手,叶琢只得每日教教孩子,然后自己练习玉雕,关在家里总不出门。
叶予期从作坊里回来会跟叶琢谈一谈街上的事,但无非是些正常的商业动向,叶琢并没有从中嗅出政治上的味道来。
这一日,关氏从青云巷回来,脸色有些凝重:琢儿,前天聂大师亲自到杜公子那里去了一趟,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然后杜公子就带着两个下人一起出了门,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不会有事吧?自打知道杜浩然就住在郑曼文的宅子对面,叶琢便让赵叔和赵婶时刻注意杜宅门口的动向。
所以杜浩然家里有什么动静,关氏都知道。
应该不会吧?叶琢皱起了眉头。
如果杜浩然把身份亮出来,聂仲昆自然不敢对他做什么,就怕他有什么顾忌不说身份。
不过,杜浩然自已的身手不凡,再加上杜念和杜忘,就算聂仲昆想要对他做什么恐怕也不容易。
实在不行,他把身份说出来就是了。
而她们叶家唯一的男人还又老又残,其他的全是女人,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担心杜浩然也帮不上忙。
她安慰了关氏几句,便准备回房去练习玉雕。
呯呯呯……院门响了起来,而且声音颇大。
叶琢和关氏都站起身来,望向门外。
一般的人来访,都是轻轻敲门,绝不会这么没有礼貌,简直用拳头锤门一般,震天地响。
不知这回来的是谁。
来了来了。
余嫂急急地跑了过去,将院门打开。
门一开,一个穿着土黄绣花褙子、深紫色绸缎长裙,满头珠翠的女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四、五个丫鬟婆子。
杨太太,她怎么来了?关氏见杨太太脸色阴沉,来势凶凶,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过她仍站在厅堂门口,并没有迎出去。
杨太太,您稍等,我进去禀报我家老太太和姑娘说您来了。
余嫂见杨太太不请自进,便有些不高兴地道。
哼,就这么一个破院子,在门口咳嗽一声在卧室都能听到,还用得着禀报?家境寒酸,谱儿倒是不小!杨太太面露讥讽之色。
关氏将脸一沉,走出去冷冷道:那么请问,这位高贵的太太到我这寒酸的破院子来干什么呀?我好像没请你来吧?而叶琢站在后面,对杨太太的态度有些奇怪。
听关氏说,自从看到聂博文把她接走后,这杨太太对叶家人的态度就变得恭敬起来。
不光没有再阻拦这门亲事,还热心地帮着张罗。
当然,她从聂家回来的消息传出,杨太太对这门亲事自然会有悔意。
但她前两天并没有上门,大概还搞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不敢冒然上门来。
而现在,聂家已当着众人的面送了原石到玉琢坊去,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态度都都转过来了,杨太太为何是这种态度呢?你是没请我来,以后啊,请我我也不来。
杨太太款款地走了过来,上了台阶,走到关氏面前站住,眉毛一挑,我是来退亲的。
什么?关氏饶是心里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想,听到这话还是大吃一惊。
这还有十天就要成亲了,杨家这会子来退亲,让郑曼文以后怎么有脸见人?见到关氏脸上的表情,杨太太十分得意,她绕过关氏,走到叶琢面前站了站,看了她两眼,又道:叶老太太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家建修,刚刚被撤了职。
就因为你这个好孙女,得罪了聂家。
啊?不光是关氏,便是叶琢也吃了一惊。
不过随即想起了关氏刚才跟她说的话,心里顿时明悟。
想来聂家请不动杜浩然,又不愿意轻易杀了他,失去这么一个厉害的赌石大师,又觉得杜浩然在意叶家人,便想拿杨建修开刀,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反正杨建修的官,可升可降,不过是聂家一句话的事。
这样做,一来叶家人顾忌着杨建修,不敢把聂微月的事说出去,却又隔山打牛,威慑到了杜浩然。
二来,如果杨建修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跟郑曼文提出退亲,这对叶家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聂家也算是报了心头之恨。
要知道,如果她叶琢没去聂府,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聂家人只会把怨气发泄到她的身上,而不会去责怪聂微月。
这一招,还真是厉害!杨太太见关氏和叶琢都露出吃惊的神色,越发的得意。
将手中的庚帖一扬:这是郑氏的庚帖,你们可收好了。
建修的庚帖,马上拿出来给我。
还有,我们送过来的聘礼,也赶紧地清点好,明天天黑之前给我们送回去。
否则,别怪我们杨家报复。
事关郑曼文的一生幸福,一向颇有急智的关氏此时也没了主意,转过身来看着叶琢。
你说退亲就退亲?你能代表杨大叔?叶琢看着杨太太,态度无比地从容淡定,这门亲事,是杨大叔亲自上门来求娶的,要退亲,自然也应该是他来。
如果他不愿意娶,只要说一声,庚帖和聘礼立马奉上。
现在,你还是请回吧。
说完她又转脸对关氏道:祖母,您别急。
这对我娘来说,其实是好事。
如果杨大叔是那贪恋官职,背信弃义之人,咱们应该庆幸我娘没有嫁给他。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七章分家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关氏立刻恢复了神气,对杨太太一挥手,赶紧去叫杨建修来。
如果他不愿意娶,我们绝不会死皮赖脸地要缠着不放。
但必须得他亲自来说。
杨太太,不是我看不起你。
就凭你,还代表不了杨建修。
谁说我要退亲?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用看,关氏和叶琢就能听出,那是杨建修的声音。
关氏又惊又喜地转过头去,看着杨建修:建修,你刚才说什么?伯母没有听清。
杨建修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伯母,我不想退亲。
如果琢儿她娘不嫌我无官无职,我愿意如期娶她过门。
关氏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盯着杨太太,下颌一扬:建修的话,你听到了吧?杨太太听到杨建修的声音,脸上并没有露出惊慌之色。
也不理关氏,转过身去面对杨建修,沉声道:建修,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在官场里挣扎了十几年,就这么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前途给放弃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你知不知道你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中风了。
今天我是代表你爹来的。
你不听我的话,总该听他的话吧?你要是一意孤行,不顾你爹的死活,就是忤逆不孝,大逆不道。
关氏听了这话,脸色变了一变。
虽然她希望杨建修能顶得住这场考验,选择郑曼文而不是官职,但凭心而论,只要她站在客观的角度想一想,就觉得杨建修选官职而弃郑曼文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要有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郑曼文虽然貌美,却也不是国色天香;而且年纪大了。
成了亲不一定能再生孩子。
杨建修就一个儿子,未免少了些,郑曼文在这方面并不是那么完美。
更何况,杨建修虽然跟父亲的关系不好,跟继母杨太太更是水火不容,但不管怎么样,他身上都承载着杨家一门的兴衰荣辱。
他的沉浮,关系到他儿子、哥哥和同父异母弟弟几家人的身份高低。
只要杨建修还有一点理智,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置一大家子于不顾,况且他已不是冲动的小伙子了。
关氏想到这里。
有些心灰意冷,正要回头让叶琢扶她进去,却见叶琢脸上的表情如刚才一样。
从容淡定,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那被人退亲的的不是她的母亲一般。
关氏不由得感觉奇怪。
叶琢从来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怎么这会子并不着急生气?关氏脑中电光一闪,正要张嘴说话。
不过话到嘴边却及时的闭上了嘴,心里安定下来,转过头去看着杨建修母子两人。
叶琢有这样的表情,那就意味着杨建修的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糟糕。
如果真是那样,此时看一看杨建修是怎样一个人,倒是一件好事。
虽说成亲了如果合不来还可以再和离。
但那样做,郑曼文的名声就彻底坏掉了。
那二娘请告诉我,我怎么做才算是不忤逆不大逆不道?这官场的沉浮。
是皇上的旨意,上司的命令,又岂是我娶不娶曼文就能决定的?我杨建修读书十几载,又做官十几载,年近不惑。
难道还不如大字不识的二娘你看得透彻,还要听你的命令行事不成?至于我爹。
二娘您还是少拿我爹来唬人吧。
他要真这么关心我,我跟我哥又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完他伸手拿过杨太太手中的庚帖,挥挥手,你走吧,以后我的亲事不用你张罗。
你跟你哥到了什么地步?你说说,到了什么地步?小时候我是冷着你们还是冻着你们了?说这话也不怕昧了良心!还有,你以为我想帮你张罗亲事呢?要不是你哥来求我,我才不会吃饱了撑的管这闲事呢,做得不好落埋怨,做得好也得不到一句好话。
你们兄弟俩都是白眼狼。
你既然那么有本事,就把你哥一家接出去吧!免得说我虐待你们。
杨建修听得这话,眼睛直直地盯着杨太太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然一笑:好!我就把我哥一家接出来。
不过,咱们得请族长、亲戚来,告诉他们我们四兄弟分家了。
这话可是你先说的。
杨太太一副心愿得偿的样子,我这就回去将你这话跟你爹说。
说完也不理关氏,转身就往外走去。
看着杨太太带着一群奴仆一下就走得没影了,关氏这才一脸忧郁地看着杨建修:建修你……如果跟咱们叶家断绝关系,真能让你官复原职,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就算退了亲,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曼文的性子我最知道,要是她知道你是因为要娶她才丢了官,估计这门亲事无论如何她都不答应。
伯母,您别听我那继母瞎嚷嚷,她今天来闹这一场,不过是看我不当官了,而我哥哥生病不能赚钱养家,生怕她儿子被我们拖累,所以想要逼我提出分家的要求,这样她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实惠。
这女人,算盘打得精着呢。
我们小时候,她整日在我爹面前装好人,背地里栽赃陷害,挑唆我们父子的关系,害我们被爹爹打骂。
目的就是想让我爹讨厌我们,喜欢她的儿子,多分她儿子一点家产。
可是,不是聂家因为我们而迁怒你、罢了你的官吗?关氏疑惑地问。
杨建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来看向了叶琢:琢儿,这事你怎么看?叶琢知道杨建修想要考校她。
她微微一笑,把聂家的另一层用意也说了出来:是,也不是。
聂家要罢杨大叔的官,一来是想威慑杜公子;二来想惩治我一番;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投石问路,想要知道上头对他们的举动是怎样一个态度。
如果撤了杨大叔,京城里没反应,就说明二皇子心软,或力量不足,或智谋不够。
那么接下来他们就会把这附近所有的官员都换成自己人,深挖探访哪些作坊店铺是北派的,一一清除,巩固大后方。
如果京城里有反应,又要看他们的反应是强是弱,以决定如何应对。
所以,就算没有我的事情,杨大叔也应该是第一个被罢除官职的对象。
杨建修对叶琢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当初叶琢出计灭掉严庆春和龚志民两人的表现上,以为她是个脑子比较聪明、也比较有心计的女子,并不认为她对朝堂之事会有什么了解,更不可能理解聂家最深层次的含义。
现在乍一听见叶琢这番分析,对政局看得比他还要透彻,不由得大吃一惊,瞪大着眼睛看着叶琢,半晌方问:那么,琢儿觉得我能官复原职吗?叶琢微微一笑:二皇子既然把手伸到这儿来了,哪有又把手缩回去的道理?斩草要除根,这样的道理我能明白,没道理二皇子不明白。
大皇子能跟二皇子相争,可见势力非同一般。
哪怕是皇上将太子之位定了下来,大皇子心里仍是不服气的。
不过如果他聪明的话,会蛰伏在一旁,趁二皇子犯错或稍有疏忽,就猛扑上去置他于死地,从而取而代之。
所以,二皇子只要不是傻瓜,现在就会一鼓作气地把他的根基拔掉。
而大皇子的根基,不就是这南边的玉矿吗?没有了这股财力上的支撑,大皇子的势力就像会断了气的猛虎,轰然倒下。
所以,聂家这一番投石问路,必然会引起二皇子凌厉的反击。
看吧,不出几天,杨大叔不光是官复原职,还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这南山县的县令。
而不属于聂家阵营的袁大人,或许会到府衙里去,代替原来的知府大人。
果真?真会这样?杨建修和关氏同时问出声来。
八成会这样。
叶琢点点头。
杨建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满脸的振奋。
不是这样的道理他这官场上混了十几年的人想不明白,而是叶琢的猜想跟他不谋而合,可见是不会有错的。
这大大增强了他的信心。
所以杨大叔如果想分家,趁着你家老太太松口,赶紧地分吧。
否则你这官一升,怕是又分不了了。
叶琢笑道。
她知道杨建修一直想分家,但他当着官,杨太太哪里肯让他分出去?现在好了,终于有机会分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暗自庆幸。
如果没分家,杨太太绝对有事没事就摆婆婆谱,郑曼文不知怎样受气呢。
而分家了,杨太太又不是正经婆婆,想不理就可以不理会了,多好。
是啊,如果你分了家,我家曼文就不必受这老虔婆的气了。
关氏知道杨建修的心结,所以对杨太太毫不客气。
嗯,我这就回家跟我哥哥商量去。
杨建修精神极振奋,也不进屋里坐,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果然,当天晚上,杨建修就让下人来传消息,他们四兄弟已分家。
他哥哥分得些银两,正四处找房子准备搬家,这两天事忙,他就不过来了。
而二皇子的手脚也极快,这边杨建修刚帮他哥哥找到房子搬出去,那边就接到通知,任命他为南山县县令,而袁朝林调任南云城知府。
叶家人听到这消息,极为振奋;而杨太太一家则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八章杜浩然回来了叶琢听到杨建修那边传来的消息,跟叶予期商量:祖父,我想把设计作坊开起来。
叶予期皱眉道:你这些弟子才学了几天,什么都不会,可帮不上你。
你这又要练玉雕,又要给他们上课,能有时间给人设计玉雕吗?可别忙坏了。
这个无需担心。
咱们只要定一条规矩出去,一个月只设计十块玉料,占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这办法不错。
叶予期点点头,不过如果有二十个人上门,你给谁设计不给谁设计也是个问题,还得在这方面再定个章程来,到底是按先来后到还是按玉料的价格来定。
如果是按时间顺序,价钱怎么收,你可要一并想好。
嗯。
叶琢将一张纸递给叶予期,这是我议的章程,祖父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到或不合理的地方,我再行修改。
叶予期接过那张纸,最先看到上面的名称,叫巧思馆,他赞许道:这名字好。
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说完又仔细地把那纸上写的内容看了一遍,看完之后,点点头:不错,你想得很周全。
这份章程里,叶琢提出,以先来后到的时间顺序来获得设计资格,但条件是,拿来给她设计的玉料必须在一千两银子以上;设计图出来之后,收取其价值的一成的费用,即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玉料,所付出的设计费用为一百两银子。
玉料的价值越高,设计费也就越贵。
这跟雕刻加工的费用收取方式是一样的。
而这一千两的价格门槛,是根据镇上作坊的整体水平来定的。
中等规模的作坊在南山镇作坊里比重最大,而这类作坊,价值一千两的玉料是经常能收到的。
但这些作坊,又不像聂家坊那种大型作坊一样有专业的设计师,只能依照他们的玉雕师的设计。
雕刻一些中规中矩的饰品。
叶予章的作坊,就是其中一个。
而从几个月来叶琢给叶予章设计的几次玉雕来看,有了叶琢的设计,那些价值一千两银子玉料所雕刻出来的作品,其获利的空间得到了大大提升。
以前雕刻成饰品,刨开玉雕师的加工费,最多能赚到二、三百两银子,有时甚至只能赚几十两银子。
但叶琢这么一设计,最差的一块,就赚了四、五百两;最好的一块。
甚至纯获利一千两银子。
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
那些客人买不买这件玉雕,起决定因素还是作品的设计和雕工。
如果他特别喜欢那件玉雕的式样。
便是多花些钱也无所谓。
这就是利润之所在。
只花一百两银子的设计费,就能获得几百两银子的利润空间,这笔账如何算,便是十岁的娃娃都能明白。
而一个月只设计十件的规定,又能使这些玉雕作品供不应求。
不会有泛滥成灾以至于价格下降的现象出现。
所以,叶琢的设计作坊的生意,可以预见是如何的红火兴隆。
而且,只需要一小段时间,她设计的名声就能传遍整个南边。
唉,要是咱们有一间铺子在玉街就好了。
把你那作坊开在那里,不怕生意不红火。
不过你放心,祖父这几天就给你访访。
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铺面。
叶予期想起聂家送的那间铺子,心里隐隐有些遗憾。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耿直,花钱把那间铺子买下来,今天就能派上大用场。
不用,祖父。
只需要在玉琢坊上头挂个牌子,再请两位老玉雕师在作坊里专门登记客人的名字。
收取玉料就行了。
我这两天设计一些帖子,在上面写上咱们的作坊的名字、经营范围和收费情况,您派给那些作坊老板。
也好。
叶予期点点头。
这样安排,玉琢坊的名声会越来越响,玉雕生意都会跟着好起来。
而且不必另买铺子,省了开销,同时也便于管理。
否则他两头跑,还真顾不过来。
叶琢自己也忙,又不宜抛头露面,自然不能来管这事。
至于别的人,他实在信不过。
而请老玉雕师来收玉料,又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玉雕师干的是力气活儿,最多干到六十岁,因手上没力气就干不动了,只好回家带孙子。
所以只要价钱出得合适,完全可以请到最好的老玉雕师出山。
这些老玉雕师跟玉料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眼光毒,考虑问题全面,是最恰当不过的把关之人。
而两个人,可以共同掌眼,互相监督,防止在收玉料时出问题。
时间你准备选在什么时候?他又问。
还有四天我娘就要成亲了,还是选一个她成亲之后的日子吧。
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
再说,咱们也要找玉雕师,发帖子,也要几天准备。
叶予期点点头:那我去找人看日子,顺便找一个老玉雕师。
说完站起来出去了。
而叶琢回房去开始设计帖子。
过了不久,叶予期回来了,跟叶琢道:最合适的日子,就是三月十九日,即你娘出嫁的第三天,正好回完门,合适得很。
而老玉雕师,我亲自上门去请了咱们镇上辩认玉料最厉害两位,一位姓马,一位姓康,我给他们开了三十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
叶琢把写好的帖子递给他:这两天就辛苦祖父了。
你没看到的吗?祖父这身体,那是越来越好了。
叶予期拍拍胸脯,祖孙俩哈哈大笑起来。
确实,自打开了作坊,有了精神寄托,叶予期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叶琢笑过之后,又道:这两位老玉雕师签的合约,咱们还得细细商量一下,商议之后,让余波坐车去把他们给接过来,把合约签了吧。
这个确实得好好商议商议。
经历过的事,叶予期觉得叶琢这个提议极有必要。
于是接下来,便是叶家人最忙碌的时候。
叶予期和叶琢忙着巧思馆开业的事,关氏和赵氏则忙着郑曼文的亲事。
不过高兴而忙碌之余,大家也为至今未归的杜浩然担忧。
杨建修是一县之令了,他这亲事办得十分热闹。
虽说他跟郑曼文都是再婚,并不想大操大办,只是接个亲,拜个堂,请亲戚吃一餐饭,但架不住镇上的人要巴结新上任的县老爷,拿着红包不请自来,倒让杨家人措手不及。
杨建修的侄子赶紧跑到酒楼里请了两家的厨子,并带着原料来,才把这场亲事顺顺利利地办下来。
而叶家这边,叶予章和姜氏厚着脸皮来贺了喜。
至于叶家明,想想郑曼文现在的风光,再想想自己的落魄,在家里直喝了个烂醉如泥,有十几天不愿意出门,怕被人笑话。
巧思馆的开业与这亲事相比,则低调了许多,只是派了一通帖子,再在开业那天放了一挂鞭炮,玉琢坊里专门隔了一个地方出来给那两位老爷子坐了,就算完事。
但做生意的,就靠那敏锐的嗅觉与目光。
有那头脑灵活的,在接到叶予期的帖子之后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又四处打听以前叶琢设计的玉雕作品卖了个什么价。
虽然心里嘀咕,为什么叶琢不帮自家的玉琢坊设计,扩大玉琢坊规模,把这些利润全收入囊中,而是帮人做嫁衣裳。
但还是拿了玉料来,准备试上一试。
所以巧思馆开业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五块玉料。
这让叶予期十分高兴,立刻把玉料送到了青云巷的宅子里。
青云巷的巷子要比紫衣巷宽,马车可以直驶进去。
当车子在宅子前停下时,叶予期看到赵叔正站在门口,跟三个男人说话。
而那三人样子甚是狼狈,身上的衣服不光破烂,上面还有血迹。
赵忠,这几位是……叶予期柱着拐扙,走了过去。
哦,老太爷。
我看这几位在杜公子家的门,所以出来问一声,却不想却是杜公子他们。
赵叔看到叶予期,忙笑着解释道。
因不放心叶琢一个人带着一群小男孩在这院子里呆着,所以郑曼文便把赵叔和赵婶都留在了这里,并没有带去万福巷。
杜公子?叶予期转过头去,疑惑地打量着那三人。
这三人也不知从哪里回来的,不光身上的衣服破烂,脸上更是胡子拉碴,乍一看还真认不出谁是谁。
叶老太爷。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出声了,还抬起手来行了个礼。
正是杜浩然的声音。
真是杜公子?你们这是打哪儿来?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叶予期吃了一惊。
心里暗道不妙,以为杜浩然是遭到聂家的追杀,赶紧转头看看四周,见四周没人,拉着杜浩然就往郑曼文原先的宅子走,低声道:你还是先别回自己家吧,赶紧到我这里来避一避。
杜浩然哪里不知叶予期想的什么?心里有些感动,笑道:叶老爷子,没事的,我们这是刚在深山里出来。
山里野兽多,又尽是荆棘,所以衣服才会弄成这样,并不是有人想要追杀我。
这时院子里的赵婶正跟叶琢往外走,一面压低声音道:姑娘,一会儿您先别出去,先看看动静再说。
那三个人,看样子不像是好人。
VIP章节 第一百七十九章凭什么?嗯嗯。
叶琢嘴里应着,快步向院门处走去。
赵叔出去时便把门关上了,叶琢也没冒然把门打开,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去,便看到叶予期也站在那里,似乎跟人相谈正欢,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叶琢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愣了一愣,打开门走了出去。
姑、姑娘……赵婶一见,着急地叫了起来。
有叶琢占着门缝,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听见门响和赵婶的叫声,大家都朝这边看来。
叶琢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朝她望来,虽然脸上胡子拉碴,跟杜浩然平时的风度大不一样,但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来,惊喜地叫道:杜公子,你回来了?叶琢今天穿了一件新制的葱绿色春衫,这段时间关氏又一直想方设法的给她补身子,肤色越发的白皙细嫩,隐隐透着粉红,再加上她本就明眸皓齿,眼如点墨,身材高挑,气质出众,这一出来,让门口站着的几人只觉眼前一亮。
杜浩然看着她,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是,去了山里一趟,刚刚回来。
说完还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看,弄得这么狼狈,回来时一路被人用怀疑地目光打量,就差没给我们扔几个铜板了,还以为我们是哪里逃难来的。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杜浩然这种自然而随意的态度,总让叶琢感觉亲切。
她见杜浩然三人虽然身上狼狈,但精神还不错,便道:杜公子和两位杜大哥先去沐浴更衣,我这便让赵婶去买菜做饭,一会儿你们收拾好就过来吃饭吧,也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
杜浩然以前就帮了叶家许多忙。
后来叶琢在聂府里也全靠杜浩然照顾,叶予期对他是极为感激的。
一听此话,便连声道:是啊是啊,杜公子你们三个大男人,又累了几天了,要回去洗洗刷刷也不是一回事。
让余波跟着你们进去帮忙烧水收拾屋子,等你们都收拾好了就过来吃饭。
行,那就有劳叶老太爷和叶姑娘了。
杜浩然性格极为爽直,也不推辞,道了谢。
便带着余波和杜念、杜忘开锁进了门。
而这边,叶琢让唐四虎跑回叶家去报信,自己则带着赵婶亲自去市场买了菜。
等她回到青云巷的宅子时,关氏已带着余嫂、秋月过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
叶琢对杜浩然一直很感激,所以这顿饭便想尽量整治得好一些。
她前世出嫁前就精于美食,出嫁之后又主持中馈。
指挥厨娘整治菜肴是她的本事之一。
所以尽管赵婶和余嫂不是大厨,在她的指挥下,还是做出了十来道极为美味、卖相也极好的大菜来。
而她对关氏则解释说她是从书上看来的。
关氏一向觉得自己孙女聪慧过人,什么样的事对她而言都不在话下,所以对这说法丝毫没有怀疑。
前面大厅里,杜浩然看着陆续摆到桌上的菜。
问道:叶老太爷的祖籍是京城的?不是。
我们叶家祖籍是樟木镇的,后来我曾祖父年轻时到南山镇来学玉雕,娶了当地的女子。
就留在了这里。
叶予期道,举起酒杯,来,喝喝看,这是我们南山镇特有的脂米酒。
杜公子和两位杜小哥尝尝。
樟木镇就是南云城下面管辖的一个小镇,离南山镇并不远。
杜浩然听闻此话。
也不再发问,端起酒杯跟叶予期碰了碰,便一饮而尽,道了一声:好酒。
杜念和杜忘名义上是下人,杜浩然却是当成兄弟看待的,平时总是一桌吃饭。
知道叶予期不是那等讲究尊卑之人,杜浩然便让他们一起上了桌。
桌上菜肴精美,米酒醇香,一口酒下肚,再夹上一筷子菜,杜忘这性子开朗的就快活得直哼哼,连声夸赞,把叶予期夸得喜笑颜开,直叫大家不要客气,尽情吃喝。
然而酒过一巡,便见赵叔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叫道:老太爷,不好了,聂家的人来了,正拍咱家的门呢。
叶予期一惊,抬起头来向杜浩然望去。
聂家人来得这么快,不用问,就知道他们是时刻派人在这附近守着。
想来杜浩然一进这巷口,他们就知道了。
杜浩然倒是不慌不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这才道:请他们进来。
赵叔望望叶予期,见自家老太爷点了一下头,这才应了一声,跑出去开门。
刚端了一道菜上去的余嫂听得此话,则飞快地朝后院跑去。
她在叶家大房呆了几个月,平时听关氏时时夸赞,知道家里主意最正、也最厉害的,当属年纪最轻的叶琢。
虽然聂家人是冲着杜浩然来的,但怪罪到叶家头上就不得了了。
这事情,还得告诉姑娘的好。
哦?叶琢听了余嫂的禀报,只是眉头微挑,并不意外。
她请杜浩然到这儿来吃饭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出了。
杜浩然跟她这宅子是门对门,总有打照面的时候。
她不能因为顾忌着聂家,就不理会杜浩然。
她做不到!而且她明白,只要她的巧思馆出了名,不是她不招惹杜浩然就能让聂家人把她忘了的。
她与聂家,早晚会有再对峙的时候。
所以她干脆就不去考虑聂家是何反应,只依心意行事,该如何跟杜浩然交往就如何交往。
她沉吟片刻,便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来到厅堂附近,从后门而入,进到与正厅一墙之隔的后厅。
这后厅与前厅有两道用帘子档着的门,可以清楚地听见厅里的谈话。
博文,你来了?来,坐吧。
叶老太爷这厨娘的手艺不错,米酒也醇香,我们刚举筷你就来了,算你有口福。
这是杜浩然那有些慵懒声音。
说完这话他又道:杜念、杜忘,博文也算是自家兄弟,他不会在意的,你们坐着吧。
咱们去野外八、九天,饥一餐饱一餐的,好不容易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哪能刚吃一口就撂了筷子?还别说,我看着这桌子菜,口水直流。
公子您要不说这话,从今天晚上那餐开始,我做每一道菜非得放两大勺盐不可,反正我跟杜念多咸都能吃得下去。
杜忘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杜念虽然不如杜忘那么爱说话,但绝对是行动派的,他比杜忘还要坐得快。
虽然杜浩然拿这两个手下当兄弟,但以前,还顾着些聂家人的感受,没让杜忘和杜念跟他们一桌吃饭。
此时他一说这话,聂博文就知道杜浩然这是对聂家很不满了。
他苦笑了一下,坐了下来,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们不是一再地请我回聂家吗?回聂家干什么?还不是想让我赌矿?所以这几天进山里看了看,想要找一条玉矿出来,还了你家这笔债,免得我想过点平淡的日子都不得安然。
但老天也不帮我,走了几天,在山里差点被狼群给吃掉,也没见着一点玉矿的影子。
我真是对不住你们聂家。
要不,我砍一只手赔给你?杜浩然很认真很真挚地看着聂博文,一本正经地说道。
聂博文拿手用力地搓了搓脸,苦笑一声道:浩然,咱们能不能别这样?别哪样?杜浩然虚心向他请教。
我知道,这一年多,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住到聂家去的。
而且这一年里帮我们聂家选原石,让聂家少损失了二、三十万两银子,而你不过是拿了五千多两银子的酬金,再多给你你也不要。
所以,是聂家亏欠你的,而不是你亏欠聂家的。
你心里有气,就冲着我骂好了,但我们实在没办法。
你要是走了,我们聂家,虽说不至于倾覆在旦夕之间,但处境会更艰难。
所以,请你留下来行吗?算我求你!杜浩然眯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聂博文,直把聂博文看得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这才冷然一笑:那我要是不答应呢?你想怎么的?聂博文痛苦地闭上眼睛,喉结在脖子下面来回地打了几个转,好半天,他才睁开眼,艰涩地道:浩然,我拿你当朋友,更拿你当兄弟。
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便是那些庶弟和堂兄弟们我都没有如此亲近过。
但我并不属于我自己,我是属于聂家的,我享受聂家带来的富贵权势,就得屈从于聂家,为它卖命。
所以浩然,求你了,别让我为难,好吗?杜浩然的脸色更冷了:你的意思是,为了让你的心情好过一点,不必为难,更为了让你们聂家的处境好一点,就算是聂家欠我的而不是我欠聂家的,我也得放弃自己的自由,心甘情愿地做聂家的一条狗,一辈子被聂家所监禁,为聂家卖命?他轻蔑地看了聂博文一眼,聂博文,你告诉我,凭什么?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章聂博文被他这话问得一愣,继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大不自在。
坐了一会儿,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便想往门外走,可脚刚抬了起来,他又坐了下去,用手使劲地搓着脸,仿佛要把刚才那让他极不自在的一层脸皮给搓下来一般。
好半天,他才略带疲惫地道:浩然,我不想跟你争什么。
光是在聂家门下吃饭的人就有几百号,所涉及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这些人,他们要活命,他们就不容带有威胁性的人或事存在。
真要降服不了,就只有毁灭。
他抬起眼来,看着杜浩然:浩然,你虽有些赌石本事,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灭掉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叶予期和余波,你以为这些人是尊重你、畏惧你吗?错了,他们是尊重、畏惧聂家,是因为你身后靠着聂家这座大山的缘故。
离了我们聂家,你就什么都不是,所以,别跟我说凭什么不凭什么的问题。
谁的力量小,谁就是跪在地上给人磕头的那一个。
说完,他站了起来,淡淡道:我只说这么多,你好好想想吧。
明日给我个答复。
抬起脚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凌厉,别想着要逃走,这几条巷子都被人围住了,凭你跟杜忘、杜念的功夫,还逃不出去。
说完转头就走,而且一这回,脚下走得飞快,再不是刚才那般似有千斤重担似的难以抬足。
杜浩然一直是一副慵懒的样子,舒服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似笑非笑的表情,静静地听着聂博文说。
听他把话说完。
又见他要走,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聂博文凌厉地发出了最后一个警告,他的眉头才微挑了一下,目光一下变得锐利起来。
而杜忘和杜念投向聂博文的目光也变得冰冷。
杜浩然将目光转向杜忘和杜念,对他们轻轻摇了扔头,然后慢慢地坐直了身体,举起酒杯对愣在一旁的叶予期道:来,叶老太爷,咱们喝酒。
说完,也不等叶予期举杯。
便一饮而尽,然后砸巴砸巴嘴,点点头:好酒。
举起空杯再向余波示意。
余波愣了愣,赶紧提起酒壶给他把酒给满上。
听到聂博文极随从的脚步声已走出很远,叶予期这才举起酒杯,慢慢地饮下,抬起头来看着杜浩然:杜公子。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如果有用得着我们叶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跟着叶琢经历过许多事,面对聂博文这种层面的威胁,这位老人早已变得从容淡定,处变不惊了,也生出了与之抗衡的勇气。
杜浩然听到这话却是有些诧异。
普通的小老百姓。
碰到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刚才叶予期没有当着聂博文的面跟他划清界线已很不错了,却不想还能听到他愿意帮忙的话。
不过杜浩然很快就醒悟过来:叶家有叶琢那样出色的孩子。
想来这位叶老太爷也是一个有大胸襟的人,跟一般人绝不一样。
只是再不一般,事关重大,有些话他也不好说透。
杜浩然从余波手里接过酒壶,亲自给叶予期倒了一杯酒。
道:不瞒叶老太爷,我手头也是有一些自保手段的。
想要离开这里,并不是没有办法,叶老太爷不必担心。
来,喝酒。
说完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杜浩然虽没有把话说透,但能说到这个份上,就已是没把叶家人当成外人,态度已够坦然地了。
叶予期微点了点头,将杜浩然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不再追问此事,转而问起杜浩然在山里遇到的危险来。
听到问这个,杜忘便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给叶予期描述起他们如何大战群狼的故事来。
叶琢听了一会儿,便悄悄退了出去,在厨房里拿了一壶酒,绕到前厅正门,走了进去。
叶予期一见叶琢进来,便笑了起来,道:来来来,琢儿,你来给杜公子敬一杯酒,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在聂家,要不是他,你还能不能囫囵回来都是个问题,现在可得好好谢谢他。
叶琢见叶予期又提此事,便知道他有些醉了。
她与杜浩然一起中了春药,情形暧昧的事,能胡乱说的么?不由嗔道:祖父,您到底喝了多少酒?我看您真是有些醉了。
吩咐余波,去,让你娘煮些醒酒汤来。
是。
余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叶琢这才提起壶子,给杜浩然三人斟了一杯酒,又拿了一个干净杯子斟满了,举起来对杜浩然和杜忘、杜念道:叶琢多谢杜公子,两位杜大哥的帮助。
说完一饮而尽,将杯底亮了亮。
好,叶姑娘爽快。
杜忘首先叫了起来。
杜浩然脸上含笑,看了叶琢一眼,举起杯来也是一饮而尽。
杜忘和杜念这才将杯里的酒干了。
叶琢站着给杜浩然等人布了一通菜,看着叶予期把醉酒汤喝了,便退了下去。
我家琢儿,开了家设计玉雕的作坊。
叶予期平时很少喝酒,今天陪着杜浩然喝了几杯,便有些醉了,开始唠叨起叶琢的作坊和她收的徒弟来。
杜浩然一边吃一边仔细地听着,叶予期说得不详细的地方还问几句,半个时辰之后,这才告辞而去。
余嫂时不时地进去添个菜加点酒什么的,将这些都听到了耳里。
她平时没少听关氏唠叨叶琢的婚事,但叶琢在聂府里发生的事她却毫不知情。
叶家待下人又和气,待杜浩然三人离去,叶予期也被余波扶回家去了,余嫂便偷偷对叶琢道:姑娘,杜公子挺关心您的,您开巧思馆和收徒的事,他问得可仔细呢。
叶琢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余嫂顿时哑然。
就算杜浩然关心叶琢又怎么的?他可是丝毫没有提亲的意思。
他既不提亲,叶家还能上竿子将叶琢送上门去不成?自己这么说,叫叶琢如何自处?她讪笑道:奴婢胡说,姑娘您别往心里去。
说完端着剩菜逃也似地进了厨房。
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一章青缘坊叶琢将目光转移到桌面的玉料上,一边看,一边还在纸上画着些什么。
不过只过了一会儿,她便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扔到角落的竹篓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南方的农历三月下旬,已有了初夏的模样。
池塘里的荷叶已擎着叶子,亭亭地在水面上招展了;桃树和李树上,已可以看得见小小的果实的影子;长满了树叶的柳条,随着微风在池塘边摇来荡去。
春末夏初,风景是如此美丽,但叶琢的心绪却有些烦乱。
原因无它,全由聂博文临走时的那一番话所引起的。
谁的力量小,谁就是跪在地上给人磕头的一个吗?叶琢的眼睛眯缝起来,眯缝着的眼却透出慑人心魄的锐利光芒。
她将桌上的玉料放到一个盒子里锁好,再将盒子放到了墙上一幅画后面的墙洞里。
然后走出门,反身上锁,对坐在外间刺绣的秋月道:走,先回家,然后咱们去玉街上走一趟。
玉街?秋月抬起头来,就咱俩?叶琢被这一问,似乎呆了一呆,然后颓然地摆了摆手:算了,不去了,等明天过后吧。
秋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自家姑娘想要干什么。
这一番折腾,叶琢的心绪倒是莫名地静了下来。
她回到房里,将玉料拿出来,仔细端详。
那天收到的五块玉料,有四块都是中高档玉料,价值在一千两至一千五百两之间。
但全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块玉料上,至少有两种以上的颜色,比较适合做俏雕。
因此只要设计得妙,再施以精湛的雕工。
从中获取高额利润并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她手上的这块玉料上。
这块玉料很普通,就是一块八寸长、五寸宽的糯种黄杨绿玉料,混身上下全是一种颜色、同一个质地。
像这样的玉料,但因它的颜色纯正,质地统一,价值都在玉料本身,所以一般都是用来雕刻一些玉镯、玉佩、玉环等首饰,再用掏出来的小料雕刻一些戒面、耳坠,这样就能使它的价值最大化了,并不需要特别的设计。
所以当初两位老玉雕师收到这块玉料的时候。
还特意请叶予期看了一下。
叶予期见这块玉料竟然是这镇上规模比较大的青缘坊的人拿来的,喜出望外之余,也大感为难。
巧思馆开业第一天。
就能收到像青缘坊这种作坊的生意,这对巧思馆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传扬出去一定会招来更多的生意。
而且这一次的设计做好了,以后就有可能跟青缘坊继续合作,这是一个稳定的客源。
但另一方面。
这块玉料又太过普通了,普通到只需要讲究雕工。
不管你设计成什么图案,它都是一样的赚钱。
可如果真是这样,人家花一百多两银子找你巧思馆干什么?找你,自然是要设计出最精妙的图案赚更多的钱的。
赚得少了,青缘坊可不会有什么好的评价。
而开业第一天就有了坏名声。
还是由青缘坊这样的作坊传出去的,巧思馆离关闭也就不远了。
接还是不接这笔生意,让叶予期十分为难。
而叶琢又不在玉琢坊。
让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老玉雕师康老爷子的一句话,让叶予期下了决心。
他说:这开门做生意的第一天,哪有送上来的生意都不做的道理?这传了出去,让人说咱们连块最普通的玉料都不敢接,这岂不成了南山镇的笑话?以后。
谁还愿意拿玉料来给咱们做?既然不管接不接都讨不到好,倒不如接了它。
让叶姑娘试试。
越是难设计的东西,越是显水平。
只要叶姑娘有真本事,就不怕它。
所以,这块玉料便到了叶琢手上。
叶琢用指腹摩挲着玉料,感觉着它从指端传过来的温润细腻的感觉,缓缓地闭上了眼。
让玉料通过雕刻增加它的价值,除了设计精妙,雕工精湛,似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而不管是当初叶璞留下来的那块没有雕刻完成的玉料,还是她在顾尘的宅子里比赛时所拿到的那一块,都属于颜色一致、质地一致、没有任何花俏可做的和田羊脂玉。
让它们增值的,只能是精湛的雕工。
而眼前这块玉料,虽说玉种不同,但性质却是一模一样。
如果让她施以俱有灵性的雕工,再用她独有的抛光手法打磨一番,未必不能让这块玉料增值几百两。
但是,那是她的巧思馆存在的意义吗?叶琢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有一种,就是玉料的颜色不一致,质地不一致,可以利用它天然的颜色变化和质地变化来巧妙构思,像她以往设计的玉雕和聂博易所雕刻的癞瓜……癞瓜?叶琢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桌上的那块玉料。
给她灵感的不是那件癞瓜的设计,而是聂博易所雕刻的链子活。
虽然,聂家只是用链子活来展示他们精湛的雕刻手法,以增加玉雕的价值,但叶琢现在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这块玉料的价值就在于它的体积,那她能不能增大它的体积,从而提升它的价值呢?当然,玉料不是面团,不可能加些酵母进去,就能让它的体积膨胀起来。
但如果通过设计,让它的视觉效果增大呢?比如,利用它的余料,雕刻出几条长长的链条来,将它悬挂到架子或墙壁上,不就能让它看起来比原来大气许多了吗?想到这里,叶琢兴奋起来。
如果这个想法能成,以后那些普通的玉料都可以照这个思路设计了。
她将玉料收拾好,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叫道:秋月,跟我到玉琢坊一趟。
哦,好。
秋月连忙放下手中的刺绣,跟着叶琢出门。
两人穿过花园,到了前院,走到院门口正要出去。
就见赵叔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对叶琢道:姑娘,我看到刚才有个胖胖的老头儿带着两个仆人,来拍杜公子家的门。
杜忘出来开门,那人便自称是青缘坊的田掌柜,想拜访杜公子。
杜忘进去打了一转,说杜公子刚从深山里回来,需要休息,暂不见客,让田掌柜先回去。
过几日再来。
青缘坊?又是青缘坊?叶琢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拿到那块玉料时,她就曾问过叶予期,跟这青缘坊有没有过什么过节。
虽说同行是冤家。
但大家都在一条街上混饭吃,谁也说不准对方会不会发迹、而你有求于对方的那一天。
所以都知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如果不是以前有过节,万不会在对方开业之即,拿出难题去为难别人的。
叶予期对这问题也极纳闷。
他以前的生活比较窘迫。
根本接触不到像青缘坊老板这种层面上的人物,完全想不起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人。
最后叶予期道:有可能是想要考验考验你吧。
反正你好好设计就是了。
实在设计不出什么好的方案,也不要紧。
咱们不是在合约上有那么一条吗?如果对方不满意你的设计,咱就用溢出一成的价钱把那玉料买下来。
只要把这块玉料的情况跟大伙说说,相信大伙只会说他们青缘坊想为难咱们,为人不厚道。
而不会说你的设计水平不够。
而现在,青缘坊这边刚刚出了这道难题来考验她,那边就上门去拜访刚从深山里回来的杜浩然。
而他与她。
又正好是才从聂家出来不久的。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叶琢沉思半天,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问赵叔道:那田掌柜听了杜忘的话,是什么一个表情?还是一脸的笑容。
一点儿也没有生气,跟杜忘很客气地说让杜公子好好休息。
他过两天再来打扰。
叶琢点了点头,对秋月道:走吧。
秋月对叶琢最了解不过。
看到叶琢脸上的表情,又听她这么问,便知叶琢想明白了什么。
待从巷子出来,上了魏大祥的车,她忍不住问:姑娘,您想到了什么?叶琢就是有事要瞒着叶予期,也不会瞒秋月。
见她开口相问,轻声道:这青缘坊,很可能是顾大师或二皇子名下的作坊。
啊?秋月瞪大了眼睛。
她想了一想,皱起了眉头:如果真是顾大师名下的作坊,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您呢?顾大师对您不是很好吗?这个……还真有可能是想考验考验我。
如果这块玉料我能设计好,他们很有可能会上门来跟我合作。
真的吗?那太好了。
秋月笑了起来。
叶琢开巧思馆的目的,她是知道的。
而她对叶琢的能力没有丝毫怀疑,她相信叶琢一定能设计出让青缘坊十分满意的作品来。
叶琢却摇摇头,脸上没有任何喜意。
要想成为二皇子派强有力的合作者,不成为跪在地上给人磕头的人,仅凭一点设计能力,是完全不够份量的。
现在二皇子派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条玉矿了。
只要有了玉矿,他们就能从聂家手中抢过南边的玉石生意,压制聂家的发展,削弱大皇子派的力量。
而没有玉矿,他们便是有强大的力量,在朝中占据有最有利的地位,也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二皇子绝不可能从聂家手中硬抢现有的玉矿。
大皇子虽说在皇权之争中失败了,却仍是皇帝的儿子。
兄弟俩兵刃相见,直接在对方嘴里抢肉吃,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会给皇帝留下极不好的印象:如此的薄情寡义,不顾念手足之情,以后登上了皇位,还有其他皇子的活路吗?皇帝除了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他是绝不会让这样的孩子上位的。
二皇子如果真这么做,到手的太子之位没准就会有了变故。
所以,二皇子想要断了大皇子的财力支柱,抢了南方的玉矿开采权,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也找出一条玉矿来,与聂家抗衡,再慢慢把他压下。
于是有赌矿能力的杜浩然,就成了两派相争的香饽饽。
这也是聂博文宁愿与杜浩然撕破脸也要将他留在聂家的原因。
也是因此,她这边面对的是青缘坊的考验,杜浩然那边,却能让青缘坊的掌柜亲自上门拜访,遭到拒绝还不敢露出半点不悦之色,这就是能力高低的区别啊!如果她能拥有赌矿的能力就好了!这也是叶琢刚才要去玉街走一趟的原因。
她想再试一试自己的赌石能力,然后再看看有没有赌矿的可能。
只是她想着聂家一直派人盯着青云巷,很有可能连带着把她也盯上,她要去赌石,没准就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在聂家的眼皮底下,这才按捺下这个欲望,准备等杜浩然跟聂家挑明了态度再说。
马车很快就到了玉琢坊。
两位马、康两位老爷子在签合约的时候跟叶琢见过面的,而作坊原来的玉雕师跟叶琢也很熟,叶琢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闲聊了几句,便进到里间去,找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纯颜色玉料,跟大家说了一声,出门准备回家。
她下了台阶,正要上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叶琢表妹。
转头一看,却是郑方景。
叶琢停下脚步,对他点点头:大表哥。
表情却淡淡的。
她虽从未想过要嫁给郑方景,但刘氏出尔反尔的做法让她极为反感,连带着对郑方景也没有什么好感。
郑方景见叶琢态度冷淡,因意外相见而惊喜的表情僵了一僵,目光极为复杂,讪讪地道: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叶琢漂亮又能干,是郑方景见过的最出色的女孩子,他自打见她的第一面起,便喜欢上她了,但是……郑方景想起母亲的做法,目光一黯,不敢再直视叶琢。
还好。
叶琢点点头,舅舅身体还好吧?嗯,好的。
我爹因姑夫的关系,进到衙门里做了个帮办,虽然有些忙,但精神却比以前好。
郑方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
(谢谢可爱猫咪、不大不小刚刚好、霏汐宇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二章遇上两个人哦?叶琢有些诧异。
这个消息她还真不知道。
想来杨建修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叶家人,否则叶予期和关氏不会不跟她说的。
她心里叹息。
郑曼文这样做,一来是顾念着兄妹之情,二来也想扶郑鹏举一把,好有个强有力的娘家,不至于被杨家人小瞧了去吧?表妹,我娘她……有时做事考虑得不周,我、我在这里代她跟你赔个不是。
郑方景微红着脸,向叶琢作了个揖。
大表哥不必这样,我并没往心里去。
叶琢侧开身子,避开了郑方景这一礼,大表哥这个时候来这边,想来是有事要做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说完福了一福,便扶着秋月的手上了马车。
叶琢虽然说了没往心里去,但态度是淡然而疏离的,郑方景又怎么感觉不到?目送着叶琢的马车朝前驶去,他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十分地难受。
叶琢心里有多少大事要办,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在意刘氏和郑方景?坐在马车里想了想,她便叫道:魏大哥,还是去玉街一趟吧。
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后面有人或车跟着,想来聂家还不把她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
她一会儿只看看原石,并不买,相信聂家就算有人跟着也没有关系,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吩咐一声:往河边那条路走吧。
那条路安静一些,如果有人跟在后面,就比较容易被发现。
魏大祥应了一声,将马车转了个方向,朝河边巷驶去。
马车进了河边巷,大街上的喧嚣听不见了,只偶尔会遇到一些行人或马车。
既安静又不是特别偏僻,让叶琢十分满意。
走着走着,魏大祥便笑道:姑娘还从没去过我家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要不您进去坐坐?您不知道,柱子他娘整日在家里叨叨,说我们家不知是不是祖坟冒了青烟,才遇上姑娘这么好的人,过上了好日子,又收了柱子为徒。
她几次都说要去给您磕头。
只是因为姑娘忙,我才没带她去。
要是让她知道我拉着姑娘路过家门口也没让您进去喝杯茶。
她还不知怎么怪我呢。
叶琢笑道:魏大哥不必客气了。
你也帮不我不少啊,柱子自己也能干,你们过上好日子。
可跟我没多大关系。
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没跟家里人说,呆久了怕家里人担心,那就稍稍坐一会儿就出来,你一会儿劝魏大嫂不必客气。
魏大祥听叶琢前面的话还以为她推托不去呢,却不想最后一句却是答应下来。
不由得大喜。
用力甩了一下鞭子,快快地驶到了家门前,将马车停了下来。
叶琢拉开车帘往外一看,却见魏家的宅子虽然破旧,周边的环境却是不错:正好处在河岸边的拐角处,右边和后面都临河。
左边有一棵大榕树把这宅子跟其他的民房相隔开来,极为清幽宁静。
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宅子,一直也没舍得卖。
魏大祥解释道。
上前一步把虚掩的院门推开:姑娘请。
爹。
您回来了?屋里的人听到响声,飞快地迎了出来,却是柱子。
看到叶琢进门,他立刻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恭恭敬敬地躹了一躬:师父。
到姑娘那里上了几天学,知道些礼数了。
要是以前啊。
躲还来不及呢。
魏大祥大笑,又转头吩咐魏柱,去告诉你娘,你师父来了,让她准备茶水点心。
是。
魏柱清脆地应了一声,转头就往屋里飞跑,娘,娘,我师父来了,我师父来了。
这孩子……魏大祥笑着摇摇头,便把叶琢往屋里让。
叶琢还没抬脚,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女子就急急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的惊喜:叶姑娘,可是见着您了。
说着也没等叶琢说话,就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魏大嫂,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叶琢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唉,姑娘不知道,她这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还是我从姑娘这里得了些银钱,给她吃了些好药,病慢慢才好起来。
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姑娘,您就让她磕几个头表表心意吧。
魏大祥在一旁道。
这是大嫂福泽深厚。
以后啊,柱子有了出息,你们这享福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叶琢笑道,扶着魏大嫂往屋子里去。
魏大祥家里还有个瞎眼老爹,听柱子说他师父来了,也颤巍巍地柱着拐扙出来待客。
如果是前世的叶琢,或许还会嫌弃这一家人病的病,老的老,屋子又破旧不干净,不愿意呆在这里跟他们多说话。
但重生以来,最让她感觉纯朴善良、真挚厚道的就是这些身份地位并不高贵的人。
从他们身上,她能感觉到一种浓浓的人情味;跟他们在一起,她无比的自在放松,亲切安宁。
所以开始说是只坐一会儿,却还是絮絮叨叨地跟魏老爹和魏大嫂说了不少话,这才起身告辞。
待叶琢上了马车,魏大祥抖着缰绳催马儿前行,回头歉意地道:可是耽搁了姑娘不少的时间。
叶琢笑道正要说话,却听见前面有人奔跑叫嚷,似乎在追逐什么。
她拉开车帘一看,发现两个男子正追着两个女子前面跑着,后面还气喘吁吁地跟着一个胖乎乎的穿红着绿的中年妇人。
魏大祥一看这情形,面露尴尬之色,将马车放慢下来,对叶琢道:姑娘快把帘子放下来吧,别脏了眼睛。
叶琢看那几人的穿着打扮,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正要把帘子放下,忽然瞥见那被追的女子一眼,急叫道:魏大哥,驶上去一点。
魏大祥不知怎么回事,正要说言相劝,又听叶琢道:快点,驶上去一点就好,别让他们发现。
声音极为郑重。
魏大祥赶紧甩动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好了,停。
叶琢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穿红色衣裙的女子,目光沉沉。
魏大祥叫了一声吁,勒紧了缰绳,停下了马车。
姑娘,怎么了?秋月知道叶琢这样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她的眼力没叶琢的好,这里离前面的人还有一段距离,她完全看不清前面的几人是谁。
叶琢并没有回答秋月的问题,见前面的两个女人终于被男人捉住了,拿着绳子五花大绑,而胖女人正在叫骂,开口问道:魏大哥,那两个男人和后面那胖女人你可认识?魏大祥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道:认识,这是离这儿不远处一家青楼的老鸨和龟奴。
那两个姑娘,怕是从青楼里逃出来的。
秋月自小在叶家二房长大,哪里见过青楼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哪家青楼?叶琢又问。
叫……叫什么醉红楼。
魏大祥吞吞吐吐道,说完又赶紧解释,因我们每日赶着马车走街串巷的,那些客人要去哪里都得知道,有时也帮忙送个信啥的,所以我对这些地方都知道,也认识几个人。
可不是我曾去过那里。
赚的钱连养家都不够,哪里敢去那种销金窝?说完又感觉跟叶琢这种大闺女说这些不妥当,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叶琢哪里顾得上魏大祥有什么感觉?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正言道:那穿红衣服的女人我认识,是我的一个仇人,曾两次害我:一次害得我差点失去清白,一次差点害了我的性命。
我恨她入骨,想让她失去清白,又要留她的性命有用。
魏大哥你肯不肯帮我?如果你觉得这样做有背于良心,我不勉强你,就当我们今天什么都没说。
什么?魏大祥和秋月听了这话,都同时惊叫起来。
秋月指着那快要走远的几人,口吃地道:她、她是……便想要再伸头出去仔细辩认。
叶琢在马车里伸手扯了秋月一下,不让她把话说下去。
魏大祥没想到叶琢说的是这个,还以为叶琢质疑他在外面逛青楼,人品有问题呢。
他为人忠心,又一心感激叶琢,正不知如何报答她才好。
此时一听这话,哪里会不答应?立刻点头道:姑娘就算不要我去做什么,知道这事我也不会放过她。
姑娘说吧,要我怎么做,便是取她性命都没有问题。
好。
叶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魏大祥,这是二十两银子,你一会儿装扮装扮,别让人认出你,打扮成阔少的样子到醉红楼去打听一下这两个女人的事情,看看老鸨是怎么安排她们的。
不管怎么安排,你都想办法尽快让老鸨把她们的清白毁了,然后给老鸨一点钱,告诉她别让她们死了。
又嘱咐,这件事,你千万千万要记住,你尽量不要让人认出你来。
否则就会惹来大祸。
因为……她凌厉地盯着魏大祥的眼睛,这两个女人的身份不简单。
一定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在其中插了一脚,那会为我们招来灭顶之灾的。
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三章套件熏炉听到叶琢的话,秋月不用再想,就知道叶琢说的是谁了——除了聂微月,还能有谁?明白过来,秋月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她恨死聂微月了,丝毫不觉得叶琢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那恶毒女子,自家姑娘与她无怨无仇,她都三番两次地要置叶琢于死地。
现在不要说让她失去清白,便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过份。
更何况,聂微月又不是她们把她劫来卖到青楼里去的。
她有今天的下场,只不过是遭了因果报应。
小人明白。
魏大祥接过叶琢递过来的银票,揣到了怀里,压低声音道,姑娘放心,我会小心的。
叶琢在他眼里看不到丝毫的犹豫惊慌,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今天坐的是唐顺贵车,她一定不会叫他做什么事的。
事关重大,也只有魏大祥做事她才放心。
为了不弄错人,叶琢又把聂微月的音容相貌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吩咐他这事谁也别告诉,便是他的父亲、妻子都不行,这才道:这里离玉街没多远了,我们走过去就行,你去办事吧。
说完便要站起身来。
那不行。
魏大祥却正言道,姑娘,不是小人多嘴,什么事都比不上您的安全重要。
您还是在车上坐着吧,我让马车跑几步路就到了。
那俩女人被带到醉红楼,跑不掉的,到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好吧。
叶琢也没坚持,由着魏大祥把她送到玉街巷口,这才下了车。
而魏大祥到旁边的一个成衣铺子买了一件丝绸长袍和一双鞋子,这才驾了马车离去。
姑娘,您说,魏大哥知道那女人是谁吗?秋月看了看四周没人,悄悄地问。
应该能猜到一点。
叶琢道。
她的经历很简单。
以前在叶家二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过继到叶家大房,就认识了唐顺贵,这段时间她遇到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魏大祥也基本知道。
只有到聂家那几天的事,他们才全然不知。
再联想到她回来时身体消瘦,而且再不去聂府,很容易能推断得出,她说的那害她的人,就是聂府里的人。
您就不怕魏大哥去把这消息告诉那家人吗?她指了指聂家的方向。
他不会。
如果刚才没有去他家。
我或许还不敢把这件事托付给他。
但去了他家,见到他父亲和妻子,我便相信他不会。
一个人的品行。
从很微小的细节中就能看出来。
你没看到他对父亲无微不致的照顾和对妻子发自内心的关心吗?这样的人,他不会卖主求荣的。
更何况,魏大祥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应该能想明白,他去那家报信,不但得不到好处。
反而会被杀掉灭口。
为了自家姑娘的名声,那家能容他活下去吗?秋月舒了一口气,又问道:姑娘,那您为什么不提点魏大哥一句呢?万一他没想到这一点怎么办?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如果我说了这句话,他一定知道我不完全相信他。
以后,他怕是不会对我那么忠心了。
如果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也不会委托他去做这件事。
既然有把握。
又何必画蛇添足让他离心离德呢?这样有勇有谋的汉子,不多见。
能收服他的心为自已所用,就是冒一点点风险也是值得。
再说,这何尝又不是一次考验?如果这次没有差错,那以后。
有什么事咱们就可以放心地托付给他了。
秋月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
问道:姑娘,您说,为什么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大群,走到哪里都跟着,怎么会让她被人捉走,还卖到那地方去呢?叶琢冷冷一笑:大概想偷偷跑出来找情郎,被人拐卖了吧。
秋月张大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们都不知道聂微月被聂仲昆送去了京城,是在去京城的半途中迷晕了随行的人偷偷跑回来的,否则秋月的嘴巴还要张得更大——以她的见识,绝对想不通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就不顾一切。
走吧,随便逛逛。
叶琢抬脚往不远处的一个铺子走去。
秋月连忙跟上。
进了铺子,叶琢把聂微月的事抛出脑海,伸出手摸向原石,凝神感受玉料那种细腻温润的微妙感觉,体会这种感觉的强弱程度以及细微变化。
这样一连去了四五家,摸了有几十块原石,看看天色不早了,担心关氏在家着急,她这才让秋月叫了一辆马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叶琢也没跟叶予期和关氏提起见到聂微月的事。
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只拿了那块玉料给叶予期看。
经历过死亡、重生,聂微月这样的事并没有太过影响叶琢的心境。
吃过饭,她便到了那间杂物间里,开始雕琢她从玉琢坊里拿回来的那块玉料。
把授课地点搬到青云巷之后,叶予期便在那间屋子里添置了一台砣机及一整套雕刻工具,还买了一台放到青云巷的宅子里,以便叶琢随时可用。
心里已有了设想,下手便极为果断,叶琢先用砂钻在玉料正身腔体内打转,分割出圆柱状的玉料来,掏出她要制作的熏炉的盖料,然后再在盖料里掏出底盘和顶蒂,直到掏到无法再掏为止。
然后她再用刻刀,把最大的那个被掏空了的玉料雕刻成一座镂空雕花熏炉,再把底盘的盖料分别雕刻好,安装到下面的底部与上头的盖子处;又在熏炉旁边雕刻了三个活动的套环,套环上再套上她精心雕刻的三条链子。
经过这么一组装,原来仅有七寸高、五寸宽的玉料,竟然做出了一尺高、七寸宽的精美熏炉来,再加上那些链条的延伸,扩大了视觉效果,往墙上一挂,竟然十分的庄重与大气,就好像是一尺五甚至两尺的玉料雕刻出来的一样。
叶琢对自己的作品十分的满意,拿下来细细打磨了一通,这才放下工具,伸了伸懒腰。
姑娘,夜深了,洗洗睡吧。
旁边响起秋月打着呵欠的声音。
叶琢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早已黑下来了。
但屋里被几支大大的蜡烛照得雪白,让她丝毫不觉得夜幕已经降临,而且已至深夜了。
雕刻好了吗?叶予期和关氏听到秋月的声音,走了进来。
祖父,祖母,你们怎么还不睡?不用等我的,我雕刻完了自然会睡,有秋月陪着呢。
叶琢心里暖暖地嗔怪道。
关氏疼爱地抚了抚叶琢的脸:累了吧?我们没事,老人瞌睡少,睡早了也睡不着。
再说,你祖父没看到你雕刻出来的东西,能睡得着吗?叶予期一进来,什么话都没说,直直地往墙上那挂着的熏炉走去。
待看清楚墙上挂的是什么,他一脸的不敢置信:这就是……你拿回来的那块玉料雕刻出来的?嗯,是呢。
叶琢颇为得意。
叶予期默不作声地盯着熏炉,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看着叶琢,连声道:好,好,太好了。
眼里竟然闪着泪光。
关氏见老伴这异样的表情,诧异地望向了墙上的熏炉,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玉雕能让老伴激动成这样。
待她看清楚这熏炉时,也惊叫了起来:这是你晚饭时拿回来的玉料雕刻的?怎么变大了许多?叶琢搂了一下叶予期的胳膊,安抚了他一下,这才走到关氏身边,道:祖母您看,底下这一块和上面的盖子,都是中间那个部分掏出来安上去的。
盖子的顶蒂,又是盖子里面掏出来的,这吊环,这链子,都是用这些余料做成的。
所以才显得这么大。
关氏的丈夫、儿子、孙子都是玉雕师。
在他们的熏陶下,她对于玉雕的雕刻工艺并不陌生。
她知道一块玉料,就算是掏玉镯还是掏花瓶,这些掏出来的玉料,一般也都是另外雕刻成更小的镯子或戒面、耳坠之类的东西,从没人用它们又组装到玉器本身上去。
叶琢这个设想,该是多少厉害的大胆创新呀!而且看上去这么大件的玉器,卖出来的钱绝对比那些小的加在一起要多得多。
她终于知道叶予期为什么会流泪了。
他不光是为能给青缘坊一个交代而高兴,更是为有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孙女而感激上苍。
有了这样的孙女,还有什么事做不成,什么钱赚不到的?他们苦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还得了这么一个孙女。
关氏不由得也抹起了眼泪。
叶琢见了,十分无奈,抚了抚肚子道: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关氏顿时不哭了,急急往厨房里跑:祖母给你做一碗银耳莲子羹。
老太太,那是我干的活儿。
秋月一跺脚,连忙追了上去。
扑哧。
叶琢笑了起来,走到叶予期身边,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胳膊,祖父,这件玉器还行不?叶予期此时已收起了眼泪,走过去小心地把熏炉从墙上取下来,细细地看过,用力地一点头:行,行得不能再行了。
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四章用意当天晚上,叶琢一夜安眠,倒是秋月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就跑到巷口找魏大祥问事情的结果了。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一阵风似的跑进了房间里,看着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的叶琢直愣愣地发怔。
事情已办妥了?叶琢转过身来。
嗯。
秋月应了一声,神情仍是一片忡怔。
叶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问:秋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心狠?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大家痛恨的卑劣行径,我却自己去做了,还做得心安理得。
你是不是觉得这很不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已不是你尊敬喜爱的姑娘了?你是不是怕有一天我也这样对你?不不,姑娘……秋月下意味地连连摇头,摇完头之后,又满脸的苦恼,姑娘,昨天您跟魏大哥说的时候,我心里感觉好痛快啊,我恨她,恨她害您。
但后来又总感觉心神不安,但如何不安,却又想不明白。
刚才听到魏大哥说事情办妥,我这心里……怎么感觉很难受?就好像咱们不应该这么做似的。
说完她又急急解释:我、我这样说,并不是在说您……说您心狠。
这事情,是咱们一起下的决定,一起做的。
而且您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应该这样。
而且还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是……可是姑娘……我就感觉这心里怎么都不对呢?其实吧,奴婢觉得,既然她已被卖到青楼去了,被糟蹋是迟早的事,咱们何必去插一脚呢?要是魏大哥做得不隐密,被人知道。
咱们可就……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咬着嘴唇看着叶琢。
叶琢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低下头去,静静地看着自己拿着梳子的一双手。
这双手虽然因为雕刻变得粗糙,但仍不失秀美;被樱桃色的梳子一衬,也显得很是白嫩。
这辈子,它算是洗不干净了。
叶琢心里叹息,收回目光,抬起手来,继续往头上梳。
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话了,语调平平,面色不起丝毫波澜:聂微月的相貌。
也算得上出众;再加上教养得当,气质高贵,对于醉红楼那种青楼来说,也算得上是奇货可居,老鸨子不会急不可耐地把她的初夜给卖了。
必然要慢慢调教一番。
再放出风去,大肆炒作,抬高她的身价,这样才能赚大钱。
但另一方面,聂家的大姑娘丢了,聂家一定人仰马翻。
要往四面八方去追查。
不管聂微月是怎么跑的,又是谁掳来的,凭聂家的权势。
势必会很快查到醉红楼上。
这么一来,聂微月即便到青楼转了一圈,也毫发无损,转过身又做回她的聂家大小姐;而聂家为了她的名声,为了整个聂家的名声。
必然会把醉红楼上下几十口人以某个罪名给灭掉。
可、可……秋月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她承认叶琢说的极有道理,但心里仍想找理由反驳:可是。
照您这么说,就算魏大哥去,老鸨也不可能把她的那个、那个……卖了呀?而且聂微月又不是哑巴,只要她把身份说出来,老鸨哪里还敢卖她?把她送回聂府,没准还能得一大笔赏钱呢。
赏钱?叶琢冷冷一笑,赏的是灭门之灾吧?活人哪有死人口风紧?为了聂家的名声,聂家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聂微月不嚷嚷她的身份倒也罢了,嚷嚷出来,让老鸨知道她真是聂家的姑娘,她只有死得更快。
混这一行的,而且还敢跟劫匪买姑娘,与黑道必然脱离不了干系。
只要知道聂微月的身份,他们绝不会送她回家,而是杀她灭口。
只要毁尸灭迹,再找一个跟她相似的姑娘代替,便是聂家查到头上也不怕了。
但是……她接着道,依我对聂微月的了解,她逃出来是为了来找杜浩然。
为了达到目的,不被送回家去关起来,她绝不会先不先就把身份嚷嚷出来的,她只会拼命反抗,想办法逃跑。
因为她有底气,认为只要她关键时刻把身份说出来,就能保她平安。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把身份说出来的。
既然她不说身份,魏大哥出价又高,失了身的女子更容易认命地在青楼里呆着,不再寻死觅活,青楼自然乐得让魏大哥把她的初夜给买了。
这就是为什么魏大哥能把事情给办妥的原因。
大概过不多久,聂微月,醉红楼被官府给封了吧。
可是、可是……秋月的眉头还是拧在一起。
她知道叶琢说的十分十分的有道理,而且事情也正照着她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了,但秋月这心里仍然感觉不舒服。
为了夺去聂微月的清白,就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血,而且还让几家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怎么想都感觉不划算。
平时做事极谨慎极聪明的姑娘,怎么这次做事这么不经大脑呢?我夺她的清白,不是为了泄愤和报复。
叶琢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对秋月,秋月,叶家的力量太小了,哪怕杨大叔现在是县令,也不能跟聂家抗衡。
而二皇子虽说要跟大皇子争夺地盘,但也不可太过强势,或许会徐徐图之;而杜公子,他的身份虽然不一般,但一来他跟聂家有交情,二来他无心插手两派之争。
只要聂家不太过份,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就会离开这里,与聂家再无交集。
他们都不怕聂家,可进可退,从容得很;而聂家也不敢太过招惹他们。
但我们不成。
只要我崭露头角,就会迎来聂家的打击或是灭杀。
哪怕我凭我的能力,引起二皇子派的注意,得到他们的赏识,聂家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投入北派阵营,容我成长起来,壮大北派的势力。
所以,我得掌握主动,把火点起来,让他们先交手,让二皇子在此地的势力强大起来。
如此一来,我们才会安全。
而聂微月,便是我想要布的一着棋子。
叶琢说到这里,抬起眼来,直视秋月,忽然转换了话题,秋月,你已满十六了,也该考虑亲事了吧?你娘是怎么给你打算的?正好你的卖身契也要到期了,如果你看中了什么人家,尽管跟我说,别的我做不到,但给你添一笔丰厚的嫁妆,还是可以的。
秋月一愣,扑到叶琢面前,咚地跪到了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叶琢,眼里涌上泪来:姑娘,您别赶奴婢走,奴婢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有半点怪罪姑娘的意思,奴婢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才那样说的。
姑娘……秋月,你别急,我没怪你,快快起来。
叶琢将秋月扶了起来,拉着她走到椅子旁,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又道,秋月,刚才的话,你要是闷在心里不问出来,那才是对我不信任,心里怪罪我呢。
你问出来,恰恰是因为你心里跟我没有半点隔阂,这我知道。
只是,你年纪已不小了,上次你回家,你娘不是跟你提过亲事的吗?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老耽误你。
再说,现在多事之秋,你留在这里也不安全。
不要,姑娘,我不走。
秋月摇着头,目光坚定。
叶琢直直地看了秋月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一直留到老,不许嫁人。
秋月破啼为笑:您要不嫁人,奴婢就陪您不嫁人。
两人正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了关氏的声音:琢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么晚还没起来?我已经起来了,没有不舒服。
叶琢应了一声,秋月则跑过去开门。
关氏进了门,看了看叶琢的脸色,对她道:刚才魏大祥过来找你,不知有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说。
你赶紧洗漱了去看看。
啊?叶琢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隐隐猜到是什么事,向秋月道,去看看,如果是那孩子的事被他父母知道了,就告诉魏大哥别担心,不会有事,一切有我。
是。
秋月知道叶琢话里暗指的是聂微月被聂家人发现的事,提着裙子飞快地出了院子,朝巷口跑去。
什么孩子的事?关氏问。
哦,一个孩子上课不好好听,被我罚了一通。
叶琢随口敷衍道。
孩子不听话就好好教导,别乱打乱骂。
嗯,祖母,我知道了。
早上做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我叫余嫂给你熬了一碗燕窝,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你赶紧去洗脸。
关氏推了叶琢一把,连忙朝厨房走去。
又连叫秋菊出来伺候叶琢洗漱。
叶琢耸了耸肩,只得站在那里等着秋菊拿东西。
关氏在生活上无比的宠溺她,非得把她当成千金大小姐来娇惯,这让她既窝心,又无奈。
推荐好友文文:书名:《魅仙灵》作者:花羽容简介:修真资质太好,四处躲藏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五章聂家乱了正洗着脸,秋月回来了,冲着叶琢点了点头,悄声道:已被接回去了。
听人说,那里的人全都被捉了起来,下了大狱。
魏大哥叫您放心,他小时候在西溪镇呆过几年,昨晚是用那里的方言说话的,又特意打扮成阔少,装了胡子,去和回都十分的小心,绕了半个镇,回家就把衣服都烧了。
便是连魏大嫂都不知道他昨晚出去过,不会露出马脚的。
叶琢点了点头。
半年以来,她一直在观察魏大祥,知道魏大祥胆大心细,极为稳当。
事情不做则已,一旦答应去做了,就尽心尽力,做得十分完美。
否则,她也不会把叶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交到他的手上。
要是对他没信心,她昨晚也不会那么安宁。
而此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就更没必要担心了。
一切听天由命吧!不过为了表明对魏大祥的重视与谢意,她匆匆喝了一碗燕窝粥,就出了门,上了魏大祥的马车,装模作样地去玉琢坊走了一转,在路上跟魏大祥聊了一会儿,交了交底,又告诉他,让他回去转告那些孩子,今天她有事不上课,这才让他把自己送回了家。
而聂家大厅里,坐着五、六个人,气氛却极凝重。
坐在左边主位上的穿深灰万福团花的老人正拍着桌子咆哮:……我看你这么些年做事稳重,还说放了心,却不想只是一忽眼的功夫,你就弄出了这么大个事情。
你到底想要置咱们聂家于何地?聂仲昆坐在那里,面沉如水。
而聂博文却看不得一向倚老卖老的叔祖父这么跟作家主的父亲这么说话,在一旁道:叔祖父,这不是什么大事吧?不就是拿了二、三十个人下狱吗?这种事,便是咱们的管事级别的下人都常做,怎么就惹得您发这么大的火?再说,不把他们下狱。
月儿的事要是传出去,传到京城里,贵妃娘娘和大皇子的岂不是要恼恨咱们给他们抹黑?聂家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不是什么大事?拿几十个人下大狱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放出来就是了。
可你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当着袁朝林的面把人给打杀了,还一杀就四个人,这就是大事了。
聂如海的声音极尖锐。
打杀了人的是聂博文的亲叔父聂季昆,而且这次是为了帮自己这一支办事,聂博文就更不容人说了,当即道:叔父这样做也是因为愤怒。
叔祖父,您都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不光是把月儿给糟蹋了,还当即灌了她终身不孕的药!要不是因为这样,叔父也不会这么冲动。
不管月儿是不是犯了错。
给家里惹来了麻烦,她终究是我们聂家嫡出的姑娘。
要是这样还不来点凌厉手段,就没人把我们聂家放在眼里了。
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聂如海冷笑一声:以前还说你头脑不错,是个继任家主的好苗子,却不想也是个蠢货。
这是什么时候?二皇子的人正眼睁睁地盯着咱们。
瞪大着眼睛要鸡蛋里挑骨头,想要找出咱们的错儿来。
你们倒好,直接就把二、三十个人下了大狱,私自打死了人。
如果是以前还好,就算他们要挑骨头,只要咱们把盖子捂住。
将事情抹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南山城的知府袁朝林。
南山县的县令杨建修,那都是二皇子新提拔上去的人。
这事情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你们难道就想不到吗?坐在聂仲昆旁边一个跟他长得有五、六分相,年纪比他稍轻一些的中年男子听得此话,开口道:就算他们是二皇子提拔上去的。
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也不敢不给咱们面子。
今早我带人去。
杨建修极爽快地就答应把犯人交给府衙处里,而袁朝林二话不说将他们收了监,还跟我说,我们想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叔父,虽然大皇子在京中失了势,但他究竟还是大皇子,并没有被贬为庶民,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受宠如故。
这些官员就算要捧二皇子的臭脚,也不敢不给我们聂家的面子。
您老人家大可不必这么担忧。
混帐!聂如海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聂季昆,枉你吃了三十多年的饭,做事还这么不动脑子!袁朝林是答应把这些人收监,更卖你们的面子让你们把人打死。
但打死了人,性质就不一样了,二皇子的人在盯着呢,马上就会有人下来查是什么原因。
袁朝林到时把咱们聂家的事全抖落出来,上达天听,让皇上知道咱们为了一个姑娘的清白就私设刑堂,打死人命,皇上到时是怎样一个态度,这件事对娘娘和大皇子是个什么影响,你们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一群猪脑子!大家一听,赫然变色。
只有聂季昆年轻时就是个二愣子,做事不大喜欢动脑筋,只喜欢舞枪弄棒。
今早就是他带着人追查到醉红楼,一怒之下也不问过聂仲昆,直接把醉红楼的人都带走收了监。
以前可都是这么做的,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所以见得叔父骂得难听,他不乐意了:袁朝林要是这样,他不得被罢官下大狱啊?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咱们只要多给他钱,分他点好处,再保他一家子荣华富贵,叫他咬死事情是他做的不就好了?他就算自己不怕死,不怕连累了家人?说完站了起来,行了,直接把他交给我,保准让他服服贴贴地听咱们的话。
站住。
聂如海低吼一声,叫住聂季昆,然后转过头去扫视了屋子一眼,发现屋子里除了聂仲昆和聂博文,还有他自己的儿子聂业昆之外,其他人都微微点头,似乎都赞同聂季昆所说的话。
他仰起头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满心疲惫地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计谋叫苦肉计?袁朝林他为什么这么配合?还让你把人打死?不就是为了给二皇子递投名状吗?他请罪是心甘情愿,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咱们聂家拉下水。
想来现在,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人,都已被二皇子的人保护起来了。
如果你敢去动他,当场被抓住,落得个陷害朝庭官员的罪名。
而他就算这一次被治罪,贬去别的地方做小官,但只要二皇子掌了权,就会很快地提拔起来。
而咱们聂家,却完了。
这话一说,聂季昆终于变了脸色:叔父,他不会这样吧?有什么不可能?这世道,只要与人争权,就只有两个下场: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你们为了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就生生把聂家毁了啊!聂如海痛心疾首。
那现在,怎么办?聂季昆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聂如海。
怎么办?让你大哥拿主意,他是家主!聂如海恨恨地道。
他恨死了聂微月,那就是一个惹祸精。
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六章他的身份不简单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聂仲昆身上。
然而聂仲昆还没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一个怒气冲冲地女声:什么叫做不顾廉耻?老三,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孙女怎么不顾廉耻了?紧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妇就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了。
不过这些人将老妇送置到座位上,便都又退了出去。
这是聂家的议事厅,不容下人在此逗留。
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聂仲昆则亲自上前去扶住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聂老夫人瞪了聂仲昆一眼:我要不来,咱们这一支都要被人骂死了。
聂如海的脸色骤然一变:大嫂,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事不是你这一支人惹出来的?任性妄为,为了个男人不顾家族利益,以至于被人拐卖,临到被人糟蹋才说出自己的身份,难道这不是你那好孙女做出来的事情?本来吩咐暗中追查,有什么事立刻回报,不许轻举妄动的。
可置家主的命令于不顾,一怒之下擅自抓人,还把人打死,把聂家陷入被动局面的,难道不是你的好儿子?你这一支惹出这等大事,给家族带来如此大祸,难道我这做叔父的就不能教训几句?月儿被人拐卖,遭人欺辱,是她自己个儿愿意的吗?她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你这做叔祖父的不说为她出气,替她报仇,反而在这里唧唧歪歪,埋怨这个教训那个,聂老三,你何时变得这么没胆气了?如果是你的孙女遇到这种事,我就不相信你还能在家里坐得住!你儿子怕是会做下比季昆更冲动的事来。
聂老夫人满脸怒气。
聂如海脸色沉得能滴得出水来,却没有再作声。
聂老夫人作为他的长嫂。
前任家主的妻子,这任家主和聂贵妃的母亲,是完全有资格教训他的。
聂老夫人扫视了屋里一眼,又道:再说,打死几个人怎么了?难道那些人不该死?拐卖良家妇女,逼良为娼,哪一个罪名不是死罪?便是说到大天去都是我们聂家有理。
更何况,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呐!只要她跟皇上哭诉几句,说清楚其中的原委,难道皇上还会为了这么些肮脏该死的劫匪和青楼老鸨治咱们聂家的罪不成?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自乱阵脚。
慌里慌张,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听聂老夫人这么一说。
原来有些慌乱黯淡的几人,眼里顿时有了光亮。
是啊,这算什么大事呢?皇上面前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呢吗?大皇子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
有他们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容易不过的事了。
再说,打死的又是几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占着理啊!聂如海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因为聂老夫人的训斥而恼怒了。
不得不说,聂家人长期偏安一隅。
离京城的争斗离得太远,在政治智慧上与曾经处在政治旋涡中心、帮助过丈夫争权夺利的叶琢相比,那是远远不如。
叶琢之所以宁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
也要将本来就站在深渊边上的聂微月推上一把,那是因为,她明白这是唯一一次能让她四两拔千斤,把聂家拉下马来的机会。
虽然她在聂府呆的时间不长,但窥一斑而知全豹。
知道聂家人在这里当土皇帝当惯了,一个个都是极为自大而又自负。
表面上装着一副谦恭有礼。
和善亲切的样子,内心里却狂妄自大,老子天下第一。
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谁要敢跟聂家作对,那就是一个字——死。
所以,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当聂家人得知聂微月在青楼里被夺去了清白,甚至终身不育,他们会是怎样一副咆哮的样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至于京中的政局,又岂能是聂老夫人所分析的这样?二皇子这么雷厉风行的将被罢官的杨建修推上县令之职,再将袁朝林也提拔起来,这说明二皇子在朝中已占据了绝对话语权,舆论的导向权已握在了他的手里。
聂家私自打死人这件事,要说白也能白,正如聂老夫人所说的那样;但要能说黑也能黑,越过官府,直接在狱中打死人,这说明聂家人已狂妄到了不把皇权看在眼里的地步。
这种蔑视皇权的做法,正是皇帝最痛恨的。
只要二皇子派的嘴一歪,聂贵妃和大皇子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而最最重要的是,聂家人都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顾尘。
顾尘在皇宫里悄无声息,似乎很不受宠。
但她能自由行走宫里宫外,在民间闯出偌大的名头;大皇子和二皇子胶着了几年、一直不分上下的争斗,就在顾尘插手之下,迅速分出了高低,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不声不响的顾尘,才是政局中最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皇帝捧在手心里的人。
她的地位,又岂是聂贵妃所能比的?喜欢两个字,是世间最难击败的东西。
聂贵妃在皇帝面前撒娇弄痴哭诉装可怜,敌不起顾尘的一个眼神。
所以,此事风一起,再被二皇子派加以利用,聂贵妃和大皇子妄想用爱情与亲情消弥于无痕,那是痴心妄想。
这事争斗的结果,只有以聂家败退而告终。
败退的表现是什么?那就是南方的玉矿开采权重新平衡,聂家让出南边玉矿的一部分利益来,二皇子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拿着聂家让出来的部分利益,正大光明地进驻南云城。
况且,她这一着棋,撬动激发的不仅仅是二皇子这一支力量,还有杜浩然……聂家议事厅里,聂老夫人见大家都向她投出敬佩的目光,她越发的得意。
不过面上并没流露出什么,冷哼一声又道:事情如何处理,你们自己商议,我就不插手了。
只是……她凌厉地扫了大家一眼,当初,杜浩然到府里来,你们为了家族利益,明知道我那月儿是一根筋的孩子,还要叫她去接近杜浩然,想要用她来拴住杜浩然。
现在她落到这个地步,又何尝不是你们造成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她不顾廉耻?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她现在变成这样,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想要找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是千难万难。
我只提出一个条件,那就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那杜浩然带回来,让他跟月儿成亲!这一回聂如海没有说话,瞥了聂仲昆一眼,便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茶。
这祸事是大房那支招惹回来的,还是由聂仲昆自己去头痛吧。
屋子里一阵沉默。
聂老夫人一见这样子就光火了:怎么了?你们都哑巴了?我刚才的话你们都没听见?二皇子那边的人你们说招惹不起,倒也罢了。
现在叫你们带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小子回来,你们还跟我装聋作哑?仲昆,月儿还是不是你女儿?博文,你是怎么当哥哥的?我刚才的话,你们听见没有?娘,事情不如您想象的那么简单。
聂仲昆开口了。
怎么不简单法?说!聂老夫人面沉如水。
自打杜浩然跟他师父出现在南山镇时,我们怀疑过他的身份。
虽然他师父说是从小把他捡来的,但他身上怎么会有一种军人的气质?而且知识广博,头脑聪明,处事不卑不亢,一举一动都俱有大家风范。
当时还拿过许多事情去试他,只是这小子很聪明,一直就没露出什么破绽来。
当时我们就已经想把他师徒两人控制在手里了,他师父去京城时,我们就想把他给半路截下,到时杜浩然不听话了,也好拿这老头子来威逼他,却不想那老头儿狡猾之极,半道上竟然摆了季昆一道,溜得无影无踪,最后被人发现的时候已是京城的铁槛寺里了。
聂仲昆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了聂老夫人一眼:娘,您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也知道铁槛寺是什么地方,那不光是皇家寺庙,里面的僧人还身负武功。
杜浩然的师父在那里住着,日子过得不错,似乎还跟主持交情很好的样子,我们哪里还敢动他?进而也更怀疑这师徒两人的身份。
只是这半年来,他们师徒两人都没有什么动静了,一南一北的日子过得挺安然,而且似乎根本不知道我们打过他们主意似的,那老头儿到了京城,就托人给杜浩然来了信,告诉他落脚的地方,杜浩然也时不时地托咱们给他师父去信。
但就在这平静之中,本身就透露出许多不平常:照理说,老头儿半道上能摆脱我们,那他就应该知道了我们要劫他之事。
但他却什么都不说,仍由杜浩然继续留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到现在,他们就再也没有动静。
聂老夫人哼了一声:说了这么多,你们不是还没确定杜浩然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吗?只不过是他师父跟铁槛寺的人有些交情,这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不要你们把杜浩然杀了,只是把他捉来,让他跟月儿成亲。
就算那老头儿知道了又怎么的?我堂堂聂家的嫡女便是连皇亲国戚都配得,难道还配不上一个会赌石的流浪小子?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七章聂仲昆苦笑了一下:问题是杜浩然死活不肯就犯,就算把他捆绑来跟月儿拜了堂,他也不会老老实实跟月儿过日子的。
他又不是女人,手还有那么几下功夫,关都关不住。
而且……他看了聂老夫人一眼,现在月儿的身价跟以前可大不相同了。
如果杜浩然的身份真不一般,这要逼他跟失了身还不能生孩子的月儿成亲,怕是会惹来大麻烦。
聂老夫人冷哼一声:捉住他师父逼他不就行了?聂如海眉头一皱,有些没好气地道:铁槛寺的主持经常跟皇上在一起下棋聊天,便是二皇子也不敢打那老头儿的主意。
咱们动手岂不是将把柄往二皇子手里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聂老夫人气恼地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怕二皇子的人找到杜浩然,拉拢他去为他们赌矿?聂仲昆叹了一口气:您别说,还真找了。
就在昨天,一个叫青缘坊的作坊掌柜找上门去,让杜浩然为他们赌石。
明知道杜浩然是咱们聂家要拉拢的人,还这么不怕死。
那不是二皇子的人还能是谁?不过还好,杜浩然连门都没给他进,总算还有点良心。
爹,我就说了,就算杜浩然不想再回咱们聂家,也不会帮二皇子的。
他不是那种人。
一直没有作声的聂博文说话了。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
聂如海用手指轻轻磕着桌面,万一二皇子的人直接把他给绑了……他目光一冷,照我看,还不如把他给杀了。
人不知鬼不觉的,谁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咱们杀的。
这事不用证明,他师父一定会找上咱们聂家的。
聂仲昆否定了他的话。
那你说,该怎么办?聂如海一摊手。
聂老夫人还是一心为残了身子的孙女着想:照我说。
直接把他绑了,让他跟月儿拜堂成亲。
他要是反抗,就给他喂些药,让他行动不便。
只要人不死,他家师父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而且咱们月儿也不挑,就算守着个活死人也高兴,免得要死要活的。
大家都沉默起来,思索这可行性。
我看这样也好。
聂如海点了点头。
聂仲昆也下定了决心,看向聂博文:博文,你下午就把杜浩然约出来。
跟他叙叙兄弟之情,喝两杯酒。
至于药,找你三叔拿。
是。
聂博文低声应了。
他跟杜浩然终究还是有些感情。
虽然昨天放了狠话,但真要这么做,此时心里还是感觉难受。
暗暗下决心要再劝杜浩然一回,如果能圆圆满满地让杜浩然娶聂微月,那是再好不过了。
目的达到。
聂老夫人便不再多留,叫来丫鬟婆子们扶住她,回去安慰孙女,准备婚礼去了。
而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赶到南山镇也还需要一个多时辰,聂博文干脆吃了饭。
这才找三叔要了一包药,带着几个随从出了门,往南山镇去了。
马车进到南山镇。
聂博文便吩咐:聂风,你去准备一条画舫和一条小船,放到东渡口。
聂云,你带着帖子去青云巷,就说我请杜公子游江。
如果他不肯来。
你也别勉强,回来禀报我就行了。
聂雷去订一桌酒菜。
一会儿都在东渡口汇合。
是。
大家应了一声。
纵马往各自的目标奔驰而去。
待聂博文到东渡头时,聂风已找了一条画舫和一条小船,停在江面上候着了。
不过他知道杜浩然的脾气,也知道公子的心思,并没敢要歌女来伺候,船上也收拾得清清爽爽,没有一点欢场之气。
聂博文上船看了一转,又看了看后面的一条小船,极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指着小船吩咐道:聂风,你跟我去过叶家,知道叶家的位置的;叶琢还有一个住处,就在杜浩然住的宅子对面。
你和聂电撑着这条小船,去上前那个渡口,到叶家或青云巷把叶琢掳来。
聂电到时候换身衣服,直接把船撑到画舫下面。
我要是行动失败了,你就把那叶琢押上来,威胁杜浩然喝下毒酒。
是。
聂风一躬身,与聂电下了画舫,跟船家交涉了一番,便撑着那条小船往紫衣巷方向去了。
南山镇的房子,都是沿河边团团而建的,令他们的行事十分方便。
这时聂雷拎了两个大食盒回来了。
聂博文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鸳鸯酒壶,亲自把酒灌了进去,将药粉放到了一边,晃匀,放到了食盒里。
这边准备妥当,那边就远远看到聂云跟在杜浩然后面,往这边走来了。
杜忘和杜念自然跟在杜浩然身边。
聂博文心情复杂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春天游湖,聂公子真是好雅兴。
杜浩然看看四周的环境,笑道。
浩然,我们好歹是兄弟一场,不管以后各自走向何方,总要一起再喝一杯酒,所以我便选了这个地方。
你能来,我真高兴。
来,请上楼吧。
杜浩然也不多话,走上楼去坐了下来。
聂雷忙从食盒里把菜一一摆上桌,最后将那鸳鸯酒壶拿了上来,放到了聂博文的手边。
来,浩然,我给你斟一杯。
聂博文将酒给杜浩然满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而此时,画舫也慢慢划向了江心。
聂博文也不急着劝酒,只是将自己手中的酒慢慢饮尽了,声音有些低沉地道:浩然,我昨天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想来昨天青缘坊来请我赌石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吧?我并没有让他们进门,你可知晓?杜浩然从上船前到现在,面上都沉静如水,让人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知道。
聂博文点了点头。
明知道我不会帮二皇子赌矿,你们还是要逼我回聂家去?聂博文心里叹息。
杜浩然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直奔主题,直指人心,不让人有丝毫的敷衍回避。
也永远掌握着谈话的主动,让人跟着他的思维走。
自己准备的一切说辞,都无用武之地。
他慢慢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这才直视杜浩然的眼睛,道:是。
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八章叶琢的悲愤不过聂博文随即又劝道:浩然,我不明白你想要抗拒什么。
你到南边来,这一年多,我们聂家待你不薄吧?就算微月她惹你厌烦,那也是她喜欢你,情有可原。
而且,她现在已被送到京城里去了。
贵妃娘娘一定会为她在京城里找一门亲事,不让她再回来了。
你还有什么顾虑呢?回来吧,我们聂家需要你,就当帮帮我们,不行吗?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杜浩然真会因为这话答应跟他回去,他回家后一定说服父亲,不让他再提让杜浩然娶聂微月的事。
虽然聂微月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但他跟叔祖父聂如海是一样的感觉,觉得聂微月就是个惹事精,杜浩然不愿意娶她,他很能理解。
换了他自己,他也不愿意娶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娘家还很强势。
杜浩然睁着亮晶晶地眼睛看着聂博文,没有说话,脸上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聂博文微微皱眉,移开了眼睛,将目光投向了江面。
他讨厌杜浩然这种表情。
这让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甚至内心深处最隐密的地方,都被杜浩然看得清清楚楚,无处遁逃,这让他很不舒服。
杜浩然见聂博文不自在,收回了目光,眼神落在面前的那杯酒上,开口道:博文,我来南方,只想找一样东西,找到就离开。
这件事,我曾跟你说过吧?嗯,说过。
聂博文点点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只要你帮我们聂家,不管你想找什么,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地去找,一定帮你找到。
这一年多来。
他这个问题问过无数遍,可杜浩然每次都敷衍了去,并不告诉他答案。
杜浩然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聂博文的问题,仍将话题拉回原处:所以,我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帮二皇子那边找矿的,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再不到这里来,你可明白?所以你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看在这一年多的交情的份上。
我不会帮二皇子,同时我也不会再回到聂家去。
我在这里找不到东西,我还得去别的地方寻找,我不可能把自己的下半生都卖给聂家,被你们绑在这里。
动弹不得,你可明白?我明白。
聂博文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江面,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条船,正朝这边驶来。
他伸过手去。
从杜浩然面前拿过他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斟满。
再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满上,抬头看着杜浩然: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你既然这样说,我要再说下去,就是不近人情了。
行了。
浩然,你既拿我当兄弟。
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
来,我们干了这一杯,然后你去做你的事,我也回去说服父亲,不要再来纠葛于你。
只要你不与我们聂家为敌,我们就仍是好朋友,聂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说完,他举起了酒杯。
杜浩然并没有动弹,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杯,再看了看聂博文,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聂博文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佯装恼怒地沉下脸来,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给你下毒不成?刚才那杯酒,你半天不动,我替你喝了。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酒是一个壶里倒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又何必害你?难道我聂博文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阴险小人不成?杜浩然也不说话,只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伸出手去,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举了起来。
聂博文这才露出笑容,端着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对嘛,这才是好兄弟。
来,干杯!却不想杜浩然并不理他,酒杯是举起来了,人却没有站起来,更没有伸出去跟聂博文碰杯,而是眼睛凝视着他手上的那只杯子,悠悠然地道:博文,你知道我不是一个罗嗦的人。
刚才那番话,我昨天已跟你说过了。
今天再重复一遍,是因为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
不管你们聂家出于什么目的对我好,但这一年来你们照顾了我,这份情谊是不能抹杀的。
而我,对于争权夺利没有任何兴趣,对于以后谁做皇帝也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一再地强调那番话。
就是希望这个世界能给我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不想让最丑陋的面目撕裂在我面前;更是希望给聂家留一条生路。
然而,这世道还是让我失望了。
一面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兄弟,一面给我下着不知是什么的毒药。
人的面目,怎么可以这么丑陋可憎呢?聂博文骤然变色:你说什么?我说什么?杜浩然轻笑一声,我既然能看透原石,你以为你那装了机关做成两层的酒壶给逃得过我的眼睛吗?你给我倒的前一杯酒,还是好的,跟你自己喝的一样;可我手上这一杯,却换了一下,变成了另一种。
聂博文,你可真叫我失望。
你、你……聂博文忽然觉得杜浩然十分的可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望向杜浩然的目光全是惊恐。
怎么样?这杯酒,还要我喝吗?杜浩然的脸上,仍然沉静如水,让他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聂博文转过头去,看了江面一眼,咬咬牙道:喝,自然要喝。
你的眼睛既然能看透原石,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说完,大喝一声,聂风,把她带上来。
江面那条已驶到画舫旁边的小船上,一阵晃动,然后船舱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玄色短装的男子,另一个,则是穿着浅绿色衣裙的身材窈窕高挑的女子。
这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挣扎着被男子拉扯出来。
杜浩然看到这一幕,脸上骤然变色。
不用看脸,光看身影,他就知道,被绑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琢。
而小船上的叶琢,此时心里充满着悲愤。
她知道今天是多事之时,聂微月的事,就像一锅油里加入的一滴水,会迅速催化一切的矛盾。
不过想想自己不过是微小如尘埃的角色,除非魏大祥所做的事暴露,聂家在为聂微月、二皇子和杜浩然焦头烂额的同时,是不会顾及到她的。
最多青缘坊因为她设计图的事,找上门来,聂家才有些反应。
但为了稳妥起见,她没有去青云巷,也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躲避。
作为曾经进过聂家视野里的人,她任何异样的举动都会让聂家怀疑的。
所以她选择了呆在叶家大房的家里,关在房间里画设计图。
可没想到,叶家二房的一个婆子忽然到家里来,说叶予章病了,想让她去看看。
关氏以为叶予章又是以病为借口,想让叶琢帮他设计玉雕。
但他终究是叶琢的亲祖父,如今以孝治天下,不让叶琢去看望他总是不好。
又想着叶琢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便让她带着秋月跟着婆子去了。
没想到叶琢进了二房角门,刚往里走一点,就被一个黑衣人用布袋一把罩住了头,然后不知被点了什么穴位,立刻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在江心的一条船上了。
秋月同样被五花大绑着,呆在她的身边。
而站在她旁边表情冷峻的,则是她曾见过好几面的聂博文的随从,聂风。
聂风想要把她捉来干什么?难道是聂微月的事败露了?叶琢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过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聂微月的事败露了,聂家只会上门去,把叶家大房、二房的人一个不剩地抓走,而不是敲她和秋月两个人的闷棍。
联想着今天聂博文要跟杜浩然谈判,她心里便有了数。
随之而来的,便是悲愤。
就算这些纷争与她无关,她也要五花大绑地随意被人掳掠,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是平头老百姓,渺小得跟蝼蚁一样可以随意被人捏死。
早上因为手上沾了血而生出的负罪感,此时全都烟消云散。
她不再为因推了聂微月一把,让她落到如此地步而有一丝愧疚。
她有什么可愧疚的呢?聂微月害她的时候,聂博文绑她的时候,他们想没想过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如果因心软而放过了聂微月,此时她一定会为自己的心软而后悔。
气愤过后,此时见到画舫上的聂博文和杜浩然,叶琢的心里倒是十分平静。
她瞥了一眼前面望着画舫的聂风和撑着船的艄公,被绑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一把刻刀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轻轻松割向她身后的绳子。
在黑袋罩上她脑袋的那一刻,她就从身上取出了刻刀。
因为动作迅速无比,聂风根本没有察觉。
只是因为聂风的武力值强她太多,而秋月也在他手里,再加上叶家老小都逃不出南山镇,她这一路来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聂博文要用她来威胁杜浩然,一会儿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不管怎么样,还是让手脚恢复自由总比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要强,先这么办准备吧。
推荐好友文文:书名:《重生网游中》作者:酒几觞简介:一个披着网游外衣的忠犬龙骑士与修真伪公主的故事VIP章节 第一百八十九章落水and人工呼吸画舫上,杜浩然脸色铁青,望向聂博文的目光变得冰冷:聂博文,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只要你喝上手上的酒,我就放了叶姑娘。
聂博文知道跟杜浩然绕弯子是很愚蠢的做法,干脆直截了当。
你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
杜浩然的话是挤着牙缝里说出来的。
我知道,我也挣扎过,犹豫过。
但为了家族,我没办法。
聂博文很光棍。
不管杜浩然信不信,这是他的真实感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尽管杜浩然一直否认对叶琢有什么想法,在聂府中药事件之后也没见他去叶家求亲,但在聂博文看来,杜浩然对叶琢绝对是有感觉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今天在到南山镇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把叶琢绑来,要挟杜浩然。
凭着这一年多来他对杜浩然的了解,他总感觉,要让杜浩然喝下那杯毒酒,并不容易。
现在,看到杜浩然铁青的脸色,他极庆幸自己这一举动。
在做一件事前,或许他会犹豫,会挣扎。
但一旦下了决心,他就会一做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一点,他跟他的妹妹聂微月极为相似。
杜浩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再看看站在船上被五花大绑的叶琢,以及船上随时做攻击状的聂云等人,他的目光盯在了聂博文脸上:只要我喝了这杯酒,你就会放了叶姑娘?事后不再找她家的麻烦?是,我保证。
聂博文点点头。
叶琢的小船此时离画舫很近,完全可以听得到船上的人说话声。
此时身后的绳子已被她割断了,但仍十分完好的保持着原样。
她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注视着杜浩然。
等待着他的决定。
就算她嘴里没有被塞住,她也不会做出一面挣扎一面冲着杜浩然喊道:杜公子,您别管我,那酒喝不得。
那样狗血可笑的事情来。
两军对决,斗智斗勇,杜浩然无论是头脑和武力都胜出她良多,这事哪里轮得到她来装大葱,充什么英雄好汉?再说,杜浩然是很好,帮过她很多次。
她很感激他。
但再如何都还没到为保他的安全与清白,就牺牲她自己性命的程度。
而且,杜浩然不是还有底牌吗?他迟迟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他究竟要干什么?画舫上的杜浩然注视着聂博文,大概在思索聂博文保证的可信度。
不过两人终究称兄道弟一年多,聂博文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因此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就把酒杯举了起来。
放到嘴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叶琢一怔,眉头微皱了一下。
杜浩然明知道那酒有毒还喝,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非,他的身世不能公之于众不成?亲眼看到那酒被杜浩然喝进了嘴里。
一滴没剩,聂博文把心放了下来,对船上的聂风挥了挥手:将叶姑娘身上的绳子解开。
送她回叶家去。
并送上二百两银票,为叶姑娘压惊。
是。
聂风应了一声,伸手将叶琢嘴里的布取了下来。
然而正在这时,叶琢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风声,向她呼啸而来。
这是箭的声音!她脸色一变。
顾不得别的,凭着她对那声音的判断。
将身体往旁边一闪。
却不想这是船上,哪有那么大的空间给她腾挪?脚下一空,便倒向了湖面,耳边只听到船上传来杜浩然的一阵暴喝:小心。
和秋月在船舱里的一声闷叫,就整个人沉到了水里。
偏身上那被她割断却仍缠绕在她身上的绳子被水一浸,变得又沉又重,她一时没挣扎开来,身体如秤砣一般直直地朝水下坠去。
河水漫天漫地地朝她的耳鼻嘴一齐涌来。
一种又憋又呛的感觉充斥着她的整个感官,让她根本没有机会想别的,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用快将身上的绳子解开。
凭着坚强的毅力和灵活的身手,她终于把绳子解开了,双手自由了,然而在水里划动了一会儿之后,她苦笑一下,停止了动作。
悲催的,她不会游泳。
前世作为国公府上的闺阁小姐一直被关在大宅子里,今生前十五年也同样生活在叶家二房的宅子里,她哪里有机会接触水?此时不划水还好,划了水,她往水里沉得更快。
她抬起头来,留恋地看了透着光亮的水面一眼。
前生临死时,她生无可恋,心灰意冷,所以死得极为安然;然而这一世,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她留恋那让她感觉温暖的家,她不愿意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
然而,到了此时,她又怎么还能活下去?河水夹杂着泥水不停地灌入她的口鼻,胸口的憋闷越来越强烈,最后,她终于失去了知觉……而画舫上,看到叶琢掉进了水里,杜浩然又气又急,大喝一声:聂博文,你敢诓我?便要跳进水里救人,却不想几个黑衣人不知从船的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将他主仆三人齐齐拦住。
待杜忘和杜念将黑衣人挡住,杜浩然跳入水里救人时,叶琢早已不见了踪影。
杜浩然在水面上张望了一下,判断了一下水流的方向,便一个猛子潜到了水里。
聂博文被那黑衣人的出现弄得愣了一愣。
待杜浩然跳进水时,这才清醒过来,忙大叫道:快,将他们拿下,别让他们逃。
画舫上又乱成了一团。
而杜忘和杜念在杜浩然跳入水里的时候,都惊叫了一声:公子。
待看到杜浩然从水里浮起来,紧接着又一个猛子扎下去,他们两人的心都跟着一松一紧,差点被黑衣人的剑刺中。
两人对视一眼,奋力将黑衣人击退,然后从画舫上跳入小船,将聂风和聂电击下水中,划着小船也飞快地朝下游驶去,一面大叫:公子。
目光迅速在水面上搜索。
他们都是北方人,根本不会游泳。
所以两人此时心急如焚。
杜浩然就这么下到水里去,不光救不上来人,很有可能自己也被淹死。
因为,他也不会游泳。
看,公子。
杜忘忽然指着水面大喊。
杜念朝那方向望过去,正看到杜浩然从水里冒出头来。
两人大喜,正要喊叫,却见杜浩然又是一个猛子,扎到水里看不见了。
不行,我要去救公子。
杜忘将船浆一扔,就要下水。
杜念将他一把拉住:别急。
我感觉公子会游泳,刚才是浮上水面换气的,这时又潜下水去,怕是在找叶姑娘。
你不会水,就算下到水里也是丧命。
没准公子救了叶姑娘上来,还得去救你。
在船上等着吧,公子从没做过没把握的事。
杜忘呆了一呆:可、可是,公子他怎么会游泳?杜念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咱们公子历来就妖孽,出人意料的事情,他还干得少吗?杜忘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捡起船浆划船,却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从船舱里蠕动着爬了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呜呜叫着,脸上满面泪痕。
秋月!杜忘讶然,连忙上前扶起她,扯出她口中塞着的布。
姑娘,快救我家姑娘……秋月哽咽着叫道,蠕动着身体又要朝外爬去。
我家公子救叶姑娘去了,你别急。
杜忘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将秋月身上的绳子割断。
秋月哪里放心得下?身体一得到自由,就要站起来朝水面张望。
然而她此前被绑得太紧,身上血液不通,这一站差点摔下水里去。
杜忘赶紧上前拉她。
却不想小船被秋月这么一趔趄,猛地一晃,两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杜忘,公子不见了。
船头忽然传来杜念紧张得有些变调的声音。
什么?杜忘顾不得怀里的秋月,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此时他们早出了南山镇沿河那建的那块地方,到了这条河水面最宽的地界,四周全是水。
而远处的河岸上全都是高高的芦苇和野草。
此时水面茫茫,哪里有杜浩然的身影?更不要说叶琢了。
怎么办?我们把公子弄丢了。
杜念失魂落魄,手上的浆无力地靠在脚边,任由小船顺着水流飘荡。
姑娘,姑娘……秋月带着哭腔,冲着水面大喊起来。
公子……杜忘高昂的声音响彻了四方,惊起河岸的大树上无数的飞鸟。
而此时,杜浩然早已在他们的上游处上了岸,手里抱着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
他一面往河岸上走,一面冲着怀里的女子焦急地呼喊:叶琢,叶琢……然而手中的女子,身体虽然还有一些余温,却好像气息全无,更是对他的呼喊没有反应。
杜浩然脚下走得更快,好不容易才淌过满是水草的河滩,来到没水的地方,放下叶琢,将她的身体翻过来,往自己腿上一放,用膝盖顶住她的腹部,迅速控水。
看到叶琢口中已无水再流出,他再将她翻转回来,然后伸手在她的颈部按了按,发现没有了脉搏,手下毫不犹豫,快速地将叶琢的衣领解开,清理了一下她的口腔,然后将她的头朝后一仰,便朝她的嘴里吹了几口气。
吹气之后,快速走到她身边,手指交叉朝她的胸部按压下去。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章两个人的野外吹气、吹气、吹气,按压、按压、按压……杜浩然不知疲惫地重复着这两个动作,他也不知道做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还需要做多久,但他就是不想放弃。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那么的聪颖,那么的坚强,那么的自尊自爱自立,如同雪山顶上盛开的雪莲,于逆境中绽放着让人眩目的美丽。
如果她就此凋谢枯萎,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东西……叶琢的睫毛很长,黑而长的睫毛在白嫩的脸颊上划出两道美丽的弧线,鼻子挺而直,小嘴饱满而轮廓分明,这张脸虽然没有血色,却仍十分的美丽;腰肢纤细得不堪一握,胸脯则十分的高挺而饱满,这躯身体虽没有活力,却丝毫不影响它的慑魂动魄。
然而杜浩然朝那张美丽的小嘴吹气,在那高耸的胸部上按压,心里却生不出半点绮念。
他满心满眼满脑子,就只有一个,那就她不能死,不能让她死,绝不能让她死……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带着冷意和湿意的河风一阵阵吹来,吹得河岸上的芦苇和水草沙沙作响。
南方的春末夏初,是个多雨的季节。
不知何时,天色渐渐阴暗下来,眼看大雨就要来临。
杜浩然对这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知觉,他只机械地重复着两个动作,吹气,吹气,按压,按压……终于,哗地一声,雨水从天上倾盆而下,雨帘顿时将河面、河滩、河岸连成了一片,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岸,冰冷的雨点敲打在叶琢的脸上,杜浩然的身上,瞬间将他们包裹进了那一片灰濛的雨雾里。
咳……哗哗的大雨落下的声音。
沙沙的风吹芦苇的声音,轰轰的河水流淌的声音,叶琢喉咙里发出的一声轻咳,被掩没在了这一片喧嚣而嘈杂的声音。
冷,好冷。
这是意识回到叶琢脑子里的第一感觉。
全身都好冷。
冷而湿的地,地上的草梗和石砾刺得她身体生疼;这是……雨点?雨点很冷也很重,敲打在她的脸上,好疼,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只是……她的意识停到了胸部。
全身上下,唯一不冷的地方就是胸部。
此时似乎有一双大手正覆盖在上面,用力地按压,一下。
两下,三下……这是……什么情况?然而下一瞬,胸部的温暖就消失了。
还没等她对那唯一的一点温暖生出留恋之意,她的嘴忽然被人撬开,一个略带清新的青草气息的大嘴熟练地将她的嘴包住。
猛地往里吹气。
咳,咳咳咳……这股忽如其来的气流顿时让她咳嗽不已,她忽然很想骂娘。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往她的嘴里吹气?就算想要猥亵她也不要这样做吧?感觉到她喉咙的震动,那包着她嘴的大嘴猛地停住了,明显地愣了一愣。
紧接着那嘴便放开了来,一个熟悉而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叶琢,你醒了?声音微微颤抖着。
似乎不敢置信。
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就按住了她的颈部。
叶琢,你活过来了,太好了,你活过来了。
感觉到手指上一起一伏的跳动。
巨大的惊喜充斥着杜浩然的胸腔,让他恨不得一把将叶琢搂进怀里。
以庆贺彼此的新生。
怎么不多停留一会儿……感觉到放在颈部的温暖的手忽然没了,叶琢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此时浑身冰冷,刚才那这几根手指的温暖,竟然让她万分留恋。
不过下一刻,她就欣然了。
她被一个抱住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暖暖的,还有强有力的心跳,就像回到了母体,让她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她只想沉沉睡去……叶琢,叶琢……坚持住,一定要挺住,千万别晕过去。
这里雨太大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
我帮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升上一堆火烤一烤,你就暖和了……什……什么?这话让叶琢一激凌,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不用想,她就知道把她抱在怀里的是杜浩然。
应该是杜浩然把她从河里救了上来,然后……他刚才做的是什么,她不懂,不过她感觉不像是猥亵。
她前世成过亲,知道亲吻和爱抚是怎么一回事。
他刚才那吹气和压胸的动作,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再说,如果他要猥亵她,早在聂府中春药的时候他就动手了,何必苦苦压抑自己?而且,他想要女人,只要松松口,聂家就会搜罗诸多美女送到他的床上。
他又何必在这冰冷的下着大雨的河边,猥亵她这么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刚才,应该是在救她才对。
只是,就算知道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单纯只是想救她,不让她因这一场落水而大病一场,或许还可能因此而命丧黄泉。
可是,这脱衣服,终究是让她感觉很……很囧!但她想活下去,她强烈地真的想活下去。
在水里无望地慢慢下沉窒息的那一刹那,她无限留恋这个虽然很残酷却也很美好的世界。
而且,她此时很冷,冷到了骨头里,冷得她全身都感觉麻木。
她渴望温暖,她想要一堆火,羞涩啊暧昧啊伦理啊什么,她现在真的真的不想去考虑。
如果没被水溺死,反而死在一场肺病中,她该有多冤枉,多不划算。
叶琢思绪万千,杜浩然却心无旁骛,他根本没有想到男女之别,只一心一意想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找一些干柴,能升一堆火,让叶琢暖过来。
在这没有青霉素的世界里,他极为清楚一场肺炎会给叶琢带来什么。
他好不容易将她从死亡手里抢了回来,他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被病魔夺去。
好在这岸边种着庄稼,而庄稼汉们喜欢在庄稼地旁搭上简易的棚子,以便庄稼成熟时在这里守青,或是在春夏这两个多雨的季节里也能避一避雨。
杜浩然在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棚子时一阵欢喜,快速地走了进去,环顾了一下窝棚,便将叶琢放到了棚子里简陋的木架子上。
上面有些干爽的稻草,这在杜浩然看来再好不过了。
骤然离开杜浩然温暖的怀抱,叶琢不由得一阵战栗。
她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道:冷……听到叶琢出声,杜浩然如闻纶音,心里顿时轻松起来。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叶琢会晕迷过去。
如果那样,大病一场是绝对跑不了的。
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还是个未知数。
现在能说话,这表明情况并不那么严重。
他伸出手,将一张绺沾在叶琢脸上的头发拨开,温声道:你等一下,我把火升起来你就不冷了。
嗯。
叶琢微微睁开了眼,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和异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对杜浩然刚才的动作不但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觉得格外的温暖与安心。
杜浩然说完那话便转过身,从叶琢的脚边拿下一些稻草,又在窝棚的边沿拆了一些木头下来,从怀里摸出火石,用力击打,熟练地将火升了起来。
红红的火焰映照着杜浩然的脸,叶琢发现他的鼻子其实够挺,脸颊的轮廓也极分明。
只是因为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平时看他总被他的眼睛所吸引,忽略了其他五官。
稻草慢慢燃烧着,火焰越来越大,终于把木头也点燃了。
杜浩然这才放下心来,站起来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这件外袍外面是天青色绸缎,袖口和下摆都极大气地用银丝线绣着一些云纹,里面则衬着白色的绸缎。
他将袍子折起来,走到门口用力地拧了又拧,衣服上的水哗哗地流了下来,直到再也拧不出水,他这才将衣服展开,将它披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凑到火堆旁。
做完这些,他走了过来,将叶琢身边的稻草全拿起来,放到地上铺了一块地方,这才回转身来,望着叶琢道:叶琢,火烧燃了,我抱你去烤烤火。
嗯。
叶琢不光是感觉到冷,而且四肢百骇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不光是手指不动,连眼皮都沉重得睁不开眼。
杜浩然看到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竟然透出一抹嫣红,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摸,脸色骤然一变:你发烧了。
发烧了,就意味着免不了要生一场病,病的结果是什么,没有谁知道。
他不再多言,伸手将叶琢抱了起来,走到火堆边的那处稻草上,自己先坐了下来,这才放下叶琢,让她倚在他的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外袍,看着火堆犹豫了片刻,对叶琢道:叶琢,你可能听到我的话?此时叶琢只想睡去,沉沉睡去。
杜浩然的话她听得到,但却不想理他。
因此,她没有应声。
你听我说,你已经开始发烧了。
如果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大病一场,你可明白?你身上的湿衣服,必须得把它脱下来,我这件外袍烤热了,也没那么湿,你先换上。
等你的衣服烤干,再把它换下来。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一章换衣要是在现代,杜浩然一定毫不犹豫就把叶琢的湿衣服换下来,然后给她在相关穴位上推拿一下,给她驱一驱身上的寒气,以免大病一场。
对方即便知道他这样做也不会埋怨他,毕竟谁都知道,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是古代,古代的女子把贞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就是刚才在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如果有人在场,他都会有犹疑,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救人。
毕竟如果被他救活的女子因为名声而再一次自尽,死了还被人指指点点,那不是他的初衷。
所以此时帮不帮叶琢换衣服,他十分犹豫。
叶琢知道杜浩然在说话,她似乎也能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而他的话和他的人让她感觉很遥远很遥远,她不光是没办法回应他,甚至连思维都没办法转动一下。
她觉得好疲惫好疲惫,只想要沉沉睡去……叶琢,叶琢……杜浩然见叶琢失去了意识,心里焦急,伸手拍打了几下叶琢的脸颊,想要把她拍醒。
然而叶琢始终没有动静。
该死的!杜浩然咒骂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在骂什么,只是心里窝着一股邪火,想要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他终于不再犹豫,将叶琢放到了稻草上,伸手将她的腰带解开来,然后将她的外裳脱了下来。
看着中衣里面露出来的玫红色的肚兜,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闭着眼睛拉开了她脖子上的活结,然后迅速转头扯下架子上的外袍,半闭着眼睛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材很高,这件外袍很大,可以让叶琢从头盖到脚。
他先将袍子放在叶琢的上身旁压好,这才摸索着解下她的裙子。
将它从袍子底下抽了出来。
做完这些,他苦笑了一下,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上辈子一直在部队里当兵,没有结婚;这一辈子,活到现在仍是处男。
今天做的这事,实在让他为难。
将叶琢的衣裙一件件地晾到架子上,给火堆加了些木料,杜浩然回到叶琢身边,将袍子给她裹紧,微侧了侧身体。
给她推拿颈后的穴位。
然而那袍子就是两层薄薄的丝绸,覆盖在叶琢的身体上本就遮挡不住她胸前的高耸,这么一裹紧那轮廓更是一览无余。
杜浩然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
原先救人心切时还心无杂念。
可到了这个时候,眼前旖旎的风光,手下凝脂一般的光滑细嫩的皮肤,禁不住让他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他深呼吸了好几回。
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加大了手里的力度。
这是他上辈子在军队里学到的一点医疗救护知识。
按摩了一会儿穴位,他探了探叶琢的额头,发现温度并没有高上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拿起架子上的衣服翻了一下。
让衣服尽量烤均匀。
公子……姑娘……忽然远远传来一男一女一高一低的声音。
是杜忘和秋月他们!杜浩然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看了凹凸尽显的叶琢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衣物。
最后低下头去,继续翻转衣物,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声。
现在叶琢这个样子,让他们看见,那她的名声。
可就毁了。
就让他们多着急一会儿吧。
多急一会儿,也死不了人。
杜浩然往火堆里又加了一块木料。
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听声音,杜忘他们离这里还远。
外面又是风声雨声,他并不担心这里烧火会让他们看见。
然而世上的事情,往往不尽如人意。
那块刚放上去的木料还没燃烧起来,就听见杜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里有个窝棚,你们说公子和叶姑娘会不会在里面?会,一定会。
杜念的声音嘶哑里带着些哽咽。
雨下得那么大,河水那么急,公子一个猛子沉下水里去,就再没有浮上来,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们在江面上找了许久,现在到这河岸上来寻,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聊胜于无。
杜忘的话,明显是带着幻想,梦想着奇迹会出现。
可是,奇迹真的会出现吗?听到杜忘那句话,杜浩然叹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已回避不了了。
如果让杜忘和杜念闯进窝棚里来,看见这样的叶琢。
待叶琢醒来,即使不寻死觅活,也会羞愧难当。
不过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站起来走到门边,没有走出去,而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希望他们只是说一说,不会真要跑到这窝棚里来查探。
然而脚步声还是往这边来了,而且他听到了杜念惊喜的声音:快看,棚子里冒着烟,里面有人。
紧接着便有脚步声飞快地朝这边跑了过来,很快就到了窝棚附近。
杜浩然叹息一声,将手伸到了门栏处,准备打开门出去。
这窝棚的四周是用木板和茅草搭起来的,四周还有许多缝隙。
就算他改变声音,装成别人把唬他们一唬,但以杜忘和杜念的心性,一定会通过缝隙往里面看个究竟。
与其这样,而且与其再由他来给叶琢换衣服,再经历一次刚才那样的尴尬,甚至冒着正好碰上叶琢醒过来的危险,还不如叫住他们,让秋月去照顾叶琢好了。
反正都是自己人,他们也不会乱嚼舌根,更不敢胡乱说话。
至于他给叶琢换了衣服这事,让秋月知道了,告诉叶琢,叶琢真要在意,他也能为她……杜浩然蓦地转过头去,看着闭着眼睛躺在稻草堆上却仍然美丽动人的叶琢,伸出去的手久久没有动弹。
他要为她负责吗?他真能为她的清白负责吗?他握着门框的手紧了一紧。
谁在里面?杜忘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紧接着,门便被他朝外面拉了一下。
逼到眼前,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杜浩然叹息一声,出声道:杜忘,你跟杜念先到旁边等着。
让秋月进来。
公子?公子!惊喜的叫声从外面传来。
嗯,是我。
照我说的做。
是。
能找到杜浩然。
杜忘和杜念便是立刻就死都心甘情愿了,哪里会违背杜浩然的命令?他们立刻退到了几步远的地方,望着窝棚,脸上仍激动不已。
杜公子,我家姑娘可跟您在一起?秋月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唯恐听到一句否定的回答。
在。
不过她溺了水,又发烧,情况很不好。
你进来吧。
杜浩然打开了门。
真的吗?我家姑娘,她还活着?秋月热泪盈眶,一把抢进门里。
看着躺在地上的叶琢,哽咽难语。
你好好照顾她,我一会儿再来。
杜浩然回过头去。
深深看了叶琢一眼,便迈步出了门,将门扉给掩上。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不过天色似乎亮了许多,看来这雨也差不多要停了。
杜浩然站在门口。
望着眼前的雨帘,因刚才的挣扎而混乱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静。
杜忘和杜念看着窝棚里出来熟悉的身影,俱都伸出手抹了一把脸,将泪水和雨水从脸上抹掉。
至于公子是如何从水里把叶姑娘救上来的,他们又为何要到这里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公子还活着!而窝棚里面,秋月跪到了叶琢身边,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呼吸。
又摸了摸她温暖的脸,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她以为再也看不到姑娘这张脸了,她都已做好了自尽的准备了,却不想峰回路转,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活着的姑娘!活着真好啊。
真好……扑在叶琢身边哭泣了好一会儿,秋月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抹干了眼泪。
想起杜浩然刚才的话,赶紧伸出手摸了摸叶琢的额头。
当感觉温暖并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烫,刚刚松一口气时,她愣住了。
她看到叶琢身上此时盖着一件男式的外袍,很明显是杜浩然的。
只是,这身体的曲线……她伸出手去,慢慢掀开那块袍子。
随即蓦然一惊,飞快地缩回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杜浩然要让杜忘和杜念走远一些了。
她转过头来,飞快地扫视了窝棚一眼,待看到架在架子上在火旁烘烤的叶琢的衣服,又掀开袍子看了一眼叶琢的身体,未见丝毫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走到架子旁,伸手摸了摸衣服的湿度,然后回到叶琢身边,坐了下来。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又累又冷,身体在微微颤抖。
找不到叶琢的恐惧,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
秋月,那旁边有木料,你别让火熄了。
看架子上的衣服干了,就给你家姑娘换上。
我跟杜念去找些草药。
杜忘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你叫他一声。
外面传来了杜浩然的声音。
好的,杜公子。
秋月被火烤着,全身暖和起来,心情完全平复了,声音也响亮了很多。
听着杜浩然絮絮叨叨的吩咐,杜忘和杜念都呆了一呆。
他家公子,从来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秋月站了起来,拿起木料放到火堆上,然后将叶琢的衣服翻了一面。
只还有一点点衣角,就全部干了。
秋月……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秋月一喜:姑娘,您醒了?嗯。
叶琢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头也不再那么晕沉沉地了。
她动了一动,随即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
看着眼前的天青色男式袍服,她望向了秋月:我这是……【推荐好友文文】书名:《医念霜华》作者:小院新凉简介:目盲贵公子与聪慧小医女的甜蜜爱情故事~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二章皇家人?秋月稍一迟疑,便笑道:啊,是您浑身的衣服湿透了,我把它换下来烘一烘。
她决定先什么都不说,等一会儿质问过杜浩然后再作决定。
如果杜浩然看了自家姑娘的身子却不打算娶她,那事情就另当别论,自己还是把今天的事埋藏在心底的好。
叶琢听到这话,自然也没多想,道:水,我想喝水。
喝水?秋月作了难。
外面还下着雨,而且也离河边很近,水倒是不缺。
但那样的水不能喝啊,都不干净。
她想了想,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缝,冲着外面叫道:杜忘大哥,杜忘大哥……什么事?外面没什么地方可避雨的,杜忘却也不敢走远,就这么站在雨地里让雨淋着。
听到秋月的叫喊,忙跑了过来。
秋月跟杜忘和杜念同舟共济一番,彼此亲近不少,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我家姑娘刚发了烧,要喝水。
你可能弄来干净的水?这……杜忘有些为难,公子他们不在,我不能离开这里,要是遇上危险那就麻烦了。
你看能不能让叶姑娘忍一忍?好吧。
秋月知道杜忘说的也是实情。
画舫上那一幕才过去没多久,聂家人不知是不是还在追杀她们,此时她们还真不能没有杜忘的保护。
秋月正要将头缩回来把门关上,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飞快地朝这边掠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杜忘身边,正是杜浩然。
而杜念却不见踪影。
杜浩然直接把手中的竹筒递给秋月:这里面是药汁,先给她喝下;另一个里面的是清水,她发着烧,这水最好都喝了。
刚才我们去看了看,附近没人在这追查。
这天也放晴了,你给她喝了药,就把衣服换上,我们送你们回家去。
杜念到镇上雇车去了。
看着穿着白色的亵衣,全身被雨淋得跟落汤鸡一般的杜浩然,秋月有些动容,嘴唇嚅动了一下,不过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一声是,便接过竹筒。
进屋里去了。
喂叶琢喝了药和水,秋月摸摸衣服已基本干了,便给叶琢换上。
听到外面传来了杜念的声音。
想来马车已雇来了,便道:姑娘,杜公子雇了车来,咱们回家去吧。
嗯。
叶琢自然没有异议,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可她虽然感觉轻松一些。
但毕竟身子还弱,一下哪里站得起来?好不容易扶着秋月站起来,只觉两腿发软。
咬着牙从窝棚里走出到门外,便已气喘吁吁了。
杜浩然看到叶琢这样,皱了皱眉头:从这里到路上,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这样不行。
秋月也觉得这不是办法。
这样不光叶琢吃力,便是她自己也吃不消。
别忘了她也淋了半天雨,又担惊受怕这大半天。
要不是用意志力强撑着,她也要病倒了。
此时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叶琢一个人的重量?麻烦杜公子送我出去。
叶琢喘匀了气,开口道。
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口,杜浩然是不好主动提出要背她或抱她出去的。
杜浩然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
跟她在一起。
永远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就知道需要怎么做。
他没有多言。
从秋月手里拿过外袍展开穿上,便走到叶琢前面,转过身去,蹲了下来。
叶琢也不扭捏,趴到了他的背上,伸出手绕过他的脖子。
杜浩然背起叶琢,步伐稳健地朝外面走去。
秋月连忙跟在了后面。
杜忘对杜念挤了挤眼,也跟了上去。
杜念笑着无声地踢了杜忘一脚,赶紧快步跟上。
马车停在哪里只有他知道,他还得上前去领路。
杜浩然的背很宽,手臂也极有力,脚下虽走得不慢却很稳,让叶琢在他背上感觉不到一点颠簸。
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淡淡的味道,很是好闻。
叶琢趴在他的背上,心里无比的宁静。
杜公子。
她轻唤一声。
嗯?听到脖子后头传来的柔柔的声音,杜浩然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聂博文给你喝的那酒,你没事吧?没事。
我身上有一颗避毒珠,百毒不浸。
避毒珠?叶琢猛的一惊。
她知道避毒珠,还是因为前世的她曾经是卫国公的女儿,与皇室走得比较近。
这避毒珠据说是建立大周朝的开国元君在征战的时候获得的宝贝。
只要把它挂在脖子上,便可百毒不浸。
但避毒珠的数量极有限,只有寥寥几颗,历来是皇室最重要的成员才有可能拥有。
至于大周朝谁身上有避毒珠,便是叶琢前世的父亲卫国公都不清楚。
没想到,杜浩然身上会有避毒珠。
那他,难道是皇室的人?不是说他是平民出身吗?为什么会是皇室的人?叶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惆然若失的感觉,只觉得心情忽然间变得又杂又乱,刚才宁静恬适的心境一下全没了。
叶琢不作声,杜浩然也没有再说话,背着她大步向前,默默赶路。
这片河滩每隔几年就会被河水淹一次,所以平时都是那些地少的人来开荒种一些不怕水淹的庄稼,而大路及房子则建在离这里极远的地方。
秋月走了一会儿,便走不动了。
在她第二次摔倒在地的时候,杜忘终于在杜浩然的吩咐下,也把她背在了背上。
一顿饭的功夫后,走在前面的杜念转身禀报:公子,前面就是大路了。
杜浩然停下了脚步,侧着头对叶琢道:你能不能走?我试试,你放我下来。
叶琢知道杜浩然是在为她着想。
这一行五人都是自己人,事急从权,她跟秋月这样谁也不会说什么。
但如果这情形给外人看见就不同了。
有些人特别喜欢传小消息,议人是非。
要是被人一宣扬,她跟秋月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杜忘也把秋月放了下来。
秋月刚才只是有些脱力,在杜忘背上休息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下来之后,还可以走过来扶叶琢。
大概是杜浩然拿来的药汁极有力,叶琢感觉自己不再那么没劲了,在秋月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冲杜浩然点点头:我能行。
杜浩然对杜念道:你去看看,能不能让那赶车的把马车赶到这里来。
杜念应声去了,不一会儿赶着马车到了这里。
叶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杜念这马车还没停稳,一个声音便从车上传来。
叶琢抬头一看,发现这赶车的车夫正是她收的一个叫李江林的徒弟的父亲李铁。
李大哥。
她抬起头笑笑。
您这是……李铁见叶琢跟三个男人从河滩地里上来,一身狼藉,不由得吃了一惊,转过头去打量了杜浩然三人一下。
等认出杜浩然时,又吃了一惊。
他跟魏大祥的关系很好,原来帮叶琢做过事。
杜浩然,他自然认得。
叶琢却摇了摇头,有些凄然地笑了笑:李大哥,你别问了,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去吧。
其实把聂博文用她来逼杜浩然的行径传出去,是对极在乎名声的聂家最为有力的打击。
正好可以被二皇子在朝堂上作为攻讦大皇子的理由。
只是顾忌着杜浩然,不知他是怎样一个态度,她不敢擅作主张。
就算不知道杜浩然的身份,她也不愿意在自己的计谋里利用到杜浩然。
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唯有感激。
至于她自己会不会在这场流言中名声变坏,她还真不在乎。
一来她就没打算嫁人,二来她觉得,如果真愿意娶她的,一定不会在乎那点名声。
刘氏的反复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金钱和地位连命硬的名声都敌得过,更何况是被人掳走这种名声呢。
她是不是完璧,有经验的稳婆一看就知。
而且南边的风气开放,还真没有北方只要一涉及名声就要死要活的坏现象。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至少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去。
见叶琢不愿说,李铁也不好再追问,跑过去将车门打开,拿了一个踏凳下来:叶姑娘快上车吧。
尽管有踏凳和秋月扶着,但叶琢上马车还是有些吃力。
杜浩然只得伸出手臂扶了她一把,这才上到车厢里坐了下来。
叶琢见杜浩然就要关车门,忙道:都上来吧,你们也累了。
不用,坐车辕就好。
杜浩然摇摇头,把门关上了,跃上了车辕,对李铁道,紫衣巷叶家。
是,杜公子。
李铁应了一声,见杜忘和杜念也上了车辕,便扬声挥鞭,驾。
马车便朝镇上驶去。
路上杜浩然问了李铁几句,得知他的儿子正是叶琢的徒弟,便道:我们要是将叶姑娘送到叶家去,对叶姑娘的名声不好。
一会儿在巷口我们就下车了,你把她们送回家去。
李铁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小人保证把叶姑娘平安送到家。
秋月听得这话,赶紧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见前面不远就有房子了,咬了咬牙,心下做了一个决定,开口道:李大哥,您停一下马车。
【推荐好友文文】书名:《福星嫁到》作者;千岛女妖简介;穿越很无奈,咱照样福运财运、桃花运、运运亨通!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三章秋月的逼问秋月,怎么了?叶琢诧异地问。
一向极听话的秋月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径自站了起来,待马车一停下就跳下车去,对杜浩然道:杜公子,你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自己先往旁边走去,直到离马车两三丈远,这才停住了脚步。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在这个时候要跟杜浩然说话,而且还避着人。
秋月这一反常态的举动让叶琢大为不安,心里隐隐猜到秋月要想说什么。
她急急地叫了秋月两声,想要将她叫回来。
奈何秋月一路犹豫,此时已下定了决心要把话说出来,对她的叫声充耳不闻,只装着没听见。
杜浩然倒是神态自若,跳下车去便朝秋月走去。
杜公子。
秋月跟叶琢良久,颇受她性格的影响,做事极为果断,开门见山道,您回去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您跟我家姑娘的事。
杜浩然眉头微皱:这话是你家姑娘让你来问的?不是。
秋月摇摇头,姑娘醒来问我衣服的事,我说是我换的。
她抬起头来,直视杜浩然,我知道,是您救了我家姑娘,给她换衣服,也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她好,不让她生病。
但是……但是……说到这里,她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咬着牙看着杜浩然,见他只沉默地看着自己,并不接话,猛地一跺脚道,算了,您既然无心,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说完一抹眼泪,转身就想跑。
杜浩然一把拉住她:等等。
秋月虽然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抬头看他。
而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流泪。
她在为自家姑娘感觉委曲,她心疼自家姑娘。
在她看来,叶琢是多么好的人啊!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她完全值得有一个像杜浩然这么好的男人来疼她爱她护她。
可杜浩然看了自家姑娘的身体,竟然不主动提出要娶她,还要她这做丫鬟的来逼问,她这心里顿时委曲得不得了。
当然,她这委曲是因为她觉得杜浩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完全配得上自家姑娘。
要是看了叶琢身子的是歪瓜裂枣般的男人或粗鄙的庄稼汉。
她绝对会当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我会跟你家姑娘谈的。
杜浩然道。
表情严肃而认真。
跟我家姑娘谈?谈什么?秋月激动起来,如果你不愿意娶她,就别提这事,她不需要你跟她解释,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
我……杜浩然说了这么一个字。
便停住了,抬起头来凝望着从车上露出脸来,关注地看着这边的叶琢,眼里全是犹豫与挣扎。
秋月半天没听他说下去,抬起头来看他,见他望着马车的方向。
怔怔地动也不动,不由得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叶琢露在车窗外的那张美丽的脸。
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杜浩然。
百思不得其解。
杜公子这样子,明明是对自家姑娘有情吧?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娶她?莫非是看不上叶家的门第?想到这里,她的心冷了下来。
跟随叶琢多时,她的思想也受了叶琢的影响,极为自尊自强自爱。
既然人家看不上。
自己这般逼问,岂不是让人看轻了自家姑娘。
以为她要将自己送上门去求他收下,以至于自取其辱?她很干脆地吸了一下鼻子,从怀里掏出手帕抹干净眼泪,再折好放回怀里,整理了一下衣裙,端端正正地向杜浩然施了一礼,高声道:多谢杜公子对我家姑娘的救命之恩。
说着,转身就往回走,动作干脆利索,走到马车前,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杜浩然却对秋月这番动作恍若未见,目光仍然注视着马车上的叶琢,久久没有动弹,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杜忘虽说听不清他们说话,但看到秋月这样子,似乎对自家公子十分不满,而公子那副愣愣的样子,很是不像他自己,完全没有了平时运筹帷幄、潇洒自如的从容气度。
他皱了皱眉,对杜浩然挥手道:公子,走了。
杜浩然这才醒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仰着头来,冲着天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这才大步走了过来,跃上车辕。
秋月进了车厢,本以为叶琢会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正绞尽脑汁地想说辞。
谁料叶琢一直沉默地看着车外的风景,一句话都没问。
杜忘和杜念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耸了耸肩,看着皱着眉又陷入沉思的公子,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听见过李铁甩马鞭和嗒嗒嗒的马蹄声。
马车驶进了镇子,往大道走了一会儿,再穿过两条巷子,便已是到紫衣巷和青云巷附近了。
杜忘望了望杜浩然,见他没有丝毫表现,只得推了推他:公子,咱们在哪下车?大家的身上都很狼狈,这个样子送叶琢她们到家门口,不知会引来多少猜疑。
就算为了她们的安全,也应该在外面下车,然后装着路过的样子,送她们到家,而不是坐在车上到叶家去。
杜浩然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房屋,然后指着前面空旷处道:在那里停一下。
李铁闻言,吁地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杜忘和杜念立刻跳下马车。
杜浩然却没有动,而是转过身来对车厢里道:秋月,你跟车夫大哥到那边呆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家姑娘说。
秋月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即起身,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叶琢道:秋月,听话。
见叶琢板着脸,有些严厉地看着自己,全然不像平常那般和言悦色,秋月不敢违逆,只得嘟着嘴跳下了马车。
李铁听杜浩然那样说,自然不会不识趣,赶紧也下了车,跟杜忘他们避到了一边。
杜浩然下了马车,然后从车门处跨步进了车厢。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四章两个人的谈话秋月见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止,不过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唯有这样瞪着车厢,才能解她心头之气。
杜浩然身材高大,进了车厢,顿时让车厢里的空间逼仄起来。
叶琢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杜浩然这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杜浩然坐下后,抬起头来看着叶琢,并没有马上说话,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叶琢却没等他开口。
待他一坐下,便浅浅一笑,率先道:我虽没问,但秋月那丫头我了解,一心一意只为我这个主子着想,鲜少考虑别人,她一定说了什么让杜公子为难的话了。
这丫头糊涂得很,杜公子别理她,更不必为她的话纠结为难。
杜公子放心,我不是那等糊涂之人,杜公子救了我的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出埋怨之心?更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杜公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必在此为难,我真没事。
虽然淋了雨,又在泥地上躺过,裙子上还沾着泥土,头发上还有些许草屑,但却怎么也掩不住叶琢那高华从容的气质。
她就这么浅淡地微笑着,虽面容苍白,目光里却透着一种坚定与刚强,如同屹立在高山上的青松,尽管一无所依,脚下只有一捧泥土,风吹雨打环境恶劣,仍一点点地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傲立于蓝天白云之间,不屈不挠,从容微笑。
杜浩然想要出口的话语哽在了喉间,心里的天秤瞬间向另一边倾斜。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内心里汹涌澎湃,翻江倒海。
叶琢……他喃喃出声。
叶琢却不容他出声,她的骄傲不容他说出什么解释的话。
有些窗户纸。
不需要捅破,还是含糊些的好。
她转换话题,问道:聂家的事,杜公子打算如何处理?杜浩然艰难地从叶琢脸上移开,闭了闭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道:放心,聂家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们再不敢来找你们的麻烦。
叶琢点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那再好不过了。
杜浩然肯出手,聂家就真的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
道:时候不早了,我被掳走这么久,家里一定闹翻天了。
让李大哥送我回家吧。
杜浩然坐在那里却没有动弹,他抬起眼来,看着叶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把巧思馆做好,做到极致,我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有本事的超然的人。
不用再像以前那般,谁想踩上两脚就踩上两脚。
叶琢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这世上,肯帮她、也有能力帮她的,唯有杜浩然了。
她不是迂腐不化的人,说不依靠别人活着,并不一定是指拒绝一切外力和帮助。
自己一个人打拼。
独木难支,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有时候,适当的借势与融合。
很重要。
不过,如果杜浩然真是皇室的人,他也只能适当地帮帮她。
要想指望他与她一起合作,把巧思馆和玉雕事业做起来,成为站在她身后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从他不帮聂家赌石,也把青缘坊拒之门外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南方玉矿。
已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战场,杜浩然身份敏感,任何的举动都会引来朝堂上的众多猜疑和误会。
他需要置身事外。
所以,叶琢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迟迟不把身份说出来了。
这身份,确实不能说。
杜浩然凝望着她,久久不语。
这世界的女子,在未嫁前,基本上都是以嫁人为已任,盘算着如何谋一门好亲事,嫁一个好丈夫,总想着凭着一门亲事就过上好日子,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不同。
她跟他那个世界许多独立自主的女子一样,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凭自己的本事生活,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与人抗争。
这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她是多么的不易与难能可贵。
你想知道刚才秋月跟我说了什么吗?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
叶琢有些讶然地看着他。
就算她不知道,但从秋月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更从他的犹豫纠结知道了答案。
所以她才率先开了口,表明态度,也很快就岔开了话题,不给杜浩然开口的机会。
她怕彼此尴尬。
在此前,她没有想过要嫁给杜浩然;而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内心深处或许会有一点点波动,但猜到了他的身份之后,她心里的那一点点波动也彻底消失了。
更何况,杜浩然的态度是如此的纠结。
她叶琢,尽管换了一躯身体,尽管斗转星移,但前世作为国公府嫡女,京城第一才女,她比谁都骄傲。
不稀罕她的男人,她自然也不稀罕他!她还没廉价到要逼着男人娶她的地步!所以,猜想到杜浩然要说什么,她便立刻用话堵住了他的嘴。
尽管她不稀罕嫁给他,但不可否认,杜浩然是个很好的人,他一直在帮她,她打内心里感激他,所以她不想弄得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既然两人都无嫁娶之意,那便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好了。
却不想在她这么明确地表示不想谈此话题之后,杜浩然仍然要提这件事。
这让她很不高兴。
能猜到一点。
她望着窗外,淡淡道,秋月她僭越了。
她的意思,并不代表我的意思。
而我的意思,刚才已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杜公子没听清楚,我可以再重复一次。
杜浩然用漆黑地眼眸凝望着她,轻轻地叹息一声,也将目光移向窗外,道:我之所以提起,是不愿意让你误会。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不愿,也不是因为我们彼此的身份问题,而是因为,我将不久于人世。
我不能误你终生。
什么?叶琢大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着杜浩然。
杜浩然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下颌紧咬,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地握了起来,微蹙的眉头颤动着,显然出他此时心情极不平静。
怎么会这样……叶琢此前深埋在心底深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与委曲一下消失不见了,剩下满满的是对杜浩然的痛惜与难受。
他看起来气色是这么的好,身体也很健壮,怎么会不久于人世呢?杜浩然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他终于睁开了眼,无限眷恋地看了叶琢一眼,猛地站起来道:别让家人等急了,回吧。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车厢。
因下车时动作太快,还险些被车顶碰着了头。
怎么会这样?!叶琢望着他高大的身影,心头堵堵的,极为难受。
看到杜浩然下车去,招呼李铁来驾车,秋月迫不及待地爬上车来,双眸亮亮地看着叶琢,悄声问:姑娘,杜公子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叶琢摇了摇头,目光黯然。
秋月见了,还以为是杜浩然说了什么让叶琢伤心庆,望着马车前面的方向,磨了磨牙。
不过杜浩然主仆三人还在外面车辕上坐着,她知道叶琢的脾气,不会让她胡乱说话的。
而且只得强压住脾气,没有再说话。
杜浩然不放心叶琢,不知聂家人在河边找不到他们,会不会到聂家闹腾,不敢大意,一直让李铁把马车驶到紫衣巷门口,让杜忘去叶家大房门口打探了一下,只见叶家大房和二房闹得不可开交,并没有聂家的人在周围,这才让叶琢下了车,吩咐杜忘护送她到家门口。
他坐在车袁上,看着叶琢扶着秋月的手缓缓地下车,然后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他一眼,这才慢慢走进巷口,直至浅绿色的身影终于在转角处看不见,他的目光,仍留在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收回来。
叶琢扶着秋月的手往家里走,离叶家还挺远,就听见有人哭叫的声音,走过去一看,却见关氏在二房的角门处揪着姜氏的头发,正大打出手,头发凌乱,嘴里还一边哭一边骂,而王姨娘、叶琳、叶珏则站在旁边,又不敢上前帮姜氏,只得嘴里劝着,一脸着急。
她急急上前,叫道:祖母,我回来了。
听到叶琢的声音,在场的人全都愣了一愣,转过头来。
待看清楚是叶琢,关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过来一把抱住叶琢,叫道:琢儿,我的心肝宝贝,你去哪儿了?你可吓死祖母了。
又上下摸着叶琢的头和身子,你没事吧?原来,叶琢被二房的人请去,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不见回家,关氏不放心,亲自到二房去找,结果二房的人一脸愕然,说根本没让人去接叶琢过来。
关氏急了,一边叫秋菊去作坊找叶予期,一边让姜氏派人在府里搜查,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两个晕过去的人,正是角门处看门的婆子。
几盆冷水把人浇醒,一问,才知道叶琢被黑衣人给掳了。
关氏当场就晕倒在地。
这时叶予期和叶予章、叶家明也分别被人从作坊里叫了回来。
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叶予期便匆匆去了县衙,给杨建修报信,而叶予章和叶家明则带着男仆在镇上四处搜寻。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五章矛盾杨建修也不敢告诉郑氏,派了衙役偷偷查询,看看早上南山镇有什么异动。
县衙的衙役打探了一番,回报说早上聂博文租了河上的画舫,有人看见杜浩然去赴了约。
他们见面的时间跟叶琢失踪的时间正好吻合。
这镇上,与叶琢结怨的除了谢家,也就聂家了。
而谢家自从出了挑拔聂家与叶家的关系、想要把聂家当枪使的事后,就被聂家挤得生意破产,又事事碰壁,只得卖了田地房产铺子回老家去了。
剩下的,就只有聂家。
于是杨建修和叶予期、叶予章、叶家明立刻动身去了聂家;而关氏在家越想越气,便上门找姜氏的晦气。
正好姜氏来问叶琢的情况,两人在角门处相遇,互相指责,最后从口角之争上升到肢体冲突。
祖父他们去了聂家?叶琢一听着急起来,提起裙子转身就往外跑。
琢儿……关氏在后面急呼。
秋月明白叶琢的心意,连忙跟着往外跑。
聂家人正找叶家的晦气呢,老太爷他们送上门去,不知会遇上什么事。
秋月的腿脚比叶琢有力,很快超过了她,却是未停,嘴里道:姑娘您别急,奴婢去叫住杜公子。
叶琢虽然身体发虚,走路都两脚发软,但事关亲人安危,待秋月跑到巷口将杜浩然他们叫住时,她也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幸好杜浩然打算去聂府,因嫌李铁的马车慢,正要回青云巷去牵马,此时才走没多远。
听了秋月的话,他对赶上来的叶琢道:你别急,他们的马车慢,等我们到聂府时。
他们可能才刚刚到,而且杨大人是朝庭命官,聂家人不敢动他,不会有事的。
只是现在时辰不早了,今天怕是要很晚才到家。
你且在家安心等候,不要着急。
一切拜托杜公子。
叶琢听得这话,稍稍安定。
只是心里歉意:杜浩然为了救她,浑身湿透,至今也没吃午饭。
这一下要赶着去救她的祖父、继父,怕是连回家换个衣、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
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你们回家换了衣服,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管心里有多担心,这话她是必须要说的。
杜浩然深深看她一眼。
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笑,便转身大步朝青云巷走去。
等关氏一群人从巷口追出来时,只看到杜浩然主仆三人的背影。
回去吧,有什么事。
回家再说。
叶琢见关氏张口要问,而邻居已有人探头探脑,甚至有人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赶紧道。
嗯嗯,回去回去。
关氏也知道叶琢这样子不好叫人看见,而且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挥挥手,扶着叶琢往回走。
姜氏没追来,只派了王姨娘出来打探消息。
她自己在大房院门口等着。
毕竟叶予章和叶家明都一起去了聂府,她不放心,就算对关氏心里极为不忿,也不肯回家。
叔祖母。
进到厅里,叶琢便向姜氏敛衽福了一福。
我祖母因为担心我,气急攻心。
有什么言行不当的地方还请您老多包涵,琢儿在这里代祖母给您赔个不是。
姜氏和关氏做了几十年的妯娌,积怨甚深。
两人由叶琢失踪的事,引起了争吵,最后把老账都翻了出来,这才大打出手。
姜氏哪里是关氏的对手?自然吃的亏多。
但打又打不赢,自己又是弟媳,吃亏就吃亏了,还不能讨回公道,心里正窝着火呢。
此时见叶琢代关氏给她赔礼,这才面子上好过一些。
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关氏却看不惯她这样子,拉住叶琢道:她不把下人管好,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你还给她赔什么礼道什么歉?这种人,少理她。
姜氏气得半死,张嘴又要吵,叶琢忙道:祖母,这事哪能怪叔祖母?那些婆子受人要挟,危及性命,做出这种事很正常,这哪里叔祖母能控制得了的?叶琢这话让姜氏听着心里舒服,又是向着她说话,面子里子都有了,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关氏知道叶琢并不是老好人,她这样做,大概是看在叶予章和叶家明为她奔走的份上。
她自己虽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再吵,只剜了姜氏一眼,便转换话题道:琢儿,你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叶琢便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有关杜浩然身份和他俩独处的事都隐去不提。
今天幸亏有杜公子,否则要出大祸事。
关氏拍拍胸脯。
尽管叶琢就全须全尾地坐在她的对面,但一想到差点失去这个孙女,关氏仍然心有余悸。
那现在杜公子是去聂府了?他这样送上门去,聂家岂不是要把他关起来?你叔祖父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姜氏问道。
关氏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看着叶琢。
叶琢极自信地道:杜公子既然敢去,而且还跟我说祖父他们一定没事,我想应该就不会有问。
他说这话,自然是有一定的倚仗。
关氏点了点头。
叶琢的话,她一向信服。
叶琢说没事,而且一点没有担心叶予期他们的样子,想来就不会有事。
姜氏一生唯叶予章马首是瞻,平时没什么主张。
听叶琢这样说,她虽说仍是不放心,但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倒是一直坐在旁边的叶琳,忽然问了一句:叶琢,你跟那杜公子……叶琢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犀利地看向叶琳。
这目光把叶琳吓了一大跳。
此时的叶琢,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欺负的小姑娘了。
她现在极有本事,能让掌握自己命运的祖父和父亲都上竿子巴结。
要是惹恼了她,不光自己,便是刚刚过上好日子的母亲都要被祖父、祖母怪罪。
再说,前段时间因为叶琢进了聂府,镇上的一家富户便上门来向她求亲,这门亲事无论家境还是那家儿子的人才,都让她十分满意。
而她能说到这门亲事,可都全靠了叶琢。
她赶紧结结巴巴地道:琢儿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问,也是关心你……关心个屁。
关氏早已火冒三丈,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自己妹妹死里逃生回来,你不说问候两句,反而迫不及待地给她身上泼脏水,什么玩意?大老太太,您这样说就不对了。
不管怎么样,叶琢总是跟那杜公子在外面呆了一天,又是下河救人又是淋雨的,这男男女女呆在一块,又衣衫单薄,杜公子自然应该为叶琢的清白负责。
我家琳儿这样问,有什么不对?难道不是关心她不成?王姨娘坐在一旁边笑道。
对于局势,她倒比姜氏拎得清。
原先叶琢进了聂府,二房的人要巴结她自然不假。
但她从聂府回来了,虽说后来聂家管家亲自上门送原石示好,似乎她跟聂家的关系不错的样子。
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明显聂家人对她不满,想要取她性命。
这样的人,还有利用价值吗?怕是应该远离才对吧?她就想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公公和丈夫,为什么不马上跟大房划清界线,还要东奔西走,跑到聂府去拿生命冒险。
在她看来,这完全不符合公公的个性。
所以她现在完全不怕叶琢,只恨不得她口出恶言,像关氏一样的跟她们大闹一场才好——刚才关氏和姜氏大打出手,有一半都是她有意挑唆的。
只有闹起来了,二房才有借口去官府跟大房一刀两断,将自家人的性命保存下来。
至于叶琢说有杜浩然出面,叶家人都没事的话,她却是不信。
杜浩然一介平民,有聂家在身后撑腰他才是有些地位;聂家要是不理他,他跟那街上的一堆牛屎也就差不多。
更何况,现在还跟聂家为敌——就凭他,与聂家为敌,还不知怎么死呢。
因此,她说这话,也是有奚落叶琢的意思在里面。
郑曼文被休了之后不但过得不凄惨,日子反倒越过越滋润,还嫁了杨建修那样品貌地位都极出色的男子,王姨娘一想起就恨得牙痒痒。
她恨不得郑氏母女俩人都立刻倒大霉才好。
我的女儿,不需要你来关心。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却是郑曼文。
今天的郑曼文,穿着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上罩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头上钗环玉绕,身后簇立着几个极体面的丫鬟婆子,端的是雍容华贵,极尽风采。
叶琢见郑曼文一进门目光就投到自己身上,眼睛里全是关切,心里暖暖的,连忙上前叫了一声:娘。
曼文你来了。
关氏也招呼道。
郑曼文冲关氏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掠过了姜氏和王姨娘等人。
大胆民妇,见了县令夫人为何不上前行礼?郑曼文身后的一个婆子忽然冲着姜氏等人大声喝道。
什么?姜氏以前在郑曼文前面,那是摆尽了婆婆的派头,想怎样就怎样,威风得很。
却不想这会儿却有人让她跟郑曼文行礼,这怎么可能?!她又气又怒,坐在那里怒视着郑曼文,希望自己余威尚在。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六章问话孰料郑曼文只低声问叶琢话,就仿佛没听见她的下人和姜氏之间的对话,更没看见姜氏的眼神似的。
屋里的空气为之一凝。
叶琢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便站在一旁也不再作声。
她知道郑曼文和姜氏、王姨娘之间的恩怨。
此时母亲想摆摆威风,压压姜氏和王姨娘,发泄一下心头的怨气,她自然不会大煞风景,出来和稀泥。
那个婆子,没得到郑曼文的示意,决不会自作主张地跳出来为难主母的故人。
姜氏和王姨娘都不是你对她们好,她们就会对心存感激的人。
一旦你失势,她们恐怕第一个上来踩你。
这样的人,也只能用权势来威压。
郑曼文做得再正确不过了。
想到这里,叶琢也有些感慨。
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郑曼文变了很多,终于不再一味地只知道刚硬了。
这是好事,她的第二段婚姻一定会因此而更加幸福。
王姨娘看到自已的婆婆加姨母脸色又红又色,难堪之极,这才徐徐站了起来,笑道:这位嬷嬷,你可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她指着关氏道,像这位叶家大老太太,可是叶琢姑娘的祖母,你家夫人,还得尊称她一声伯母。
要她行礼,怕这不是你家夫人的意思吧?她知道郑曼文感激关氏对叶琢好,把她当成长辈一样看待,万不会让她给自己行大礼的。
既然关氏不需行礼,凭什么只要姜氏和她们母女行礼?却不想她这话声刚落,关氏就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衫便福了下去:民妇关氏,拜见县令夫人。
伯母,快别这样。
郑曼文哪想到关氏来这一招?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关氏,并未让她当真拜下去。
夫人。
关氏却正色道。
规矩就是规矩。
街头的林婆子还跟聂家有亲呢,说起来也是大皇子的远亲。
难道她见了大皇子,也摆出长辈的身份,不行礼不成?要是人人都凭着与夫人有故,就不行礼,这置我朝规矩礼仪于何地?再说,你本是郑家人,现在进了杨家门,与叶家一无亲,二无戚。
我们连林婆子那样的身份都没有,凭什么不行礼?祖母这话说得极对。
母亲,礼不可废。
你既然做了朝庭命官的夫人。
代表的就是朝庭命官的体面地位。
如果下面的人对您都心存不敬,必然也不把县令大人放在眼里。
所以这规矩,不得不讲。
叶琢也道。
本来叶予章和叶家明在外为她奔波,她不应该在此为难姜氏。
但姜氏和郑曼文,却是头一次以现在的身份对上。
如果这一开头就不立下规矩。
让姜氏认清事实,找准她的位置,恐怕以后还会继续无礼,甚至在别的场合让郑曼文难堪。
这事传出去,对杨建修的声望也会有影响。
没准还会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
所以这个势,不得不立。
看到关氏如此给郑曼文体面。
那位婆子顿时对关氏敬重了几分,同时又将目光投到了王姨娘身上。
这婆子姓陈,原是杨建修亲母的丫鬟。
嫁给了在杨家做管事的下人。
杨建修兄弟俩小时候被继母虐待,多得这婆子夫妇俩的暗中照拂。
杨建修在当官之后把他们要了出去,一直放在身边帮着管家。
所以,陈婆子在斗争方便也是极有经验的。
叶家的事,她一清二楚。
此时看着王姨娘道:你是谁?我?王姨娘没想到关氏如此力挺郑曼文。
这位婆子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心里颇有些后悔为讨姜氏的欢心。
兀自强出头,讪笑道,我是叶琢姑娘的姐姐叶琳的母亲。
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了,别的,都上不得台面。
你就是王姨娘?陈婆子猛地沉下脸来,一个小妾,县令夫人到来都敢坐在那里不动,还敢出言挤兑我家夫人。
看来这叶家二房还真不把我家大人放在眼里。
老婆子见到大人,一定将此事据实以禀。
说完她转过身去,对郑曼文道:夫人,咱们是否到姑娘的房里去坐?行。
郑曼文一把拉住叶琢,走吧,赶紧地泡个热水澡,再给大夫好好看看。
这要落下病根,可不是玩的。
是啊,赶紧去。
关氏忙道。
她自然知道陈婆子为何有这样的提议。
如果姜氏硬是坐在那里不动,郑曼文还真不好把她怎么样。
照理说,有民妇对县令夫人无理,她是可以让下人捆绑起来送到衙门去,或是当场叫人打板子的。
但一来叶予章现在在为叶琢奔走,二来姜氏终究是叶琢的亲祖母,彼此的关系纠缠不清。
郑曼文真要那样做,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现在只能不理她们,把她们对县令夫人无礼的事坐实,以后让杨建修为难一下叶家二房就是了。
以前便是个龚书办都把二房的人唬成那样,现在郑曼文把县令夫人的谱一摆,姜氏和王姨娘还真有些慌神。
再一想要是真得罪了郑曼文,叶予章回来那还不咆哮发怒,要给她们苦头吃?所以见郑曼文转身就要出去,姜氏忙站起身来,几步上前福了一福,嘴里高声道:民妇姜氏,拜见县令夫人。
王姨娘也赶紧跟在后面照做了一遍。
郑曼文脚下缓了一缓,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姜氏和王姨娘,并不作声。
好一会儿,待姜氏有些耐不住了,她这才道:起来吧。
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余嫂早已将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郑曼文尽管心忧丈夫和叶予期的安危,但知道再担心也于事无补,便也不提这话,亲自给叶琢洗头洗澡,之后又请大夫给叶琢和秋月都拿了脉,开了驱寒的药看着叶琢喝了,这才放下心来。
琢儿,杜公子……他有什么表示?关氏这才问道。
此时姜氏和王姨娘早已回去了,叶琢的房里只剩了她和郑曼文。
郑曼文也关切地看着叶琢。
王姨娘那话虽然混帐,却也是实情。
原来在聂府中了春药,叶琢在杜浩然面前便吃了些亏,只是碍于聂微月,叶家人才没有逼着杜浩然表态,对叶琢负责。
这一次,杜浩然把叶琢从河里救起来,难免有肢体接触。
再加上叶琢湿着身子曲线尽露,被杜浩然看了去,杜浩然总得对这事有什么表示吧?当然,最主要的是大家对杜浩然十分满意。
这小伙子人品端正,又有本事,相貌也不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配叶琢都正好合适。
再加上他似乎又没有亲人,入赘叶家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祖母,娘,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叶琢严肃起来。
怎么了?难道你还看不上杜公子?琢儿啊,祖母虽没什么见识,好歹也吃了几十年的饭,看人还是不会错的。
依我说,咱们这镇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杜公子这么出色的人了。
这杜公子,配你最合适。
关氏劝道。
祖母,杜公子的身份,似乎很不一般,那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能配得上的。
你们总不愿意我去给人作妾吧?不一般?不是说他是平民出身吗?他要是出身好,怎么不在家里做少爷,跑出来帮人赌石?这不会是杜公子不愿意娶你找的借口吧?呃。
叶琢听关氏这样说,还真有些挠头。
如果杜浩然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她还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至于杜浩然说他不久于人世的话,她心里下意识地有些抗拒,更不愿意把这话说出来。
琢儿,你是不是没看上杜公子?郑曼文也开口问道。
她自己受了婚姻的苦,所以并不想逼叶琢嫁给不中意的男人。
也不是。
叶琢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在她看来杜浩然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他身份不复杂,而且喜欢她,她对这门亲事也不会抗拒——在这种小镇上,要找一个像杜浩然这样,品貌才华都与她相匹配的人,那是相当的有难度。
而不成亲又不现实。
关氏和郑曼文,能允许她不成亲吗?再说,老姑娘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定定,各种处境都会变得很艰难。
那杜公子这事,你是怎么想的?郑曼文又问。
祖母,娘,如果没有杜公子相救,你们现在就看不到我了。
咱们这个时候不应该感激杜公子的救命之恩,反而要逼他对我负责任吗?叶琢正色道。
关氏和郑曼文的表情一滞,都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杜公子不提这事,咱们就只拿他当救命恩人看待,别的什么也别问。
就这样!好吧。
关氏点点头,说完看着叶琢,又有些遗憾地道,祖母只是有些可惜,你说杜公子多好一个人啊,他怎么就……伯母,缘分这东西,还真说不清。
郑曼文打断关氏的话,对她眨了眨眼,这件事啊,还是别提了。
哦,好,不提,不提。
关氏虽然不明白郑曼文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连声应道。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七章盘算琢儿,你别多想,好好睡一觉。
我拿了些燕窝来,叫她们炖着,等你睡醒了就拿给你吃。
我跟你祖母在厅里坐着说话,有什么事就让秋菊叫我们。
郑曼文又道。
嗯,好。
叶琢也感觉很疲倦,想躺一躺,便乖乖地应着。
关氏给叶琢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走到厅里坐下,她便问郑曼文:你刚才跟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郑曼文叹了一口气:你没听出来吗?恐怕是杜公子没看上咱们琢儿,所以琢儿才不让咱们提这件事。
关氏一呆:没看上琢儿?这怎么可能?咱家琢儿哪里不好?郑曼文摇了摇头:反正这件事,以后还真是别提了。
嗯嗯,不提了。
关氏应着,又愤愤然地道,他杜浩然不就会赌个石吗?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还看不上咱家琢儿,哼,咱家琢儿还看不上他呢。
这话说得郑曼文笑了起来。
孩子是自家的好,这句话在关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她眼里,这天下再没有比叶琢更好的孩子了。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关氏奇怪地问。
郑曼文笑道:赵姐姐那脸上,能藏得住事儿吗?关氏也笑了起来:我倒没想到这茬儿。
因杨建修跟叶予期去了南云城,关氏怕她一个人在家着急,便让赵氏去陪陪她。
却不想倒让郑曼文知道了叶琢的事。
两个人虽然心神不宁,但仍坐在厅里聊了半个时辰的天,眼看着天色不早,已到晚饭时分了,可叶予期他们仍没有回来,两人终于没有了精神说话。
只是坐在那里兀自出神。
而姜氏,已打发人来问过好几回了。
祖母,娘,先吃饭吧。
祖父他们没那么快回来。
叶琢走了进来。
我吃不下。
关氏摆了摆手,你们饿了就先吃。
我也吃不下。
郑曼文道,抬起头看着女儿那张美丽的脸,你怎么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睡了半个时辰,也够了。
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叶琢道。
大夫在药里放了安神的药,她刚才倒是睡着了。
但终是心里有事,睡了一会儿便醒了。
再也睡不着。
郑曼文见叶琢气色比起刚回来时好了很多,遂放心下来,正要叫人端燕窝给叶琢吃。
忽听外面有响动,紧接着就听到院子里秋菊惊喜的声音:老太太,老太爷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关氏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出去。
到了院子一看,可不就是叶予期他们?后面跟着杨建修。
叶予章和叶家明。
没事吧?关氏迎了上去。
叶予期却没回答她,问道:琢儿回来了没有?祖父,我在这儿。
叶琢忙迎上去。
叶予期上下打量着叶琢,见她色气和精神状态都不错,脸上笑吟吟的;身上也整整齐齐,没见哪里有包扎的伤口;再看到关氏和郑曼文也没有哭过的痕迹。
便知道叶琢没出大事,放下心来,这才转过头来。
回答老伴的问题:我们没事。
只远远看到南山城的城墙时,杜公子就骑马赶上来了,说琢儿已平安回家了,让我们回来,他去找聂家谈谈这件事。
所以我们就没再往南云城去。
直接转头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一家人都没事。
关氏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忙招呼杨建修和叶予章他们,累了吧?都进来坐。
又叫秋菊,赶紧地上茶,让余嫂准备饭菜。
是。
秋菊转身就跑。
而郑曼文此时已走到杨建修的身边,温柔地看着他问:累着了吧?她对丈夫一听到叶琢出事就积极奔走,没考虑自己的官位与安全跟叶予期去南云城找聂家理论,十分的感动和满意。
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才是她愿意托付一颗心的人。
她原来凑合着过日子的心态,现在完全改变了。
跟在杨建修后面进门的叶家明,看到郑曼文容光焕发,比以前更漂亮更有气质,再听到她温情脉脉地问候杨建修,顿时停下了脚步,一股苦涩的滋味从心底汩汩地冒了出来。
这个女人,以前可是他的。
她的笑容,她的柔情,她的美丽,都是属于他的。
可现在,她却成了别的男人的妻子,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对他却视而不见。
而这一切,还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便是想要恨她,也恨不起来。
他这心头,满满的全是悔意。
阿章,家明,辛苦了。
赶紧进来喝杯茶,一会儿就吃饭。
关氏见状,忙上前招呼。
以前她对叶予章和叶家明根本没有好脸色,可今天他们的行为倒是让她刮目相看,因此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极为热情。
是呢,叔祖父,叔父,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请屋里坐。
叶琢也笑着招呼。
不管他们为她奔走抱着什么目的,但关键时刻坚定地跟在叶予期的身后,这是事实,值得肯定。
而且,叶予章和叶家明除了自私自利,好打小算盘,喜欢占便宜之外,却也算不上坏人。
至少在大房崛起之后,他们并没有使什么阴谋手段夺取大房的财产,用亲事等手段来算计她叶琢。
叶予章一见关氏这态度,再看到叶琢也笑吟吟地招呼他进屋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连声应道:好好好。
又关切地问,琢儿你今天没事吧?幸亏有杜公子相救,现在没事了。
叶琢跟着他们进了厅堂,接过秋月送上来的热茶,亲自斟了,送到每人的手上,一一向大家道谢。
又吩咐秋菊:你去二房跑一趟,跟叔祖母说,叔祖父和叔父都平安回来了,我们这边留他们吃饭,让叔祖母别担心。
是。
秋菊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出门。
杨建修和郑曼文夫妻恩爱,叶予章自然看在了眼里。
他知道儿子心里不舒服,便向叶琢道:你叔父大概是在车上感了风寒,有些不舒服,还是让他先回家吧。
咱们一家人,这饭吃不吃都没关系。
只要琢儿你平安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啊,这样啊,那可得请大夫来好好看看。
叶琢道,便要招呼人去请大夫。
叶予章却摆手道:不用麻烦了,让他回家去,喝碗姜汤,好好捂捂汗,可能就好了。
叶琢倒是知道的,二房为了省钱,一般的小风寒都是这么治,实在不行了再请大夫。
而且在她看来,叶家明恐怕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病,便不再挽留,客气了两句,便亲自送叶家明到了院门口,这才回来。
看到叶琢这态度,叶予章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
当他听到叶琢失踪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开了。
叶琢帮他设计过几次玉雕,就让他多赚了差不多二千两银子,如果他冒着危险一起去救了叶琢,叶琢和叶家大房承了他的情,以后只要叶琢愿意多帮他设计几次玉雕,那岂不是财源滚滚了吗?更何况叶琢的名声越来越大,玉琢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没准以后二房要依靠大房和叶琢的地方还多着呢,为了长远利益,完全值得冒一次风险。
再说,这次去聂家,打头的是叶予期和杨建修,他和叶家明就是凑热闹的,天塌下来,有叶予期和杨建修顶着,他们怕什么呀?杨建修可是朝庭命官,就算是聂家也不敢把他给打杀了。
他既不死,自家父子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没有性命危险,这边又一本万利,绝对值得干。
至于做这事会不会得罪聂家的问题,他完全不予考虑——就算他什么也不做,聂家也不会给他任何好处。
反倒是叶琢,带给他的利益那是明眼可见的,白花花的雪白银子。
再说,能跟杨建修同舟共济,修复彼此的关系,机会难得。
杨建修,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县令大老爷了。
消除他对叶家二房的恶感,很是重要。
把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想透,叶予章便义无返顾地带着儿子为叶琢奔走了。
而现在,这一切付出就已有了收获,至少叶琢和关氏对他有了笑脸,叶予期看向他的目光更是暖暖的很欣慰的样子。
所以叶予章此时的心情一片大好。
琢儿,聂家既然要对付杜公子,此时杜公子送上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叶予期听了叶琢的叙述,忧心忡忡地问。
应该不会有事。
叶琢还没回答,杨建修就开了口,我看那杜公子,不像是一般的人。
他既然敢去聂家,必是有什么倚仗。
咱们还是放宽心在家里等消息吧。
那聂家会不会事后再找咱们家算账?叶予章问道。
他只关心这个问题,至于杜浩然,跟他没关系,他自然不关心。
聂家当时就没派人来追查,更没派人来把我们捉走,现在又有杜公子出面,想来不会有事,放心吧。
叶予期安慰弟弟。
而此时,在南云城聂府的大厅里,也同样坐着许多人,正商议今天的事。
你就这样回来了?为什么不派人去追查?要是他没死在河里,这岂不是麻烦大了?聂如海质问着聂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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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八章靖安王谁说我没追查?聂博文对叔祖父的质问略略有些不满,我坐船一直往下,看到杜浩然那两个手下一路地在小船上叫喊,看那样子,杜浩然下了河,就没浮上水面,八成是淹死了,我这才打道回府。
八成?那还有两成呢?聂如海又问。
叔父。
聂仲昆开口为儿子说话,杜浩然中了毒,又是北方人不会游泳,他生还的几率很小了。
既然知道他活不了,咱们就没必要再追查下去,否则岂不是授人把柄,告诉别人杜浩然是咱们逼死的吗?上一次那是劫匪,是青楼老鸨,打死了还有个理由;要是杜浩然这事也让二皇子的人知道,咱们可就被动了。
这倒是。
聂如海想了想,点了点头,看着聂博文道,叔祖父就是怕你跟那杜浩然有些交情,心软故意给他一条活路。
博文啊,要记住,两人对敌,你不下狠手,那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叔祖父教训的是。
聂博文站了起来,恭敬地听了。
杜浩然死了就死了,本来也没什么。
就只是,月儿这事怎么办?聂仲昆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心疼爱聂微月。
屋子里都沉默下来。
这屋子里,对于聂微月的寻死觅活,除了聂仲昆,谁也不以为然,便是聂博文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例外。
在他们看来,杜浩然之所以离开聂家,全都是聂微月造成的;现在聂家落到这么被动的局面上,也是由聂微月引起的。
她已给家族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这样的祸害,不处罚她已算好了,没有个为了成全她的爱情就劳师动众,陷聂家于危险之中的。
聂仲昆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赶紧补充一句:我是怕老太太那里不肯消停。
大嫂那里。
我去说。
聂如海沉着脸道。
如今聂家风雨飘摇,岂能容这些妇人瞎胡闹?原来之所以同意聂博文那样做,只是因为聂家不能放杜浩然走。
如果能把他留住,慢慢用柔情软化他,让他继续为聂家服务,那是最好不过。
但现在事情已发展成这样,就不容这些妇人再胡闹下去。
聂仲昆点了点头,环顾了屋里一眼:大家还有什么别的事?没事就散了吧。
聂如海正要站起来,却见到一个门房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帖子。
脸色又紧张又兴奋:老、老爷,靖安王求见。
谁?聂仲昆还所自己耳朵听错了。
靖安王。
什么?听清楚这三个字,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满脸惊异。
靖安王,即是镇远大将军,当今皇上的哥哥瑞王的小儿子。
本来他不是世子,不能袭爵,却因小小年纪就战功赫赫。
被皇上破格封为靖安王。
这样功劳显赫的正宗皇族,便是聂贵妃的所受的恩宠都不及他。
他不在京城里呆着,怎么会跑到这南方边陲小镇来,而且还不声不响,事先没有任何风声?聂仲昆接过帖子,看了一眼。
见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的就是靖安王三个字,上面还盖着一个印鉴。
他虽没见过靖安王的字迹,也不知道靖安王的印鉴是什么样的。
但想来也没人敢这么大胆,跑到聂府来冒认皇亲国戚。
他面露喜色,一面将帖子递给了聂如海,一面高声喝道:快快有请。
转身对聂如海道,叔父。
咱们得去迎一迎。
这个时候靖安王到咱们聂府来,是大喜事啊。
这说明皇上还是很看重咱们聂家的!屋里人闻言,一个个精神一振。
聂如海看了帖子,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走,跟我出去迎接靖安王。
一行七、八人,再加上管家随从,浩浩荡荡地一起往大门口走去。
到了大门口,聂仲昆左右看看,见门外冷冷清清,并没见什么人,更没有什么仪仗,他一皱眉,不悦地看向那个通风报信的门房,沉声道:怎么回事?靖安王何在?门房战战競競,指着门前的一座石狮子道:回、回老爷,帖子是那个孩子拿过来的,说、说靖安王就在街口那座茶楼里,让老爷们去见他。
聂仲昆一看,那石狮旁边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
那孩子见到聂府出来一大群人,也顾不上再啃包子,转身撒开脚就往街口跑去。
聂如海见状,也皱起了眉:仲昆,这会不会是什么圈套?聂仲昆想了一想,对聂如海道:叔父,您跟我一起去见靖安王,其余的人就留在家里,您看如何?聂如海微一沉吟:行。
对方既打着靖安王的牌子,自己这一方人不理会是绝对不行的。
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怠慢靖安王的罪名,聂家担当不起。
不过呢,这事透着蹊跷,还是小心些好。
留下年轻一辈在家里,就算有危险聂家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聂仲昆见聂如海同意,又布置了一番,派护卫偷偷去围住那座茶楼,这才带着聂如海上了马车,往街口而去。
说是街口,因聂家占地实在太大,便是要走到街口,都还得一盏茶的功夫,所以必须坐车前往。
马车行驶了一阵,眼看到街口了,聂仲昆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看,见那座叫敬和轩的茶楼并不像平常那样人来人往,两个穿着军士服装、手里拿着大刀的汉子,正威风凛凛地守在门前,那身上浓浓的铁血煞气,望而生威,很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看来果真是靖安王到了。
聂仲昆激动起来。
赶紧缩回头去,在马车上整了整衣服,等待着马车停下。
马车车夫倒也懂规矩,距离茶楼门口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马车,叫道:老爷,敬和轩到了。
聂仲昆下了车。
转头看向聂如海。
只见他从后面那一辆车上下来了,满脸的肃穆,很显然对这事也相信了七、八分。
两人带着几名随从,走到茶楼前,对两名汉子躬身道:还请两位兵爷给王爷通报一声,聂家家主聂仲昆,聂家老爷子聂如海,前来拜见。
心里暗悔刚才太过紧张,没有备着帖子。
一个汉子打量了聂仲昆一眼,一点头:等着。
说着转身进了门。
不一会儿。
他出来了,对聂仲昆道:二位楼上请。
聂仲昆和聂如海忙跟着他进了门。
只见平时热闹非凡,吵吵嚷嚷的茶楼。
此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上到二楼,就见茶楼老板摒心静气地站在楼口处,见到他们来,满脸堆笑地躬了躬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却不敢开口说话。
爷,聂家人到了。
汉子道。
聂仲昆虽然有个妹妹嫁到了皇宫里,还爬上了贵妃的位置,每年他都到京城里拜年,但大皇子嫌他没有官职,又是个匠人出身。
带出去丢脸,很少带他出席什么正式场合。
京城的这些王公贵族,聂仲昆接触得并不多。
因此一见此时茶楼里那肃穆的气氛。
他便有些心里打怵,连大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胡乱张望。
只是望着那汉子脚后跟,跟着他走。
倒是聂如海很少进京。
对王公贵族没有直观的印象,再加上聂家在这南方的权势,他自己就如同个土皇帝,自视甚高,此时倒不像聂仲昆那般紧张,抬着头四处张望。
进到里面,他便看到一个身穿绣有金龙袍子的人正站窗口,背对着他们。
虽看不到面容,但那身金龙锦袍和通身的气派,无不显示出他高贵的身份。
在他旁边,簇拥地站着四个汉子,其中一个见他张望,瞪着眼睛向他他看来,面上凶神恶煞,端的吓人。
聂如海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乱看。
聂仲昆见前面的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住不动了,便知道正主就在眼前,也不等人开口说话,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两手扑地,嘴里道:小民聂仲昆,叩见王爷。
聂如海也赶紧跟着跪倒:小民聂如海,叩见王爷。
聂仲昆虽说跪了下去,但想着这靖安王虽说是皇族,战功赫赫,却也只是大皇子的堂弟,再怎么也不敢在他们聂家人面前摆谱。
他这一跪,必然会被人在半道上扶起来,连称不敢。
然而他这已跪到了地上,还叩了一个头,上面的人却一言不发,只是转过身来,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受着他的礼,既不叫他起身,也不叫免礼,这让他十分郁闷。
没办法,只得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
可这三个头磕完,上面的人仍不叫起身,他这便郁闷到了极点,却不敢乱动,只得趴在地上低着头,等待着靖安王发话,心里发着狠,想着要找机会到大皇子面前告上靖安王一状,让大皇子收拾他。
聂如海见侄子见了礼仍不起身,自己也不敢乱动。
不过倒是抬起头来,看了那穿金龙锦袍的男子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VIP章节 第一百九十九章后果很严重而站在旁边的那个凶恶大汉,见聂如海抬起头来,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过来,那铜铃一般的大眼,煞气十足的表情,顿时把聂如海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可他心里此时已是惊涛骇浪,浑身不由自主筛糠似地颤抖起来,趴在地上低下头一息功夫,便终于忍受不住心里的煎熬,伸出手去,用力地扯了扯聂仲昆的衣襟。
他很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想要聂仲昆确定一下那上头坐着的是谁。
聂仲昆心里正不耐烦着呢,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瞧了聂如海一眼,见他竖起手指朝上指了指,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开口说话,不由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置之不理。
开玩笑,虽说他刚才在心里用大皇子来鄙视了一下靖安王,想要收拾他,但要让他亲自出面跟靖安王较量,他还是不敢。
现在聂家正值多事之秋,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吧。
聂如海急了,又扯了扯他的衣襟,待聂仲昆转头瞪他的时候,小声道:看一看……看一看?看什么?聂仲昆知道自己这位叔父不是鲁莽之人,让自己这样做一定有什么道理,不由得转过头来,朝上面看了一看。
而这一看,他便目瞪口呆,怔在那里半晌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也跟聂如海一样全身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眼前的这一位,虽然穿着金龙锦袍,表情冷峻,气质高贵,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肃杀之气。
但那眉眼,那面容,那高大挺拔的身材。
无不跟杜浩然一模一样。
相处一年多,便是他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一个身份,聂仲昆仍然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一位,跟杜浩然绝对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一忽眼的功夫,杜浩然怎么就变成靖安王了?靖安王,不是叫做杜弈吗?不,这绝不可能!他这么一想。
胆子便壮了起来。
联想到那帮忙传信的啃包子的小男孩,再看了看眼前的壮汉,他慢慢镇定下来。
跪直身体,对上面拱一拱手道:请恕小民无礼,小民从未见过靖王爷,这天底下假冒皇亲国戚的事时有发生。
为稳妥起见,还请靖王爷出示身份凭证。
以让小民一辩真伪!聂如海一听这话,还以为侄子认出了对方破绽,确定对方是假扮的了。
心里一松,立刻觉得力气又回到了身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那里逼视杜浩然。
杜浩然一直悠闲地坐在那里喝茶。
见聂仲昆质问他的身份,嘴角露出一抹嘲讽,闲闲地对站在他身后的杜忘道:杜忘。
把牌子拿给他看看。
是,王爷。
杜忘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块玉牌放到聂仲昆面前亮了一亮。
聂仲昆看到这块玉牌,顿时面如死灰,扑通一声扑下身去。
抖动着声音道:小民……小民拜见靖安王爷。
虽说他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那块玉牌。
他是不会认错,因为这玉牌是他亲手雕刻的。
皇上及他的五个儿子,瑞王爷及他的三个儿子,都各有一块玉牌,代表着皇族的身份。
只是身份不同,玉牌的质地和颜色不同,图案也不同。
而眼前的这一块,正是失散了五年之久的杜弈认祖归宗、并被封为靖安王时,他为他补刻的一块玉牌。
玉牌上的图案是一只雄鹰。
为讨好这位战功赫赫的靖安王,他还把这只雄鹰雕刻得十分凶猛,威风凛凛。
聂如海见聂仲昆这样子,顿时傻了眼。
事情一波三折,实在是让他受不了。
但更为让他受不了的是,眼前的这一位,还真是靖安王杜弈。
这怎么办?他们聂家,可是逼着这位靖安王喝下了毒酒!毒害皇族的罪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想到这里,他的两只腿软软地歪了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聂家完了。
杜浩然见这两人害怕的样子,并没有开口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聂仲昆好歹是家主,见过大世面,相比起聂如海来,又镇定许多。
他尽管心里害怕,脑子里却仍十分清醒,见到杜浩然这举动,心里安定了一些,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嘴里道:靖安王,小民糊涂,小民该死。
小民不知您就是靖安王,只想着您一身赌石本事,再加上会赌矿,这要是被二皇子一派拉了去,必然给聂家带来威胁。
再加上小女在家寻死觅活,小民溺爱女儿,不忍看她轻生,便想让犬子给王爷下毒,将王爷制住带回家中,跟小女成亲。
慢慢劝您安心留在聂家。
小民犯下大错,死不足惜。
只是这事全是小民一人的主意,王爷要杀要剐,小人都愿意领罪。
只望王爷高抬贵手,饶过聂家上下几百口人。
他跟杜浩然相处一年有余,对杜浩然的性格十分了解,那绝对是军人作风,讲究的就是光明磊落,有胆识、肯担当。
如果自己百般狡辩,抵死不认,只会引起杜浩然更大的怒气。
到时候雷霆之下,必然给聂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还不如光棍一些,干干脆脆地把事情承认下来,一力担当起所有的过错,说不定杜浩然看在自己这一年多来对他不错的份上,饶过自己和聂家。
杜浩然虽然在战场上骁勇奋战,以杀伐果断出名,但绝不是个杀戮很重的人。
相反,他很珍惜生命,哪怕对方是一个极为卑贱的下人甚至街头的乞丐,他都不忍看到他们无故丧命。
从这一点来说,他可谓是悲天悯人。
所以,只要自己态度诚恳,很有可能取得他的谅解,把聂家的一场灾难化为乌有。
杜浩然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看着聂仲昆,似乎想要看穿聂仲昆的心,弄明白他说的这一番话是否是发自内心。
好一会儿。
他才开口道:如果你们只是要害我,我并不那么生气,谁让我不早早摆明身份呢?只是我杜浩然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尤其是拿女人来要挟于我。
而如果你们仅仅是要挟,那倒也罢了,我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略略地给聂家一点小罚,或许就能消除我心头之气。
可千不该万不该。
你们不该在我喝了那杯毒酒之后,还要将叶琢射杀。
所以,我很生气;后果。
也很严重。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余辉的照耀下,在聂仲昆和聂如海面前投下了巨大阴影:我将把这事如实禀报给皇上听,如何处理你们聂家,自由他定夺。
你们还是在家里多多烧香祈求佛祖保佑你们好运吧。
说完。
他绕过两人,朝门口走去,不过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道:还有一句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如果叶家以及与我有关的人再受到什么伤害。
我不介意让聂家几百口人为他们陪葬。
说着也不等聂仲昆有什么表示,转身大步下了楼。
聂仲昆和聂如海呆呆地跪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我很生气;后果。
也很严重。
这句话,他们并不敢当成一句威胁来听。
在皇上心里,这个靖安王,地位堪比大皇子、二皇子。
要知道,瑞王原是皇上的哥哥。
内定的皇位继承人,年轻时率军出征。
在战场上多次受伤,瞎了一只眼,身体也不好。
在先皇驾崩时,他把皇位让给了弟弟,即当今皇上。
所以皇上对瑞王那是又敬又爱。
而当年在战场上的敌人,因本族被灭,对瑞王爷恨之入骨,蛰伏了十年想要报仇。
终因瑞王身边戒备森严,下不了手,便把目标放到了瑞王最小也最疼爱的儿子身上。
在五年前将他掳走。
见到哥嫂失去儿子痛苦万分,皇上疯狂地派人四处寻找侄子。
然而五年过去了,都毫无音讯。
眼看大家都以为这个孩子早已不存活于人世,却不想前年北方战起,在戍边的军队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为将领献计献策,领兵出战时百战百胜。
在他的率领下,队伍摧枯拉朽,以一边倒的局势迅速取得胜利,他也被大家称作军神。
这支军队班师回朝时,朝中的大将军将他带回了京城,在论功行赏的庆功宴上,皇上发现这年轻人跟自己的嫂嫂长得极像,让人脱下他的衣服当场验看,发现他正是被人掳走的侄子。
于是父子相认,杜浩然因功战赫赫,也被皇上当场封为靖安王。
所以,如果杜浩然真不肯放过聂家,也不需提出条件,只要向皇上把事实这么一说,为了安抚瑞王和侄子,皇上一定会严惩聂家,连带着还要怪罪到大皇子和聂贵妃头上。
聂家,这一回真是大祸临头了。
怎么办?叔父,我们应该怎么办?茶楼里的人都走光了,聂仲昆却仍挺直地跪在地上,目光茫然,喃喃自语。
聂如海毕竟年数大些,面临大祸,倒比聂仲昆沉稳许多。
他想了一想,眼睛一亮:你没听靖安王说吗?他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博文劫持了叶家那丫头,微月更是派人将她射杀;靖安王还警告咱们不许对叶家人进行报复。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十分的在乎叶家那丫头。
只要咱们求得叶家那丫头的谅解,甚至跟她关系更进一层,没准靖安王的怒气就会消散了。
【推荐好友文文】书名:《媚骨》作者:15端木景晨简介:重生在待嫁之年,一切都来得及......于是皓腕撑起家业,小女子媚骨铮铮!VIP章节 第二百章掂记南云城最宽阔的大街上,一辆马车,被几匹马簇拥着,缓缓驶出了街口。
公子,属下已在城东布置下了一个院落,公子可要前往那里歇息?一个汉子凑近车厢问道。
杜浩然虽是王爷,但在外面身份不宜暴露,便要求属下唤他作公子。
车帘拉开,露出了杜浩然的脸来。
此时他已将那金龙锦袍换下,换上了一件天青色长袍。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道:停车,去南山镇。
杜忘一听,忙驱马上前,劝道:公子,此时天色已晚,天黑前已赶不到南山镇了。
再说,咱们晚饭还没吃呢。
还是在此歇息一晚再走吧。
马车此时已停了下来,杜浩然没理会杜忘,两步从马车上跨了下来,拉过那匹空着的骏马,翻身上去,道:刘元和阮石开留下,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一打缰绳,朝南山镇方向急驰而去。
杜忘和杜念对视一眼,俱都无奈地耸了耸肩,也打马上前,紧紧跑在杜浩然稍后的左右两边。
其他几人也都赶紧跟上。
被留下的刘元和阮石开两人,虽然有心要跟杜浩然走,但他们知道自己两人留在南云城的作用更大:一来是探听聂家的动静,二来也是让聂家在生出杀人灭口之心时有所忌惮——杜浩然身份不凡,要想杀他就得全部灭口,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现在有两个知情人不跟杜浩然在一块,而且隐藏在暗处不能一起灭口,聂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杜浩然带着六名手下,骑着马在路上疾行。
南方山多地少,道路崎岖不平,五、六十里的路程,骑马急驰。
也要走大半个时辰。
一行人走到离南山镇还有两三里路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此时正值农历四月初,再加上白天下了雨,天上云层甚厚,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看不见影子,路上一片漆黑。
道路的一边是山坡,另一边则是河水,道路跑偏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河中。
好在这一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行军打仗时摸黑袭敌的事没少做。
因战况而连夜转移阵地的事更是如同家常便饭,所以骑着马走在这边的山路上,丝毫不觉慌张。
除了稍稍减慢些速度,跟在白天骑马并不见有何不同。
终于,前面终于看见了高悬在城墙之上的灯笼,杜念打马向前,拍响了城门。
因杜浩然常跟聂博文来往于南云城与南山镇之间。
守城的将士倒也认得杜念,塞上一些碎银,便开门放了行。
进了城,看到两边零零星星的灯光,杜浩然道:张迁,你们回去吧。
公子。
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要是有属下们在,今天就不会发生那样危险的事情了。
张迁道。
张迁就是那个凶神恶煞,几次用铜铃眼瞪聂仲昆的汉子。
他听得杜忘和杜念叙述今天公子下河救人。
久久不见冒头的情况,饶是看着杜浩然就坐在眼前,也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他们兄弟几个,跟随杜浩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京后宁可不要战功。
也要跟随在杜浩然左右,那是因为他们的命都是杜浩然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这要是杜浩然有个好歹。
他们也不想活了。
当然,就是他们想活,恐怕瑞王爷也不会让他们活。
是啊,公子,以前你是不愿意暴露身份,才不愿意这么多人跟着你。
可现在你的身份都已说出来了,就没必要隐瞒了。
咱们也要防着那聂家丧心病狂不是?要是他们害怕您上京跟皇上告状,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也是麻烦。
杜忘劝道。
行吧,那就跟着。
杜浩然点点头。
他原来不要人跟着,只是因为不习惯。
现在大家这么担心,那想跟着就跟着吧。
至于聂家,量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敢杀他灭口。
他身边这些侍卫,都不是吃素的。
一行人打马朝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青云巷门前,杜浩然下了马,道:杜忘,你去看看叶家人睡了没有,如果没有,就跟他们说一声,我平安回来了。
是。
杜忘下了马,将缰绳往杜念手里一扔,朝他挤挤眼,快步朝紫衣巷走去。
他就知道,公子坚持要赶夜路回南山镇,是怕叶琢姑娘担心他的安危,一晚上睡不着觉。
这件事,要不要禀报王爷和王妃呢?王爷和王妃知道这件事,指不定多高兴呢。
杜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赵叔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杜公子吗?你们可回来了,我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担心着呢,怕你们有什么事……杜忘不但脚下未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紫衣巷叶家大房门口。
叶家大房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时不时地还有人走动说话,显然都没有睡。
杜忘并没有立刻拍门,而是站在院门口,竖耳细听。
他功夫了得,叶家的院子又不深,隔音效果更不好,就站在这里,厅堂里的说话声他都能依稀听见。
厅堂里隐隐传来叶予期的声音:余波,你再去青云巷看看,杜公子他们回来了没有。
祖父,您别急,我让赵叔听着青云巷的动静呢,如果他们回来,肯定会马上过来禀报的。
不过估计杜公子他们今天不会回来了。
天上没有月亮,走夜路可不安全。
这是叶琢清脆的声音。
琢儿说的有道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南云城住一夜的好。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事,我这心啊,就是放不下。
关氏道。
杜公子不躲反迎上去,自然有倚仗,他不会有事的。
伯父,你放心吧。
这是杨建修的声音。
他虽然这样安慰叶予期,但这么晚还没回自己家去,看来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在这里等消息。
杜忘在门外听到这番对答,点了点头。
这叶家一家人,都是挺有良心的,不枉自家公子对他家多番照拂。
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那赵叔过来了,杜忘忙拍响了院门。
谁啊?一个柔柔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
杜忘一愣,想起白天伏在他背上那躯柔软的身体,以及那身体上传来的淡淡的幽香,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柔和下来:是我,杜忘。
杜忘大哥?秋月急走过来,将门打开。
往外一看,果然是杜忘站在门口,她又惊又喜:杜忘大哥,你们回来了?嗯,刚刚到,我家公子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担心。
秋月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涌来,叶予期道:秋月,可是杜公子他们回来了?紧接着,他就扶着叶琢的手急急走了出来。
叶老太爷,我家公子一切平安,劳您惦记。
杜忘抱拳作了个揖。
宰相门前七品官,照理说,他这个王爷身边的跟班根本不必把叶予期这样的小老百姓放在眼里,但叶予期是叶琢的祖父,这又不同了。
没准叶琢还会成为他的主母呢,眼前这个老太爷可得尊敬着。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叶予期连声道。
关氏听得平安二字,一颗心放了下来,问候了杜忘两句,便冲着厨房方向喊:余嫂,赶紧地把菜都装出来,送到青云巷去。
说完她转过头来,对杜忘笑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早叫厨娘做好菜了,温在锅里,等你们一到就能吃上饭。
杜忘心里一暖,态度更加恭敬:如此便多谢叶老太太了。
谢什么?要不是你们,我家琢儿今天可就没命了。
救命之恩,我们都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一点点吃食,算得了什么?关氏放下了想让杜浩然娶叶琢的心思,倒是全心全意地感激起杜家人来。
老太爷,老太太……这个时候赵叔才走到门口,见杜忘站在那里,顿时一愣,杜小哥,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家公子怕老太爷和老太太担心,特意让我来告诉一声。
杜忘道。
哦,是这样。
赵叔就憨厚地笑着。
此时余嫂和秋菊已把食盒都拿了出来。
关氏检查了一遍,见没漏什么,就一摆手:走罢,一起过去。
不用了,这食盒不重,我拎得动。
就算拎不动,这不还有赵叔吗?不必麻烦二老了。
杨大人和杨夫人也请留步。
杜忘客气道。
我们要去给杜公子磕个头。
叶予期道,态度甚是坚持。
杜忘虽说知道公子不会让叶家人磕头,但他作下人的,也不好代公子拒绝,只得由着叶家一家人跟着他到了青云巷。
此时杜念、张迁等几个大男人正在忙乎着挑水烧火,做饭洗衣。
这些军旅出身的男人对这些事倒也轻车就熟,分工明确。
而杜浩然也没闲着,正坐在灯下写着什么。
公子,我回来了。
杜忘一进门就嚷道,叶老太爷、老太太和杨大人、杨夫人都来了。
杜浩然原听杜忘那一声嚷还没什么反应,待听到后面那一句,忙放下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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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予期一见杜浩然出来,便往地上跪去,叶琢扶着他,自然也就跪在了旁边。
关氏和郑氏急上两步,也跟着跪了下去。
跪不跪,杨建修挺纠结。
他是个官,必须维护着朝庭的尊严,是不能随意给平头老百姓下跪的。
可现在,他视为长辈的叶予期和关氏都跪了,妻子也跪了,叶琢又是他的继女,他就这么站着,似乎不大好,显得异常的没良心。
于是就有些尴尬地躬下身子,深深作了个揖,身高尽量跟跪在地上的这些人齐平。
大家这是做什么?杜浩然没料到大家一进门就来这一招,慌忙上前扶住叶予期,又对关氏等人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杜浩然与叶琢是否能成亲这件事,叶予期听关氏分析过,他倒是觉得时间尚短,就算杜浩然要求亲,那也得等聂家的事处理完了,到得明天或是后天才能提起,现在下论断还是早了。
而一旦叶予期娶了叶琢,那就成了自己的孙女婿,这祖父给孙女婿下跪磕头,却是不妥当,所以他本觉得应该磕三个头以表谢意的,终还是没磕,扶着杜浩然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有叶予期带头,大家便都立起了身子。
来,大家请厅里坐。
杜浩然说着话,目光却投向了叶琢。
当看到叶琢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精神也挺好时,这才放下心来,将目光移开。
余嫂,赶紧把饭菜端上来吧。
关氏吩咐道,又环顾了院子一下,对杜浩然笑道。
杜公子这院子又添了几个下人?看来这饭菜不够,还得再炒些菜来。
又转头吩咐秋菊,去把家里的食材都拿来,让赵婶过来炒菜。
是。
秋菊应声去了。
叶老太太,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些手下,正准备做饭呢,他们吃的自己做就好了。
杜浩然忙道。
这一来一回的,赶了那么久的路,累的很。
反正我们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只会做做饭,你就别客气了。
让他们都停下,等着吃就行了。
杜浩然也知道关氏这样做是想要表达心里的谢意,便不再坚持,让杜忘去告诉张迁他们不要再忙活。
余嫂将饭菜都摆了上来。
菜肴极丰盛:炖的人参鸡汤,还有红烧肉。
糖醋鱼,黄焖老鸭,肉炒春笋,酸炒嫩南瓜。
虽都是些家常菜,但余嫂的厨艺不错,看样子味道很好。
而且份量很足,完全够四、五个大汉吃。
你们先吃着,赵婶和余嫂手脚麻利。
菜炒得就陆续端上来。
关氏又笑道。
别说,看到这些饭菜,肚子还真饿了。
杜浩然性格极干脆,也不推辞,叫道。
大家都把手上的事放下来,过来吃饭。
张迁等人都是军中的汉子。
便是朝中的高官在场,这饭该吃就吃,所以毫不客气,放下手上的事便围坐了下来。
虽然杜浩然自己是王爷,但受前世人人平等观念的影响甚深,再加上都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他一向视为手足,不是正规场合,都是让这些兄弟一桌坐着吃饭的。
张迁等人围坐到桌旁,十分自然。
杨建修看到张迁几人身上的铁血悍气,心里一惊,看向杜浩然的目光充满了深思。
我们就是过来表示一下感谢,这便过去了。
你们好好吃,饭菜不够尽管说,不要客气。
见到张迁等人过来,叶予期便站了起来。
人家要吃饭,自己这些人总不能坐在旁边盯着别人吃饭吧?多谢叶老太爷、老太太,杨大人、杨夫人了。
杜浩然也不多留,拱了拱手,便送他们出门。
待大家都出了院门,又客气了几句,准备往紫衣巷走的时候,杜浩然忽然叫了一声:叶姑娘。
叶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杜浩然。
叶琢此时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裙,黑而亮的长发只简单的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玉簪插住,其余的全都柔顺地从脑后披散而下,直至腰下;如白玉一般光滑而细嫩的脸上,眼睛又大又黑,被屋子里透射出来的灯光照得熠熠生光,目光静谧而安详。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夜色之中,如同那夜里盛开的洁白的昙花,有一种令人炫目的美。
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忡怔。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口道:明天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好。
叶琢点了点头,冲他微微一笑,便转过身去,扶住了叶予期,长长的黑发在她的纤细的腰间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关氏和郑曼文听到这番对答,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杜浩然有心要娶叶琢,直接托人上门求亲就是了,何必要让叶琢这么跑过来?如果不愿意娶,那便应该尽量回避,不要再有来往。
可明天叫叶琢过来,孤男寡女呆在一块儿,算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叶琢向来自有主张,干的都是大事;而杜浩然对叶家的恩情深重,人品也还端正,饶是关氏和郑曼文对此有些不满,也没说什么,大家相携着一起往紫衣巷去了。
此时夜已深了,杨建修第二天还得上衙门办公,他跟郑曼文到了叶家大房门口,便告辞离去。
而余波来往于叶家和杜宅,帮着运送一些食材和调料,顺便将杜宅的情况告诉叶予期。
叶予期听到余波说杜浩然的手下对余嫂和赵婶的手艺都很满意,吃得很开心,遂放下心来。
余嫂和赵婶半个时辰后回来了,向叶予期和关氏禀报了一声,便回房洗漱安息。
叶予期和关氏、叶琢这才回房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如期起床,各自收拾好围坐着吃了早餐,叶予期正要去作坊,而叶琢正要往青云巷去,就听余波进来禀报:老太爷,青缘坊的田掌柜求见。
请他到厅堂里坐,上好茶。
叶予期吩咐道,转头看向叶琢,昨天早上我把你的话带给田掌柜了,说那块玉料已设计好了,不过你要亲手雕刻。
田掌柜这人倒是干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今天这一早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事。
琢儿,你直接把设计图画给他算了。
你昨天受了凉,还得多休息调养,这些雕刻的活,费神费力,等你身体好了再做吧。
关氏道。
叶琢还没开口,叶予期便道:老婆子,你不懂,这不一样。
琢儿设计的这个玉雕一出,将会在玉雕界引起轰动,跟风之作将会频频而出。
琢儿不亲手把这件开山之作雕刻出来,岂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到时候人家只会说,这是某某玉雕师之作,而不会说,这是谁设计的。
毕竟,设计与雕刻还没有特别区分开来。
那咱们琢儿,岂不是亏大了?平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原来是这样。
那可一定不能让别人雕刻了去。
关氏听明白,立刻改变了态度,不过你可以让他们先等等。
我看那天你雕刻那个熏炉,就挺费神,这个还是放上几天再说吧。
叶琢摇了摇头:祖母,现在的局势很微妙,这件事啊,还真不能拖。
今天如果杜公子那里没有太多事,我就得把它雕刻出来。
局势微妙?叶予期和关氏都看向叶琢。
涉及到杜浩然的身份,叶琢不欲多谈,笑道:我也就是一感觉,准不准的,不知道。
放心吧祖母,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会勉强自己的。
毕竟这件玉雕,关系到我在玉雕界的名声和地位,状态不好,我是不会动手的。
行吧,你自己掂量着办。
关氏点点头。
叶琢接过秋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站了起来,扶住叶予期道:那咱们过去吧。
田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老头儿,见到叶予期和叶琢进来,连忙站起来拱头行礼:叶老太爷,打扰打扰。
又对叶琢道,这位就是叶姑娘了吧?果然是秀外慧中,气度不凡。
见过田掌柜。
叶琢施一礼,站直身体笑道,田掌柜过奖了,叶琢愧不敢当。
见叶琢不光姿容秀丽,更是落落大方,田掌柜啧啧稀奇,终于有些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位小姑娘了。
三人落座,又寒喧了两句,田掌柜便直接进入正题:不知我那块玉料,叶姑娘今天能不能雕刻出来?田掌柜很急着卖这件玉雕吗?叶琢不答反问。
呵呵,那倒不是,老夫只是想早些看到叶姑娘的雕刻。
田掌柜抚须笑道。
叶琢微一沉吟,向门口道:秋月,你去我房里把文房四宝拿来。
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很快就把文房四宝拿来了。
知道叶琢要写字,在砚台上滴了两滴茶水,便磨起墨来。
叶姑娘这是……田掌柜和叶予期都一头雾水,不知叶琢让拿文房四宝来干什么。
VIP章节 第二百零二章惊叹想来我的条件,我祖父已跟田掌柜说清楚了。
我这里还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这件玉雕不光由我亲手雕刻,还要在玉雕上留下我的名字。
不知田掌柜可能答应?如果答应,我们便签个合约;否则,田掌柜也可以另请高明。
留下名字?田掌柜疑惑地看着叶琢。
他那块玉料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拿过来本就是要试探叶琢的,倒是不怕叶琢雕刻不好,或是在上面留下名字。
关键是,他想弄明白,叶琢为什么要提这么多的要求,她到底想要把那块普普通通的玉料雕刻成什么样子?行,没有问题。
想不明白的事,田掌柜也不愿再多想。
想要答案很简单,只要叶琢把玉料雕刻出来就知道了。
叶琢自然知道田掌柜会同意,否则也不会让秋月把文房四宝拿来了。
当下铺开纸,提起笔一挥而就,写下了一份合约,递给田掌柜。
田掌柜接过合约,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叶琢。
南山镇的玉雕师都识字,有些人为了在玉雕上雕刻文字,也会在书法上下一定的功夫。
但叶琢这么一个小姑娘,依她生长的环境,能识字就已算得不错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写出一手令人叫绝的好字来。
而且那字刚劲有力,飘逸隽秀,全然不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要不是亲眼所见,田掌柜根本不会相信这字是叶琢写的。
田掌柜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有的话提出来我再改改。
叶琢笑道。
好好。
田掌柜低下头去看了一遍合约,这份合约行文流畅,言简意赅,寥寥几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田掌柜又在心里赞叹了一番,抬起头道:没问题。
写得很详尽。
秋月早已把印泥准备好了,田掌柜在印泥里蘸了蘸,便在纸上按了一下手印。
叶琢此时又誊抄了一份,让田掌柜按了手印,自己也按了,递了一份给田掌柜收好,这才道:秋月,你去我房里把我昨晚雕刻的那个熏炉拿来给田掌柜看一下。
杜浩然让她去青云巷,她不知今天要在那里耽搁多少时间,而田掌柜急的应该是不那件玉雕。
而是想证明她设计的能力。
所以她干脆就把昨天雕刻出来的玉雕拿出来,让田掌柜看看。
秋月跑回房去,把一个锦盒拿了出来。
放到桌上。
叶琢将盒子打开,将链接一拎,放到田掌柜面前:这件玉雕,是我昨日雕刻而成的,田掌柜看看。
好漂亮的链子活。
田掌柜一眼看到那链子。
便赞叹了一句,然后望着叶琢,这是你雕刻的?是。
田掌柜点点头,伸手接过那熏炉,仔细地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道:叶姑娘的雕工。
在咱们镇上也算是大师级人物了,这熏炉上的狻猊,雕刻得活灵活现。
极俱灵性;而且整座熏炉所有的雕刻都浑然一体,蔚然大气。
光是这份气韵,便是许多玉雕师做不到的。
田掌柜觉得这件玉雕值多少钱?叶琢问道。
这个嘛……田掌柜沉吟片刻,冲着这雕工和造型,也值个二千两银子。
那就好。
叶琢微笑道。
这件玉雕采用的玉料,比田掌柜那一块质地稍微差一点。
大小一样,差不多值个八百两银子。
你说什么?大小一样?田掌柜睁大了眼睛。
这不怪他。
实在是他给的那块玉料,跟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在体积上相差太远了。
玉料雕刻,只有把体积变小,哪有将体积变大的?这不可能!这熏炉是组合起来的。
叶琢伸手拿过玉熏炉,将它的盖和底都拆开来,放到田掌柜面前。
田掌柜这一回不光瞪大了眼睛,更是把嘴张得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在这个世界的玉雕界里,大家都是实打实的在玉料上雕刻,从没有像叶琢这样,利用边角废料,组合雕刻成一个套件玉雕的。
这完全颠覆了田掌柜的认知。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平静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服了,我算是彻底服了!叶姑娘,我终于知道玉妃娘娘对你青眼有加了,你果然是玉雕界的奇才。
这件玉雕一出,你这叶大师的称号,就会响彻四方啊!上一次跟聂博易比试时,叶琢在打磨工艺上进行了创新,也算得是大师之作,但因这场比试影响到聂家的声誉,并未为外人所知,叶琢的名声和地位,没有因此而得到多少提升。
但眼前的这件玉雕就不一样了,只要青缘坊把它往柜台上一摆,叶琢就会名声雀起,坐稳了她在玉雕界上的地位。
不过是一点巧心思,当不得田掌柜如此赞誉。
虽然叶琢知道田掌柜说的是事实,但当谦虚时一定得谦虚。
果然,田掌柜听得此话,眼里的赞赏又更深了。
满脑子的奇思妙想,雕刻的功夫又如此厉害,年纪才十五、六岁,还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这样的人,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只可惜,叶琢是个女子。
这女子一嫁了人,相夫教子,或许在这条路上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像玉妃娘娘那样的奇女子,又有几人?田掌柜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抬头看着叶琢道:叶姑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青缘坊,是二皇子名下的。
他还担心叶琢不知道二皇子是谁,又解释道:二皇子即将登上太子之位,是未来的皇帝,聂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与他根本不能比。
他直视叶琢:你可愿意与我们合作,专为我们青缘坊设计玉雕?叶琢的眉毛微微一扬,将目光从田掌柜身上收回,望着自己手上的茶盏,淡淡地问:专为你们青缘坊设计?你的意思是,我与你们合作,便不能再为别人设计玉雕了?正是。
田掌柜道。
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每设计一件玉雕,将给你玉料价值的一成半的收益。
一成半,就是百分之十五,比叶琢自己规定的百分之十,那可是强多了。
叶琢却缓缓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着田掌柜道:对不住,恕我不能。
田掌柜讶然:为什么?你可知道,这样做你的收益变高了,稳定而有保障;最重要的是。
有二皇子扶持,你在玉雕界一定会走得顺风顺水。
这样的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你要想明白了。
我想给这镇上的所有作坊作设计,而不想成为某一家作坊名下的设计师,与田掌柜的要求不合,所以还请田掌柜原谅。
这……田掌柜转过头来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叶予期,叶老爷子。
你说句话呀。
叶予期笑了笑,慈爱地看了叶琢一眼:我们家的事,都是我这孙女拿主意,她说是怎样就怎样,我都听她的。
田掌柜愣了一愣,转头看看叶琢。
发现她并没有反驳叶予期的话,坐在那里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他便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好使。
好半天。
他才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那行吧。
你要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
多谢田掌柜成全。
叶琢的表情还是淡淡的,那件玉雕,大概会在三五天内雕刻好。
到时候是我们送到青缘坊呢?还是田掌柜到这里来拿?到这里来拿吧。
田掌柜知道叶琢这是下逐客令了,只得站了起来。
拱拱手,那我就告辞了。
田掌柜慢走。
叶予期见叶琢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对田掌柜的态度便没有开始那么热情,只站起来拱了拱手,让秋月送他出了门。
看着田掌柜出了门,叶予期开口问道:琢儿,怎么回事?叶琢冷冷一笑:这二皇子一派,心不诚。
此话怎讲?青缘坊,明目张胆的邀请杜公子为他们赌石,又来拉我为他们作设计,唯恐聂家不知道他们是二皇子名下的作坊似的。
要知道二皇子这边现在都还没赌出一条玉矿,青缘坊所有的玉料还得靠聂家供应。
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身份摆出来,不是自寻死路吗?叶予期微微一惊:你的意思是,青缘坊很快就得关门?关不关门,倒在其次。
最主要的是,这青缘坊只是二皇子吸引聂家注意力的一个靶子而已,也是搅浑南边之水的一根棍子。
咱们进去给他们作设计,怕是得倒霉,跟它一起被聂家所对付。
叶予期皱起了眉头:咱们跟他们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害咱们?倒不是害,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
估计这试探,还是玉妃娘娘弄出来的,她大概觉得我跟她是同一类型,想要帮帮我一把吧。
只是怎么帮,她还拿不准,所以便拿这青缘坊试上一试。
她站了起来:等着吧,南山镇上,必然还有一个大作坊是二皇子名下的,那才是真正的王牌。
如果他们诚心,自然会以那个作坊的名义来跟咱们合作,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专为某个作坊设计,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和附庸。
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做,祖父都支持你。
叶予期道。
祖父,您真好。
叶琢说了一句肉麻的话。
不过再肉麻,叶予期都爱听。
心情愉悦地哈哈笑了几下,他对叶琢摆摆手:赶紧去青云巷吧,别让杜公子等急了。
好。
叶琢应了一声,对正收拾桌子的秋月叫道,走吧。
转身出了门。
(仍是三更九千字更新!)【推荐好友文文】书名:《长姐》作者:糖拌饭简介:弟妹一箩筐,重生长姐,表示压力就是动力……VIP章节 第二百零三章为何对我这么好?杜浩然租赁的这个院子,跟郑曼文那一处格局相似,外面院子都种着些花草和青菜,里头则有一个小池塘。
此时绿柳低垂,小荷圆展;池塘边还种着一簇铁线莲,红的白的开得甚是热闹,为这院子带来勃勃生机。
院子里极安静,偶尔可听见池塘里的小鱼转身拍打水面的声音,或是远处的一两声鸟鸣。
叶琢和秋月去的时候,杜浩然正着一袭天青色长袍,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聚精会神。
因身材高大,斜躺在两尺高的竹椅上,腿伸得老长。
虽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仍显示出一种阳刚之气,如一头豹子,虽处于休憩状态,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躯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
公子,叶姑娘来了。
杜忘开口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杜浩然转头一看,看到叶琢身着浅绿色长裙,正静静地站在路旁,朝他望过来。
他忙坐直身体,放下书,指着他对面的椅子道:坐。
叶琢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到桌上的书页上,发现却是一本棋谱。
待看清楚里面的内容,颇有些讶然,伸手拿起书,翻了一翻封面,抬起头来,眼眸晶亮:想不到杜公子手上会有鬼道子的《棋语》。
杜浩然心里一动,凝视着她的眼:叶姑娘看过这本书?叶琢点点头:虽不曾看过原作,但里面的内容,家师凭记忆写下来给我看过,所以能一眼认出。
她虽有很多秘密,但在亲近人面前,她不愿意去掩藏真实的自己,那样太累。
她其实是个懒人。
能不费心机,就不愿意费心机。
当然,合理的解释总是要给一个的。
对方信与不信,就不是她的事了。
杜浩然静静地看她一眼,然后展颜一笑,道:看来令师不是凡人。
伸出手来,亲自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这本《棋语》,并未在市面上流传,而是被收藏在了皇家的书库里,一般人根本不能看到。
叶琢笑了笑。
没有作声。
杜浩然这态度,便是表明他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她自然不会多事再去画蛇添足的解释。
果然。
杜浩然转换了话题:我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叶琢放下棋谱,坐正了身体。
杜浩然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否有异能,能感受得到原石里的玉料?什么?叶琢大吃一惊,瞪大着眼睛看着杜浩然。
满眼的震惊。
她这个秘密,或许秋月能猜到一点,当然,谢家人也曾怀疑过。
但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便是叶予期和关氏都不曾知晓。
杜浩然,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一次。
她跟杨建修算计严庆春和龚志民时,杜浩然就在场,而且曾帮过她。
杜浩然像是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似的。
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正是你在聂家楼赌石的那一次,我看出来的。
叶琢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然后看着杜浩然。
点头道:确实如此。
我把手放到原石上,如果里面有玉料。
我便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强烈,里面的玉料价值就越大。
既然隐藏不了,那就承认好了。
她相信,杜浩然是不会害她的。
杜浩然听了这话,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久久移不开眼睛。
这世上,有一种人,与她相处时,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她脑子的每一句思想,每一份信念,都是那么的合你的心意,直直撞进你心,就像你们俩是同时被打造最后被分成两块的信鉴,两两相对,就会严丝合缝地无比契合。
对面坐着的这个人,便是如此。
刚才来的如是别人,定然会先站在那处行礼寒喧,然后坐下赞上两句杜公子好雅兴之类的话,对这本《棋语》或是视而不见,或是知之不深,就算知道也会百般掩饰;待他问到赌石异能时,就算对他百般信任,都有可能会有一丝的犹豫,然后百般否认。
全然做不到像叶琢这般坦荡荡没有半点隐藏,利索干脆,恳切真诚。
这一份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坦然,是对他无比的亲近与信任,暖暖地撞击着他的心,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以前相对而坐,谈话时也曾这么互相直视,然而杜浩然的目光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这样的深挚饱含着无限的感情。
饶是叶琢落落大方,也被他看得微红了脸,不自在的转过脸去,欣赏那丛铁线莲。
杜浩然缓缓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面上的表情痛苦而纠结。
他猛地站起身来,道了一声:你先坐坐。
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叶琢的姿态并未因杜浩然的起身而有任何改变。
她仍持续着刚才的动作,伸出手去,摘了一朵花,只是动作极为舒缓。
摘过之后,她并没有将花拿到眼前闻一闻欣赏一下,而是放到了桌上,目光落到那本《棋语》上,面色忡怔。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杜浩然这才回来,走到叶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好像是洗了脸,额上还留有一滴小小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如同一颗珍珠,发出微小而闪亮的光芒。
叶琢。
他抬起头来,看着叶琢,目光平静,我是京城人,到这边来是想寻找一样东西,但找了一年有余,却一无所获。
过几天,我就要回京城去了,或许再不会到这里来。
你那天跟我说,你想要成为我这样,靠本事吃饭的有超然地位的人。
我想,我可以帮帮你。
叶琢抬起眼来,不过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杜浩然避开了她的目光,端起桌上微凉的茶,不过却没有喝,又接着道:赌石,你应该没问题了。
但二皇子那一派,想要的不是赌石大师,而是赌矿大师。
我这几天,教你赌矿。
赌矿?叶琢目光惊讶,随即蹙了蹙眉,可是,这个跟赌石完全不同……不怕,我早已找到玉矿了,只是一来我身份敏感,二来怕影响大局,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
此时太子之争已分出了胜负,聂家又如此不堪,正是新矿该出的时候。
二皇子这人我了解,为人还不错,虽然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里长大,却不失真诚。
你拿着这条玉矿投身二皇子一派,必然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关键时刻,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叶琢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那朵铁线莲,久久不语。
怎么了?杜浩然温言问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杜浩然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嘴边,半晌没有动弹。
良久,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却也没有走远,在池塘边走了两转,便又坐了下来,看着池塘里随风飘舞的荷叶,低低地道:我也不知道。
一阵微风吹来,柳枝随风摆动;几片榕树上微黄的树叶被风一吹,便飘落下来,其中一片正掉到了桌子那本《棋语》上。
没人说话的院子,因这风吹树叶的声音,更显得一片寂静。
好吧,你教我赌矿。
叶琢不知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来,冲着杜浩然微笑了一下。
杜浩然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笑了一下:好。
那笑容里,却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苦涩。
他站起身来,从屋里拿出几张宣纸:这上面是我写的赌矿的知识,你先记下来。
嗯。
叶琢接了过去。
这几天我都在这里,你记下这些知识之后再来找我,我们先找一找赌石的感觉,再去野外看看玉矿。
好。
叶琢点点头,知趣的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嗯。
杜浩然点点头,并没有起身相送。
叶琢将手中的纸小心的叠好,放进怀里,也没有行礼,只是看了杜浩然一眼,便转身离去。
坐在不远处如同隐形人似的秋月见了,连忙跟上。
青云巷离紫衣巷不远,步行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此时巷子里没有人,两边高高的砖墙映照之下,青石板砌就的道路显得异常的狭窄而又幽深。
叶琢和秋月一前一后的走在这巷子里,只听见哒哒的轻微脚步声。
姑娘……秋月唤了叶琢一声,却又欲言又止,半晌没有下文。
你想说什么?叶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轻柔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有些低沉。
我觉得,我觉得……秋月咬了咬嘴唇,将心一横,把话说出了口,杜公子并不是对您无心,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您呢?叶琢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作声。
让老太爷探探他的口风,怎么样?我感觉他好像是有什么苦衷似的。
其实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嘛。
实在不行就算了,您又不是嫁不出去。
但把事情说开来,总比像现在闷在心里强。
秋月见叶琢没有出声,胆子大了一些。
她就害怕说这话叶琢会生气。
【推荐好友文文】书名:《红楼多娇》作者:夜雨惊荷简介:红楼炮灰一家强势逆袭VIP章节 第二百零四章教赌石如果他家的门第很高呢?叶琢微侧了身体,斜对着秋月。
长长的睫毛半覆着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门第很高?秋月愣了一愣。
叶琢没有再说话,缓缓地转过身去,朝着前口的巷口走去。
浅绿色的裙子随着她的腰肢微微摆动,耳垂上的阳春绿坠子也跟着摇晃着,映着两边略带沧桑的青石砖墙,身影是如此的曼妙和美好。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幅本该美丽的画面,看在秋月的眼里却总感觉一种沉寂悲婉的味道。
看来,姑娘的心情很不好。
秋月微微叹了一口气,缓步跟了上去。
是啊,如果杜公子家的门第很高,姑娘难道还要去给杜公子作妾吗?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姑娘自有姑娘的骄傲。
这件事,看来真的不能再提了。
否则,给姑娘带来的只有羞辱。
叶琢知道杜浩然之所以留在南山镇而没有回京城去,是因为想要教会她赌石。
所以她回到家里,就关在房里把杜浩然给她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好在她记性甚好,只花了半天功夫,就已记熟了。
当初为了忽悠杨建修,她曾去书市去买过两本赌石的书,把上面赌石的知识记了下来。
可现在看了杜浩然给她的这些东西,才发现那写赌石书的人对于赌石也就一知半解,有些理论甚至是错识的。
照着那两本书上的知识去赌石,十赌九输。
而杜浩然给她的,应该是他自己总结的经验,可以说是掏箱底的东西。
就算没有异能,学了他的这些经验,再实践实践,赌石就算不能百发百中。
也能中个三、四成。
别小看这三四成。
神仙难断寸玉,三四成的成功率,已能被称为赌石大师了。
将这些东西牢牢记下,到了那天下午,她又去了杜宅。
杜浩然为了教她赌石,也算得煞费苦心。
叶琢到了杜宅,跟着杜念进了后院,便诧异地看到院子里放了二、三十块原石;除此之外,还放了一架砣机。
很显然,这是杜浩然要教她赌石。
特意让人买回来的。
这一次杜浩然并没有在院子里喝茶看书,而是呆在了房间里,听到杜念禀报。
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叶琢问道:来了?都记熟了吗?嗯,记熟了。
叶琢点点头。
好,那你先不要用手摸,只是用你的眼睛看。
凭我给你的这些资料,你来看看这些原石哪些是有玉的,玉质又如何。
叶琢转过身去,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几块石头,最后指着一块原石道:里面应该是冰种黄杨绿。
杜浩然不置可否,用下巴示意:用手摸摸看。
叶琢伸出手去。
摸了一摸,然后眨巴着眼睛望着杜浩然:里面有玉,而且质地不错。
但到底是什么颜色。
在哪个地方,我摸不出来。
杜忘、杜念,解石。
杜浩然道。
杜忘和杜念立刻把那块原石抬到砣机上。
杜浩然拿起一支笔,递给叶琢:根据你的判断,在上面画线。
叶琢也是个果敢的性子。
打量了一下那块玉料,便斜斜地在石头上画了一根线。
割吧。
杜浩然对杜念、杜忘一点头。
那两人就一左一右地拉起锯子来。
哗的一声,石头被割开了,一盆水泼了上去,叶琢便有些急不可待地上前观看,发现上面白花花的全是石头,不由得孩子气地嘟了嘟嘴,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杜浩然,希望杜浩然能给她说说错在哪里。
这可爱的神情和动作让杜浩然微微愣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又命令道:再画一条线。
叶琢蹙了蹙眉,转头仔细打量了那石头一下,慎重地在一个地方画了一条钱。
杜忘和杜念这一回根本不用吩咐,将石头调了个方向,又哗哗哗拉起锯子来。
哗啦,石头开了,叶琢等不及秋月,亲自端起水往石头上浇去,看到石屑被水一冲,就露出一抹黄杨绿的玉料来,脸上顿时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转过头来对杜浩然道:看,出绿了。
杜浩然看了她一眼便赶紧移开了目光,凑过去看了一下,点点头道:好,你来说说,你第一次为什么那么画线,第二次画这条线又有何根据。
秋月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两个一高大挺拔,一窈窕高挑的身影,心情极为复杂,有遗憾、有愤恨,还带着些酸楚。
她干脆移开了眼睛,来了个眼不见心为净。
秋月,怎么了?不高兴?杜忘不知何时已从砣机上下来,跑到了秋月的身边。
要你管。
秋月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跑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杜忘遭了鱼池之殃,莫名其妙,挠了挠头看着秋月: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杜忘,过来。
转眼间,秋月又变了个脸,笑着向杜忘招手。
怎么了?杜忘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立刻把前仇忘了,颠儿颠儿地跑到秋月面前,腆着笑脸问。
秋月眨巴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可爱:我问你,你家公子家里是干什么的?问这个干嘛?没想到杜忘倒是很警觉。
怎么的?问不得?秋月斜着眼睛睨他一眼,神情颇为不屑,不过是好奇罢了,爱说不说。
杜忘苦笑一下:这个我还真不能说。
那你家公子……秋月正想问杜浩然有了妻子没有,不过话没出口,就感觉不妥:要是让杜忘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自家姑娘对杜浩然有意,想要打听杜浩然的情况,那就糟糕了,这不是自掉身价么?杜浩然既然绝口不提亲事,那就表明无意于这门亲事,自己在这里这么多事干嘛?想让人看轻姑娘啊?这么一想,她当即闭嘴,表情一下冷了下来,站起来道:没事了。
说完,转身就走。
到底怎么了?杜忘彻底被她搞懵了。
杜忘,过来切石。
杜浩然在那边叫了起来。
来了。
杜忘只得放下秋月的问题,跑过去切石头。
叶琢在杜浩然的宅子里呆了一个下午,收获颇丰,短短的两个时辰,她就从开始的频频出错,到最后正确率超过八成。
不成绩不光是她自己满意,更让杜浩然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亮,很显然这接受能力便是杜浩然也没预料到的。
张迁,外面的原石准备好了没有?完全正确地解完一块石头,杜浩然冲着外面道。
准备好了。
张迁的声音从外院传来。
走吧,咱们出去。
叶琢疑惑地看了杜浩然一眼,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很好奇,他要怎样培养她赌矿。
两人走到外院,叶琢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
只见这院子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知何时那种了草木的地方,被用石头砌成了几座假山,那些石头都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玉料原石。
来,你先从这里走过去,然后把你的感觉告诉我。
杜浩然指着两座假山中间道。
叶琢依言走了过去,走到一半,便在两座假山中间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最后睁开了眼,转过身去,面对着左边的假山,对杜浩然道:这座,这座假山给我很强烈的感觉。
很好,你的异能比我想象的要出色一些。
只要玉料较多的地方,你不用手去触摸,也能感觉得到。
杜浩然道。
说着他又指着另两座假山:到这里来试试。
叶琢走了进去,却发现什么感觉都没有。
杜浩然让她试了几堆,最后摸着下巴道:只有玉料很多而且离你很近的地方,你才有感觉。
这个有些麻烦。
因为玉矿是埋在地底下的,埋得深一些,你也许就感觉不到。
叶琢扬了扬眉,颇有些失望。
杜浩然正要安慰她两句,忽听院门被人拍响,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杜公子在家吗?老夫李三,前来拜访。
杜忘朝杜浩然望来,用目光询问他是否开门。
杜浩然点点头:开门。
转头对叶琢道,走吧,到厅堂里坐。
说着,也不等那李三进门,直接朝厅堂走去。
叶琢也不多问,直接跟上。
两人刚在厅堂里坐定,杜忘便领了一个老头儿进来,介绍道:公子,昌隆坊的老板李老爷前来拜访。
李老爷。
杜浩然站起身来,拱手跟李三见礼。
而叶琢则看着那李三,微微皱了一下眉。
她感觉这老头儿十分的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叶姑娘。
李三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琢,诧异过后便拱起手来,脸上堆笑,老夫刚刚才从你家里过来,想要跟你合作,请你设计玉雕。
却不想在这里遇上你。
见叶琢微挑眉毛望向他,又笑道,叶姑娘不记得老夫了?在玉妃娘娘的院子里,那个李三……啊,是李老伯,您这衣服一换,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叶琢被这么一提醒,终于认出这人是谁了。
也难怪她没认出来,她那天去顾宅比试,并无暇观察顾家的人,那天李三又是青衣小帽,一副下人打扮,跟今天团团富家翁的形象大相径庭。
(好朋友的父亲早上去世,从中午起就一直请假去帮忙。
是在乡下,路远,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这一章赶出来,没办法校对了,大家先凑合着看,明天再校。
)VIP章节 第二百零五章李三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老夫现在是昌隆坊的老板。
这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叶琢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
她不愿意跟青缘坊合作,一直在等二皇子一派隐藏在背后的作坊浮出水面,看来这昌隆坊就是了。
而玉妃顾尘,跟二皇子果然是一伙的。
李老爷请坐。
杜浩然作了个手势。
哎,杜公子不必客气,直接叫小老儿李三便是。
杜公子先请。
李三却不肯先坐,而是坚持要等杜浩然先坐了,这才在客座上坐了下来。
待杜忘来上茶,他又起来欠了欠身,道了一声谢,方才坐下。
叶琢见了,眨了眨眼睛。
看来,这李三是知道杜浩然的身份的,比起聂家那些糊涂蛋来,要强多了。
李老爷子到此不知有贵干?杜浩然也没坚持叫李三老爷,换了个称呼。
李三忙又站起来道:小老儿前来,是想请杜公子为我们昌隆坊赌石。
如果公子能帮忙赌矿,那就更好了,我家主子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杜浩然没有立刻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杯,用碗盖轻轻拔动浮在上面的茶叶,啜了一口,再将茶杯放到桌上,看着仍躬着身作着揖、恭敬地等着他说话的李三道:我不日就要回京城去了,恐怕得辜负李老爷子的盛情。
李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仍恭敬地作了个揖:杜公子就不能留些时日吗?玉妃娘娘过两日便要到南边来,还想来拜访拜访杜公子呢。
不了,反正玉妃娘娘到时也要回京城的,自有相见之日。
李三躬了躬身:如此小老儿就祝公子到时一路顺风。
多谢。
杜浩然点点头,李老爷子请坐下说话。
李三又躹了一躬,这才挨着椅子边沿坐了下来。
我虽不能为你们赌矿,但我可以为你们推荐一个人。
杜浩然又开口道。
什么?刚刚坐下的李三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睁大了眼睛看着杜浩然。
刚才他代表二皇子邀请杜浩然与他们合作,被杜浩然拒绝,本以为没戏了,却不想峰回路转,杜浩然又说出这句话来。
杜浩然点点头,指着叶琢道:就是这位叶姑娘。
叶姑娘?李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在杜浩然说出上一句话时,叶琢就知道他会推荐自己,但听到这话时,仍心里一惊,望向了他道:杜公子……刚刚杜浩然才说她赌矿难度很大呢。
所以这个活儿,她心里没底。
虽然这事对她来说很有利,但没有真本事。
这样做实在太过沽名钓誉了。
杜浩然朝叶琢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李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坐下来却不动声色地道:叶姑娘行吗?小老儿知道叶姑娘会赌石,但这赌石与赌矿应该不是一回事吧?您知道我会赌石?这一回轮到叶琢惊讶了。
李三点点头:上次谢云霆挑唆叶家与聂家的关系。
被我家主子派人教训了一通,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不过叶姑娘是否会赌石,我们并没办法确定。
叶琢苦笑了一下。
她还以为自己会赌石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呢。
却不想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看来,这世上还真没什么秘密。
她行不行的。
我说了算。
杜浩然很霸气地道。
李三质疑叶琢,就是等杜浩然这句话。
此时又站了起来,对叶琢深深作了个揖:如此。
小老儿就恭请叶姑娘为我昌隆坊赌石和赌矿。
叶琢做事也极有决断。
她知道杜浩然不方便帮二皇子,让她来做既向二皇子示了好,也不让别人说他势利,一见二皇子得势就倒向了二皇子这边。
而且,她也需要借这事来上位。
尽管心里没底,还是站了起来。
给李三回了个礼:以后还请李老爷多多关照。
大事谈成,李三这才又道:刚才我进门时跟叶姑娘说了,我这才刚刚从你家过来。
叶姑娘跟青缘坊提出的条件,我们都一一应允了。
以后我们作坊但凡有好的玉料,都会拿去巧思馆劳烦叶姑娘给设计一番,到时还得请叶姑娘多多费心。
李老爷客气了,我还应该多谢李老爷的惠顾呢。
叶琢笑道。
公子。
杜念从外面进来,将一封信递给杜浩然,京城里快马传来的。
杜浩然皱了皱眉,打开信封将信纸抽了出来,展开来看。
李三和叶琢俱都闭了嘴,看向杜浩然。
京城里快马来信,一定是有什么事了。
只不知是时局大事还是杜浩然的家事。
杜浩然看完信,将信纸缓缓地折起来,装到信封里,抬起头对叶琢道:我得马上回京里去,家母病重。
啊?叶琢一惊,杜夫人不要紧吧?李三也吃了一惊。
瑞王妃病重,虽不关时局,却也是朝中的大事。
主要是这瑞王太得皇上看重了,瑞王妃的地位,丝毫不比宫中的妃子差。
信中并没有说是什么病,只让我回去。
杜浩然转头看向李三,李老爷子,我这还有事,就不留你多坐了。
叶姑娘一家在南山镇对我甚为照顾,也算有恩于我,我走后还请李老爷子对他们多加照拂。
李三站了起来:杜公子放心,小老儿一定会拼尽全力照顾好叶家之人。
又躹了一躬,这才告辞离去。
叶琢站在那里,看着杜浩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自重生以来,杜浩然就像她生命中的贵人,每到难处,都是他伸出手来,给她帮助。
现在他要走了,或许永远不再到这边远小镇来,她这心里,竟然堵堵的十分难受。
叶琢。
杜浩然见李三出了门,转身望向叶琢,我的身份,想来凭你的聪明,已猜了一些。
我也不瞒你,我是当今瑞王的第三子杜弈,新封为靖安王。
我这番回京去,如果家母平安无事,我会向父亲提出,让他收你为义女。
如果这事不成,你也不要担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这处宅子,我会让人买下,派人来守着。
你有什么事,都可去找他;遇上大事,可拿这个玉佩到京城求助。
不管我还在不在世,只要有这个玉佩,都会有人帮助你。
你……到底是什么病?就不能治好吗?叶琢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块玉佩,只是凝望着杜浩然,眼睛里浮着一层雾气,声音里带着哽咽。
看到叶琢这样,杜浩然急急地转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着,似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好半天,他才转过头来,将叶琢的手拉过来,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低沉着声音道:就这样吧。
玉矿的位置,我一会儿会画出来,让人送给你。
你走吧。
叶琢却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手上的玉佩,内心里做着激烈的挣扎。
终于,她抬起头来,看向杜浩然,声音比刚才平静了很多:你家里……可有妻妾?问这个干什么?杜浩然看了叶琢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旁边,如果你没有,我愿意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叶琢的声音很轻,但话语里却透着坚定。
杜浩然一愣,转过眼来凝视着叶琢。
叶琢没有回避,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
杜浩然重重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道:不必了。
说着忽然大喝一声:杜忘,送叶姑娘出去;杜念,收拾行李;张迁,马上做饭,吃过饭后马上出发。
是。
院子里所有的人立刻应了一声,声音整齐而洪亮,把院子里停憩的一只鸟儿吓得扑愣愣地飞走了。
杜浩然不再看叶琢,急匆匆地转身出了门,进了后院。
杜忘走了过来,到叶琢面前做了一个手势:叶姑娘,请。
叶琢从杜浩然消失的地方收回了目光,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过身,缓缓离去。
姑娘……秋月在门口跟杜忘挥手告别,赶上已走了老远的叶琢,不放心的叫了一声。
嗯?叶琢转过身来,看着秋月,有事?秋月见叶琢脸上无泪,眼里也没有多少黯然神伤的表情,愣了一愣,嚅嚅地道:没事。
叶琢没有说话,转过身,继续朝紫衣巷走去。
秋月挠了挠头,终还是觉得不放心。
要知道她被卖到叶家二房当侍女前,曾见过一个邻居家的寡妇与人通奸,被人发现,当时她的表情就特别平静,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可转过头,她就上吊自杀了。
哀莫大于心死。
出了事后会哭会闹,或许还没有事;而那种特别平静的,往往是伤心到了极点,如不及时开导,必然会出大事。
姑娘,刚才杜公子说的话奴婢怎么听不懂?他说什么在世不在世的,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叶琢没有回头,却也不像昨日那般沉默,什么也不说:你听的没错,他曾跟我说,他不能娶我,因为他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VIP章节 第二百零六章走了什、什么?秋月刚才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杜浩然和叶琢的话,总感觉自己听错了。
因为在她看来,杜浩然身体健壮得跟头牛似的,前天下河去救叶琢,河水和雨水都那么冰凉,穿着湿衣服老半天,可他愣是半个喷嚏都没打;抱着、背着自家姑娘走了一里远的崎岖山路,气不喘心不跳,跟没事人似的的。
而且杜忘和杜念,也丝毫没把他当成病人来对待。
他这样子怎么会是生病呢?该不会是他不愿意娶自家姑娘,故意说出来唬人的吧?不过这话秋月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就是自家姑娘被人嫌弃了,这不知会让姑娘多难受呢。
还是像现在这样好,不管杜浩然说的是不是事实,反正他要走了,再不回来。
姑娘伤心一阵就过去了。
到时候该嫁人就嫁人,该生孩子就生孩子。
杜浩然是活着还是去世,与她们的生活都没有多大关系。
秋月。
叶琢忽然出声。
是,姑娘。
秋月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急急跑上几步。
今天我跟杜公子说的话,你别跟祖父、祖母他们说。
秋月脚下微微一顿,点头道:好。
叶琢没有再说话,朝家的方向缓步走去。
回到家里,叶予期倒是在家中,见叶琢回来,高兴地道:琢儿,刚才昌隆坊的老板李老爷来访,说是要跟咱们的巧思馆合作,以后他们的好玉料都会拿来给你设计,你要想接别的作坊的活儿也没问题。
琢儿,你说昌隆坊是不是就是二皇子名下的那个作坊?是。
叶琢打起精神跟叶予期说话,刚才在杜公子那里,我遇到李老爷了。
这话他也跟我说了。
对了,杜公子让你去他那里干什么?他要回京城去,所以把赌石和赌矿的本事教给我。
啥?叶予期吃了一惊,他要回京城去?还教你赌石和赌矿?嗯。
叶琢揉揉眉头,祖父,我刚才记了好多东西,累得很,先回房休息一下。
去吧去吧,赶紧去。
关氏走了过来,拍了叶予期一下。
有话不知道等一会儿再说?孩子一回来就拉着说个不停,也不让她歇会儿。
叶予期苦笑一下,挥挥手道:琢儿你快去休息。
再在这里呆一会儿我非得被你祖母唠叨死不可。
说什么死啊活啊,几十岁的人了,一点忌讳都没有。
关氏瞪他一眼。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叶予期满脸的无奈。
叶琢扯了扯嘴角,算是露了一个笑脸:那我回房去了。
快去吧。
秋月。
扶着姑娘。
关氏道。
待叶琢出门,她叹了一口气道:前一阵生病,这身体还没养好呢,又在河里被淹了一回,淋了一身的雨,现在精神都没以前好了。
唉。
得弄些补品回来给她补补身体才行。
买根年头长的人参,别省钱。
叶予期也道。
叶琢回了房,还真躺到了床上。
跟秋月道:别打扰我,我睡会儿。
好。
秋月把帐子放下,不过并没有出去,而是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绣活做起针线活来。
时不时的,还向床上望上一眼。
也不知帐子里的叶琢是真的睡着了。
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帐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响动也没有。
秋月轻吁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绣活上,咚咚咚,远处的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秋月望了床上一眼,正要放下手上的东西去开门,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厨房跑了过去,紧接着便有说话声传来。
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秋月听得出,是杜忘和秋菊在说话。
秋月,大概是杜忘送赌矿资料过来了,你去接一下。
床上一直没有声息的叶琢忽然出了声。
秋月一愣,继续慌忙应道:好。
放下东西正要开门出去,却听见有哒哒哒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显然来的是秋菊。
秋菊,秋菊……却听到关氏特意压低的叫声,姑娘在睡觉,别吵她。
秋月听到秋菊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忙开门出去:把东西给我吧,姑娘没睡着。
又问,是谁送过来的?可有说什么?杜忘大哥送来的,他啥也没说,只交待说一定要把这东西亲手交给姑娘。
秋菊道,说着便直直地冲进房来,叫道,姑娘,杜公子给你送东西来了。
给我吧。
叶琢已掀开了帐子,坐了起来。
她接过秋菊手上的东西,拿过来一看,却是一个画筒。
旋开画筒的盖子,将里面卷成一筒的宣纸倒了出来,在被子上将宣纸展开,叶琢发现纸上是一幅画。
其实说是一幅画,不如说是一份示意图,上面用极简单的笔划画着一些山水的轮廓,山和河流都分别标着名字,还有一些村落的名字也在上面。
整幅图都是水墨色的,只有其中的一条山脉,用浓重的绿色进行了涂染。
叶琢知道,那用绿色涂染的地方,就是杜浩然勘探出来的玉矿。
杜忘大哥让奴婢转告姑娘,说如果姑娘把这幅画记牢了,就可以把它给烧了。
秋菊道。
知道了。
叶琢道,行了,你去吧。
这幅图就是一件异宝,放在身边容易惹来大祸。
就算杜浩然不交待,她也是要毁掉的。
不过她没有抓紧时间把图纸记牢,而是将它卷了起来,小心地放进画筒里,然后将身子往下移了移,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眼睛盯着蓝色缠枝花的帐顶,兀自发呆。
杜浩然这么急让杜忘把图纸送来,很显然他们急着离开此地。
而杜忘送图纸过来,并没有跟秋菊说他要马上走了,是不愿意让大家去送他们吧?杜浩然,是想悄悄的离开此地。
也好。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想走就走吧。
她确定,自己忽然说出那番话,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报恩的成分多一些。
她觉得他很好,他对她似乎也有情,她便愿意陪他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反正她总是要嫁人的不是吗?既然要嫁,那何不嫁一个让自己感觉比较舒服的男人呢?至于他能陪她走多远,那不重要,她原来都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现在有一个寡妇的身份。
还有一定的地位,能省却许多麻烦,不是正好吗?她原来一直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就是怕两人的地位悬殊太大。
前世她也曾在那圈子里生活过,她知道那些人在婚姻上多么的注重门第。
想来无论是皇上还是瑞王、瑞王妃,都不会允许杜浩然娶一个平民妻子,哪怕他不久于人世。
而她,不屑于作妾。
所以那话迟迟没有说出口。
直到今天,看到他因为自己的病,怕耽误她的终身,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她才义无反顾地把话说出来。
她知道,她要不说。
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以他的心性,就算再喜欢她,也不会提出要带她走的。
只要他没有妻妾。
唯有她一个人,妾的身份又如何?靖安王侧妃这个名字,也比南山镇某个庸俗男人的太太要好听。
可惜,他还是拒绝了她。
不管他拒绝的理由如何,都为这段情画上句号。
她应该放开心怀。
为接下来的生活而奋斗了。
静静地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叶琢再一次将被子上的画筒打开。
画上的山水和地名并不复杂。
叶琢的记忆又很好,只花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就将画上的东西一一记了下来。
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前,拿出火折子,将那张画纸点燃。
凭着她的记忆力,叶琢相信,这幅已经牢牢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老太太,老太太。
院门处又响起了一阵拍门声,听叫声,是赵叔。
什么事?关氏应道。
杜公子他们刚才已走了,说要回京城去,再不回来了,还把一大堆的石头送到了咱们那边院子里,说他们不要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啊,老太爷,您也在家,那太好了,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石头?叶琢皱了皱眉。
不用说,赵叔嘴里的石头,绝对是刚才杜浩然为了教她赌矿时买回来的那几大堆原石。
那些原石,里面的玉料可不少,而且还有一些质地极好的。
全解出来,起码能卖上上万两银子。
他就这么送给叶家了?叶琢叹了一口气,拿起外衣穿上,简单地挽了一个髻,用玉簪簪上,打开门出去。
琢儿,正好,你休息好就好了,快去青云巷看看吧,杜公子回京城去了,留了一堆石头给我们,我估计是原石。
叶予期一见叶琢出来,大喜。
现在他习惯听叶琢的主意,乍一离开叶琢需要自己拿主意,便有些吃不准,还是想听叶琢的。
不用看了,这事我知道。
杜公子的母亲生病,他接到信急着赶回去。
至于那些原石,是杜公子买来教我赌石的,忽然接到京城来信来不及处理,所以留给了我们。
我看这样好了,原石也不必搬过来,就放在那边,找个空屋子锁着。
让魏大哥和唐大哥也别出车了,这段时间帮咱们守石头吧,等咱们把那些原石一一解出来再说。
这些石头买出来的钱,您要是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存在钱庄里,等哪时遇上杜公子再给他吧。
(汗,一糊涂就忘了写章节名。
这章节名要改的话还得找编辑,太麻烦了,大家凑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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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予期大喜。
叶琢的主意很合他的心意。
那价值不菲的原石,他可不想要,杜浩然跟叶家一没亲二没故,白白相送,让他实在不能心安。
而且,原石放在这边宅子他也不放心,叶家这旧宅墙矮屋破,一家子不是老残就是妇孺,招来贼子偷了去,顺便做出杀人凌辱的事来,那就糟糕,平白招来无端的大祸。
现在放在青云巷那边,让人守着,就算丢了,也只是损失一点钱财,至于这钱财是谁的,还说不清呢,谁也不用心疼,且由它去罢。
你身体不好,在家歇着好了,我去把这些事处理了。
叶予期对叶琢道。
叶琢今天还真没有精神,也不勉强自己,点点头道:有劳祖父。
叶予期自打过继了叶琢,生活有了奔头之后,身体就好得很,平时连个头疼脑热的病都没有,此时便精神抖擞地拄着拐扙出门去了。
他打算先找魏大祥和唐顺贵谈谈,再去青云巷看看。
反正杜浩然他们已离开了,想送送都没机会,还是先找人守石头吧。
可他还没转身,就听见叶予章的声音:大哥,您可是在家中?紧接着便从开着的院门处进来了。
看到叶予期和叶琢站在院子里,他笑着道,远远我就听见大哥的声音,您果然在家。
又望向叶琢,琢儿,身体可好些了?我这里有一根上百年的人参,特意带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而他身后的管家立刻上前,将手里的锦盒打开,让叶予期和叶琢看里面的那根品相极好的百年老参。
叔祖父和叔祖母都年纪大了,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
我年纪轻轻的,多吃几碗饭就补回来了,用不着这大补的东西。
叔祖父还是把人参拿回去吧。
您的心意我领了。
叶琢笑道。
叶予章的心性她再了解不过了,她要真收下这根人参,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压榨她呢。
非得赚回十根人参的价钱来,他才会舒坦。
这东西,可收不得。
是啊,阿章,人参我们家有,昨天还炖鸡汤给琢儿吃了,你的拿回去,自己留着吧。
叶予期也道。
他有事要做。
也不耐烦应酬弟弟,说完又问: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叶予章绝对是属貔貅的,到了他手里的东西。
就只进不出。
人参的心意到了,叶琢不收,这也怪不得他,他便也不坚持,笑着对哥哥道:大哥这话说的。
我要是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跟琢儿了?琢儿身体不好,要回房休息;我作坊里还有一大堆的事,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我得出门了。
叶予期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弟弟的秉性,他清楚的得。
所以青云巷里所堆的原石,他不打算让叶予章知道。
否则,这种白得的东西。
叶予章要不搬走十几块,他就吃不下睡不着,整天的在你面前哭天抹泪的闹腾。
那不是自已给自己找事吗?那个……大哥,我这还真有点事。
叶予章腆着笑脸道。
叶琢心里暗笑。
叶予章来这里,怎么可能没事?估计,他是冲着巧思馆来的吧?什么事?叶予期瞪起眼睛问道。
叶予章看了看左右。
他实在不习惯站在院子里谈事情。
要知道,他谈事情得需要个起承转合的过程。
先铺垫铺垫,渲染一下气氛。
培养一下感情,待得气氛更融洽了,大家都动情了,这才说到利益上,这样一来显得自己不那么唯利是图,二来也比较能达到目的。
可现在要他站在院子里说,叶予期还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他这长篇大论就谈不下去了。
但大房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虽然不至于比他更有钱,但前途不可限量。
以叶琢的本事和她漂亮的容貌,身份地位的改变那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他还真不敢在叶予期和叶琢面前提要求、摆架子。
见叶予期和叶琢都没有把他让进厅里说话的意思,他只得笑着道:这个……大哥,琢儿不是开了家巧思馆吗?你看每个月能不能顺手帮我设计几块玉料?叶予期皱了皱眉,:阿章,琢儿身体很不好,需要多多休息。
一个月设计十块玉料我们还怕她吃不消呢,再添几块,不是要她的命么?你这作叔祖父的,也该心疼心疼她才是。
听到叶予章的声音,关氏不放心,早已站到了屋门口听他们说话。
听到叶予期这回答,她点了点头。
白帮二房设计几块玉料,叶予章知道叶琢是绝不答应的,他这么说,也是本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原则。
此时见叶予期不答应,还打着叶琢的身体作幌子,他便退了一步:要不,我也以客户的身份请琢儿设计,在这十块里占份额?只是这价钱上,您看能不能优惠点,只收我五成的费用?他本想说两成。
但他也知道这要求挺过份,怕惹恼了叶琢,一块也不帮他设计。
叶琢的性格他知道,那是说翻脸就翻脸的,而且心肠硬得很,你再装可怜都没有用。
所以他只得拿出了他认为最合理的价位。
叔祖父。
叶琢说话了,这样吧,收五成的费用,也不是不可以,但每个月我只能帮您设计两块玉料;如果您对这个数量不满意,也可以增加一些,改成五块,但价格上就得收取八成的费用。
这两种方法,您选一种。
要是照以前,她还真不会帮叶予章设计玉料,她不是真的在二房长大的叶琢,对二房只有厌恶没有感情。
但这一次她遇险,不管叶予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这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叶予章这举动,至少能暖一暖叶予期的心,在关键时刻给他一点安慰,这就足够了。
这个……琢儿,能不能再少点?叶予章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问道。
叶琢正要说话,关氏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对叶琢道:琢儿,你该去喝药了。
身体都差成这样,差点丢了性命,还想着帮别人赚钱。
再这样,祖母可要生气了!走走走,进屋去。
说完又拿眼睛瞪着叶予期,你还是琢儿的亲祖父呢,见她身体不好也不说劝她好好休息,还尽给她找活儿干,有你这样当祖父的吗?叶予期唯有苦笑。
他这又遭了无妄之灾。
叶予章一听就知道关氏指桑骂槐,骂他这亲祖父不知爱惜叶琢的身体。
他唯恐被关氏这么一搅和,刚才说的话就白说了,赶紧对叶琢道:对对对,琢儿啊,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每个月就给叔祖父设计两块玉料好了,按你说的办,收五成费用。
那行,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就让人把玉料拿过来吧。
叶琢倒是态度极好,并没有因关氏出来就顺势进屋里去,把叶予章掠在半空中。
那琢儿你去休息,大哥您也忙着,我就回去了。
叶予章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关氏见叶予章出了门,得意看了叶予期一眼:怎么样?还得有人出来扮黑脸吧?我要是不出来,他非得再缠着你们说半天不可,而且怎么都不满意。
有些人,还真惯不得,给他三分颜色就能染坊。
是是是,我家老婆子最能干了。
叶予期笑着调侃了老妻一句,招呼余波一声,拄着拐扙出了门。
这老头儿!关氏嗔他一眼,拉着叶琢道,走罢,进屋喝药。
还真喝药啊?我这又没病。
叶琢苦着脸嘟嚷着,乖乖地被关氏拽着进了厨房。
大夫开的药里有安神作用,叶琢喝了便睡了。
而那天下午,也没别的事,让她好好地睡了一觉。
到傍晚,叶予期回来了,说青云巷那边的石头都搬进屋子上了锁,魏大祥和唐顺贵及他俩的兄弟帮着轮流守着。
说完这事他又道:琢儿,杜公子跟老赵说,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但他那宅子不但没退租,还高价买了下来。
昨天跟杜公子回来的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也留在了那里。
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叶琢想起杜浩然说的话,心里翻起一阵波澜。
上辈子是她喜欢别人,她主动地为别人做许多事,从来没有尝到过别人为她打算、替她着想、对她体贴入微的滋味。
前世她被人辜负了;这辈子,她愿意回报这一份情,陪他看人生路上最后一道风景。
可惜,她被拒绝了。
大概,杜公子有什么安排吧。
她轻声道。
这样也好。
我看那两个大胡子都是会武功的,我们的石头放在那里,就更安全了。
叶予期欣然道。
叶琢望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树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叶琢正要让人去通知那些孩子过来上课,院外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仿佛门外来了十几个人似的。
秋月站起来正准备出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就听院门被人拍响了,一个声音道:请问叶姑娘在家吗?秋月一愣,转过头来看着叶琢,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姑娘,好像是聂公子。
VIP章节 第二百零八章他是靖安王叶琢眉头一皱:他怎么来了?不是来抓你的吧?关氏也一脸的紧张。
琢儿你快躲躲,我出去看看。
叶予期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叶琢摇摇头:不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而且我觉得,他们今天来,不是来找麻烦的。
依她分析,杜浩然一定是跟聂家表明了身份,否则聂家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没有了动静;而且,杜浩然也不会跟她保证说聂家再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聂家今天来,应该是来示好的,而不是来找麻烦的。
那不行。
叶予期还没说话,关氏就道,你赶紧到后院去,听到声音不对,你就赶紧翻墙出去,有多远就跑多远。
说完又对叶予期道,老头子,你身上有银票没有?赶紧给琢儿。
自己又在身上摸出几锭碎银子,从头上拔下金簪,塞给叶琢。
这金簪,还是作坊攒了钱后,叶琢提醒叶予期给关氏买的。
叶予期在作坊里做生意,身上总带着些银票,赶紧掏出来递给叶琢:快,听话,快跟祖母到后院去。
走吧,走吧。
关氏推着叶琢就出了厨房,转头吩咐余嫂,你在这里呆着,听到外面不对,就对我们摆手。
放心,聂家人不会为难你们,只找我家琢儿的麻烦。
是。
余嫂应道,那紧紧绞着围裙的手表露了她心情的紧张。
秋月,你跟着姑娘。
如果有什么事,以后你要多照顾姑娘,知道吗?关氏又交待秋月。
老太太放心,有秋月在,就有姑娘在。
秋月也被叶予期和关氏弄得十分紧张。
关氏不再多话。
使劲地将叶琢往后院推。
叶琢心里一阵感动,知道不会有事,便由得关氏将她拉到了后院的墙角处。
叶予期见她们都藏好了,这才跟余波道:去开门,先问问他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说完也拄了拐扙,走到了院子里。
余波依言照做了。
门外的人倒也老实,问了那一句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此时见问,这才答道:我是聂家的管事周继。
我家老爷和公子正在门外,特地来请叶姑娘为我们聂家坊设计玉料的。
叶予期听得这话说得极为客气,这才想起刚才叶琢所说的。
聂家不是来找麻烦的。
确实也是,聂家要为难叶家,哪里用得着这么彬彬有礼?直接派人打上门来把他们捉去就是了。
他心里暗自惭愧,活了五、六十年,遇到事情还不如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镇静。
开门吧。
他示意余波。
余波将门打开。
门外果然站着聂家的管事周继,后面不远处则站着聂仲昆和聂博文。
一见叶予期在院子里站着,周继就拱了拱手:叶老太爷,我家老爷和大公子前来拜访。
说着侧开身体,站到了一边。
而聂仲昆和聂博文拾阶而上,进了院门。
拱手道:叶老爷子,身体可还硬朗。
还好,暂时还死不了。
叶予期此时不害怕了。
心气倒上来了。
他想起自个儿的宝贝孙女被聂家人射杀溺水,差点丧命,就恨得牙痒痒,对聂仲昆和聂博文怎么也摆不出笑脸来。
聂仲昆仿佛没听到他这话似的,自顾自走进院子。
环顾了一下,问道:叶姑娘可在家?不在。
去她母亲家了。
聂老爷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
叶予期也不把聂仲昆父子俩往厅里请,站在院子里板着脸道。
聂仲昆回过脸去:周继,把东西抬上来。
是。
周继应道,便指挥下人把礼物抬了进来。
两个仆人一抬,二十个人足足抬了十抬礼物进来,把本就不大的院子占满了,这才停了下来,全都立到了一旁。
叶予期冷着脸看着这些人闹腾,并没开口相问。
聂仲昆见了,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道:叶姑娘在我府上时就受了委曲。
偏那天犬子跟杜公子闹了些不愉快,就把叶姑娘掳去了,害得叶姑娘受了惊。
我今天来,便是要为犬子的鲁莽行为赔礼道歉的。
说完,他转过头去,对聂博文喝道:博文,还不上前给叶家老太爷赔个不是?聂博文走上前来,道:在下那天对叶姑娘多有冒犯,特在此赔礼道歉。
说着,深深作了个揖。
叶予期生气归生气,但太过份的话和做法他还真不大敢做,怕惹恼了聂仲昆。
聂家这庞然大物,可不是叶家能招惹得起的。
见聂仲昆和聂博文态度入得极低,他便淡淡道:还望聂公子以后三思而后行,不要再鲁莽行事了。
我那孙女,一条命去了半条命,再经不起惊吓了。
叶老太爷教训的是,以后在下一定不会再犯浑了。
聂博文态度极为诚恳。
叶予期这才将脸色缓了下来,对聂仲昆道:聂老爷,厅堂里请坐。
又叫,余波上茶。
是。
余波这才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到厨房里找他娘要茶水。
大家到了厅堂坐定上茶,聂仲昆端着茶杯,对叶予期道:我的儿子和女儿都不争气,一直都觉得愧对叶姑娘。
我这次来呢,想要再收叶姑娘为徒,并将她认为义女,不知叶老爷子意下如何?义女?叶予期愣了一愣,不知聂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
聂仲昆饮了一口茶,又笑道,老爷子你不知道,内人可喜欢叶姑娘了呢,第一次见到叶姑娘的时候,就跟我说想收她为义女。
后来阴差阳错的,我连徒弟都没收成,她一直觉得特别遗憾。
这次来,还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将叶姑娘认下来。
叶予期听到这话,脸色便有些冷。
聂夫人的嘴脸,上次在聂家他和关氏都见识过,那可真不敢恭维。
此时聂仲昆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让他反感。
不过聂仲昆来这一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也想不明白。
这件事,还得由叶琢拿主意。
他想了想,道:聂老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待我那孙女回来,我会把聂老爷的意思转告给她听的。
不瞒您说,我们家有什么事,一向都是听我那孙女的。
这一件关乎她自己的大事,更得她拿来主意。
聂仲昆点了点头:也好,叶姑娘回来老爷子跟她商议商议,有什么结果,派个下人到聂家坊说一声就行。
说完这个事,他又笑道:我听说,叶姑娘开了一个巧思馆?专门作玉雕设计?是。
叶予期此时彻底放松了下来。
提起自家孙女的能干,他禁不住微笑道:不过是小孩子胡闹,且由她试试。
话语里尽是宠溺。
这可不是胡闹。
聂仲昆摇摇头,脸上带着些赞赏,叶姑娘几次设计的玉器,我都有所耳闻,那确实有巧夺天工之妙。
否则,我也不会三番五次想收叶姑娘为徒了。
我聂仲昆的徒弟,不是谁都能当的。
说着这话,他面上流露出傲然的神情。
多谢聂老爷厚爱,待琢儿回来,我一定所聂老爷的意思转告给她听。
叶予期道。
聂仲昆点了点头:我说这个,也是想请叶老爷子把话转告给叶姑娘,就算作了我聂仲昆的徒弟,她也有来去的自由,并不一定要住到聂府去,毕竟她开的这巧思馆还得兼顾。
拜了师,她有时间就到聂府去,我指点她一番,博文、博易他们这些作师兄的,到了南山镇,也可以指导她一下。
总之,就算拜了师,我也不会拘着她,让她放心。
聂仲昆这态度,让叶予期十分纳罕。
他实在想不明白,聂仲昆的态度为什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要百般讨好叶琢。
聂仲昆把话说完,便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办,不就多坐了。
等叶姑娘回来,叶老爷子把我的话转告给她就是,告辞。
叶予期也不挽留,客气了两句,便送他们出门。
待确定聂仲昆一行人走远了,叶予期这才叫叶琢和关氏回来,满脸疑惑地问:琢儿,你说聂老爷说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叶琢刚才在见到叶予期和关氏惊慌失措的时候,就在心里做了决定,当即道:聂家这样,是害怕杜公子报复他们。
杜公子的身份不简单,他是当今皇上的侄子,瑞王爷最小的儿子,屡屡立下战功,被封为靖安王。
啥?不光是叶予期和关氏目瞪口呆,便是秋月也吓了一跳。
这是杜公子亲口跟我说的,只是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曾嘱咐我别说出来。
叶琢又补充道。
靖安王?叶予期喃喃自语。
他还真不敢相信,王爷这种天神一般存在的人物,竟然就在他身边,还跟他说过话,一同吃过饭。
想起来就跟做梦似的。
关氏对靖安王这个身份没什么概念,毕竟这些离她实在太遥远了。
她不解地道:难道这什么靖安王的身份,比贵妃娘娘还要高贵不成?在她看来,贵妃娘娘,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了。
除非是皇上,否则没人的地位比她更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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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当今圣上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人,并不沉迷于女色,所以,他更器重对朝庭有用的人。
如果让他在妃子和将军中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将军。
而靖安王,就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皇上要坐稳江山,还得靠他们。
叶琢解释道。
叶予期点点头:有道理。
关氏虽然似懂非懂,但叶琢和叶予期都这么说了,她便相信,杜公子一定比聂家出身的贵妃娘娘要厉害,否则,聂家家主也不会屁颠屁颠地跑到这儿来讨好她这孙女,不但要收她为徒,还要认她作义女。
琢儿,你打算怎么办?可打算拜聂老爷为师并认作义父?关氏问道。
她对聂家人没有好感,想到叶琢要认聂仲昆作义父,心里就无比别扭。
但她也有些怕了,如果叶琢不识抬举,不领聂仲昆这份好意,聂家人会不会又来找叶琢的麻烦?杜浩然现在可不在这里了,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杜浩然对叶琢挺关心,也鞭长莫及。
想到关心二字,她心里一动,看向了叶琢。
杜浩然连不愿意公布的身份都跟叶琢说了,可见对她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她这孙女这么能干漂亮,杜浩然一个大小伙子,不会没有点想法。
想到这里,她心里高兴异常,没等叶琢说话,她又问:琢儿,你跟杜公子……叶琢正要回答关氏的前一个问题,忽然听到关氏这么一句话,心里一跳。
装着没听懂的样子,迷惑地问:我跟杜公子?我跟杜公子怎么了?祖母,你想问什么?看叶琢这懵懂的样子,关氏心里又疑惑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否则以叶琢的聪明,只要杜浩然流露出了那个意思,她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杜公子并没有那个意思了。
关氏在心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呵,我是想问。
你跟杜公子有没有说到过如何处理聂家的事?对关氏的心思,叶琢心知肚明。
见她要掩饰,叶琢心里松了一口气。
道:杜公子走的时候,就说了,聂家以后再不敢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说完歉意道,刚才情急,我没把事情说清楚。
让二老受惊了。
嗨!关氏摆摆手,不是着急吗?我也没给你说话的机会。
再说,杜公子既然嘱咐你别把他的身份说出来,自然有他的用意。
你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说着转脸看看叶予期,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叶予期笑道:刚才你问琢儿对于聂老爷的提议,是如何打算的。
对对对。
就是这个。
关氏一拍巴掌,看向叶琢,琢儿。
你是怎么打算的?叶琢摆摆手:好不容易从聂家出来,我怎么可能再进聂家?自然是拒绝了。
再说,今天早上李老爷子才来说过要跟咱们合作,咱们放着二皇子这座靠山不靠,却跑去拜在聂家门下。
除非脑子坏掉了哩。
二老放心,有李老爷子在。
就算我拒绝聂家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不会招来大祸的。
她有赌矿这一招杀手锏,不怕二皇子一派不保护她。
想到这里,她暗暗感激杜浩然。
如果没有他给她的玉矿图,她现在的处境虽说不至于到很艰难的境地,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如。
叶琢这样说了,叶予期和关氏彻底把心放松下来。
三人商议了一阵,决定明天再由叶予期去聂家楼婉拒聂家的招揽。
第二天,叶予期到了聂家楼,找到掌柜,只说叶琢也差不多十六岁了,该到议亲的年纪了,以后成了亲,便在家相夫教子,顺便做做玉雕设计;至于玉雕这个活计,便不愿意再做了,谢谢聂老爷的好意。
至于聂仲昆要认叶琢作义女的事,连提都不提。
大家都是明白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聂仲昆听了掌柜转述的话,虽怒火中烧,恼恨叶琢不识抬举,但有杜浩然留下的话,他也不敢拿叶琢怎么样,还得吩咐道:拿十块上好的玉料去,让叶姑娘设计。
聂博文有些不服气地道:爹,她既不识抬举,咱们又何必再去讨她的好?就算杜浩然看中了她,凭她的出身,左不过是一个妾,连个侧妃都当不上。
杜浩然决不会因为咱们没有让她设计玉雕,就怪罪于咱们的。
要怪罪,也不在这上头。
你不懂,这不是叶琢这个女人的问题,而咱们家的态度问题。
我这样做,是在向杜浩然示好,希望他在向皇上进言的时候,能手下留情。
聂仲昆道,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希望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在京城里能想想办法,减少这件事带来的不利影响。
聂博文听了这些,神情有些黯然。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聂家在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心里,就已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在大皇子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们不光是没帮上忙,还制造了事端,将大皇子往深渊里推,恐怕此时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已恨死他们了。
聂仲昆自然知道聂博文心忧的是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安慰道:好在杜浩然已离开了。
只要二皇子那边找不到新矿,南边的玉矿开采就来牢牢地把握在我们手里。
有玉矿在手,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就还得倚重咱们,文儿不必忧心。
聂博文点点头,脸上的忧虑舒缓了很多,正要开口说话,有下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对聂仲昆施礼道:老爷,夫人让您赶紧回后院看看,大姑娘又开始闹腾了。
聂博文的脸色一变,看向聂仲昆的目光里尽是不满。
那天在河边派人射杀叶琢的不是别人,正是聂微月。
当她得知聂博文要诱伏杜浩然时,她就将曾押她上京的护卫放了出来。
这些护卫因守护不力,让聂微月逃走,从而落到被拐卖到青楼的下场,原是要被杖毙的,一听聂微月说只要完成任务,就为他们求情,饶了他们的性命,自然拼尽全力地完成聂微月交代的任务。
而聂微月交代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想借聂博文的名义,捉叶琢来威胁杜浩然。
如果杜浩然因为叶琢的缘故被要挟,喝下毒酒,那就证明他心里有叶琢,护卫们就一定要把叶琢给射杀掉,只活捉杜浩然。
却不想聂博文的想法与聂微月不谋而合,只是在对待叶琢的态度上有差异,这才出现了画舫上的那一幕。
虽然给杜浩然下毒,捉叶琢来威胁杜浩然的事情是聂博文做的,但聂博文却牢牢记住杜浩然的那句话,那就是:如果聂家只是害他,或是用叶琢来做要挟,他对聂家只会略施惩罚;聂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喝了那杯毒酒之后还要射杀叶琢,所以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因此,聂博文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聂微月身上,觉得是她又给聂家惹来了大祸,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可聂微月闯了这么大的祸,聂仲昆也不过是惩罚她禁足一个月,抄佛经百遍,这让聂博文及聂如海等人心里很是不满。
但聂老夫人和聂夫人护着,大家也无可奈何。
现在,聂微月又闹腾开了,一定要聂仲昆去京城找贵妃娘娘,要贵妃娘娘为她和杜浩然指婚。
杜浩然原来在聂家时就不理聂微月,怎么可能在聂家毒害他、威胁他之后,还答应这门亲事?再说,聂微月还破了身子,又没有了生育能力,堂堂靖安王,能娶她吗?可偏偏这道理跟聂微月说不通,还一个劲地闹腾。
想到这里,聂博文道:父亲,月儿那里一定要派人看紧了,别让她逃出去。
要是让她逃出去再找叶琢的麻烦,或是跑上京城去闹腾,那会给咱们惹来灭门之灾的。
聂仲昆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早已传令下去了,除非是我的命令,府里的护卫都不能擅自离开聂府,否则就是钱智他们那样的下场。
没有了护卫,月儿她再闹腾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连这个院子都出不了。
钱智,就是被聂微月蛊惑去射杀叶琢的护卫头子。
他们那一群人,回来之后被活活打死,家人全都被派到矿区去,做最危险的活儿。
聂仲昆说着便站起身来,准备去后院。
父亲。
聂博文不放心,又叫住他。
聂仲昆回过头来,看着聂博文。
妹妹这样,不如让她成亲算了。
我看,章子青就不错。
聂仲昆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劝她的。
说着走了出去。
聂博文则去安排周继给叶琢送玉料。
既然聂仲昆说送玉料是给杜浩然示好,聂博文便又采用了上次的方式,让聂家坊的掌柜带着玉料,大张旗鼓地去了玉琢坊,请巧思馆帮忙设计玉雕。
这一举动,让南山镇又轰动起来。
再加上头一天昌隆坊的老板李三也亲自带了玉料去玉琢坊,巧思馆的名声一时之间风头无二,成为了南山镇最瞩目的焦点。
那些对叶琢的巧思馆持怀疑态度的作坊老板,也纷纷拿了玉料上门来,仿佛不这样做就是落伍了,或是不够档次似的。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章准备出门当初叶琢开办巧思馆,本就是想要利用聂家与二皇子一派的争斗中,牟取最大的利益。
现在聂家坊和昌隆坊同时上门光顾巧思馆,给巧思馆创名声,她自然求之不得。
但两个作坊拿来的玉料,足有二十块,这与她原来所说的一个月设计十块的规矩不符。
一旦为这两个作坊破了例,以后再拒绝别人就容易得罪人。
她干脆让两位老玉雕师把送上门来的所有玉料都做了一个登记,然后根据送上门来的时间顺序,选前十块来进行设计,其他的往后排,一月十块。
聂家坊和昌隆坊拿过来的玉料,都是几千上万块的好极品玉料。
设计那十块玉料,叶琢一下就赚了三、四千两银子,比叶予期那个作坊两、三个月的收益还要多。
而为了示好,李三主动把玉街上的一个铺面按原价卖给了叶家。
李三的好意,叶家自然不像对待聂家那般拒绝,而是买了下来。
叶予期经人介绍,雇了一名掌柜,将玉琢坊的出品都摆到了铺子里。
铺子依叶琢的主意,起名为玉琢阁。
叶琢又在青云巷里杜浩然留下来的原石里解了几块玉料出来,雕刻成玉器,一起摆到了玉琢阁里出售。
依照叶琢当初的设想,他们这个铺子,还是以经营文房雅物为主,卖些玉制的笔筒、笔管、扇骨、镇纸等物。
当然,玉料分成了几个档次,不再像最初那般,只用最低劣的玉料。
聂家不来找麻烦了,而巧思馆、玉琢坊、玉琢阁的生意又蒸蒸日上,叶予期便与叶琢商量,要把屋子给扩建一下。
有了钱就是好办事,叶予期和关氏人缘本来就好。
再加上价钱给的厚道,买房的钱可以去买一处好宅子了,相邻的那几户人家都愿意把宅子卖给叶家。
有这几户人家的宅基地,再加上原先也买了两户人家,面积便也够了。
叶予期便打算等雨水少一点的时候,就开工建新房。
而在建房期间,他们一家准备暂时搬到青云巷的宅子里。
秋月见叶琢几天就把那十块玉料设计完了,然后每天就是教教魏柱这些孩子,再劈虫练雕刻,悠闲的很。
不由得问道:姑娘,我看你设计这些玉料也不费多少时间,有些快的只需要一个时辰。
慢的也不过是一两天。
您为什么不多设计几块呢?这样不算很累,又可以赚更多的钱。
秋月,你说这些玉,为什么那么贵?叶琢不答反问。
秋月愣了一下,蹙着眉头想了想。
却想不明白。
在她的概念里,这玉从远古开始,都是极贵重的东西,从来没人问过为什么贵。
她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道:大概是因为它很漂亮吧。
那如果聂家发现了一个大玉矿,每天开采很大的量。
凡是商家都能买到原石,你说,它还能卖到现在这样的价格吗?秋月沉吟了一会儿。
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既然一转手就能获得利润,商人们为了多倒腾几次,以获得更大的收益,宁愿把价格降下来一点也会尽快出手。
这样玉的价格就会降下来了。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就是‘物以稀为贵’嘛。
但姑娘你多设计几次。
价格是一样的呀。
大家不会因为你多设计几次,就要求您降价。
您别降就成了嘛。
可我设计出来的玉雕多了,卖出去的价钱就会变低。
价钱一低,我的名气就不值钱了。
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秋月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又羡慕地看着叶琢,姑娘,您那脑子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呢?你家姑娘就算再聪明,也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门外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紧接着,李三便跟着叶予期走进了厅堂。
祖父,您回来了?叶琢站了起来,又跟李三见礼,见过李老爷。
哎,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李爷爷。
李三笑眯眯地道。
自从上次来过之后,他便又来过一回。
因善于与人打交道,一下就跟叶家人熟稔了。
叶琢抿嘴一笑,接过秋月斟上来的茶,放到李三面前:李爷爷请用茶。
好,好。
李三连声应道。
他看了叶琢一眼,敛了敛脸上的笑容,严肃地道,叶姑娘,玉妃娘娘来了,她想见你。
玉妃娘娘来了?叶琢在杜浩然处时就听李三说过起这事,所以此时倒也不十分意外。
倒是叶予期吃了一惊。
李三点了点头:你现在去装扮一下,装成个小厮模样,跟我一起出去,这样就不会引人耳目。
他转过头,对叶予期道,叶老哥,叶姑娘我带走了,她要跟玉妃娘娘出去找矿,大概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你跟老嫂子在家里别太担心,玉妃娘娘本身是个女子,身边又有几十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不会有事的。
找矿?叶予期听得这个词,吃了一惊,转头望向了叶琢。
祖父,您知道的,我会赌石。
杜公子走之前,又把他赌石和赌矿的本领都交给了我,我一定会为玉妃娘娘她们赌出一条新矿来。
叶琢道,看向叶予期的目光里,意味深长。
叶予期知道叶琢有本事,而且这些本事往往出人意料。
见她目光里有自信,有坚定,他的心一定,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担忧地道:你跟他们去野外,我跟你祖母都不放心,万一有个好歹……叶琢是个娇弱的女孩子,身体又不好,这样去野外一呆十几天,他实在不是放心。
她要是出点什么事,甚至丢了性命,这在玉妃娘娘眼里恐怕跟死只蚂蚁差不多,但对叶家来说就是滔天大祸。
祖父,没事的。
叶琢笑道,玉妃娘娘的侍卫可都是大内护卫,武功高强得很,我跟玉妃娘娘在一起,安全得很。
她原来都已做好了跟一群男护卫进山寻矿的准备,虽然会有危险,而且很辛苦,非常的不方便,还有可能有损于她的名声,但富贵险中求,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所以山里一趟,是一定要去的。
可没有想到,顾尘竟然也会跟她一起进山去,这让她喜出望外。
她能感觉得出顾尘对她颇有好感,再加上顾尘是女子,跟她在一起出行会方便很多,安全更有保障,所以她能预感得到,这次的山里一行会很愉快。
叶予期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拦叶琢进山了,心里虽然仍放心不下,却也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去换衣服吧,别让玉妃娘娘等太久了。
说着又指着秋月,对李三道,这丫头,从小就伺候琢儿,琢儿离不开她。
能不能让她也跟着去?他知道秋月对叶琢忠心。
遇到危险时,秋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要把叶琢救下。
所以如果秋月跟着去,叶琢的安全又能多一份保障。
想到这里,他暗暗有些后悔,没买一两个懂武功的女孩子给叶琢做侍女。
这个没问题。
李三笑道。
李爷爷您慢坐,我跟秋月去换衣服。
叶琢站了起来,告罪一声,带着秋月出了门。
出门之后,她并没有马上回房换衣,而是遣了秋月去叫关氏过来。
她马上就要跟李三走了,有些话还是得跟关氏和叶予期说明白,以免他们担忧。
琢儿,出什么事了?关氏一进门就问。
她从秋月凝重的表情里,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叶琢便把要跟顾尘进山寻矿的事说了,又压低声音道:祖母,矿脉是杜公子早就找到了的,他的身份敏感,不宜直接拿出来给玉妃娘娘和二皇子,便告诉了我。
所以我这一去,并不是漫山遍野的到处寻矿,而是在他指定的地方随意逛逛,便假装把矿给找到了。
那地方的附近有村落,并不特别偏僻,路也还算好走,安全上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您跟祖父别担心。
我娘那里,您把我的话说给她听就是了。
关氏皱起了眉头。
虽然叶琢这样说了,她仍是不放心。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大事,不由得叶琢说不。
想了想,她叮嘱道:虽然这样,但不管是坐车还是走路,都挺累人。
你的身体又不好,这风餐露宿的,可别病倒了。
祖母,其实我的身体好着呢。
这几天人参鸡汤吃得我都胖了几斤。
叶琢无奈道。
其实她的身体并没有叶予期和关氏想的那么弱,调养调养,早就没事了。
可关氏却把给她补身体当成一件大事来抓,叶琢只得顺着她的意,喝下各种补品。
关氏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叶琢的长发,神情里全是不舍,但嘴里还是道:行吧,你先换衣服,我去跟李老爷说说话。
叶琢知道关氏是去叮嘱李三照顾她的身体和安全,便也由得她去,自己跟秋月各自装扮,换了李三带来的小厮的衣服。
这衣服大概是照着她的身材做的,还挺合身。
秋月的身材又跟她差不多,一人一件,倒正合适。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一章寻矿在关氏和叶予期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叶琢跟着李三离开了叶家,上了马车。
娘娘说了,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这次寻矿最好不让聂家人知道。
所以她到南山镇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住在上次的宅子里,而是住到了城外。
李三跟叶琢道,等一会儿,你先跟我到铺子去,我再派人送你过去。
叶琢点点头,感激地笑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全。
果然,马车到了李三的铺子处停下来,大家进了铺子,李三身边的护卫便迅速让叶琢和秋月从后门出去,绕到另一边巷子出来,再上了马车,直奔城外。
而李三和他的一大群下人则留在了铺子里。
马车一直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在城外刘员外的庄子门前停了下来。
这刘员外,也曾在朝中做过官,年老时乞骸骨,告老还乡回了南山镇。
其儿子也是做玉雕生意的,而且做得挺大,镇上一家叫揽月阁的作坊,就是刘家的。
而且,刘家还是为数不多的能从聂家直接买原石的大买家之一。
看来,早在多年以前,二皇子就未雨绸缪,在聂家周围不声不响地埋下了许多的棋子,只等最后的发力。
叶姑娘,请下车,跟我来。
护卫打开车门,对叶琢和秋月道,又自我介绍,我姓陈,在娘娘的侍卫队里排第四,叶姑娘叫我陈四便是。
李三,陈四?叶琢恍然。
看来李三虽然年老,却也是武功高强之人,昔年做过顾尘的护卫。
叶琢和秋月跟着陈四进了大门,又往里穿过两个院子,最后在一道垂花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的一个丫鬟问道:是叶姑娘吗?得到陈四的答复之后,便对叶琢做了个手势。
叶姑娘请跟我来。
这些人都是顾尘在宫里的下人。
虽是下人,却也有一定的官职,不是平头百姓能比的,所以他们在叶琢面前并不称小人或奴婢,而是用了一个平等的我来自称。
叶琢微一颔首,跟着这丫鬟进了垂花门,最后在进了一道门后停了下来。
嘘!那丫鬟回身对叶琢做了一个手势,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其实即使这丫鬟不提醒,叶琢也不会作声,因为刚一进门。
她就发现顾尘了。
此时的顾尘身着一件式样极简单玫红色长裙,正站在一丛盛开的紫蓝色鸢尾花前,怔怔地看着那丛花发呆。
而樱嬷嬷她们。
则站在离她比较远的地方,不声不响。
偌大一个院子,院子里和台阶上站着不下十个人,却静悄悄的什么声息也没有。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顾尘似乎才如梦初醒。
她抬起眼来。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正要回房,便发现了站在院门外的叶琢和秋月。
叶琢姑娘,你来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如此真诚,让叶琢立刻对她生出了亲切之心。
民女叶琢。
请玉妃娘娘安。
虽然顾尘态度亲切和蔼,而且此时正在院子里,地上虽然被扫得十分干净。
却也有些灰尘,叶琢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给顾尘行了一个大礼。
罢了。
顾尘的态度虽然带着宫里妃子们常有的矜持与傲慢,但却走了两步,伸出手亲自将叶琢扶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下叶琢的身上的穿着。
问道:你身体可有什么不便?方便不方便今天出行?叶琢微微一怔,不过随即恭敬地答道:回娘娘。
叶琢并没有什么不便,随时可行。
顾尘点点头:那就好。
指着领叶琢进来那丫鬟道,你跟她到偏厅里坐坐,要如厕或是喝茶换衣什么的,都吩咐她,处理好自己的一切内务。
一会儿我换好衣服就出发。
是。
叶琢躬了躬身。
顾尘转身去,对樱嬷嬷道:樱儿,给我换衣;再吩附陈四他们,准备出发。
说着,直接回了屋里。
她的动作倒也利索,叶琢在偏厅里等了一会儿,顾尘就从屋了里出来了,整个人做男装打扮,绛红色的长衫和同色头巾,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行动也极为潇洒大方,看不出一点女气,就这么看过去,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走罢。
顾尘对叶琢招呼一声,便径自出了门。
叶琢应了一声,跟在顾尘后面朝门外走去。
对于顾尘要亲自跟她去赌矿,而且还这么着急出门,叶琢有些想不明白。
要知道她们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而且还有可能会面临一些危险。
像这样的出门,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的风俗,大家都会先看日子,挑一个黄道吉日,到那天早上沐浴焚香祷告一番,祈求上天保佑一帆风顺,这才出门。
哪有像顾尘这样,说走就走的?到了门口,叶琢看了看很普通的两辆马车和车夫,以及骑着马等在那里的李四和两个大汉,忍不住问:玉妃娘娘,就咱们几个人去?她倒不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而是觉得以顾尘的身份,再如何也不应该这么简单的出行。
还有几个暗卫跟着,放心吧。
顾尘简单地说了一句,便上了前面那一辆马车。
叶琢只得带着秋月上了第二辆车。
姑娘,这一次玉妃娘娘对您好像没有上一次热情。
秋月凑着叶琢的耳边道。
虽然前面坐着一名车夫,但她们坐在车厢里,她相信这么小的声音一定传不进他的耳里。
叶琢瞪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的话。
她可不是秋月,只有这么点见识。
这车夫看似不起眼,但能跟着一起出去,绝对是绝世高手。
不要说秋月跟他离得这么近,怕是再远些,声音再小些,他都能听见。
秋月也知道自己冒失了,吐了吐舌头,坐到旁边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对于顾尘的态度,叶琢自然不会没有感觉。
但她觉得顾尘并不是有意冷淡,而是刚才她们进来时,她的心情不好,并急着出门的缘故。
再说,顾尘对她的态度如何,她还真不是很放在心上。
只要自己帮二皇子派赌出玉矿,再在玉雕设计上显露天赋,完全不愁二皇子一派的人对她不好。
顾尘跟她又没有什么交集,态度好不好实在无关紧要。
不过,现在要赌矿的人是她耶,顾尘怎么问都不问一声去哪里找矿,就让车夫赶着马车飞跑?现在她们到底要去哪里?大概顾尘此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前面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窗里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向后面这一辆招了招。
叶琢这辆车的车夫也极机灵,赶紧将马车赶了上去,与顾尘那一辆并行。
叶姑娘,咱们要往哪个方向走?顾尘伸出头来问。
不过还没等叶琢回答,她又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说给我听,说了我也不知道,你直接跟车夫说就是了。
说着对叶琢这辆车的车夫道,阮七,你这辆车先走。
本来以顾尘的地位,叶琢这一辆车无论如何是不能走到她前面去的。
但阮七像是对顾尘这做法司空见惯一般,只应了一声,便缓缓将马车驶到了顾尘那辆的前面,对车厢里的叶琢道,叶姑娘,咱们往哪里走?往前走大概半个时辰功夫,就有一个岔道,一条路通往南云城,还有一条道则去邻县。
咱们先往邻县那个方向去看看吧。
叶琢道。
她知道大家都是聪明人,那天杜浩然那么说,李三一定能猜到她并不一定有赌矿之能,而是由杜浩然告诉她矿脉之所在。
但不管李三怎么猜想,该装的样子,她还得装。
只要是在她手中赌出的玉矿,那就是她能力的证明。
阮七驾着车,朝着她所说的方向急驰而去。
过了岔道,再往前走了一段,叶琢便又指了一下路,让马车进入了一条小道,道路一下崎岖起来。
但叶琢的心却慢慢定了下来。
杜浩然走了之后,她没机会,也不愿意冒着危险跑到这野外来进行勘探。
只凭着杜浩然所画的地图,能不能找到他所指定的位置,她心里没度。
然而现在走到这路上,她才发现,杜浩然那幅地图画的虽然简单,但都是以南山镇为起点进行标识的,每一个岔道、路边有什么标志,他都标得清清楚楚,而且距离的长短都极准确,这让叶琢辩认起道路来,十分轻松。
她相信,只要这么走下去,不出几日,就能找到玉矿了。
虽然一次出来就把玉矿找出来,有些过于妖孽。
但她也明白,顾尘不可能次次跟她出来寻矿。
而且听聂仲昆上次说话的意思,上次射杀于她的,就是聂微月。
依聂微月那种疯狂而偏执的性子,没准一直在伺机想要杀她。
所以,还是趁着有顾尘在,护卫强大,一次把这件事解决算了。
顾忌着杜浩然和田掌柜、李三等人,聂微月不敢在南山镇动手,但在野外,就无所顾忌了。
自己此次把玉矿找着,就安心呆在南山镇里,少出门为妙。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二章奇怪的顾尘叶姑娘,午时已到,娘娘吩咐在此歇息,待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再走。
陈四骑着马赶了上来,传达顾尘的命令。
好的。
叶琢点点头。
而阮七也放慢了速度,左右看着,找到一个地势平坦适合休息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
顾尘似乎经常这样外出。
车一停下来,那些下人们根本不用吩咐,就自己熟门熟路的开始自己忙活开了,各司其职。
樱嬷嬷和那叫阿媛的宫女将一块大大的牛皮垫子铺在了一块草地上,再把马车车厢与车轮之间的一块木板一拉,就拉出两个抽屉来,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
樱嬷嬷从顾尘车下的抽屉里拿了几套碗碟杯筷,又在叶琢车下拿出一些腌制好、并且还用竹签串好的肉串与蔬菜串、馒头片,放到了一个铁架子上。
而陈四和另两个侍卫则捡了一大堆干柴过来,把火点燃,再从马车抽屉的另一边拿出些银丝炭,架到了火上。
不一会儿功夫,银丝炭就被烧燃,铺到了一个铁槽处。
樱嬷嬷和阿媛便把放着肉串和蔬菜串、馒头片的铁架子放到铁槽上,手脚麻利地一边翻烤一边往上面刷油和佐料。
至于两位车夫,则把马从马车上解了下来,牵到一个青草肥美之处,让马儿吃草放松;然后又不知跑到哪里,用竹筒装了水来,倒了一些在陈四另烧的火堆的壶子里,准备烧茶,剩下的则等大家吃过东西后好洗手。
叶琢,过来坐。
顾尘此时似乎心情已恢复过来了,坐到牛皮垫子上,笑吟吟地招呼着叶琢。
叶琢走过去坐下,忍不住指着樱嬷嬷烤着的东西。
好奇地问:娘娘,咱们中午就吃这些东西吗?看起来挺美味的样子。
其实她想问:您经常这样出门吗?您出身于蒙国吗?据她所知,只有更北方的蒙国人才喜欢烤肉吃。
但她知道这一问是犯忌讳的,没准就惹顾尘不高兴了,好好一个旅程就变了味,所以只好改口问食物。
对呀,这叫做烧烤,吃起来很香的。
顾尘兴致勃勃地指着马车的抽屉道,看看,这是我设计的。
可以有效地节省空间,把东西都装进去,非常方便。
还有阿樱手里的调料。
也是我配制的。
不过有一种调料你可能一下吃不惯,叫辣椒,我让阿樱给你烤几串不辣的。
说着她对樱嬷嬷道:阿樱,你给叶琢烤几串不放辣酱的。
是。
樱嬷嬷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对叶琢笑道。
其实当初我们也吃不惯,但尝了几次之后,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现在不放我们还感觉不好吃呢,叶姑娘不妨尝尝。
好啊好啊。
叶琢饶有兴趣的应道。
她前世也是个活泼调皮的,只是婚后不幸福。
慢慢沉寂,最后郁郁而终,让她重生后性格变了很多。
现在气氛轻松。
而且樱嬷嬷她们做的事好像小时候扮家家一样,让她又恢复了几分活泼的天性。
阿樱,弄一堆火到这边来,我跟叶琢自己烤来吃。
顾尘吩咐着,又转头对叶琢笑道。
这东西,还是自己烤着吃最香。
别人烤的,不是那个味道。
可以吗?叶琢惊喜地道,我看她们烤得着实有趣,好想试试哦。
当然可以。
顾尘笑道,见樱嬷嬷把铁槽和铁架子都分别拿了一个过来,阿媛则搬了一堆调料放在旁边,她便站起身来,挪到火堆前坐下,来,过来这边坐。
说着也不嫌脏,拿起架子上的竹签翻动起来。
这个是油吗?先刷哪个?叶琢跑了过去,伸头看了看看调料,跃跃欲试。
先把这个刷上,等烤得变色了,再刷这个。
顾尘接过叶琢手里的刷子,很麻利地示范了一遍。
看她那样子,应该是经常自己动手的,动作极为干净利索。
秋月在樱嬷嬷她们动手做事的时候,就主动过去帮助了,此时这堆火旁就只有顾尘和叶琢,而且樱嬷嬷她们好像司空见惯似的,根本不管顾尘,只顾着在那边忙活自己的,烤好了食物也没送过来,而是先给了陈四等人。
只有陈四在水烧开之的后,沏了一壶茶,连着两个杯子送过来放到她们旁边。
不过送了茶过来之后,就过去吃自己的去了。
叶琢在顾尘的指导下,手忙脚乱的烤了一阵,终于烤熟四串肉串,两串送给了自己的烧烤师父,自己拿着两串烤得有些焦糊的,吃得眉开眼笑,连呼好吃。
来,你尝尝我刷了辣酱的。
顾尘将自己烤熟的一串肉串递了过来。
叶琢接过放到嘴里一咬,哇地一声,不雅地伸出了舌头。
这样感觉还不舒服,又拿起陈四送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结果热水遇上辣椒,直把她弄得眼泪连连,用手当扇子一个劲儿地扇自己的舌头。
顾尘看她那可爱的样子,哈哈哈笑得前抑后合。
樱嬷嬷等人看了,也都笑了起来,提醒道:感觉辣了要喝凉水,不能喝热水。
秋月连忙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凉水给叶琢喝下,这才感觉好一些。
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跟火烧似的?叶琢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冒汗了,感觉特别畅快,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肉串。
顾尘怕她受不住,本来也没刷多少辣酱,只是她刚才忽然遭遇辣椒,一下没接受而已。
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再加上吃一口烤肉喝一口凉水,倒感觉这味道还不错:肉质鲜嫩入味,加上烤出来的焦香,配上微微的咸辣,吃起来十分的过瘾开胃,咽下一口还想再吃第二口。
吃完那一串,她舔了舔手指,兴高采列地道:这烤肉味道太好了,以后我也让人打制一套这样的工具,就算不出门,也可以坐在院子里自己烤着吃。
不过娘娘,您得告诉我刚才那辣辣的是什么调料才行。
行,到时我给种子给你。
顾尘见她那馋样,忍不住笑起来:等你回家,你娘和祖母定要怪我教坏了你,吃个东西这么没有淑女风范。
叶琢耸耸鼻子:不会呀,只要我开心,怎么都行,她们只有高兴的份。
想起叶予期、关氏和郑曼文对自己的宠溺,她心里就一阵温暖。
是吗?顾尘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山峦,表情有些怅然,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叶琢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放下空竹签,拿起蔬菜串和馒头片道:娘娘教教我这蔬菜和馒头片怎么烤。
顾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脸上又浮现出亲切的笑容来:来吧,咱们烧蔬菜和馒头。
两人的食量也不大,就这么边烤边吃,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吃饱了。
顾尘斟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叶琢,自己拿着一杯,然后在牛皮垫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叶琢,我看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有没有想过,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叶琢心念一动,抬起头来望了顾尘一眼。
顾尘问这话,难道是想打探她跟杜浩然的关系么?她耸了耸肩,摇头笑道:娘娘这个问题,还真叫人为难。
娘娘不该问我,而是要问老天,会让我遇上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准出来一趟回到家里,我祖父、祖母就已把我的亲事给订下来了。
然后非得要进了洞房,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能知道我嫁的是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她目光黯了黯,笑笑又道:就算我的亲人考虑到我的感受,让我自己选。
没准我婚前感觉他挺好,但成了亲后发现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我完全看走了眼。
所以,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这个问题,只能碰运气。
上辈子,她正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顾父亲的反对嫁了一个自己挑的人。
结果还不是遇人不淑,落了个悲惨的结局?或许这番话触动了顾尘的心事,她默默地喝着茶,怔怔地望着前方,久久没有出声。
娘娘,你们还要不要再烤些吃?如果不要我就收拾起来了。
樱嬷嬷早已把她们那边收拾干净了,此时便走了过来,问道。
顾尘收回目光,摆摆手道:不用了,收起来吧。
说着她很专注地把茶水一口口饮尽,站起来将茶杯递给阿媛,对叶琢挥挥手道:走吧,上车。
脸上又恢复了兴致盎然的样子。
叶琢扶着顾尘上了马车,这才走到自己的车前,蹬了上去。
不一会儿秋月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上了车来,抹了抹额上的汗,笑道:真好玩。
叶琢透过车窗,见樱嬷嬷她们已把刚才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甚至连用过的竹签都拢成了一堆,埋到了土里;还有些冒烟的火堆也用泥土盖了起来。
只有偶尔从泥土里飘出来的一缕轻烟,才显露出她们呆过的痕迹。
她的心里不由得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三章她抢了我丈夫她前世未嫁前跟随父亲到过外地,婚后也跟随丈夫到地方上任,曾这样坐马车行走过很远的路,但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丈夫、随从、护卫,都没有像顾尘这样,将一切的痕迹收拾这么干净的。
而且,不是顾尘吩附陈四、樱嬷嬷们这样做,他们才这么做的。
看样子,这习惯是常年养成的,已经成了自然。
莫非,顾尘以前在军队里呆过?叶琢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抛出脑海。
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从不去深究。
两辆马车,一行几人又往前赶路。
道路渐渐的由大路变成小路,小路变成由人踏出一些痕迹的山路。
这些山路有些地方陡峭,有些地方则极为狭窄,旁边就是悬崖。
行驶到这种地方,大家都走得小心翼翼。
路越难走,秋月就越纳闷。
她不知道一向锦衣玉食,在深宫里呆得好好的一个妃子,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但有了前车之鉴,知道阮七有可能听到她们谈话,她再不敢开口向叶琢问话了。
大概走了一个半时辰,远远的,前面又是一个岔道口。
叶姑娘,咱们往哪里走?阮七赶着车,在前面大声问道。
叶琢伸头出去看了看,观察了一下周边的地形,道:往右。
好嘞,驾!阮七将马头一摆,便要往右边的道路上急驰而去。
嗒嗒嗒……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听声音,足有十几、二十匹马。
叶琢极为诧异:此时他们已走到极偏僻的地方来了,要不是前面有村落,便是连路都没有了。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十几、二十匹马跑到这里来呢?而坐在前面的阮七听到这声音,脸色骤变,吁地一声。
将马车缓缓慢了下来,转头对后面道:陈四,怎么回事?与此同时,后面便传来了陈四的声音:保护娘娘。
秋月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对叶琢道:姑娘,怎么办?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一下来了十几匹马,很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跟着她们来追杀的,就是来抢劫的。
而顾尘的侍卫就那么几个,一定会拼尽全力地保护顾尘。
至于她跟叶琢两人。
死了就死了,在这些贵人看来,跟死个下人没什么区别。
她们唯一的倚仗。
就是叶琢会赌矿。
但如果顾尘连命都保不住,她还管什么玉矿呢?争太子之位,将来坐天下的是二皇子,又不是她!叶琢的表情也甚是凝重。
但她还算镇定,安抚道:别慌。
看看再说。
此时阮七早已把马车停了下来,从座位下拔出一把刀,双脚在车辕上一蹬,就直直地朝后面掠去。
看来,他是要去保护顾尘了。
而与此同时,后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听声响。
倒好像是对方朝这边放箭,被陈四等人的刀剑挡住了似的。
玉妃娘娘在此,快快停下攻击!后面再次传来陈四的声音。
他的喊声一停。
其他侍卫也紧接着将这句话喊了一遍,希望对方听到顾尘的名号,停下攻击。
似乎这句话凑了效,叮当声渐渐变稀,最后停了下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
叶琢并没有歇着。
她在车厢里左右看看,然后将脚下的木板一拉。
对秋月道:快,钻到座位下面去。
这车厢的设计极为合理。
不但下面有抽屉,座位下的空间也被利用起来,放了两个大箱子,箱子里装的全都是被褥之类的东西,是在野外过夜用的。
秋月跟着叶琢,经历过太多的变故。
此时也镇定下来,站起身便将箱子拉了出来,对叶琢道:姑娘,赶紧钻进去。
叶琢知道自己不进去,秋月是绝对不会先进去的。
当下也不推让,蹲下身体便钻了进去。
还好这马车的空间极大,宽度足有一米半五。
叶琢钻进去只占了一半的空间,秋月将叶琢这边的箱子推好,挡在她的前面,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样躲,虽然别人一眼就能看到,却能避过匪徒放箭或直接往车厢里用刀乱砍时所造成的伤害。
尽管她们都很担心后面车厢里的顾尘,但两人都没有武功,这样出去只会给陈四他们添乱。
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护好自己。
这口子别封完,我还有用。
叶琢见秋月要把箱子拉过来,挡住前面,忙道。
秋月知道叶琢自有道理,也不多问,照着她的吩咐,在两个箱子之间留了一个两尺宽的空隙。
躲到了这里,虽说危险还没解除,但秋月多少安定了些,悄声道:姑娘,怎么会有人追杀呢?杀玉妃娘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叶琢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秋月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刚才听到马蹄声时,她就已经在考虑过了。
在这南山镇,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追杀皇上的妃子?难道是聂贵妃想要排除异已,杀死与自己争宠而又帮二皇子夺太子之位的玉妃?这里可是聂家的地盘,只要顾尘在这里出了事,根本不需要证据,皇上一定会迁怒于聂家的。
更何况,就算聂家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二皇子也会抓住机会,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的。
依大皇子、聂贵妃和聂仲昆的智商,应该不会出这样的晕招才对。
就算要杀顾尘,也得等她离开这里北上,出了聂家的地盘再说。
所以,聂家追杀顾尘的可能,就可以排除了。
如果不是聂家,难道是劫匪打劫不成?因聂家的存在,这附近并没有什么落草的贼人。
就算打掳,也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最多像劫持聂微月的那一伙强人一样,在清晨或晚上这种特定的时间内,埋伏在大道上,看到落单的客人时针对性地做上一票,或是劫财,或是劫色,哪里像后面这些人,哗啦啦就来个十几、二十人,所以,这个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追杀的对象不是顾尘,而是她叶琢。
理由有两条,一是她会赌矿,二是她惹恼了聂家的聂微月。
她会赌矿的消息,相信李三不会蠢到四处宣扬。
除非二皇子一派里有内奸,否则她来赌矿的事,别人并不知晓。
但如果有内奸,追杀她的人又绝不会不知道,顾尘跟她在一起。
要想杀了她,就得跟顾尘硬碰硬。
这倒不如在南山镇上把她给杀了,还来得简单一点。
所以,为了赌矿之事追杀她又不可能。
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理由,就是聂微月了。
想到这里,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深深握在了手里。
这根簪子,并不是她常戴的玉簪,而是一枚铜簪。
自从在画舫处被人射杀之后,她便特地打制了两根这种铜簪。
之所以不要金簪也不要银簪,就是因为铜制的东西比较硬,将一头打制得特别锋利之后,关键时候可以拿它当武器。
姑娘。
秋月被叶琢的动作吓了一跳,玉妃娘娘一定不会抛下咱们不管的。
就算抛下了,咱们也还有机会逃脱的。
不到万不得已,您千万别想不开。
嘘……叶琢哪里有时间跟秋月解释?她握着铜簪,竖起耳朵细听后面的动静。
箭声渐停之后,后面有片刻的沉寂,顾尘这边没有轻举妄动,而对方似乎也正思考着如何处理。
不过随即一个女声叫了起来:既是玉妃娘娘的车驾,我们可以不射杀。
但跟你们一道走的那叫叶琢的女人,还请你们把她交出来。
她勾引我丈夫,害得我生不如死。
我不杀她,死不瞑目。
秋月听到这声音,脸色一变:聂微月?!叶琢的脸色变得异常阴冷。
这个聂微月,怕是变疯了吧?是不是眼看着嫁不成杜浩然了,就把所有的恨意转嫁到她的头上来了?只是因为杜浩然对她另眼相看,就不顾家族利益,千方百计要把她杀死,甚至连玉妃在场也不放过?这天下偏执到这种地步的人,还真是少见。
顾尘带叶琢出来赌矿,自然早已派人把她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对她的为人了解得极为明白。
所以听到聂微月这话,顾尘也猜到她是谁了,在马车里问道:你可是聂仲昆的女儿聂微月?如果我不把叶琢交给你,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给杀死?杀死我,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杀你,我只杀叶琢。
要不是她,我早已嫁给杜哥哥了,哪里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后面传来聂微月带有极度恨意的声音,玉妃娘娘,您别拦着我,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杀她。
您要拦着,对您可没什么好处。
她的话声未落,忽听得一声箭响朝叶琢这辆马车射来,紧接着当地一声被人半路挡了开去,陈四怒喝道:你干什么?可他话声未落,另一支箭就又朝这边射来;紧接着,第三根、第四根……叶琢不再迟疑,将手中的铜簪朝马屁股上一射,嘶……,马儿前蹄扬起,一阵嘶鸣,接着便箭一般朝前面狂奔而去,车厢被山路颠簸得咚咚咚直响,秋月和叶琢被颠得躺都躺不稳,头部,肩膀时不时地撞到板壁上,撞得生疼。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四章喝破计谋姑娘……秋月既然心疼叶琢被撞,又害怕后面有人追来,还担心这匹马把她们拉到悬崖下去,急着从叶琢这里讨主意。
放心,玉妃娘娘不会让他们从后面追来的。
而且我刚才看了地势,前面的路很平坦,没有悬崖,不会有危险。
叶琢很镇定地道。
她伸出右手来,用力地拉住了车底的一根横梁,再将左手将秋月抱住,两人的身体顿时安稳了许多。
此时叶琢的心也很安定。
虽然聂微月很疯狂,做出玉石俱焚的架式,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还是害怕顾尘的。
她只敢攻击她叶琢,而不敢真的对付顾尘。
知道她这一点,顾尘怎么的也会把她拦住,不让她追杀上来。
否则,当面让聂微月杀死自己的赌矿师,她以后怎么跟二皇子交待?那也太没用了吧?再说,大内侍卫可不是吃素的,顾尘还有暗卫在周围呢,拦住聂微月甚至将她擒拿,不是问题。
明知这一点,她还用铜簪刺向马儿,一来是怕陈四他们一时挡不住,让聂府的护卫杀将过来;二来,既知敌人是冲着她来的,她主动把敌人引开,这样做一定能获得顾尘的好感,对接下来的相处大有好处。
马儿刚才是乍一吃疼,受了惊吓,这才飞也似的狂奔。
此时大概觉得屁股上的伤口也不是那么疼,便慢了下来;又跑了一阵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而后面,并没有追兵追来。
很显然,是顾尘的侍卫将聂微月拦住了。
秋月松了一口气,从座位下钻了出来,又将叶琢拉出来,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
问道:可有撞伤了哪里?没有。
叶琢摇摇头,伸头朝车窗外看了看,发现前面不远处建有一座庙,是地图上没有标注到的。
看来,马儿并没有朝着正确的方向走,而是跑到了岔口的另一条路上。
咱们别下车,就坐在车上等吧。
叶琢道,自己先坐了下来。
秋月伸头看看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也默默地坐了下来,心里祈求陈四他们能把聂微月赶跑了。
好快快过来找她们。
这个地方荒无人烟,她跟叶琢都不懂武功,呆久了。
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是大内的侍卫比聂府的护卫厉害很多,还是聂微月面对玉妃首先就胆怯了,不敢硬攻,叶琢她们在车上只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听到后面有马车声传来。
聂微月她们是骑马而不是乘车。
所以来者定然是顾尘。
叶琢毫不担心地伸出头去,朝后面张望,果然看到后面朝这边驶来的,正是顾尘的车,阮七则坐在车辕上。
马车旁边还跟着陈四他们,看样子。
并没有人受伤。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陈四不敢掉以轻心,即便看到了叶琢她们的车。
他也没有加快速度朝这边跑来,一直跟着马车到了这里,他才叫道:叶姑娘,你们有没有事?我们没事。
叶琢应道,随即下了马车。
朝那边走去。
走到那辆车前,跪下去行了个大礼: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虽然救她有利益的因素。
同时也关乎顾尘的面子问题。
但这个礼,却是一定要行的。
罢了,我带你出来,自然要保护你的安全。
顾尘的脸出现在窗口处,快快起来,别把衣服弄脏了。
叶琢又磕了一个头,才站了起来,问道:娘娘没有受伤吧?话未说完,她的目光便停在了车里的某一处。
虽然聂微月身上穿的是聂府护卫的衣服,但叶琢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她此时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被塞了一块布,正满眼怨恨地朝这边瞪了过来。
顾尘站起身来,躬身下了马车,挥挥手道:把她带下来吧。
然后转头看看四周,这里的环境不错,还有一座庙,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秋月也下了车,跟在叶琢后面磕了头。
此时听到顾尘的话,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天色。
虽然时候不早了,但天色并没有黑。
出门赶路的人,不是早早起来赶路,天黑才歇下的吗?叶琢却知道顾尘要在这里歇息,是因为聂微月的缘故。
不管聂微月是什么原因能把聂府的护卫带出来,聂仲昆隔不多久就一定能知道这个消息,从后面追来。
而且,叶琢有理由怀疑聂微月之所以能把护卫带着追到这里来,是聂仲昆特意安排的。
在得知她叶琢会赌矿,并且还带着顾尘来寻矿之后,聂仲昆一定得采取措施进行阻止。
思来想去,还有比女孩子之间因争风吃醋而误杀更好的理由吗?看在聂贵妃的面上,便是杀了她叶琢,顾尘也不好直接把聂微月怎么样。
聂微月既无性命危险,她叶琢又被杀死了。
二皇子一派找不到玉矿,还不能拿女孩儿间争风吃醋的事来攻讦聂家,这对聂仲昆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计谋了。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又何以解释在聂微月闯了那么大的祸,出了那样的事情后,还能随意的出入聂府,甚至带走一众护卫?叶琢在聂府住了几日,对于聂仲昆的权威和聂夫人的能干可是十分清楚的。
住在那样的深宅大院,身边时刻有一众丫鬟婆子跟着,如果没有聂仲昆和聂夫人的允许,聂微月便是长着翅膀也难以飞出聂府。
而且,在出了在河上的射杀之事后,聂仲昆对府里护卫的掌控必然会加强。
正是聂仲昆的命令,聂微月才能从容换上男装,轻而易举地带走一众护卫,依据聂家的情报,循着这条路直追下来。
在陈四把顾尘的身份叫破之后,那些护卫仍然听聂微月这脑残人士的命令,动手攻击,坚持射杀她叶琢。
聂仲昆,果然好计谋!想到这里,叶琢走了过去,站到被樱嬷嬷带下车来的聂微月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道:聂微月,前段时间你才从上京的路上迷晕你的护卫逃跑出来,被人拐卖到青楼。
不在家好好呆着,又跑出来干这种蠢事,你娘难道不管你吗?顾尘听了这话,怔了一怔,微微蹙起了眉头。
说实话,她虽然答应帮二皇子一把,但并不大管事。
她只需要赌出玉矿,给二皇子一个交待,换得他的一个承诺,这就够了,所以这镇上的大小事,她都让李三去做,自己懒得过问,也因此,她对于聂微月的事并不清楚。
现在经叶琢这么一问,她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豪门大户的闺阁小姐,在出了那么大的事后,再想逃出来,谈何容易?想到这里,顾尘挥了挥手,示意樱嬷嬷拿开塞在聂微月嘴里的布巾。
如果眼神能杀人,聂微月早已把叶琢杀死十几次了。
可惜现在她眼睛瞪得再大,对叶琢也造不成丝毫威胁,这让聂微月差点憋出内伤来。
此时布巾一被拿开,她就暴跳起来,对叶琢嚷道:叶琢,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你勾引杜哥哥,他早已把我娶进门了。
你抢我丈夫,我咒你这辈子不得好死,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瞧着吧,只要我不死,我这辈子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去,也要把你给杀了。
不光杀你,还杀你全家……叶琢冷冷一笑:聂微月,你要找借口杀我,麻烦你也找点靠谱的。
杜公子在你家住了一年多,如果他对你有意,早已把你娶进门了。
他不愿意娶你,又关我什么事?再说,他离开这里回京城去,如果他被我迷住,又何不带我去京城,还要将我留在这里?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他与我不过是相识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偏你还拿着这个借口来追杀于我,你当大家都是傻瓜呢?顾尘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
她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只要略想一想,就能想明白聂家打的什么算盘。
聂仲昆的用意被叶琢一语喝破,这让聂微月大为惊慌。
她瞥了顾尘一眼,又冲着叶琢胡缠蛮缠:杜哥哥明明已经对我动情,当时家里姐姐妹妹那么多,他谁也不理,只理我一个人。
要不是你进府去,勾引于他,他怎么会离开聂府,跑到南山镇去住?可见就是你坏了我的姻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你全家,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活活凌迟……叶琢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杜公子只理你一人,不理别人,那是因为应付你一个比应付一群莺莺燕燕要好很多,而不是他喜欢你的缘故。
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她知道顾尘已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这里不宜再多说,以免让顾尘觉得她用意不纯,挑拔离间。
所以只顾跟聂微月争辩感情的事,做出想要说服她、解除误会的样子。
哒哒哒……地面微震,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聂微月眼睛一亮,忍不住转过头去,朝后面张望。
顾尘的脸色变了变。
她深吸一口气,也缓缓地转过身去,朝来路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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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琢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穿着宝蓝色锦袍的,正是聂仲昆。
聂仲昆大概也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她们,缓缓放慢了脚步,最后在离她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下马来。
爹爹,救我。
聂微月看到聂仲昆,大喜,高声叫道。
但聂仲昆对女儿的呼叫置若妄闻。
他半立在马上,久久没有动弹,眼睛盯着顾尘,表情似喜非喜,脸上微微颤抖的胡子,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爹。
聂微月没眼色地又叫了一声。
聂仲昆这才如梦初醒。
他翻身下马,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过并没有走到聂微月面前,而是直直地朝顾尘走去,走到离她三尺远的地方便站住了。
他看着顾尘,声音低沉而嘶哑地唤了一声:顾尘。
声音里饱含着感情。
聂微月再没眼色,也知道自家老爹情绪不对了,及时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出声,看看顾尘又看看聂仲昆,一脸的疑惑:她老爹见到这位玉妃,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在聂仲昆看着顾尘的时候,顾尘也看向他。
不过跟聂仲昆激动的样子不同,顾尘显得很冷静。
此时听到聂仲昆的低唤,她淡淡地道:聂老爷,你我的身份不同往日,还请唤我玉妃娘娘。
聂仲昆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他收回目光,慢慢地跪了下去,一抱拳:小民聂仲昆,叩见玉妃娘娘。
平身吧。
顾尘淡淡道。
谢娘娘。
聂仲昆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聂微月。
爹爹,救我。
聂微月一见聂仲昆向她看来,便委曲地叫喊起来。
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那样子甚是可怜。
聂仲昆将目光转向顾尘,躬身行了一礼:玉妃娘娘,小女不懂事,因为感情的事对叶琢姑娘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冲撞了娘娘。
不知娘娘是否能网开一面,饶了她这一次?哦?顾尘轻笑了一声,走到樱嬷嬷拿出来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凳子是折叠式的,很简易;四周是树木野草,带有几匹正在吃草的马;顾尘身上穿的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男式长衫。
但她坐在那里。
却如同坐在华堂之上,举止优雅,姿态雍容。
她抬起头来。
直视着聂仲昆:你觉得令爱错就错在冲撞了我,要是我不追究,你就可以领她回去了是吧?她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至于叶姑娘那里,因为她是一介平民。
令爱追杀了就追杀了。
死了的话,也是她运气不好,命已该绝。
聂仲昆,你觉得我说得对吗?聂仲昆的脸色僵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抬起眼来,注视着顾尘。
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轻声道:尘儿,你还是这般爱较真。
说着他转过身来。
大步走到叶琢面前,抱拳一躬身,对叶琢施一礼,朗声道:月儿冒犯了叶姑娘,我在此代她向叶姑娘赔个不是。
还请叶姑娘看在我的面上。
饶她一命。
叶姑娘请放心,以后我一定对她严加管束。
再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聂微月见自家身份尊贵的爹爹竟然在叶琢面前弯下了腰,脸上顿时露出恨恨的表情。
不过顾忌着顾尘,她没敢出声说话。
叶琢将身子一侧,并没有受聂仲昆的礼,淡淡道:聂老爷的礼,小女子可不敢当。
说完这一句,她便闭上了嘴巴,再没下文。
看聂仲昆与顾尘这样子,似乎交情匪浅,没准年轻的时候曾产生过感情纠葛。
顾尘三番五次到南山镇来,而且时时流露出哀怨忧伤的表情,很有可能是对聂仲昆余情未了。
在这种情况下,叶琢自然是少说为妙。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还是谨慎些的好。
聂仲昆对叶琢没有受他的礼,还算是多比较满意。
要不是顾尘提出要求,他绝不会给一个小小平民女子行礼的,这实在太掉身份了。
至于叶琢有什么想法,是怎样的态度,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他一心一意的,就是想着如何弥补与顾尘之间的裂痕,讨得她的欢心,好利用她对皇帝的影响,将局势掰回来。
所以他草草行了个礼,便又转了回去,对顾尘道:尘儿,你到南边来,为何不让人跟我打声招呼?无论怎样,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嘛。
说着,他看着顾尘,声音变得极为轻柔,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顾尘一挑眉,淡淡一笑:这南边,不是你的地盘吗?什么人到这里来,哪个地方有什么动静,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
你要不知道,你女儿怎么会带着十几个护卫,追杀到这里来?难道我身边有人去向她通风报信不成?聂仲昆,很多年以前我就告诉过你,别老把别人当成傻瓜。
聂仲昆脸色一变,盯着顾尘:你怀疑是我派她来追杀的?是不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尘的表情倒是风轻云淡。
聂仲昆看着顾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过了许久,他才温柔地开了口:尘儿……叫我玉妃!顾尘打断了他的话。
聂仲昆的脸色沉了沉,不过还是改了口:玉妃娘娘,你我相交甚深,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微月她将叶姑娘视为情敌,派人时刻监视着她,所以才会追到这里来。
如果她知道叶姑娘是跟你在一起,就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刚才我代她跟叶姑娘赔礼道歉了,叶姑娘虽然受了些惊吓,好在也没有受伤。
你看,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聂仲昆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顾尘心里一直还想着以前的那一段情,如果不是有叶琢前面的提醒,她一定会为聂仲昆这番话所感,轻易便原谅了他。
或许接下来还要跟他互诉衷肠,改变她当初到南山镇来的初衷。
可有了叶琢的提醒,再加上这么多年以来,在深宫中回想着当年的事情,从而对聂仲昆人品慢慢产生出来的怀疑,聂仲昆的这番表演,看在顾尘眼里就成了跳梁小丑,欲盖弥彰,假仁假义。
这让她十分的失望!心中深藏的那段美好的初恋,原来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
她怀念那种感觉,所以不断地将这个男人美化,给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自己当年他不坚持娶她,并不是他爱得不深,而是为了家族,他不得已。
现在,这层美丽的面纱就这么被聂仲昆自己三言两语地给撕破了。
顾尘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失落,有庆幸;有难受,有释然……她站了起来,不再看聂仲昆,转过身往那座庙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挥挥手道:阿樱,放了她,让聂老爷带她回去。
是。
樱嬷嬷麻利地将聂微月身上的绳子解开,聂微月一得自由就扑向聂仲昆:爹爹。
聂仲昆搂着她,抬起头来,向顾尘的背影唤道:顾尘……见顾尘仿若没有听见,仍继续往前走,他又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这么疼月儿这孩子吗?你没看出来吗?她长得很像你。
叶琢听得这话,忍不住望了望聂微月,又偷偷望了一眼顾尘。
发现虽然顾尘没有聂微月漂亮,但两人的五官还真有些相像。
顾尘的脚步顿了顿,终于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了聂微月一眼,淡淡一笑:是吗?那又如何?尘儿……聂仲昆还要再说,顾尘一摆手,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聂老爷不要再说了,天色不早了,再不往回走就得赶夜路了。
好走不送。
说完,转过身再继续往破庙方向走去。
聂仲昆不甘心,他急上几步,拦在了顾尘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尘儿,你别生气了好吗?当年我要是不放弃你,皇上他就要灭我九族。
上上下下几百人啊,尘儿你心最善,哪怕是路边倒下一个乞丐你都不忍,又怎么忍心因为我们的婚事,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我当时没有跟你说,是希望你恨我。
如果你恨我,你在那深宫之中或许就能随遇而安,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而不会痛苦思念,心怀不甘。
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吗?我纳了七、八个妾氏,全都长得像你的;我最宠月儿,也是因为她长得像你。
尘儿,你……咱们隔了十几年才相逢,话都没说上两句,你怎么忍心就此让我离去?顾尘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道:你选择放弃,不是为了你的族人,而是为了荣华富贵。
你用我跟皇上换了一个聂贵妃。
你想让聂家的血脉坐上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你想让聂家摆脱这平民身份。
或许当年你对我有情,但这份感情,在权势面前,又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微不足道。
她抬起头来,对着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把她这么多年闷在胸口里的一口气都吐了出来,她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神色来:好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煽情了,我不会在皇上面前把你刚才那番话说出来的。
你自己好自为知吧。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六章地下有玉矿?说完,她绕过聂仲昆,朝破庙走去,还唤了叶琢一声:叶琢,走,跟我过去看看,那庙里有没有人,咱们能不能在那里住上一宿。
说完也不等叶琢答话,自己率先朝那破庙走去。
是。
叶琢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聂仲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直到顾尘的身影消失在破庙门口,他这才颓然地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道:走吧。
说着也不理聂微月,走到马上便自顾自上了马。
然而不知是脚滑还是什么原因,他踩在马蹬上的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他的随从忙走过来,扶他上了马;又将聂微月扶到他们特意带来的空着的马儿上。
聂仲昆回头看了那破庙一眼,看到破庙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失落地转过头来,一抖马绳,纵马奔驰而去。
此时的顾尘,正缓缓地走在破庙院子的小径上里。
这破庙久没人住,早已荒芜了。
用土夯筑的院子虽然没有长出草来,却满是青苔,青苔上面落了些叶子,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叶琢跟在顾尘后面,并没有说话。
她知道顾尘此时心里很不平静,正需要一个人呆着。
但这破庙不知会有什么危险,她不放心顾尘一个人在这里,便默默地跟随着,尽量地不发出声音。
叶琢,你说得对,人心是最难捉摸的东西,你永远看不透。
有时候,你明明感觉他挺好,但相处久了,才发现,当初是自己瞎了眼睛。
顾尘忽然开口道。
叶琢站在她后面,字斟句酌地回答:要不是这样。
又怎么会有‘人心多变’,‘居心叵测’这样词语呢?便是咱们自己,不到特定的环境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么的人。
咱们吃饱穿暖的时候,会很善良,还有余心去同情、照顾别人;可当咱们沦落到最悲惨的境地,不争抢就要面临死亡,咱们或许就会亲手杀死其他的竞争者,以获得生存下去的权利,那时候。
又会变得何等的自私,何等的残忍。
她顿了一顿,又道:所以娘娘。
咱们没必要去纠结这些问题。
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其实就跟食物一样。
你如果觉得美味,就多吃几口;一旦它变质臭馊了,倒了就是。
完全用不着为它惆怅难过,长吁短叹。
人生苦短。
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总得保持一份欢喜的心,向前看。
没准下一刻,你就会遇上更好的呢。
顾尘听了这番话,没有再说话。
只是盯着院子里一株在砖缝里生长出来、却长了足有一米高的小树,静静地发呆。
良久,她才转过身来。
微笑着对叶琢道: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想来那聂微月,就更钻了牛角尖。
人生一路上。
美丽的风景多的是,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而且没准,那枝花上还长满了虫子。
只是你没凑近,看不见而已。
说着,她自己笑了起来。
然后提高声音,语调欢快地叫道:陈四。
阿樱,把这庙里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是。
陈四和樱嬷嬷在门口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一声,话声未落便已走了进来。
显然,她们知道顾尘心情不好,需要安静,却又不放心她,便像这样站在门口,时刻盯着里面的动静。
娘娘,还是让属下进去看过之后,您再进来。
陈四见顾尘要往大殿走去,忙上前道。
好,去吧。
顾尘也不为难他,停住了脚步,由着陈四到里面转了一圈,出来说没有危险,这才跟叶琢两人迈进了殿堂。
殿堂的面积并不大,五开三进深;但因里面除了靠北墙的地方放着一张石桌,桌上奉供着一尊不知是什么的泥塑像,便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显得格外宽敞。
这是什么神仙?顾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那泥塑像,向叶琢问道。
叶琢摇了摇头:不清楚。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她知道顾尘是个极随性的人,不大看重规矩,这从陈四和樱嬷嬷她们的行事上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自己对她规规矩矩的,一本正经,倒容易让她反感。
所以叶琢说话的时候,也不再用尊称和谦称,像跟朋友相处一样。
顾尘耸了耸肩:这边的人笃信‘万物有灵’。
经常一块石头,一棵大树,他们都觉得是神灵之所在。
所以这上面到底是什么神仙,怕是要问当地人才知道。
娘娘,今晚咱们就住在这大殿里吗?樱嬷嬷进来问道。
对,你让他们进来打扫吧。
顾尘拉了叶琢一把,走吧,咱们先出去。
南方多雨,而此时又是春夏之交,雨水极多。
出门能有一座房屋居住,遮风挡雨,也算得幸运了,所以也顾不得嫌弃这里供奉着神灵。
樱嬷嬷她们准备得极为齐全,不光带了锅碗瓢盆,便是连扫帚都带了。
阮七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水,在殿堂上洒了一通,大家再哗哗地扫了一阵,不一会儿就将殿堂打扫得干干净净。
阿媛又跑到马车处,从下面抽出几个东西,放到空旷的地方一撑,一个像小屋子一样的东西就出现在了眼前。
顾尘见叶琢好奇地打量这东西,便笑道:这叫帐蓬,下面这块可以防潮,上面再盖上一层牛皮垫子,也可以防雨,用来在夜外住宿,最是方便。
说完又指着樱嬷嬷拿进来的几块东西道:这叫睡袋,晚上直接躺进去,把封口处扎紧,就可以防止那些虫啊什么的钻进去。
娘娘您经常在荒野里过夜吗?叶琢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啊,在宫里闷了,我就带着阿樱她们到处游玩。
顾尘满不在乎地道,并不觉得叶琢问这问题有什么不对。
叶琢在心里猜测着顾尘与皇帝、聂仲昆的感情纠葛,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并没有再吃烧烤,而是蒸了馒头,再煮了一大锅热汤。
叶琢前世是北方人,对于面食也吃得惯,再加上肚子饿了,樱嬷嬷的手艺又好,她一下干掉了两个大馒头,喝了两碗热汤,这才全身通泰地放下了碗。
陈四用竹筒装了水,放到做饭的火堆旁慢慢烤着。
等大家吃完了饭,竹筒里的水也热了。
每人一只,洗脸净脚。
大家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眼看着外面已变得漆黑,便准备睡觉。
五个女人睡在殿堂里,而男人们则守在殿外,陈四他们还在殿堂门口烧了一堆火,派两个人轮流守夜。
叶姑娘,您睡这个帐蓬;秋月,你睡这个。
樱嬷嬷指着两个睡袋道,又笑着解释,我们的帐蓬都是自己用过了的,只有你们这两个是新的。
没有关系,睡哪里都一样。
叶琢道。
确实,睡哪里都一样。
这屋子里五个帐蓬,中间那一个是顾尘的,其余的四个则围绕在顾尘的四周。
叶琢那一个靠着里面,算是最安全的。
如果要说不好,那就是它的一侧,正靠着那张供奉神灵的桌脚。
不过叶琢是亲眼看着阿媛将那石桌和塑像用布子抹得干干净净的,并不怕里面有蛇虫之类的东西钻出来。
睡吧。
顾尘首先钻进了自己那个帐蓬。
叶琢见秋月看着自己,知道她要等自己安顿好之后才会安歇,便也钻了进去,将帐蓬的门系好,然后脱了外衣,钻进了睡袋。
这睡袋里絮着的全是棉花,薄厚正好,还散发着淡淡的太阳的味道。
叶琢躺到里面,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坐了一天的马车,还被聂微月追赶着在车厢里撞来撞去,她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此时躺下来,就感觉无比的舒服。
秋月和樱嬷嬷、阿媛见顾尘和叶琢歇下,也陆续钻进了自己的帐蓬里,睡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透过结实的蓝布,依稀能看到门外火堆的亮光,听到阮七他们低低的说话声。
叶琢正要闭上眼睛,却忽然觉得心底里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来。
这种感觉,正是她赌石时摸到玉料时,那种奇妙的悸动。
只是这感觉比较弱,倒跟她在杜浩然院子里学习赌矿时,走到两堆原石之间的感觉一样。
不过这感觉虽弱,却极为美妙,比她在摸到玻璃种玉料时的感觉还要好。
叶琢睁开了眼。
难道,这地底下埋藏着玉矿,还是极好的玉矿,而且这矿极浅,能让她这半桶水的赌矿师感觉到不成?她坐了起来,静静地感受了一番,却发现坐起来的感觉跟躺下去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奇怪地歪了歪脑袋,干脆站了起来,蹲在了地上。
当初在杜浩然那里学赌矿时,她发现接触原石的面积越大,她的感觉就越清晰。
如果全身躺在原石堆上,绝对比她只用一只手去摸更能知道原石里的玉料是好是坏。
可她现在,不管是躺着、坐着还是蹲着,心里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强弱之分。
那到底是不是地下埋着玉矿呢?叶琢摸摸下巴,思索着要不要让陈四明天把她睡的这个地方挖一挖。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七章一块石头叶琢,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顾尘听到她的响动,出声问道。
秋月也赶紧爬起来朝叶琢这边张望。
刚才她听到这边的声响就想问了,但怕吵着顾尘休息,憋着没敢作声。
啊,没有,没事。
叶琢赶紧道。
夜已深了,大家都很累了,她可不敢把大家都折腾起来。
如果地下有玉矿,也不会长脚给跑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赶紧把腿伸进睡袋里,打算躺下再不动了。
可没想到,她进睡袋前伸手在旁边扶了一把,正好碰上旁边的石桌,那种美妙的感觉一下强烈起来,直直地撞击她的心。
她愣了一愣,慢慢地将手放开,那感觉便又弱了下去,恢复成最开始的那个程度。
难道是这石桌里有玉料?怎么可能?叶琢微蹙着眉头,又将手伸向了石桌,那种感觉一下又强烈起来。
看来,还真是这石桌里有玉料了。
这么想着,叶琢继续在旁边摸着,当她往上摸时,感觉便弱一些;向下摸,尤其是接近地面时,感觉就尤其强烈。
最后,她终于把手停在了地面上方一点点的距离,那里,有一个圆圆的突出的东西……啊!叶琢差点叫出声来,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见大家都呼吸均匀,大概是白天累狠了,一下就睡着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再一次伸手摸向那圆圆的东西。
她想起来了,白天跟着顾尘进这殿堂,陪她一起研究这石桌上供奉的是什么神仙时,她发现这石桌断了一条腿,被人用一块石头垫在了下面。
看来,她刚才摸到的圆圆的突出的东西。
就是那块垫桌子的石头了。
而那块石头里,一定有玉料,而且是极品玉料。
这么一想,她虽然还挺兴奋,却也有着隐隐的失望。
在南边这些地方,找到一块极品玉料其实不难,难的是能找到玉矿。
不过,有这么一块富含玉料的原石在这里,想必玉矿也不远吧?这么想着,叶琢终于支撑不住。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大亮了。
樱嬷嬷、阿媛和秋月都已起床。
到外面院子里烧水做早餐去了,屋子里只有顾尘一个人,正坐在垫子上慢慢地梳头,看到叶琢从帐蓬里出来,她含笑问道:起来了?叶琢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我是不是起晚了?没有。
我也刚起来。
顾尘道,而且,出门在外,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一般都不赶时间。
早上什么时候能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走到哪里感觉累了就歇两天。
就当作踏春游玩。
那么急急忙忙干什么?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以前吧,每天都疲于奔命。
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
可真到了这里,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又发疯似的怀念以前的日子。
唉,人就是这样,永远想着得不到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
心情似乎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默默地梳着头。
没有再说话。
叶琢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对于顾尘的过往一无所知,而且也不好胡乱打听,便是想安慰她也安慰不到点子上。
更何况,有些事情,不是你安慰两句就能缓解的,还得靠自己想得开。
她心里惦记着昨天晚上摸到的石头,忍不住站起来,朝帐蓬后面走去。
这帐蓬是一种特别的细竹做成的骨架,比较轻便,轻轻一移就可以移开。
帐蓬移开之后,一块大约一尺见方呈偏形的石头,显露在她的眼前。
叶琢伸出手去摸着那块石头,一种如丝一般细滑、如爱情一般美妙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
而且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她心跳如鼓,脸色发红,如同饮了酒一般有一种微醺的味道。
她慢慢地缩回了手,站了起来,看了看石桌,看看能不能将这块石头从桌子底下拿出来。
她敲了敲泥塑神仙,听到里面发出空空的声音,看来塑像里面是空的;再摇了摇桌子,桌子有些晃动,很显然这块石头并没有把桌子给垫平。
只要是松动的,那就好办了。
叶琢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下,她记得昨天在屋角里看到过几块石头,像是过路的人在这里过夜时做灶台用的。
果然,在屋子的左角,她看到了几块石头。
她走过去,选了一块跟垫桌子那块差不多大小的,抱了过来,放到桌脚旁边。
叶琢,你干什么?这会儿顾尘已把头发梳好了,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见叶琢绕着桌子忙来忙去,好奇地问。
叶琢知道,只要她把这块石头带上车,既便不解石,顾尘也一定会猜想到这石头里有好玉料。
因为她知道自己会赌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带一块石头回去。
这要做,不要说让顾尘反感,便是她自己都觉得小家子气,她不屑于这样做。
再说,这里面的玉料绝对会是极品,她要是占为已有,那就是怀璧其罪,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不如送给顾尘的好。
她转过头去,对顾尘笑道:这块石头很特别,我怀疑里面有玉料。
我想把它弄出来看看。
啊?顾尘叫了起来。
她走过来看了看那块可以说得上是丑陋的石头,蹲下了身体:你试试看能不能抬动桌子,不行就让陈四他们来帮忙。
叶琢没想到顾尘会亲自动手,赶紧用力地一抬桌子。
她练这么久的玉雕,臂力本来就惊人,再加上桌上的塑像是空心的,又只是抬石桌的一角,所以很容易就把桌子的脚抬离了石头。
好了,稳住别动,我把石头换一下。
顾尘在下面叫道,伸手将石头搬了出来,再将叶琢挑的那块石头换了上去。
好在这两块石头都不大,并不是很重,顾尘还能搬得动。
叶琢将石桌往下一放,也顾不得脏,迫不及待地抱起搬下来的那块石头,仔细端详起来。
跟着杜浩然学赌石之后,她不再光凭感觉赌石了,而是将杜浩然教给她的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
不管怎么样,以后要走赌石这条路,总得把理论给吃透,不为别的,只为唬人,让别人知道,她之所以能赌石,靠的不是异能,而是高深的理论。
但这块原石看起来跟河边上的石头差不多,表面上明显带着风化层。
皮壳平滑而有光泽,是从山上掉落之后,被河水冲刷而成这样的。
正因如此,在昨晚看到它时,她才会忽略过去。
否则凭着她学的那些理论,至少会把它拿出来看一看。
想到这里,叶琢特别庆幸,幸好她昨晚睡在靠桌边的那个帐蓬里。
否则,就会跟这块玉料擦肩而过了。
顾尘是玉雕大师,对于赌石自然不陌生。
她见叶琢看得仔细,也没上来打扰她。
直到叶琢把石头放下,这才道:我带了砣机,要不要把它给解出来?你带了砣机?叶琢惊讶了。
砣机很大很笨重,真要把它带出来,还得单独占用一辆马车才行。
可她们出来时明明只有两辆马车,还分别坐了五个女人,哪里有地方放置砣机?顾尘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走到大殿门口,大声道:陈四,去把砣机拿进来。
是。
陈四远远地应了。
姑娘,您醒了?秋月闻声跑进来,我舀水给您洗漱。
好。
叶琢这才想起自己都没有洗漱,连忙把石头放下,出去净了手,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头发梳好,就着秋月拿来的竹筒里的水洗漱了。
而此时,陈四手里拿着一个偏偏的铁盒回来了。
这铁盒也就四尺见方,半尺来高,上面还装了一个提手。
看陈四那轻松的样子,似乎也不算很重。
他将铁盒拿进来,便问:娘娘,装起来吗?嗯,装起来。
顾尘道。
叶琢看着那个铁盒,诧异地指着问顾尘:这里面装的是砣机?顾尘得意地抬起下巴:对啊,这是我研制出来的便携式砣机。
此时陈四已把铁盒打开了,里面装的是各种形状的铁制的东西。
他将东西一一拿出,手脚麻利地开始组装起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样子极为古怪的铁架子就装好了。
叶琢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铁架子跟砣机虽然样子不同,但最基本的部件类似,比如都有一个地方可以放解石砂和水,还有一条锯子一样的东西,是用来锯石头的。
陈四把铁架子装好,转过头来问:娘娘,要解哪块石头?顾尘指了指叶琢:听叶姑娘的。
叶琢抱起那块石头,看了看,在上面用手指划了一条线:从这里切。
有了杜浩然的教导,再加上她不断地结合自己的异能揣摩石头,反复解石,现在她对原石里玉料的走向有了七、八成把握,划线时基本上能一划一个准了。
陈四在以前或许经常帮顾尘解石,动作极为娴熟,将石头抱过去,将锯片对准叶琢虚划的那条线,又比划了一下,确认道:可是这样?对。
叶琢肯定地点点头。
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八章顾尘的回忆陈四不再罗嗦,将一只大脚放到一个铁片上,用力地踩了下去。
这时叶琢惊讶地发现,那锯片竟然自已动了起来,随着陈四脚上的上上下下地用力,锯片也来回地拉锯着,石头不一会儿就被拉出一条缝来。
太奇妙了。
叶琢叹道。
陈四一面往上面添加着水和解石砂,一面伸手调整着石头的方向,尽量按照叶琢所划的线来锯。
而那块石头本就不大,叶琢划的线又在外侧,不一会儿,哗啦一声,石头就被锯开了,一块石壳掉了下来。
陈四停下脚,将水洒了一些到切口上,不过自己没看,而是把位置让给了叶琢。
叶琢凑近一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我看看,我看看。
顾尘此时哪里还有皇妃娘娘的样子?跟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她伸出头来,挤到叶琢旁边往切口上一看,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天哪,玻璃种的帝王绿。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点担心叶琢能不能赌出矿来,此时这点疑虑顿时打消了。
她用力地拍拍叶琢的肩膀,道:叶琢,你真棒!这么一块垫桌子的石头,都让你解出了玻璃种帝王绿来,你这眼睛,真是太厉害了。
古人说话都极为含蓄,便是表扬别人,也很少有这样直白、这么不吝夸赞的。
叶琢被她说得禁不住红了脸,摆摆手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什么运气好?顾尘对这说法却不苟同,看样子,这块石头放在这里,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但大家对它都视而不见。
便是昨天我们大家都看过,阿樱她们还拿抹布将它擦拭了一番,都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有你。
独具慧眼,解出这么贵重的玉料来。
叶琢被她说得无奈,只好道:好吧,我承认,我很厉害。
这话把大家都说得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叶琢又弱弱地问:不过娘娘,帝王绿我知道,但是什么叫做玻璃种?顾尘怔了一怔,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这世界还没有玻璃。
她笑道:就是琉璃。
不过玻璃比琉璃更透明,没有一丝杂质。
哦。
叶琢点点头。
琉璃她前世是见过的,很贵重。
晶莹剔透。
异常美丽。
用琉璃来形容这块玉料,再恰当不过了。
还往哪里切?陈四问道。
这里。
叶琢又虚划了一下。
陈四踩动机关,刀片再一次随着他的动作,朝石头锯了下去。
哗啦,一块石壳从石头上被分离出来。
掉到了地上,陈四朝切口上洒了些水,看了一眼后,他抬起头来,眼神古怪地朝叶琢看了一眼。
怎么了?难道没出玉料?叶琢心里嘀咕着,蹲下身去看那切口。
只看一眼。
她的脸上就绽开了笑容:不错,这边的玉料,跟那边一样纯正。
顾尘凑过来看了看。
便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点了点头。
怎么了?叶琢被她和陈四看得心里发毛。
这线画得如此精准,足见你赌石是真的厉害。
看来,这次出来,我们一定能找到玉矿。
顾尘道。
要不是李三说杜浩然很有可能把赌出来的矿脉告诉了叶琢。
她一定不会白走这一趟,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叶琢会赌矿。
可现在。
她这份怀疑彻底动摇了。
见叶琢谦虚,她一摆手,问道:接下来,往哪里切?叶琢又划了一条线。
陈四便取下石头,调整了角度,再切了下去。
这一次,仍然跟前两次一样,整整齐齐地将石壳和玉料分离开来。
此时已切了三面,三面的玉料,竟然一模一样,都是玻璃种帝王绿。
再把另外两面切开,如果得到的仍是一样的质地,那么这就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玉料,至少可以卖到三、四万两银子。
现在大家都不说话了,在叶琢的指点下,陈四不停地调整着石头的角度,把石壳给切下。
叶琢的每一次指挥都极精准,切面极为齐整,没有浪费一点玉料。
最后,一块跟叶琢拳头一般大小的石头,被解了出来。
樱嬷嬷和秋月等人知道里面解石,早已都进来了,站在一旁观看。
此时看到陈四手里托着的玉料,绿油油的,在早晨阳光的斜射下,发出碧绿的荧光,禁不住惊叹道:啊呀,真漂亮。
这块玉料,绿得极为奇特。
乍一看,那上面的绿色就仿佛是流动的水,不光水足饱满充盈,更像是快要溢出来一般;但定睛一看,那绿色却又隐藏在玉石里,跟玉石紧紧地融合在一起,甚是奇特。
而且,整块玉料的颜色分布相当均匀,没有深浅,不见色根;没有杂质,质地纯透,把它放到高处,能透过它看得见对面的人。
这是什么玉料啊?叶琢不由得问道。
她前世见过无数的好玉器,无不是用极品玉料雕刻而成的。
但像这块玉料这般纯净而又绿得这么漂亮的玉石,还从来没有见过到。
把它给我看看。
玉料解出来之后,一直盯着它看,表情有些呆滞的顾尘,忽然抖动着声音开了口。
陈四把它递给了顾尘。
大家看着顾尘那只颤抖得十分厉害的手掌,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这块玉料很漂亮,似乎也很名贵,但玉妃在皇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块还没雕琢的玉石,怎么会让她这么激动?顾尘不光是手抖动得厉害,在接过玉料后,便是连嘴唇都哆嗦起来,眼里渐渐地溢满了泪花,一滴一滴地掉落到衣襟上。
娘娘,您怎么了?樱嬷嬷忙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顾尘仿佛洪水找到了渲泻的口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身体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把那块玉料紧紧地抱在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顾尘这是怎么了。
顾尘足足哭了一盏茶功夫,这才慢慢停息下来,哑着嗓子道:你们都出去,叶琢留下。
是。
大家应道。
樱嬷嬷还是扯了一张牛皮垫子来,扶着顾尘坐了,这才跟着大家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顾尘和叶琢。
我要这块玉料。
顾尘抬起眼来,紧紧地盯着叶琢,你开个价。
叶琢怔了一怔,随即道:娘娘要就拿去好了,反正也是咱们一同发现的。
这样好的玉料,留在我手上也是个祸害。
顾尘听得这话,呼地一声,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身体随即放松下来。
她从胸口将玉料拿了起来,仔细地端详。
那痴痴的眼神,就仿佛她手中的不是玉料,而是她最深爱的人,让她目不转睛,百看不厌。
她轻声道:这种玉料,叫做龙石种,是唯一一种在岩洞里生长的十分罕见的玉石。
传说,把它雕刻成青龙,在特定的时间内,念一段咒语,就能穿越时空,去到未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又溢满了泪水,然而她却微笑起来,抬起头来望着门外的天空,任凭泪水一滴滴掉落:你知道吗?我不是这世界的人。
我来自未来。
我们那里,叫做二十一世纪,可以随意跟几千公里外的人通话,跟她面对面聊天;可以在天上飞,一个时辰就可以从这里飞到京城去。
在那里,我们做玉雕不是用砣机,而是用一种电动的机器。
只要插上电,那些工具便会动起来,你只要照着心意在玉料上画图,就能雕刻出漂亮的玉雕来。
她抹了一把眼泪,低下头去看着手上的玉料:我在那个世界,有一份好工作,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有一天我跟朋友去旅游,从悬崖上掉了下去,等我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她将玉料又捂回到胸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了这里,我举目无亲,可是想尽办法都再也回不去。
我只得男装打扮,到作坊里去做玉雕学徒。
在那里,我遇见了聂仲昆。
我那时对回去已死心了,觉得能在这里找到一个相爱的人,与他成个家,一起幸福的生活,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可没想到……她嘲讽地一笑:没想到,我结识的一位男子,竟然是新登基的皇帝。
他苦苦请求我嫁给她,他说聂仲昆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可以跟我打个赌,如果他用荣华富贵来换我,聂仲昆一定会同意。
她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结局,你也想到了,聂仲昆果然答应放手。
他连我的面都没见,就不告而别,回到了这南边。
而正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份用英文写的手札,上面记载了一段话,就是用龙石种雕刻成青龙的样子,再念一段咒语,就可以穿越时空,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所以我便嫁给了皇上,条件就是让我随意出入皇宫,游走于民间。
我当时想,龙石种,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用得起的,这里最贵重的玉料,只要一出世,就一定会被进贡到皇宫里的;而且,有了皇妃的身份,我再也不用担心安危和温饱问题。
PS: 谢谢stillia打赏的桃花扇,谢谢丢失指环、风华樱樱 、纳mo的平安符,谢谢缘的奥义、秦慕瑾、308803461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一十九章我也有个秘密叶琢听到这一番话,心里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腾不已。
她前世明明死于难产,可重新醒来却附身到南方小镇一个十五岁陌生女孩的身上。
这种离奇的经历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恍如梦中,总觉得很不真实。
哪怕是她在这躯身体里生活了这么久,与身边的人有了各种的情感交集;哪怕她很努力地生活,认真地过着日子,努力地奋斗赚钱。
但她常常会觉得这是梦;抑或,她记忆里的前世是梦!因为前世她博览群书,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死了,还可以在另一躯身体里重新活过来的,这太过离奇了!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顾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穿越了时空,从未来到了这里!未来啊!这虽然跟自己的经历不完全相似,但她的穿越,只有比自己更离奇!虽然从未来穿越到了这里。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
顾尘没有看到叶琢震惊的表情,她仍跪坐在那里,低低地道:可是,我找遍了皇宫,找遍了这世上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龙石种玉料的踪影。
直到有一天,皇上无意中说出皇庙里供奉的一枚玉玺,就是龙石种的,我便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要到皇庙里去。
她抬起眼来:但你知道,皇庙历来不允许女人进出;而且皇庙里必然会有高手把守,那玉玺不是轻易能拿到的。
所以在试了几次都失败之后,两皇子之争时,我就跟二皇子提出了一个条件,我帮他把太子之位弄到手,他在登基之后,将皇庙里的龙石种玉玺拿出来让我一观。
所以我才两次到这南边来。
想要帮着二皇将大皇子打败。
叶琢缓缓地点了点头。
京里的情况,她很清楚。
当今皇上,是个睿智而又有决断之人,就算他再怎么喜欢顾尘,也不会将皇庙里代表皇权的玉玺拿去给顾尘把玩,他自己不会,也不允许太子、皇子这么做。
所以顾尘想在他有生之年拿到玉玺,何等艰难。
唯有二皇子,宅心仁厚,为人真诚。
顾尘帮了他一把,等他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或许会信守承诺。
将玉玺拿给顾尘观赏一番。
只是,皇上正值英年,身体健壮,没准他比顾尘还活得久一些。
顾尘这个主意,想来也只是安慰自己。
给自己一点希望罢了。
难怪,她刚才看到那块玉料时,会那么激动。
换作谁,都会情不自禁,不能自已。
顾尘说完这些,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她掏出手帕。
细细地将脸上的泪水抹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起。
我不敢说,也没人听我诉说。
我一直觉得我与这世界格格不入,我找不到安全感。
这种孤寂,这种心里藏着不能与人说的秘密的苦楚,你是体会不到的……不。
娘娘,我能体会得到。
叶琢忽然开口。
打断了顾尘的话。
她抬起眼来,直视着顾尘: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经历,所以,我也有跟娘娘一样的感受。
顾尘在听她前一句话时,还以为她想要表表心迹,附和一下自己,心里并不以为然。
待得听到她说的后两句话,一时之间,她看着叶琢,怔愣在那里。
什么?你是说,你跟我一样,也是穿越来的?她这话说得特别轻,特别慢,仿佛稍一大声就把这场美梦惊醒一般。
我不知道什么叫穿越。
我在前世明明已经死了,但当我醒来时,却已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我不是你说的未来的人,我就是这里的。
我的前生,是卫国公的嫡出小姐,秦若彤。
你是秦若彤?顾尘叫了起来。
叶琢诧异地看着她:娘娘知道我?顾尘点点头:我听说过你。
当年你抗拒家中安排的亲事,自择探花郎,我听了此事还很赞赏你,让人带话给镇北候夫人,不要恼怒于你。
是您带的话?叶琢睁大了眼睛,当时只是说宫里有贵人发话帮我,我后来打听也不知是谁,却原来是娘娘。
叶琢站了起来,恭敬恭敬地对顾尘施一礼:多谢娘娘施以缓手。
顾尘连忙扶住她:快别多礼,来,过来坐。
拉着叶琢坐到了牛皮垫上,然后又问,你嫁给探花郎后,就被派到地方去了,一去几年,你的消息,我就再也没有听说。
怎么年纪轻轻的,你就……叶琢凄然一笑:我当时为他的才华所迷,以为找到了我这一生的幸福。
却不想在我殚精竭虑为他的仕途谋划,又为他怀了孩子时,他却痴迷上了一个戏子,不顾一切地要纳她为妾。
我当时心灰意冷,只想生下孩子,然后与他和离。
却不想又遭遇难产,离开了那个世界。
待我醒来,就到了这里,成了叶家二房的嫡出小姐。
顾尘早已忘记了她自己的伤心,拉着叶琢的手,怜惜地拍拍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
叶琢倒是释然地笑了笑:不过也好,我虽然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却也不是很难过。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虽然地位很低,经常地要为各种问题努力挣扎,但我过得很开心,我的亲人对我也很好,生活变得很简单,我只需努力地赚钱养家,慢慢地提高身份地位就行了。
至于前世的遭遇,我也慢慢看开了。
一个男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对我不好,那是他没眼光,我何必为这种人伤心难过?你这样想,就对了。
你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呢,你这么有才华,前世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这辈子又会赌石,玉雕也做得极出色,人也长得这么漂亮,性格也好,自然会有那有眼光的男子喜欢你的,等着吧。
顾尘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笑,有些促狭地问:我听李三说,那个杜浩然,似乎对你不错。
娘娘,说什么呢。
叶琢羞红了脸。
别害羞啊,我说的是真的呢。
咱们呢,都被男人伤过心,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坏的,只是需要咱们睁大眼睛去寻找。
找到好的,就别放过。
顾尘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杜浩然,但听李三说起他的事,倒觉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最难得的是,他对你很好。
叶琢摇了摇头:他的身份,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再好,也不是我的良配。
我这辈子的身份,跟他相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
顾尘笑道:这倒不是问题,不是还有我吗?叶琢转过头去,不解地看着顾尘。
我一直想回现代去,所以一直没要孩子。
如果我要认你做义女,相信皇上也不会反对的。
而你当了我的义女,身份就上来了,这一切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顾尘伸出手来,亲昵地抚了抚叶琢的头发,我很喜欢你,咱俩又是这样投缘,有着相同的经历。
再加上我还拿了你的绝世玉料,总得补偿一点,为你做一些事。
所以我不会马上走的,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再离开这个地方。
见叶琢张嘴要说话,她一摆手:你别推辞。
要没有你,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看到龙石玉料。
从这一点来说,你对我,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
我总要为你做一点事情,才会心安。
更何况,我是真的喜欢你。
否则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又何必要做这样麻烦的事呢?给点钱,让二皇子以后多关照你一下,也就是了。
叶琢当时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主要是怕顾尘说出自己的来历是一时情绪激动,待事后后悔,欲要杀人灭口。
所以她急急地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让顾尘把她当作自己人,彼此亲近一些,或许就安全了。
可没想到两人这么一互诉衷肠,顾尘竟然直接要收她做义女。
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与聂仲昆那种要把她做为棋子是完全不同的。
顾尘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她自然不会推辞。
她站了起来,敛祍恭恭敬敬地对着顾尘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娘娘厚爱。
哎,怎么还叫娘娘?在举行拜认之礼以前,你就叫我顾姨吧。
顾尘笑道。
是,顾姨。
来,坐下说话。
顾尘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这一下,你该跟顾姨说说你跟杜浩然的事了吧?叶琢苦笑一下,暗自摇头。
她发现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是太后、皇妃,还是街头卖菜的大娘,最热衷的事就是给人做媒婆。
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来自未来的女人,竟然也不例外。
其实我跟杜公子,不是您所想像的那样。
我们只是朋友,并未论及婚嫁。
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是要澄清的。
朋友?顾尘诧异地看着叶琢,在这古代,男女之间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吗?叶琢耸了耸肩,都懒得回答她这问题。
虽然她跟杜浩然貌似并不纯洁,但她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很纯洁的男女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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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成了我的义女,还怕找不到好婆家吗?京城那些青年才俊,可着劲儿地挑。
叶琢又苦笑一下。
这位顾尘,虽然到了这里有十几年了,但她要不就是幽居深宫,要不就是行走于荒山野岭,四处找玉石,跟豪门勋贵们怕是接触得不多,根本不了解他们缔结姻缘的标准。
那些人要结亲,对对方的家世看得极重,目的就是靠着联姻提高自己的朝堂中的影响力。
她就算被顾尘认作了义女,那也仅仅是顾尘的义女,绝对成不了皇上的义女。
而这两者的地位,千差万别。
顾尘在明面是一个极不得宠的妃子,她认的工匠出身的义女,是绝对入不了那些豪门勋贵们的法眼的。
再说,等顾尘消失在这个世界时,她的义女,还有什么人买帐呢?所以,什么可着劲儿地挑,那就是一句笑话。
不过,她也不会真去挑选那些人就是了。
京城的那些人,大多是纨绔子弟;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品貌才华都不错的,也都是皇家公主、郡主碗里的肉;更何况,那些出身名门的未来的婆婆的嘴脸,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否则,她前世也不会放着这些人不嫁,非得挑一个毫无根基的探花郎了。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顾尘见叶琢不说话,以为她是在害羞。
古代这些女子,一提起婚事就这副样子,她倒也见怪不怪。
此时的她,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将手里的龙石种玉料拿了起来,托在手掌上,她对着光看着。
赞叹道:这就是龙石种啊?真漂亮。
是很漂亮。
叶琢附和着。
顾尘忽然眼睛一亮,转过头来看着叶琢:你想不想跟我到现代去?啊?叶琢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顾尘仍兴致勃勃,沉浸在她刚才的设想里:这块玉料够大,足可以雕刻三块青龙玉牌。
你不如也跟我穿越回现代吧,咱们一起到开个铺子。
凭着你的赌石能力和咱俩的玉雕水平,一定能在现代混得风生水起。
说到这里,她眉飞色舞:我跟你说,现代的生活,跟这里大不一样,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比如……叶琢却懵懵懂懂,根本不能理解顾尘所说的内容——这些东西,太过光怪陆离。
光靠想象,实在是很难想象得出来。
你要她想象天上有神仙,神仙们都驾着五彩祥云,一日千里;掐一个法诀,就能变出许多东西来。
这倒是不难,毕竟书里都是这么写的,从小就听多了。
可是,那什么天上的飞机,地上的火车;这个国家放一颗原子弹,那个国家就彻底毁灭;打开一个东西。
对着上面说话,在几千里以外的人就能听到你说话,还能看到你在做什么……这些。
太不可思议了,叶琢根本没办法想象出来。
不过顾尘跟叶琢说这些,与其在劝服她,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这些东西,她想念了十几年。
已经变成了心底里的一种执念。
尤其是她还不能对人说,只是憋在心里。
更是折磨人。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说话的,即便听不懂,说一说,她也觉得十分畅快。
这里顾尘说得痛快,可樱嬷嬷她们在外面受不了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娘娘那么激动,此时跟叶琢两人在里面呆那么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如何了。
如果她有个什么好歹,不要说她们的性命,便是她们家人的性命,也都要被皇上杀掉。
可是在外面等啊等啊,就是不见娘娘出来,而且也没有召唤她们进去的声音。
樱嬷嬷在外面转了十几圈,把陈四的头都快转晕了,最后终于有了决断: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转身进了院子,走到院子的甬道上,就听到了顾尘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兴高采烈,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这是顾尘的说话声。
她伺候顾尘已经有八、九年了,从来没有听到她这样高兴过。
樱嬷嬷悄悄地退了出来,没有打扰屋里的人。
娘娘。
等顾尘终于就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又将玉料拿荷包装好,挂到了她的胸前,叶琢才道,您刚才说,这种龙石种是生长在岩洞里的?顾尘点点头:听说是这样,不过因为它太稀少了,几十、上百年才出现一块。
我也是因为前世是一个不错的玉雕师,才有机会在一个收藏家那里,看到过这种龙石种。
所以它究竟产自哪里,至今尚无定论。
不管怎么说,这块石头,绝不会是附近的人从远处拿来的,应该就在当地捡的。
也就是说,这块石头,也许是在附近的山上滚落下来的,也许是从上游冲刷下来的。
不管怎么样,咱们今天先不走,就在这附近走走看看,实在不行,再到另一条路找找。
您觉得如何?顾尘拿到那块玉料,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她恨不得立刻回京城去,把认义女这件事给敲定,然后马上回现代去。
所以对于寻找玉矿这件事,她完全忘在了脑后。
经叶琢这么一说,她便点点头:好吧,咱们就在这里住两天。
叶琢有些歉意地冲她笑了笑。
她能理解顾尘的心情,她想回家,归心似箭。
但能不能赌出玉矿,对现在的顾尘来说无所谓,对她自己,却很重要。
毕竟以后是否能立足,靠的应该还是她的真本事。
做一个对二皇子来说有用的人,比玉妃义女这种虚名要强很多。
你不必道歉,其实你不提醒,我也会留下把玉矿找到再说的。
刚才只不过是忘了。
顾尘不好意思地笑道。
说完她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出去,吃了早餐就去找矿。
两人相携着走了出去,招呼樱嬷嬷等人进来做事。
秋月见叶琢平安出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顾尘的情绪不对,她还怕她伤着叶琢。
早餐早就做好了,是陈四打了四只雉鸡,阿媛拿它们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雉鸡粥。
顾尘是注重生活品味的人,即使在野外,也丝毫不肯亏待自己的胃。
大家吃了粥,便将东西收拾好,装上了车。
而昨天解石出来的石料,叶琢让秋月扫起来,再让阮七在野外刨了个坑,将它们埋了起来,移了一株树栽在了上面。
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出这里被人刨过一个坑。
顾尘并没有出言询问叶琢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
将石头埋好,大家便朝前面出发。
马车向前驶了一阵,便看见了一个村落,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她们的马车驶进村时,村里的妇女都在一条小河边洗衣服,唧唧喳喳地说笑着,看到马车来,她们都极惊诧。
而那些小孩子,则飞快地跑了过来,围在了马车旁。
阮七,停车。
叶琢叫道。
阮七停下车来,看到叶琢和秋月下了马车,朝那群村妇走去,他也赶紧下了车,跟在叶琢的后面。
那群女人见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俊俏的后生,朝她们走来,立刻停住了说笑,好奇地打量着叶琢和秋月,又互相咬着耳朵说话,吃吃地笑着。
大娘、大嫂们请了。
叶琢上前福了一福。
为好沟涌,她并没有用假嗓音,行的也是女子的福礼。
你是女的?听到叶琢清脆的声音,大家都停止了议论。
出门在外,为了行走方便,不得已穿了身男衫。
叶琢笑道。
妹子这是要去哪儿呀?见得叶琢是女的,那些妇人们都大胆起来。
我本想去源头村看一位亲戚,结果迷路了。
请问大嫂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这是大雄村。
妇人答道。
另有一年轻媳妇疑惑地问:源头村?没听说过。
在哪里?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村口有一条大河。
叶琢指着那条河道,这条河是从哪里流下来的?那边。
一个老妇站了起来,指了指方向,想了想又道,我倒是听人说过有一个源头村。
在哪里?叶琢大喜。
好像……离这里很远。
老妇皱着眉回忆着,过了一会儿摆摆手,记不得了,老啰。
多谢大娘,我那找找看吧。
叶琢道,向那些女子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看看,这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长得又俊又懂礼。
那是。
你没看见这有两辆马车吗?还有那些骑马的汉子,应该就是家丁了。
王财主家的马车,就没这么漂亮,家丁也没穿得这么好的。
后面传来妇人们的纷纷议论。
叶琢微微一笑,复又上了马车,对阮七吩咐道:往前走,沿着河边走走看看。
是。
阮七重又驾了马,朝前面走去。
而顾尘她们为了安全起见,一直没有从车上下来。
姑娘,您刚才跟她们说的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秋月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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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嫣然蝴蝶的十分评价票,谢谢Sunflower889打赏的平安符和我感冒了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一章大皇子来了PS: 此章为本书堂主广寒宫主a打赏的和氏璧加更,也祝做了母亲的亲们节日快乐,祝亲们的母亲快乐安康!没什么意思。
只是咱们冒冒然跑到这里来,一不小心就会引起误会。
所以我借口问路,是在向她们交待来历。
等一会儿咱们到处看看时,这村里人就不会起疑心了。
哦,原来是这样。
秋月恍然。
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迷惑聂家人。
叶琢又道。
迷惑聂家人?秋月这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迷惑聂家人?咱们来找矿,聂家一定会沿着咱们的足迹来打探一番。
这样做,也是迷惑他们一下,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在哪里找出了玉矿。
秋月点了点头,冲叶琢一笑:奴婢明白了。
接下来,两辆马车就沿着河边走着,走走停停,叶琢时不时地下车去摸摸河滩上的石头,摇摇头又上了马车。
这么下了两趟,她看看地形,就吩咐往上游的一座山边驶去。
好在这里有村里人的活动,倒还有一条路,不至于走不了马车,需要步行。
到了山脚,叶琢下了车,便要往山上去。
见顾尘她们也下了车要跟了上来,她忙道:顾姨,你们还是在车上等着吧,这山上的路难走,你们没必要跟着。
我和阮大哥上山去,一会儿就回来。
顾尘知道自己就算是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倒也不坚持,对陈四道:你跟着去,保护好叶姑娘的安全。
是。
陈四应了。
叶琢又转向秋月:你也别去了,在这跟娘娘呆着。
不,不管什么时候奴婢都跟着您。
秋月的态度很坚定。
叶琢知道秋月如果要犟起来,也是挺犟的性子。
只得由她跟着。
一行四人,朝山上走去。
山很高,但并不陡峭。
阮七在前面开路,陈四在后面断后,将叶琢和秋月护在中间。
四人一直走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才走到了山脚下,开始往上爬。
一面爬,叶琢就一面摸摸脚边的石头。
好在叶琢以前就挺注意锻炼身体,后来病了两次,关氏又整天给她吃补品。
调养身体。
走这山路,还不觉吃力。
秋月也是个身体强壮的。
几人往上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叶琢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观察了一下绕山而过的河流。
又看看山上的石头纹路及颜色,伸出手来,开始四处触摸地上的石头。
待摸到有半块埋在地下的石头时,她脸色一喜,对陈四道:你能不能把这块石头挖出来?没问题。
陈四先左右看看。
找到一棵合适的树枝,用剑砍了下来,将一头削了削,然后再从身后背着的布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叶琢一看,却是个锄头的头部。
她好奇地看了看陈四背上背的囊状的布袋,不知道他身上还带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阮七也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锄头来。
找了根树枝做把子,然后跟陈四开始往地上挖了起来。
叶琢趁着他们挖石头的功夫,对秋月使了个眼色。
往一边走去。
陈四喊道:叶姑娘,可别走远了,不安全。
哎,我就在这附近。
叶琢道。
陈四以为她要方便,倒也没拦着。
由着她去了。
叶琢走到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丛后面,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
躺了下去。
秋月见她动作奇怪,却也没有出声询问。
叶琢避开陈四和阮七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叶琢躺在地上,静静地感受着地下传给她的一点微弱的感觉。
这感觉尽管很微弱,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就是她触摸到玉料时那种细腻温润的感觉。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下面有玉矿。
她换了好几个地方试了试,终于可以确定这座山上,应该是有玉矿的。
虽然不知道产量有多大,但好在埋藏得不深,否则,她也不可能感应得到。
想不到,这次找矿这么顺利,幸运地一下就找着了。
而且,她还是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并没有用杜浩然给她的那条玉矿。
那边厢,陈四和阮七已把石头挖了出来。
这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头,里面的玉料虽然质地不是特别好,但面积挺大。
而且,这是一个证明,证明这座山上的石头里富含玉料。
叶琢又指着另一块稍小一些的石头,让他们也挖了出来。
不过她有些发愁:咱们又没带砣机,不能就地解石。
可石头这么大,怎么拿下山去?陈四笑道:这个姑娘就不用操心了,我跟阮七力气大得很,拿块石头下山不是问题。
再说,不是还可以滚吗?那就好。
叶琢拍拍手上的泥,咱们下山吧,呆久了娘娘要担心了。
陈四和阮七还真抱起石头,往山下走,看样子,并不吃力。
不过这一回,改成阮七和陈四走在前面了,如果地势太陡,他们就将手里石头滚下去,倒也很是快捷。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指的是那种极为陡峭的山路;对于比较平坦的山路而言,下山倒比上山的时候快。
四人只花了两顿饭功夫,便下到了山脚下的马车旁。
顾尘看到他们拿了两块大石头下来,就知道有收获了,高兴地迎了上来,连声道:辛苦了。
先把石头放到车上,到晚上再找个地方解石吧。
叶琢道。
她还想去其他几座山上去看一看。
既出来找矿,而且知道了叶琢的赌石本事之后,顾尘便把指挥权给了她。
听到她这样说,自然没有异议,让陈四两人把石头分别放在两辆车的车厢里,启程上路。
好在马车的空间比较大,就是放上一块石头,也不觉得有多么碍事。
阮七驾着马车,往叶琢指的方向去。
一行人连续跑了几座山,直到差不多天黑了,叶琢才对顾尘道:娘娘,差不多了。
她指着挖出石头的那两座山道,这两座山,我觉得有玉矿,而且埋藏得并不深,应该比较容易开采。
其他的地方我也看了,并没发现玉矿。
您看,咱们今晚是不是回到昨晚那座破庙里过夜?明天往回走,去另一条路去看看。
顾尘一听叶琢找出玉矿了,极为高兴。
这意味着,她可以马上回京城去了。
待听到叶琢的后前段话,她一愣,不解地问:不是找到玉矿了吗?为什么还要到别的地方去?叶琢挑了挑眉:聂家可是知道咱们出来找玉矿的。
现在咱们到了这里,到处瞧了看了,然后就打道回府。
而且一看车辙,就能发现这车上重了许多,应该是带了石头回去。
这不是告诉聂家,咱们就在这里找到的玉矿吗?您这边的消息还没告诉二皇子,让他派人来采矿,那边聂家就已把玉矿开采出来了。
咱们这样做,岂不是为人做了嫁衣裳?顾尘叹了一口气:还是你考虑周全。
叶琢笑道:顾姨一心想着回故乡去,心思没放在这上面,自然就考虑不到。
顾尘摇摇头:那也不是。
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我很少跟别人交往,主要因为那些人的脑子太聪明太复杂了,一句话能有四、五层意思,即便是宫女也都这样。
我这人头脑简单,搞不来宫斗和宅斗。
宫斗和宅斗?这说法有趣。
叶琢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便又上了车,让阮七往回走,到那座破庙住了一夜。
为了避免叶琢所说的车辙的问题,他们当夜就把两块石头解开了,里面分别掏出了两斤多重和三斤多重的玉料。
玉料的质地虽然不是极品,却也达到了糯种的程度。
而那些石渣,阮七和陈四又依样画葫芦,找了个远一点的地方埋了,又掩盖了痕迹。
第二天,他们便转回了那个岔路口,往另一条道上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走了两天,终于到了杜浩然所说的那个地方。
叶琢上山去细细感应了一番,心里越发地佩服起杜浩然来。
她呆在这山中,只能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感觉,要不是事先知道这地方有玉矿,她还真察觉不出来。
这说明玉矿在这里埋藏得很深。
杜浩然能在这个地方找出玉矿来,可见水平实在是高。
怎么样?有收获没有?下山后,顾尘照例问她一声。
叶琢摇摇头:没有。
又指了指前面,走吧,咱们继续往前。
这一处玉矿,她目前不打算告诉别人。
究其原因,一来是二皇子一派有大雄村那一处玉矿,就已经可以在声势上打败聂家了,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多给他们找出一处来;二来,这一处是杜浩然找到的玉矿,帮他留着,没准他哪时候就用得上;就算他不用,她留着等二皇子把大雄村的玉矿开采完了,再把这一处拿出来,不是可以持续地体现自己的价值,让二皇子更重视她吗?毫无保留一股脑儿地全拿出来,这做法太傻。
她接着带着顾尘在山里又转了几天,把有路能去的山头都看了个遍,这才打道回府。
等她们风尘仆仆地回到南山镇,刚刚驾车到顾尘在城外的宅子时,李三急匆匆迎了出来,道:娘娘,大皇子到了南山镇,前天就来拜访了您。
听说您进山去了,他便说过两天再来。
您看……他话声还未落,就听到后面有马车声辘辘地传来,转头一看,两辆豪华的马车朝这边驶来。
看车盖的装饰,正是皇子的标志。
来者应该就是聂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杜邦。
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二章追到家里来顾尘看到大皇子的车驾,并没有将脚步停下来,吩咐道:李三,你把大皇子迎进厅堂,我先去沐浴更衣再出来见客。
说完便转身进了院门。
叶琢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在这南边形势对二皇子越来越有利的当口,大皇子忽然在这南边小镇上现身,必然有其深意。
要是照以前,大皇子来不来,有没有什么深意,她用不着这么在意。
毕竟她地位低微,搅和不到这太子之争中来。
但现在不同了,她为二皇子一派赌矿的事,被聂家知道了,她就卷进了两派之争旋涡的中心,甚至成了两派之争的焦点。
本来以顾尘和杜浩然的身份,是可以死死压制住聂家的,她就算成为焦点也不怕。
但现在大皇子一来,这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顾尘作为不受宠的妃子,如果大皇子不买她的账,她还真不能拿大皇子怎么样;杜浩然是皇上的侄子,比起皇上的亲儿子来,自然要差一筹。
也就是说,如果大皇子想要对她做点什么,根本没人能制止得了。
所以唯今之计,就是她尽量离大皇子远一点,不引起大皇子的关注。
所以顾尘此时的安排,正合她心意。
顾尘等人一进后院,便有一众下人迎了上来,一位似管家娘子打扮的人福身道:娘娘,热水都已准备好了,您是先回房歇息还是先沐浴更衣?先沐浴更衣。
顾尘道。
在野外七、八天,虽然陈四和樱嬷嬷她们也尽心地让她生活舒适,每日弄水来给她洗澡,但还是感觉浑身尘土。
她又吩咐:叶姑娘的热水准备好没有?你们派两个得力的人去伺候她,不可怠慢。
回娘娘,都准备好了。
不光是叶姑娘,便是陈侍卫和樱嬷嬷她们所需要的热水、饭菜都准备好了。
顾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转头对叶琢道:琢儿,你先跟她们去沐浴更衣。
咱俩的身量差不多,一会儿我叫阿樱挑几件适合你穿的衣服过去,你先穿着吧。
顾姨,不必了吧?我换上带来的男装就好。
等您接待了大皇子回来,我便告辞回家去了。
横竖是坐在马车上,穿男装更便利。
叶琢道。
相处了几日,她也了解到顾尘这人性情率真,即便在宫里呆了那么久,也没有多少心机。
所以她猜想。
顾尘刚才她这句话,不过是表示她对自己的关心,同时也暗示下人们。
她对自己与众不同,不可慢待——她并没要求她盛装去见大皇子的意思。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用话直接点了出来:她不会去见大皇子。
那也好。
顾尘也不笨,立刻明白了叶琢的意思,既这样。
那一会儿他们走后你再走,以免在路上碰见,徒生麻烦。
又吩咐管家娘子,好好看着后院,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出。
是。
管家娘子应了,不敢怠慢。
转身郑重地叮咛身后的人好好伺候叶琢,这才领着顾尘往里面去了。
既然要等大皇子走了才能回家,叶琢便也不急。
在洒满鲜花和香精的木桶里好好泡了一个澡,洗了个头,消除了一身的疲累,这才穿上自己带来的干净男装,静静等待。
本来她以为大皇子要在这里呆许久。
却不想她刚把自己的头发擦干,吃了几块点心。
顾尘就回来了。
顾姨,大皇子走了?叶琢放下点心,迎上去问道。
走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说知道我在这里,来问一声安。
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顾尘道。
又安慰叶琢:你别怕,就算是大皇子在这里,有我在,也没人敢伤害你。
我等一会儿就搬到湖边的顾宅去住,你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去找我。
我必然要呆到大皇子离开这里之后才离开。
叶琢心里稍安,对顾尘福身道:多谢顾姨。
咱们俩,还说这话就外道了。
顾尘嗔她一眼,拍拍她的肩道,行了,我知道出来几日,你必定想家了,我就不多留你了,你想走就走吧。
说着她又向外面唤道:阿樱,准备好没有?来了。
樱嬷嬷走了进来,对叶琢道,叶姑娘,娘娘吩咐了,她既要认您做义女,必得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备些见面礼。
只是我们在南山镇客居,时间又仓促,只让李三备了二百两黄金,四千两银子,绫罗五十匹,古董字画二十件,贵重药材数种。
您别嫌寒碜。
顾姨,这礼我不能收。
叶琢一听,连连摆手。
琢儿,你听我说。
顾尘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当我是你的长辈么?这个……自然是了。
叶琢无奈地应道。
她都知道顾尘想要说什么了。
果然,顾尘接下去道:那‘长者赐,不敢辞’这句话你没听过吗?自然。
所以,我给你的礼物,你不能推辞。
顾尘故意板起脸来,让自己严肃一点。
可她偏偏下一刻又凑近叶琢的耳朵悄声道:反正是皇帝老儿的钱,不要白不要,不要是傻瓜。
我回家又带不走这些东西,你不要不是白便宜了别人吗?所以以后,我会陆续把宫里的财物赏赐给你的,不许推辞啊!说着,她还眨了一下眼睛。
叶琢瞪大着眼睛,无语地看着顾尘。
好半天方道:问题是,我花自己的挣的钱,才感觉开心。
这种横财拿着会不安心的,我祖父祖母肯定会睡不着觉,担心遭了贼,顾姨您遭受损失。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第一次拿心不安,多几次就没事了。
顾尘一拍叶琢的肩,不由分说地道,就这样说定了。
说着回头吩咐,把东西都抬到车上去。
是。
樱嬷嬷应了一声,出去让人抬礼物。
叶琢就知道说服不了顾尘了,只得施礼道谢,再告辞离去。
出到宅子门口,她就看到那里停着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比较豪华,看装饰,应该是顾尘自己的马车。
车旁还有两个侍卫牵着马等在那里。
大概是想让她放心,驾车的仍是阮七。
而樱嬷嬷正指挥着丫鬟婆子,正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搬礼物。
阮七见叶琢出来,咧嘴一笑:叶姑娘,上车吧。
叶琢笑着点点头,扶着秋月的手上了车。
阮七见叶琢坐稳了,樱嬷嬷她们也把东西搬上车了,便挥动缰绳,驾着车往城里去。
出门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叶琢却感觉自己离家很久了,街上的铺面和行人都让她感觉十分亲切;待马车驶到紫衣巷时,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了。
叶姑娘,到了。
一顿饭功夫之后,马车在巷口停了下来。
老太太,姑娘回来了。
这边叶琢的脚刚刚落地,就听到秋菊的高叫声,而且这声音还越去越远,很显然,秋菊见她来了,并没有迎上来,而是回去报信去了。
叶琢摇了摇头,快步向叶家院子走去。
可还没到院门口,就看到赵氏便扶着关氏匆匆走了出来。
祖母,伯母。
她赶紧快跑几步,迎了上去。
琢儿,我的琢儿。
关氏一见到她,就眼泪连连,搂在怀里肉儿心肝地叫了起来。
赵氏也在一旁抹着眼泪。
老太太,我去给老太爷和夫人送个信。
秋菊在一旁道。
关氏这才止了泪,挥着手道:去吧去吧。
又爱怜地抚了抚叶琢的头发,你娘在家,可担心你了,坐卧不安的。
本来她想每天到这里来等你,我没让她来。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娘怀孕了。
什么?叶琢惊喜地叫了起来。
当初还担心郑曼文怀不上孩子,没想到成亲不过是两个多月,竟然就怀上了。
有三十二天了,你娘体质敏感,二十八天的时候就开始吐了。
让大夫一诊脉,才发现有喜了。
关氏一说到这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喜笑颜开起来,一把拉住叶琢的手,走吧,咱们进去。
叶琢回头看了看,见阮七等人手里拎满了东西,正站在她身后,忙将他们往屋里让。
这是什么?关氏见阮七他们拿得吃力,问道。
玉妃娘娘的赏赐。
叶琢道。
一行人进了院子,关氏又热情的地招呼阮七和两位侍卫。
无奈他们不肯坐,寒喧两句,将东西放下便离开了。
累了吧?回房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余嫂给你炖人参鸡汤去。
阮七他们一走,关氏便让叶琢回房休息。
叶琢正要起身,忽听到外面院门处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赵氏问道:你们找谁?请问叶姑娘在家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大皇子和聂公子前来拜访叶姑娘。
赵氏半天没有出声,显然是被大皇子三个字给吓住了。
那人说什么?屋里的关氏疑惑地问叶琢,我怎么听到他说‘大皇子’三个字?没错。
叶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皱着眉头,脑子里急速转动着,思索着对策。
而此时院子里已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大胆民妇,大皇子在此,还不赶紧通禀叶姑娘出来跪接?PS: 谢谢炭烧的丘陵的十分评价票,谢谢纳mo、紫花之舞、尚秋水、猫猫来了打赏的平安符,谢谢猫猫来了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三章欲纳为妾是,是是……赵氏抖动着声音应道,然后踉跄地朝厅堂跑来,老、老太太,大……大皇子来了。
而屋子里的叶琢抬起头来,急速地对关氏道:祖母,您听好了,一定要想办法让秋月去给玉妃娘娘报个信,越快越好。
切记切记。
便是上一次以为聂博文来抓人,都没见叶琢的表情如此郑重严肃。
关氏顿时被吓住了,连连点头:嗯嗯,我叫秋月从后院爬出去。
又道,一会儿你祖父和你娘就会来了。
叶琢摇了摇头。
这时候,除了皇帝老儿,谁来都不管用。
不过她还是从脖子里掏出杜浩然的玉佩,系到了腰上。
她现在仍穿着男装,玉佩系在腰上是很正常的打扮,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她再快速地将头发系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这开门一出去,院子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叶琢毫不惊慌,静静地站在地里,将目光投到了院子里一个男子身上。
这男子二十多岁年纪,相貌长得比聂博文还要英俊,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五官英俊得近乎完美;个子极高,长身玉立,身上穿着一件冰丝云纹的石青色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
此时他正微皱着眉头,昂扬地站在那里。
这种皇家子弟,是从小要学习仪态的,走姿、站姿、坐姿,无不合乎最规范的礼仪。
所以不用看别的,光看他这身不凡的气势,就知道他就是大皇子。
更何况,他腰上系着的一枚紫云龙雕饰的一块玉佩,和那件石青色长衫所御用的冰丝绸缎,无不表明他不凡的身份。
更何况,叶琢上辈子就见过这位大皇子杜邦。
聂博文此时就站在大皇子身边。
见到一扇门开,叶琢身穿男装走了出来。
他眉头微蹙了蹙,不过还是上前一步,对大皇子说了一句话。
大概是在介绍叶琢的身份。
站在大皇子另一边的目光有些阴鹜的男子显然也听到了聂博文的话,不过他并没有向叶琢说话,而是仍催促愣在那里的赵氏:还不快快有请叶姑娘出来觐见?赵氏虽然惊慌失措,却也还不糊涂。
家里近来经历过许多事,她多多少少有些见识,眼见得叶琢这身打扮出来,不知道她到底是出来觐见大皇子的呢。
还是想要逃走。
所以她只哦哦地应了两声,挪步想要往厅堂走去。
叶琢可不敢让赵氏做出欺君的举动来。
赵氏的脚步一移动,她便急上两步。
走到大皇子面前,跪了下去:民女叶琢,磕见大皇子殿下。
叶琢从房里出来时,大皇子就注意到她了。
见她站在那里,不慌不忙。
镇定自若,还有胆子打量自己。
尤其是她虽然身穿男装,但眉眼如画,清丽脱俗,那窈窕的身姿和一身出尘的气质,以及淡然自若的姿态。
便让大皇子给她喝了一声彩,心里对于聂家出的这个主意,由反感变得欢畅愉悦起来。
此时见叶琢又主动上前给自己行礼。
极为懂礼,大皇子心情更为舒畅,将扇子往前一递,做了个虚扶的姿势,温声道:免礼。
起来吧。
谢大皇子。
叶琢又施了一礼,这才起身。
自始至终。
她姿态翩然,举止优雅,落落大方。
本来以边陲小镇商贾出身的一个女孩子而言,她见到大皇子,应该是惊慌胆怯、张慌失措的,便是行跪拜礼姿态也不应该这么优雅得体,这才符合这躯身体本来的身份。
但叶琢骨子里极为骄傲,她不愿意在敌对的大皇子和聂博文前面,特意做出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模样,那样做除了让人瞧不起,徒增笑话之外,对她没有任何益处。
更何况,在两皇之争的巨大利益面前,她不认为故意丑化自己,就能改变大皇子的任何决定。
你就是叶琢姑娘?大皇子开口问道,声音极有磁性,很是好听。
正是。
叶琢垂眸回道。
大皇子再一次打量了叶琢几眼,发现近距离看她,五官更为精致美丽,皮肤洁白细腻不见一点瑕疵,他心里极为满意,正要点头,忽然瞥见叶琢腰间挂着的玉佩,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聂博文此时也看到那块玉佩了,目光也沉了沉,心里升上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不过大皇子虽然皱眉,却还是朝内侍点了一下头。
旁边那尖嗓子的内侍见了,正要抬起头来,扯着噪子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两个人快步冲了进来。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被下人打扮的小伙子扶着,拄着拐扙跛着脚,飞快地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高声叫道:琢儿。
待目光扫过院子里站的众人,面上露出忧虑的神情。
祖父,您回来了?叶琢赶紧迎了上去。
叶予期见叶琢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目光扫过大皇子,停在了聂博文脸上,然后转头问道:琢儿,这是……这位是大皇子。
叶琢介绍道,又向大皇子道,大皇子,这位是我祖父。
叶予期早在巷口的时候,就发现自已家被持有武器的军队给团团围住了。
当时还以为是玉妃娘娘到家里来了,正高兴呢,然而那些兵卒对他毫不客气,不光盘查身份,还搜他的身,他便感觉到不对劲了,玉妃娘娘绝对不会对叶琢的家人这么无礼。
待进来看到聂博文,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来者是敌而非友!所以此时叶琢告诉他那位穿石青色衣衫的英俊男子是大皇子,他一点也不意外,把拐扙往旁边一放,就跪到地上,给大皇子行了个礼:小民叶予期,拜见大皇子。
余波忙也跪到了地上。
大皇子点了点头:平身。
待叶琢将叶予期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又道,有个长辈在此,那就更好了。
说着看了那内侍一眼。
叶琢见状,没等内侍说话,便抢先笑道:有请大皇子厅堂里坐。
叶予期这才发现大家都还站在院子里,赶紧道:大皇子请。
又吩咐余波,奉茶。
内侍见状,没有马上说话,而看了大皇子一眼。
总不能大皇子降贵纡尊到这破破烂烂的小院来,连厅堂都没得进,就站在院子里说话吧?这种行径在这位内侍看来,是极不妥当的。
只是这件事大皇子和聂公子自有决断,他这做内侍的不好说话,这才没有提及。
本来说好,一到叶家来,见到叶琢便让内侍把事说了,然后接了人就走的。
但此时大皇子见了叶琢的花容月貌,又如此温婉有礼,便生了怜惜之心,点头道:行,那就坐坐吧。
叶予期知道孙女这样做,必然大有深意,连忙走在前头,引领大家往厅堂里去。
聂博文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话,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大皇子带来的仆从也抬着十几台礼物,跟着进了厅堂。
然而到厅堂门口一看,顿时傻了眼。
他们都是皇家奴仆,见惯了皇宫里的广舍华屋,哪里见过这不足一丈见方的小屋子?而且这屋子里面早已堆放了好些礼物。
看样子,礼物的档次似乎并不比他们拿来的差。
叶琢请大皇子和聂博文坐了,动手把礼物挪了挪,腾出点地方来,歉意地解释道:这是玉妃娘娘刚刚送来的礼物,还来不及归整,厅里凌乱了些,让大皇子和聂公子见笑了。
大皇子见这些礼物还算贵重,眉头又是微皱,不过目光却愈发显得坚定,朝内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能得靖安王和玉妃这两个人同时看重的女人,必然有她的独到之处。
现在,他对叶琢这个女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内侍向前走了几步,对叶予期施了一礼,道:叶老爷子,我家主子听闻叶姑娘品貌端庄,贤良淑德,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欲纳叶姑娘为妾氏。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礼帖,递给叶予期,这是礼单,还请叶老爷子过目。
叶予期自打知道来的是大皇子和聂博文,心里便跟打鼓似的,忐忑不安,不知道大皇子和聂家又要出什么妖娥子。
此时听到内侍这句话,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家主子有意要纳叶姑娘为妾氏,恭喜叶老爷子,贺喜叶老爷子。
内侍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抬起手道,你这孙女跟了我家大皇子,那是享不尽的荣花富贵。
如果生个一男半女,以后便是封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
叶老爷子您呐,就等着享福吧。
叶予期怔怔在呆在那里,好半晌,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叶琢。
而在内侍说完那番话的当口,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便捧了衣服首饰,走到叶琢面前,行了一礼,娇声道:请小主换装。
看这架式,是要叶琢马上换装,跟着他们离开这里了。
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四章对峙自打大皇子在南山镇上现身,叶琢便想了无数的可能性。
而眼前这一幕,正是她预料到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看来,大皇子和聂家已是垂死挣扎了。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正要起身说话,叶予期站了起来,跪了下去道:请大皇子明查,我家琢儿已经订亲,无缘做大皇子的侍妾,还请在皇子恕罪。
吃琢吃了一惊,看向叶予期。
虽说大皇子不是天子,欺骗于他,却也是犯了欺君的大罪。
订亲这件事,一查便知,可是不能乱说的。
叶予期不知道她的计划,又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趁她不在家,他们给她订了亲?大皇子闻言,脸色沉了一沉。
他要纳妾,还没有哪家敢说自己已订亲了的,即便订了亲,也赶紧偷偷地去退掉,哪里敢当着他的面明说的?除非是那些能与皇族抗衡的勋贵之家,而且打算跟他这大皇子撕破脸。
哼,这边疆商贾小民,真是好大的狗胆!大胆。
那内侍将脸一板,阴鹜的目光直视着叶予期,极具威迫力,你可知欺君妄上,该当何罪?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叶老爷子,别怪咱家没告诉你。
为了你这孙女的亲事,可别连累的那些亲人!叶予期既已将话说出,便是横了一条心。
所以虽然他被这内侍的气势怕得心颤,却仍抬起头来,道:小民并不敢撒谎……叶琢此时已站起来跪到了叶予期身边,没等叶予期说下去,她便接过话道:大皇子,民女的祖父并没有撒谎,民女确实订了亲事。
这回轮到叶予期吃惊了,他愕然地看向叶琢。
不知道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所说的亲事,乃是镇上一个作坊老板的儿子。
在叶琢跟着顾尘出去找矿的那一天下午,那姓周的作坊老板便带着儿子到玉琢坊找了他,谈话之间流露出了结亲的意思,并且表示,他家儿子也有四、五个,这一个便是入赘叶家也没有关系。
当时,叶予期见那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虽在作坊里做一个普通的玉雕师,说起话来腼腆些。
但为人也算老实勤恳,总体上来说并不比郑家老大郑方景差;难得的是,这周老板为人一直很不错。
叶予期虽说知道这小伙子配自家孙女配不上。
但在这小镇上,这么个人选,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了,再挑恐怕也难挑出更合适的来。
所以他当时便有些心动,回来跟关氏商量了半天。
便决定一面又派人去左邻右舍打探周家的底细,一面等叶琢回来定夺。
可没想到,会遇上大皇子来强娶的事。
既这样,无论如何他都得把这门亲事给说实了。
大皇子的女人何其之多。
而且,他们跟大皇子、聂家也不是一路人,叶琢才为二皇子去找矿。
这笔账大皇子迟早是要跟她算的。
她跟了大皇子,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叶予期宁愿把叶琢嫁给这小老板的儿子。
也不愿意将她送给大皇子糟践。
可叶琢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却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将话抢了去,她知道他说的亲事是哪一家吗?叶琢却没有停顿,就好像没有看到叶予期那吃惊的目光似的,直接又道:我与靖安王两情相悦。
靖安王曾说过回京禀明父母之后,便将我纳为妾氏。
说着她将腰上挂着的玉佩解了下来。
举到面前:民女并不敢撒谎,这是靖安王给民女的婚聘凭证,大皇子派人到京城去向靖安王一问便知。
大皇子看着那玉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枚玉佩,他当然认得。
虽说不是他们皇族直系身份标志的那块玉牌,却也是皇上亲自赐给靖安王的。
为了在太子之争中多一份力量,靖安王一回京城,他便亲自去拉拢过他,跟靖安王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
这块玉佩,时常挂在靖安王腰上,不光是他,京城里的勋贵们,谁不认得这是靖安王的东西?所以刚才认出这块玉佩时,他心里就有些没底,此时叶琢果然把他最担心的话说出来了。
虽然他不怕靖安王,但与堂弟抢女人,这名声实在不好听。
传到皇上耳里,他在上皇心目中的地位要大打折扣,要知道,父皇对这位失踪五年、具有领军天赋的堂弟是多么的偏爱。
而且,瑞王和靖安王一怒之下站到二皇子的队伍里去,这损失就太大了,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不过,想想叶琢会赌矿,玉雕天赋也极高,还长得这么风姿绰约,就这么放手,着实让大皇子不甘。
而且这份不甘更是搅起了他心中的不快:自己比不过二皇子倒也罢了,现在连个小小的靖安王他也惧怕,那他这个大皇子做得还有什么意思?要是被人知道他被靖安王一个玉佩给击退了,连个女人都不敢碰,那他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父皇要是知道了,怕是也会瞧不起他吧?这么一想,他动摇的心意又坚定下来。
他也算是聪明之人,一息之间,便想了一个主意。
沉着脸,盯着叶琢,冷冷道:你别糊弄本王。
靖安王要纳你为妾,直接带你进京便是了,哪里用得着禀明父母?而且,本王来的时候,京里正热闹着呢,我那位堂弟,很快就要娶亲了,而且娶的还是丞相的孙女。
他匆匆离去,正是这个缘故。
照我们那里的风俗,娶妻半年之内,他是不能纳妾的。
怎么,他没跟你说起这事?叶予期听到叶琢那番话,再看着她手里的玉佩,心里一阵欢喜。
如果叶琢能嫁给杜浩然,哪怕是做个小妾,也是好的。
再如何,也比嫁给这位大皇子强。
可再一听大皇子的话,他心里又没底了,转过头去看着叶琢,想从叶琢脸上看出端倪。
娶妻半年内不能纳妾,这一条风俗还真有。
而且这风俗的兴起,还是皇上提倡的,似乎正是顾尘进宫之时。
叶琢浅浅一笑:娶妻这事,他没有跟我提及。
不过娶妻才好啊,娶妻之后,就可以纳妾了。
反正我十六岁都还没到,我等得起,我相信他对我的情意。
大皇子说这话,本是想让叶琢伤心欲绝,从而动摇她对杜浩然的情意。
他再威逼利诱一番,她或许就改变了心意。
如果是叶琢自己改变心意嫁给他的,那就不存在抢夺兄弟女人一说了。
然而叶琢这女人,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吃醋一般,竟然是这种反应,这让大皇子郁闷得想要吐血。
叶姑娘,不是我说你。
你这想法和做法,也太傻了点。
自打进门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的聂博文忽然说话了,大皇子的地位,可比靖安王强多了,而且人也长得比他英俊。
最重要的是,他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皇帝。
你要是跟了他,生个一男半女,以后没准还能封个嫔妃;如果儿子争气,便是做太后都有可能。
这样的人你不嫁,非得去想着那镜中花,水中月,指望靖安王半年后想起你来,到这南边小镇来纳你。
你这样,不是傻是什么?聂博文说着,又对叶予期道:叶老爷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也知道你家的情况。
只要叶姑娘嫁给了大皇子,我一定会劝大皇子把你们一家子都接进京城去,送一个大豪宅给你们住,再赏你们些田地和下人。
你们临到老了,还能过上这种富贵豪门的生活,不知让这镇上的父老乡亲多少羡慕呢。
聂博文把这话一说,内侍赶紧把话给接了过去,尖声道:聂公子,你是不了解我们大皇子。
我家大皇子便是对下人都极好的,更何况是对他的女人?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说着又讨好地对大皇子一笑,大皇子,奴婢说的没错吧?大皇子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必了,我答应要等靖安王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叶琢淡淡的这句话,却让他们都想吐血。
合着说了这半天,根本没有用。
嘭地一声,大皇子忽然拍了一下桌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这一手下去,内侍立刻尖声高叫道:你好大的胆子!大皇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容得你挑三拣四吗?来人,这位叶老爷子恁大年纪,手脚还不干净,竟然偷了靖安王的玉佩,立刻把他捉了,送到牢里去关上几日再说。
说着,也没看清楚他有什么动作,叶琢手里的玉佩便到了他的手里。
很显然,这内侍有着一身高深的武功。
是。
门外冲进来几个壮汉,一把将叶予期从地上拉了起来,反手一折,拿着绳子就绑。
住手!叶琢站了起来,不知何时,手里已拿了一把刻刀。
不过她这刻刀并不是对着大皇子,而是对准了自己的颈部。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聂博文,最后定格在了大皇子脸上:大皇子殿下,如果我这一刀刺了下去,你说会不会有人说你逼死民女无法无天、直承殿前呢?瑞王爷和靖安王会不会因为这事跟二皇子联起手、共同对敌呢?准备将我认为义女的玉妃娘娘,会不会到皇上面前哭诉,痛斥您的种种恶状呢?为了我这么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您这样做,值得吗?PS: 谢谢Sunflower889、~哎呀~、colabier打赏的平安符!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五章灰溜溜厅堂里一片寂静!聂博文更是看着叶琢,目瞪口呆。
能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大皇子的,天下能有几人?便是连大皇子妃都不能吧?这位叶琢,她算哪根葱?真以为大皇子不敢让她死不成?想到这里,聂博文眨了眨眼,将目光移到了大皇子身上。
此时大皇子的脸色铁青,望向叶琢的眼睛能喷得出火来,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白,甚至还有一丝微微的抖动,很显然被气得不轻。
看来下一刻,就要暴发雷霆之威了。
这叶家,就要被夷为平地!然而大皇子身边的亲近人都在心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可他们却知道,大皇子的身份能有多尊贵,就要受多少的束缚,他并不能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当真圣上,是个明君。
他从小把大皇子和二皇子当成下一任皇帝来培养,希望能从两人之中选出一个最优秀的来,继承他的大统。
所以别的贵族子弟能做的事,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能;别的贵族子弟都能犯的错,大皇子和二皇子不能。
只要犯了圣上不能容忍的错误,他们就有可能被从太子之位的备选名单上划去,永不录用。
而刚才叶琢所戳中的,正是大皇子的软肋。
有瑞王、靖安王和玉妃为她出头,她的死,绝对会直承殿前,上达天听。
为了跟二皇子争玉矿,结果抢靖安王的女人,将她逼死,这样的罪名,足以让大皇子再一次在皇上面前失分。
这种被判定为有失仁心,色字当头,利欲熏心的品德分。
大皇子,他失不起!这是皇上尤为看中的品质。
想到这里,屋里人望向叶琢的目光,悄悄起了变化。
这真是一个生于边陲小镇、出身商贾之家的普通女子吗?能做出这样一番刚烈的举动,说出这样一番直击人心的话来,不但需要超乎常人的勇气,更要有敏锐的头脑和极高的政治智慧。
而要兼俱这二者,便是京城里那些名门闺秀也不成。
果然不愧是靖安王看中的女人!屋子里,此时仍是一片寂静。
仿佛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刚才那一刻被凝固住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
便是眨眼的动作都极少,大家都在心思百转,杂绪丛生。
唯有叶予期。
怔愣地看了叶琢一会儿,便缓缓地收回目光,转过头去,有些漠然地看着大皇子,从两位大汉手中挣扎出来。
站直了身体。
他活够了,他早就活够了。
当将儿子和孙子一个一个地送进棺材、埋到地底下时,他就已经活够了。
此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便陪着孙女死,又有何惧?于他而言,不过是早日与儿子、孙子团聚罢了!所以。
此时他的心情,极为平静。
哼!不知过了多久,大皇子的脸色终于平静下来。
不过鼻子里却发出了一声冷哼,叶琢,在本王眼里,你便是稍有姿色都谈不上。
要不是你会赌矿,你以为本王会跑到这里来。
纳你为妾么?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在我眼里,你算个什么东西?!叶琢听着这话。
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说这种难听的话,不过是面子上下不来,在找个台阶下而已。
看来,他是打算放弃了。
果然,下一刻,大皇子便站了起来,走到叶琢面前用阴沉的目光盯着她,见叶琢半垂着眼睑,并不与他对视,这才得胜似的又冷哼一声,绕过叶琢,大步走了出去。
内侍忙急急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又向那些抬着聘礼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聘礼抬回去。
不是他小器,这点东西都要斤斤计较,实在是大皇子既放弃纳叶琢为妾,这东西便不能留在叶家。
倒是聂博文,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直到大皇子走到了院子中间,他才醒悟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大皇子的人倒也训练有素,只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叶家宅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听到院子里再没有了声息,叶琢嘲讽地笑了一下,缓缓放下了刻刀。
琢儿。
叶予期这才唤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叶琢的手。
没事了,祖父。
叶琢感觉到叶予期的身体在颤抖,反手扶住了他。
刚才,她还真担心叶予期的身体扛不住。
真没事了吗?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叶予期刚才抱着与叶琢一起死的信念,心里倒不觉得怕。
可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孙女险些就没命了,他就一个劲儿地后怕。
如果叶琢死了,他和关氏,肯定也会活不下去。
他们,再也没办法接受又一次的打击了。
不会再来了。
叶琢摇摇头。
可你那样说,要是以后大皇子查出你撒谎怎么办?叶予期想起叶琢说杜浩然用玉佩给她下聘,要纳她为妾的事,心里大为不安。
眼前的这一关虽然过了,但这只是暂时的。
要是大皇子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怎么可能饶得过叶家?即便叶予期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像大皇子这种人,那是绝对不容人欺骗他的。
到头来一怒之下,诛九族都有可能。
叶琢淡淡一笑:放心吧,祖父。
虽然杜公子没有说过要纳我为妾的话,那玉佩也是他送给我防身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定情的信物。
但他如果得知我今天遇到的危难,一定会默认我说的那些话的。
不过是纳一妾氏的事,又不是娶妻,做做样子拿轿子把我抬进门去就是了。
即便过上十天半个月把我遣出门,大皇子也不能再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叶予期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他又惋惜顿足,可如果这样,琢儿你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呀!在南方,弃妇再嫁虽说是常见的事。
但身价终究是不一样了,想要再嫁个如意郎君,相当的有难度。
像郑曼文那样运气好到暴的,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
叶琢笑了笑:总比被大皇子就这样接进府去的好吧?那倒是。
叶予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想了。
琢儿琢儿,你没事吧?门外急急冲进来几个人。
来者不光有关氏,秋月、赵氏、余嫂也都来了。
她们这是要等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才敢过来看看。
我没事。
叶琢笑道,抬起眼来,望向秋月。
她记得从房间里出来前,曾交待过关氏。
让她派秋月去找顾尘,可怎么秋月还在家里?见到叶琢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身上无伤。
脸上无泪,一点事都没有,关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仍上去一把抱住叶琢,红着眼道:刚才。
可吓死我了。
叶琢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目光仍望向秋月。
秋月跟叶琢素有默契,不等叶琢发问,她便道:姑娘您一从房里出来,老太太就让我从后院去找玉妃娘娘。
谁知道咱们家早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我只站在后墙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就见一溜的大汉站在围墙外。
手里拿着刀,直瞪瞪在看着我,差点没把我吓得从墙头上摔下来。
连试了几处。
都是这样。
我根本就出不去。
叶琢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皇子到此,自然是守备森严,秋月出不去很正常。
我娘呢?这时候,她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回来时,秋菊就被派出去通知叶予期和郑曼文了。
虽说万福巷与依仁巷相比。
要远上一些,但时间过了这么久。
郑曼文无论如何都应该到了。
她不会是被大皇子的人拦在了外面吧?她现在可是孕妇,要是被吓得出了问题,那就糟糕了。
关氏也想到了这一茬,转身急急地就往外跑:不行,我得去看看。
大家伙儿一齐跟了上去。
可还没到门口,就迎而遇上了郑曼文,后面还跟着杨建修。
伯母您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郑曼文见关氏那样子,还诧异地问。
大家见郑曼文脸色红润,表情轻松,俱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刚才的事,否则也不会这么一副表情。
郑曼文虽说新嫁了丈夫,又怀了孩子,但谁都知道,叶琢仍是她的命根子。
叶琢见关氏要开口,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转身一把搂住郑曼文的胳膊,撒娇地道:娘,我都到家这么久了,您怎么才来?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在乎我了?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郑曼文脸色微红,秋菊去叫我,我正要上车出门,就接到了大皇子的帖子,说请我和你叔叔过府一叙。
这才耽搁了时间。
说着又仔细看叶琢的脸色,心疼地道,出去这么久,皮肤都晒黑了,脸也瘦了一圈。
叶琢哪有心思说这个,她看向杨建修:叔叔,你们到大皇子的住处见到他了?没有。
杨建修摇摇头,一脸的纳闷,我们到了那里,在门房处坐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才被告之说大皇子不在家,让我们回来。
他看着叶琢,满是深思,而且,最为蹊跷的是,大皇子要见我倒也罢了,却为什么要见你娘?一顿饭的功夫,正是大皇子在这里呆的时间。
看来大皇子对杨建修这个朝庭命官还是有些顾忌的,才把他给拦住了,以免他闯到这里来,坏了自己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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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也谢谢两位和濸藍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六章顾尘来了叶琢看了郑曼文一眼,笑道:走吧,咱们先进厅里坐下再说。
是啊,到厅里再说。
关氏也道,走过来扶住郑曼文的另一边手,便要往厅里去。
这时候却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一群人往这里来了。
叶家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听到这声音脸色俱都一变,停住了脚步。
娘娘,您慢点走,别急。
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声,叶琢顿时放松下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嫒。
不用说,来者自然是顾尘了。
是玉妃娘娘。
她赶紧道,转身迎了上去。
玉妃娘娘来了?关氏一阵惊喜。
以她的见识,自然不知道顾尘与大皇子之间究竟谁更有权势一点,只知道顾尘是皇妃,跟聂贵妃是同等地位的人,而大皇子是聂贵妃的儿子,照着她的理解,自然是顾尘的地位高过大皇子,因为她是他的长辈。
所以听到顾尘亲自到他们家来,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有玉妃娘娘为他们做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槛?此时顾尘已转过墙角,站到了院门前。
南山县县令杨建修,叩见玉妃娘娘。
杨建修作为朝庭命官,见了顾尘自然得行叩拜礼。
草民叶予期,叩见玉妃娘娘。
叶予期刚才已拜见过一次大皇子了。
此时面对对他们家没有丝毫恶意的顾尘,这个礼行个格外从容。
而其他人见了,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顾尘忙道:快平身。
说着,还上前去亲自把关氏扶了起来。
她心里着急,此时也顾不得寒喧,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叶琢,问道:我听人说大皇子带人来了?怎么着。
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眼见得顾尘一知道消息就马上亲自赶来,又这么担心自己,可见她说要认自己为义女,有什么事定然会帮她的话不是说说而已,叶琢心里感动,笑道:娘娘别急,我好好站在这儿呢。
咱们进屋里坐着说话吧。
也好。
顾尘扫了院子里一众人等,笑道。
娘娘请。
叶琢见关氏这个地位最长的女主人没开口说话相请,郑曼文也不好越厨代庖,便主动将顾尘往客厅里引。
顾尘见大家都愣在后面没动。
笑着回头道:大家都进来坐吧。
是。
杨建修应了,示意大家跟着进了厅堂。
进了厅堂,分宾主坐下。
顾尘又让叶琢给她引见了众人一番,这才问她:大皇子想要干什么?郑曼文见叶琢看了她一眼,踌躇着没有马上说话,心里一暖:都到这个时候了,叶琢还顾着她的身体。
怕她受惊,这样的孩子,怎不叫人爱煞?她一摆手道:琢儿,大皇子都来了,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事不必避着我。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胡乱瞎猜,只有更担心难受。
是啊。
来的路上,你母亲一直胡思乱想的,自己吓自己。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大夫说她身体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杨建修道。
叶琢这才向顾尘歉意地笑道:娘娘莫怪,我娘刚怀了孩子,我怕她受惊。
本还想避开她说的呢。
杨夫人,恭喜啊!顾尘笑着道。
又从腕上取下一串佛珠,让樱嬷嬷拿给郑曼文,这串沉香木佛珠,是圣光寺的高僧开过光的,甚是灵验,你带在身上,可保你身体康健,平安无事。
这怎么行?娘娘的贵重东西,民妇可不能收。
嬷嬷快给娘娘拿回去。
郑曼文慌得连连摆手。
娘,您就收下吧,这是娘娘的一片好意。
叶琢道。
郑曼文见女儿这样说了,顾尘又坚持,这才让樱嬷嬷给她带上了。
站起来想要叩头道歉,却被樱嬷嬷拦住了,只得福了一福,坐了下来。
关氏是个泼辣大胆的,见顾尘如此亲切和气,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爽利。
待郑曼文坐下,也不等叶琢说话,她站起来利索地跪下了下去,抹着眼泪,哽咽难语:娘娘啊,您要为我家琢儿作主啊!您不知道,那位大皇子带着一群人闯进我家来,还将我家团团围住,不许人进出。
然后逼着我这孙女去给他做妾,说如果不答应,他就说我家老头子偷了靖安王爷的玉佩,要将他拿了,关到牢里去。
我家琢儿与靖安王两情相悦,说好了要等他来娶,哪里肯依?她拿着刻刀顶着脖子,当众便想自刎。
要不是大皇子怕闹出人命,担个逼死民女的名声,您这时来,只怕看到的就是我们一家子的尸体了呀?娘娘呀,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说着,她用手帕捂着脸,呜呜呜地凄然哭泣起来。
在以往,有什么大事她是不出面的,因为怕自己没见识误了大事。
可今天的事实在是让她如哽在喉,难以下咽。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申冤,能给叶琢做主的顾尘,那这个冤屈便得好好诉一诉啊!但这番话由叶琢自己来说,和她这老妇人来说,差别大得很。
叶琢自己说,只能往小里讲,不好这样哭天抹泪的大叫冤屈,以免引起顾尘的反感,毕竟那大皇子跟她是一家人么?而她这老人家就没这样的顾忌了,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这种市井老妇没什么见识,便是说夸张点,说错了,也不好跟她计较。
有什么容易引起玉妃娘娘反感的,叶琢在旁边还可以帮着描补描补,进退自如。
而有些细节,自然是刚才去迎郑曼文时,叶予期抽空跟她讲的。
所以说,市井老妇也自有她的狡黠,有时候也能撑得起大场面,劳动人民的智慧那是绝不容小窥的。
关氏的这点小心思,叶琢哪里不懂?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只得装着抹眼泪,转过头去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生怕笑场。
琢儿,琢儿你没事吧?这一番话不知道顾尘听了如何,反正听到了郑曼文耳里,可把她吓得不轻,站起来就想去抱住女儿。
叶琢见了,忙上前去,一把将她搂住,安慰道:娘,我没事,您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前一阵被聂家接了去,关在那聂府里,又是泄药,又是春药,差点被把你身体搞垮,名声毁掉;后来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又被人掳了去,拿去威逼杜公子,还被人射杀,掉到河里差点被淹死;现在又被人逼婚,去做什么小妾,差点自刎身亡。
我的女儿啊,你到底有什么地方碍了他们的事啊?为什么处处要跟你为难,想要你的性命啊?郑曼文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
要不是知道郑曼文一向厚道,心里没关氏那么多弯弯绕,叶琢都怀疑她是不是存着跟关氏一样的心思,就是要在顾尘面前诉苦,隐晦地又告聂家一状呢。
此时担心她身体,忙拍着她的背,小声地哄着,好不容易才让郑曼文的情绪平息下来。
郑曼文虽不哭了,却一把将叶琢推开,跪到了地上,跟着关氏一起叩头:求娘娘为我女儿作主。
求娘娘为我孙女做主。
叶予期也跪到了关氏身边。
杨建修则站了起来,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满脸的为难。
祖父、祖母,娘,你们快起来。
看到这情况,叶琢不得不说话了,你们这样,让娘娘多为难啊,赶紧地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几人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
这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聂贵妃的儿子,却不是玉妃的儿子。
玉妃又不是皇后,份位比聂贵妃还低一等呢,便是想教训大皇子都没资格,哪里能帮他们做主,惩罚于大皇子?叶琢将他们一一扶了起来,又对顾尘歉意地笑道:娘娘莫怪,我祖父、祖母和娘亲刚才被吓着了,所以才这样思虑不周。
顾尘却是满脸的伤感,感慨道:叶琢,你虽受了些苦难,但有这么一些亲人在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与你同进退,你也算是幸福的了。
是啊,所以我想一直守护在他们身边。
叶琢知道,刚才那一幕刺痛了顾尘的心,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
顾尘点了点头。
叶琢这是告诉她,她不会跟自己去现代的,因为她的亲人就在这里。
她望着叶琢: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办?论心计,她感觉自己根本比不过像叶琢这样在大宅子里长大的女子,所以她干脆就不想了,直接问叶琢要什么。
叶琢走到她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抬起头来:娘娘,我想拜您为师,向南派发起挑战。
哦?顾尘眉毛一皱,思索着叶琢这句话的用意。
她说过要收叶琢为义女了,叶琢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我们只有玉矿是远远不够的。
这么多年以来,皇室和豪门大户所用的玉雕,几乎出自南派之手。
娘娘,恕我直言,你虽把北派的名头打响了,但那也只是您一个人,您完全没有把手下的弟子培养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流派,与南派抗衡。
而我,想要扛起您的旗帜,发展壮大北派,将南派彻底打倒在地,永不能翻身!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七章立马回击看着跪得笔直、目光坚定的叶琢,一种豪气在屋里众人心里激荡。
是啊,大皇子又如何?聂家又如何?南派又如何?即便他们高高在上,是叶家人不能触及的存在,只要照着刚才叶琢说的话去做,未必没有把他们拉下马来,踩在脚下的那一天!大家都抬起头来,殷切地看着顾尘。
好!顾尘一拍扶手,赞赏地叫了一声,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不会那么快回家去。
我会扶你一程,帮你把聂家头上的光环一个个灭掉,让他们从此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做人,我才会离开。
多谢师父。
叶琢马上改口,伏到地上连叩三个头。
顾尘没有拦着,坐得端端正正地受了叶琢的大礼。
三个头之后,待樱嬷嬷将叶琢扶了起来,她又问:说吧,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二皇子应该留了一些人手在这里,您把他们派出去,将咱们寻出来的矿场团团围住,准备好一切工具,待二皇子一声令下即可开采。
顾尘眉头一皱:你当初绕了那么多的地方,不就是不想让聂家人知道咱们寻出的玉矿在哪里么?现在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他们?等我把消息跟二皇子说,让他派军队过来再开采不好吗?叶琢将头一抬,半眯了一下眼睛:我就是想让他们提前知道。
知道了他们也不敢抢,白白挠心抓肺,寝食难安。
顾尘随即明白过来,一拍扶手,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好,我喜欢。
经过前一次的PK,二皇子早就拿到了玉矿开采权。
也就是说。
这地方谁找出玉矿,那么就归属于谁。
现在他们派人去守住大雄村,那就标志着那个地方是叶琢帮她和二皇子赌出的玉矿了。
大皇子和聂家人看了,必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知道,不管以什么方式去抢,那都是违反了游戏规则,一旦她这里书信一封将状告到皇上那里去,皇上必得将大皇子召回京去,训斥惩罚。
所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地方被围住,等着二皇子慢慢派人来开采。
这滋味,还真是挠心抓肺。
寝食难安!想到这里,她抬起眼来,看着叶琢,心里佩服万分。
这姑娘,实在是了不起。
换了别人。
被大皇子和聂家欺负了,除了哭泣,就没别的办法了,毕竟双方力量悬殊太大。
可叶琢却一个主意,就还回去一巴掌,真真打得又脆又响。
还很及时。
这样的心思聪颖而又意志坚定,招惹了她,大皇子和聂家就等着倒霉吧。
想到这里。
顾尘心里就一阵痛快。
那聂仲昆,越发的利欲熏心,是时候该倒霉了。
刚才所说,只是其一。
叶琢的话打断了顾尘思绪。
其一?顾尘呆了一呆。
只是其一,意思是说。
还有其二?其二,那就是请娘娘修书一封。
请皇上允许我们北派向南派挑战,在玉雕上进行一场大比试。
哪一派赢,接下来五年的皇宫玉雕用品就由哪一方提供。
叶琢道。
皇上能答应吗?杨建修皱着眉,插嘴道。
他生怕叶琢提出一个做不到的要求,让顾尘为难。
顾尘没有回答,只看着叶琢。
事到此时,叶琢已不想隐瞒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了。
她淡淡一笑:想来,皇上对聂家独自一家长期垄断和把持玉矿和玉器市场,已很不满了。
皇家要雕刻玉器,还得看聂家高不高兴,这种现象哪个做皇帝的愿意看到?而且,不管是不是大皇子继承大统,放任聂家独大,于大皇子和二皇子来说,都不是好事。
这也是皇上一直没给聂家分封爵位的原因吧?顾尘赞许地点点头:我这个北派,就是皇上扶持起来的,他想让我跟南派抗衡,打破他们的垄断。
只是我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所以咱们一提出这个要求,皇上是一定会支持的。
叶琢赶紧接过话道。
顾尘顿了顿,眉毛微蹙:可是,你有信心能赢他们吗?听说聂仲昆的大徒弟,比聂博易水平要高出不少。
叶琢微微一笑:就算赢不了也没关系。
咱们首先让大家知道,咱们北派是跟南派站在同一地位上的;而且咱们在大赛中直接宣布,北派招收学徒,这一个个措施出来,必然会阻挠南派玉雕的发展。
最重要的是,这个比赛一提出,那就成为了一种定势,那就是皇家玉器的提供者,不再永远只是聂家。
五年一次,大家都来竞争!咱们还可以扶持起几个小派别来,制造出热闹的竞争局面来,每五年来抢一个次。
这比试,就是悬在聂家头上的一把刀,随时有可能掉下来。
想来这局面,会让皇上和二皇子都十分满意的。
妙,妙!太妙了!杨建修一拍扶手,大笑起来。
叶琢这主意,不光是给大皇子和聂家一个耳光,更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直中心窝子。
啧啧,他都要同情大皇子和聂家了。
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这叶琢。
这孩子脑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而且还都是直抄后院的呀。
不过随即他便意识到顾尘在座,笑声戛然而止,惶恐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娘娘恕罪,微臣刚才得意忘形了。
顾尘笑着摆了摆手:不要说你,我都要得意忘形了。
收得个这么聪明的徒弟,我顾尘这名字,也要在这大周朝玉雕史上大放光彩。
看到杨建修仍站着,她手掌压了压,快坐。
见杨建修坐下,顾尘敛了敛笑容,郑重地对叶琢点点头:好,你说的这些,我一定办到。
多谢师父。
叶琢施了一礼。
不过,你这婚事怎么办?如果你真嫁进靖安王府,难道靖安王还会让你出来抛头露面,与人比赛不成?顾尘的这句话,让关氏和郑曼文的一下子精神振奋起来。
叶琢的亲事,才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提到这个问题,叶琢也没害羞,落落大方地道:我跟靖安王,并没有婚约。
两情相悦的话,只是情急之下说出来拒绝大皇子的一个理由。
而解决的方法,我也跟祖父说过了。
只需要靖安王派一顶花轿来将我抬进府里,过上十天半个月,再将我遣出门就是。
不过听说靖安王要娶妻了,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果娶妻,正好他半年不能纳妾,我可以从容地将玉雕大赛比完,再将这件事了了。
她转过身去,到时还得劳烦师父去跟靖安王把这件事说一说,让他帮这个忙。
这话一说,大家都皱起了眉。
叶琢与杜浩然并无情意之事,叶琢在寻矿路上也跟顾尘说过,顾尘没见过杜浩然,自然也没多少惋惜之心。
在她看来,像叶琢这样的女子,不要说做妾,便是做妻,还得好好地挑一挑。
那什么靖安王,还不一定能配得上她呢。
所以她不以为然地道:靖安王娶不娶妻,这事我不大清楚。
派人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不管他娶不娶妻,你也没必要嫁给他做妾。
过了半年,局势必然已起变化,二皇子会进一步将大皇子压制住。
叶琢你帮二皇子赌出了玉矿,又成了我顾尘的徒弟,支撑起北派这与南派抗衡的力量,二皇子岂容大皇子再欺负于你?作妾的事,休得再提。
你要嫁人,我必会精心为你挑选一个好丈夫,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师父。
叶琢还没说话,关氏就站了起来,到顾尘面前行了一礼,喜滋滋地道:多谢娘娘为琢儿费心。
一副要将顾尘这话敲定的样子。
叶琢摇摇头,将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顾尘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算大皇子现在处处落了下风,但对付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有的是手段。
便是将他们全家无声无息的弄死,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难事。
难道二皇子还能为她追杀大皇子不成?所以,她说的那话,还真不能随便说说。
总得走那么一个过场,让大皇子全了面子才好。
反正她也不想嫁人,这个事情,正合她心意。
不过关氏和郑曼文对她的亲事却是关心倍至。
反正这事不急,或许要等上半年也说不定,她此时根本没必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她们伤心。
大家将这事说了,叶琢和顾尘又商议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顾尘这才起身,回去写信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杜浩然回到了京城,见瑞王妃身体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显然是想儿子了,找个借口把他骗回来。
他虽然无奈,却也没敢说什么,跟一大家子吃了饭,便回了自己院子——他虽有一处皇上赏的靖安王府,但瑞王妃却说跟儿子分离太久,想要多相处相处,不肯让他出去住,所以杜浩然仍然住在瑞王府内。
瑞王和瑞王妃也没留他,让他回去了,却将杜念和杜忘留了下来。
瑞王妃关切地问:怎么样?你家王爷这一年多在外面,可有心仪的姑娘?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八章接叶姑娘进京杜念和杜忘虽然是跟着杜浩然从战场上回来的,并不是瑞王府的家生子,但瑞王爷和瑞王妃夫妇两人对杜浩然的真心疼爱,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不管是作为下属,还是兄弟,他们都希望杜浩然能过得幸福。
所以看到杜浩然对自己新认的父母不大热络,他们自己也很着急,经常地在双方之间穿线搭桥,希望能让他们的关系和睦起来。
而且,此时瑞王爷和瑞王妃的心情,他们也能理解。
杜浩然从边疆回京,与父母团聚时,就已二十岁了。
在京城像这种年纪的男人,孩子都已满地跑了,可杜浩然在军队里呆着,根本就没有机会成亲,一直耽搁到这么大年纪。
瑞王爷和瑞王妃一提到这个就难过,觉得让孩子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还这么大年纪不能成亲,是他们这做父母的罪过。
所以双方一相认,他们就张罗开了,要帮杜浩然娶亲。
可没想到,杜浩然却死活不同意。
他说自己的亲事要自己做主,瑞王爷和瑞王妃张罗的那些名门闺秀,他是不会娶的。
如果硬要逼他娶,他就搬到靖王府去住,再不回来。
瑞王爷夫妇好不容易认回这个儿子,此时见他因为这事不高兴,自然不敢再自作主张,将媒人一个个回绝掉,一口答应了杜浩然的请求,让他作主自己的婚事。
而此时,杜浩然又提出要到南边走走,散一散心。
瑞王爷怜儿子小小年纪就吃尽了苦头,这几年来几乎是在死人堆里活过来的,心里肯定是想放松一下,便忙不迭地答应了,亲自到皇宫里跟皇帝求情,让他给杜浩然一两年的假。
此时边疆倒也安宁。
朝中也自有大将可用,并不是非杜浩然不可;而且从皇上的感情上说,他觉得自己的侄儿本就该享受荣华富贵,不应该吃这样的苦头,所以一口应允下来,还赏赐下一批财物,让杜浩然安心休养。
杜浩然得到皇帝的批准,跟父母说了一声就在一天清晨不告而别,带着杜念和杜忘去了南边。
瑞王爷知道了急得不行,赶紧到军中让原来跟随杜浩然的张迁等人脱籍出来。
遣他们追上去保护杜浩然。
好在后来陆续收到儿子报平安的来信,夫妇俩这才算是安了心。
有了这么一些因缘,此时杜念和杜忘便很乐意把杜浩然的事跟瑞王爷和瑞王妃说一说。
而且他们公子曾交待过。
说如果瑞王和瑞王妃问他们什么,只要他没特意交待过不能说的,就都可以跟他们说;瑞王爷和瑞王妃给的打赏,也可以都拿着,这样做。
也算是为他给二老尽尽孝。
所以杜念和杜忘才敢这么做。
什么?你是说,弈儿把他的玉佩给了那位叶姑娘?瑞王妃惊奇地问。
她嘴里说的弈儿,就是杜浩然。
杜浩然本名叫杜弈,但他自打在军中冒头起,就说自己叫杜浩然。
直到跟瑞王妃夫妇俩相认,户籍上才把杜浩然改成了杜弈。
至于为什么杜浩然失踪以后一直没跟家里联系。
也不说自己的真名,杜浩然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失忆了。
他在某一天醒来。
发现自己被人绑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只有身上带着的一块玉佩上面刻了一个杜字,他便给自己起名叫了杜浩然。
瑞王妃后来听到这段经历。
想起儿子这几年受的苦,哭得晕倒过去。
所以对于儿子提出的任何要求。
无不依从。
当儿子说亲事要自己做主时,她便下定决心,只要是儿子喜欢的,不管对方家世如何,她都不会阻拦。
她想好好弥补这么些年儿子所受的苦,在婚姻上不想让儿子有任何不幸。
上次听回来传信的人说,聂家的女儿聂微月对她儿子情有独钟,她还欢喜了好一阵,在家里精心准备着聘礼,打算只要儿子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她立刻派人带着聘礼去求亲。
可后来又听说,杜浩然并无意与聂家女儿成亲。
这让她十分失望。
此时听到杜浩然竟然把自己玉佩送给了叶琢,瑞王妃再一次振奋起来。
这个举动可不寻常,比起对聂家姑娘来,杜浩然对这位叶姑娘可谓是大有意思。
当下她又细细问了许多有关叶琢的事,还有杜浩然与她相处的情形。
杜念和杜忘心里早已认定了杜浩然对叶琢有意。
这种事,便是聂博文都能察觉了,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当下也不隐瞒,把他们所知道的,细细说给了瑞王妃听。
瑞王妃听了,不喜反忧:照你们的说法,弈儿他对这叶姑娘还是很有情谊的,否则不会这么帮她,更不会把随身玉佩送给她。
但为什么刚才我问他可有成亲的对象时,他却说没有,还说目前并不想成亲呢?杜忘和杜念对视一眼,俱都摇了摇头:公子也说过不想成亲的话。
他将这玉佩送给叶姑娘,只是担心聂家的人对付她。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瑞王妃蹙起了眉头。
瑞王向身后的管家示意了一下,对杜忘和杜念道: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们了。
弈儿在外面能平平安安,你们的功劳也不小。
这些银票,你们拿着吧。
虽然没有家人,但存在银庄里以后娶媳妇也用得着。
管家上前将两个大红封递给了过去。
杜念和杜忘被瑞王这一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封赏接了下来,退了出去。
看着杜念和杜忘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瑞王妃转过头来,担忧地道:王爷,您说,弈儿是不是在战场上受过伤?要不,咱们送过去的通房丫头,他怎么一个都不碰?说到娶亲,就是这个态度?嗯?瑞王爷一愣,继而皱起了眉头。
咱们是不是请个大夫给弈儿看看?瑞王妃又道。
不行,这不行。
瑞王摆手,男人在这方面,最重面子。
弈儿跟咱们本来就不亲,要是再来这么一出,他心里不高兴,或是生出恨意来,要想再弥补可就难办了。
那怎么办啊?瑞王妃一筹莫展。
瑞王也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杜浩然是怎么想的,虽然他跟他们相认,但平时相处总是不冷不热的。
叫他过来吃饭他就吃饭,叫他在瑞王府里住他也没拒绝。
但平时却很少跟他们夫妻两个说话,更不要说谈心了。
即便留他说说话,他也常常闷声不响,由得你说,听完之后就告辞,让他们夫妻俩不知道如何跟他相处。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找杜念、杜忘两人打听情况而不是直接问杜浩然的原因。
现在涉及到这样一个隐私的问题,他们就更不好去问杜浩然了。
要不,你派个得力的丫鬟,去试试弈儿?瑞王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瑞王妃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没用,弈儿的意志力坚定得很,原来有个丫鬟想攀高枝,给弈儿下了药都没成事。
瑞王吃了一惊:还有这样的事?说着眼里隐隐有些怒意。
自己儿子在家里被下人暗算,这算得怎么回事?只是瑞王妃一向贤良,又跟他鹣鲽情深,他不好责备妻子管家不力,只得暗自生闷气。
瑞王妃自然知道丈夫想什么,解释道:我也不知那丫头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早已将她打了板子卖出去了。
瑞王的脸色这才缓了一缓,道:就算怀疑弈儿在那方面有问题,也千万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弈儿是军人出身,在这方面尤其要紧。
要是让他觉得在这家里住着连个安全都不能保证,要时时提防身边的人,那他在这家里,也住不长久。
是,妾身知道了。
瑞王妃道,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发愁道,可弈儿的亲事,该怎么办呢?难道咱们就这样任他发展下去吗?瑞王皱着眉头沉思着,没有出声。
要不这样吧。
瑞王妃眼睛一亮,想出了个好主意,既然弈儿对那叶姑娘也有些情谊,不如咱们以妾氏的名份,直接将她接进府来。
这是正儿八经纳的妾,弈儿总不会对她不理不睬。
弈儿是个什么情况,到时候直接一问那叶姑娘就知道了。
如果她跟弈儿成了事,而弈儿也喜欢她,还可以将她直接抬做侧妃,安置她的家人;要是不能成事,她要想出府,咱们也可以将她悄悄送出府去,另择佳婿。
反正这叶姑娘的家世不高,只要弈儿不反对,怎么处理她都不会有问题。
这倒是个办法。
瑞王爷点点头,只是将叶姑娘接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弈儿那里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可打了招呼,这件事指定办不成了。
总不能他都不同意咱们还硬要将叶姑娘接来吧?瑞王妃闷闷不乐地道。
行吧,就照你的意思办。
瑞王爷最后拍了板,明天你就挑一些人,带着聘礼去南边。
不过,如果那叶姑娘不愿意,千万不能勉强,否则弈儿非跟咱们翻脸不可。
他最注重这个!VIP章节 第二百二十九章反击这边杜念和杜忘回到杜浩然所住的望日轩,见杜浩然此时已沐了浴,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院子里走廊里看书。
两人赶紧上前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杜浩然也没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只随口问了一句,便不理两人了。
公子……杜忘欲言又止。
杜浩然终于将眼睛抬了起来,望着杜忘:怎么?可是王爷和王妃那里有什么事?杜忘摇摇头:不是,是属下不明白,公子您回来不是要告那聂家的状的吗?刚才怎么不跟王爷提及?难道您想到皇上面前亲自说?依属下看,您亲自去说倒不如王爷去说。
您去说的话,没准皇上心里还不高兴,毕竟大皇子是他儿子;但王爷去说就不一样了,王爷向来公正,说话份量又足,他只要将事实跟皇上一说,保准大皇子和聂家倒霉。
杜浩然听得这话,嘴角一勾,仍将目光转到了书上:哦,你也知道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呀?那你说,王爷到皇上面前告他儿子的状,维护自己的儿子。
皇上虽然把大皇子给惩罚了,但心里会不会仍是不高兴呢?这……杜忘挠了挠头,有些沮丧地道,难道咱们就这样算了?刚才因为杜浩然的吩咐,他和杜念都将聂家的事情避开不谈,只说了叶琢的事。
这时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听杜浩然的话。
在他看来,自家公子这样身份的人,却受了聂家的暗算,怎么的都得讨回个公道,便是大闹一场也不为过。
可要是就这么忍气吞声,一旦传出去,不光有损于大将军称号。
便是这京里的纨绔公子们也要瞧不起杜浩然。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
杜浩然看着书道,不过小孩子打架却跑去向家长告状,有没有出息?杜忘愣了一愣:您是说,咱们直接找大皇子或聂家的麻烦?可大皇子并不在京中啊。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吗?杜浩然的表情,依然是那么轻描淡写。
杜忘挠着脑袋正苦苦思索,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杜念用胳膊肘拐了拐他:行了,你少操些心,听公子吩咐就行了。
那也是。
杜忘顿时把麻烦给丢掉了,眉开眼笑地道。
那公子,我们回房去了。
杜浩然摆了摆手,杜忘和杜念便回了自己房间。
因杜浩然没有女人。
便是连个通房都没有,而且当初很不习惯用丫鬟伺候。
所以杜念和杜忘就被当成小厮留在了杜浩然的院子里,住处离杜浩然的房间并不远。
而杜浩然这边却放下了书,对立在身后的丫鬟道:你去,把孙管家叫来。
这丫鬟名叫夏至。
原是瑞王妃身边极得力的大丫鬟,是瑞王妃特意派来伺候杜浩然的。
夏至为人甚是能干,把望日轩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平时也恪守本分,并没有表露出攀高枝的欲望,所以杜浩然也容她在这院子里继续管着事。
夏至听到找孙管家。
有些诧异地看了杜浩然一眼,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出了门。
杜浩然自与父母相认并回到瑞王府来住。
也不过是住了一个多月,其后就去了南边,一去就是一年半,他原来在这里住的时候,从来不主动要过东西。
整日带着杜念和杜忘在京城的玉器店里转悠,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府里。
陪瑞王和瑞王妃吃晚饭,生活既规律又简单,让瑞王府上上下下想献殷勤的人都极郁闷。
所以此时孙管家一听夏至说三公子召唤,哪怕手上还有重要的事,也都先放了下来,急急跑到望日轩来。
进了望日轩的院子,孙管家先停住脚步,将气喘匀了,又整了整衣服,这才进了第二进院子,对杜浩然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奴孙定胜,给三公子请安。
杜浩然虽说被封了靖安王,但这里是瑞王府,称他为王爷的话容易跟瑞王爷弄混。
而且杜浩然的大哥杜砚是瑞王世子,得在瑞任瑞王爷杜齐观去世之后才能袭爵,成为王爷。
称大公子杜砚为世子,二公子杜墨为二公子,三公子村弈为王爷,很是不妥。
所以瑞王杜齐观思忖再三,便让家中下人按辈份排,叫杜浩然为三公子。
起来吧。
杜浩然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
三公子刚从南边回来,不知府里的膳食可吃得惯?用的东西是否有缺?下人用的是否顺手?如有哪里不妥,三公子尽管告诉老奴,老奴立刻为公子换置妥当。
孙管家知道瑞王夫妇把这失而复得的三公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而且这杜浩然已被封王,地位比之要袭爵的大公子也不逊色。
所以对杜浩然,那是十二分的恭敬。
杜浩然也不耐烦跟孙管家寒喧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三公子快莫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话,老奴受不起。
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杜浩然点点头:你去帮我查一下大皇子和聂家在京城的产业,现有的和准备要做的,统统查清楚报给我听。
大皇子和聂家?孙管家愕然,他不知道三公子为什么要查这个。
不过还是很快地应了一声:是。
三天之内我就要,能不能办到?杜浩然又问。
孙管家想了想:三天之内老奴可以查出八成,还有两成比较隐秘的,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杜浩然摆摆手:不必了,只查明显的那些就行了,隐秘的不用查。
那三天内老奴就可以把事情查清楚。
孙管家道。
那就好。
杜浩然点点头,就是这事,你去吧。
查到什么立刻就来禀报,不必等到三天后一起说。
老奴遵命。
孙管家有心想问杜浩然查这些来干什么,但杜浩然无意说起,他自己也不敢问,只得满头雾水的去了。
想了想,他也没敢把这事禀报给瑞王爷和瑞王妃听,生怕杜浩然会不高兴。
瑞王府的大管家,那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上至朝堂和皇宫里的动向,中到京中各府的消息,下以市井小民的异状,他都必须有所了解,还能根据这些向瑞王提供行动与态度的参考意见。
所以杜浩然要的这些明面上的消息,不到半天孙管家就打听出来了,立刻亲自来跟杜浩然禀报了。
杜浩然听了,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问道:聂家名下最有名的产业是哪一个?南嘉玉行。
孙管家道,还有南嘉酒楼。
玉器自然是聂家的老本行,而南嘉酒楼是连锁酒楼,专门经营的是南方的特产美食。
那些南方的山珍,只有在这南嘉酒楼才能吃得到;再加上大家都知道这是聂家的产业,冲着大皇子的面子,常来捧场,因此这酒楼生意极好。
杜浩然点了点头:知道了,辛苦了孙管家了。
孙管家见杜浩然再没有别的交待,只得疑惑地告辞离开。
而过了两天,孙管家却接到下人的禀报,说南嘉玉行出了一件事,他们从南边过来的运货车队在陵兰关被军队拦住了,原因不明。
而同一天,南嘉酒楼被人查出用发霉的食材来做菜,正好被来吃饭却误入厨房的汝南王看见,大发雷霆南。
此时一传开,嘉酒楼的名声一下就臭了,不光是那一家,其他连锁的几家也同样生意一落千丈。
这两件事发生得实在是太巧了,不光是时间巧,而且正是孙管家告诉杜浩然的这两家,这让孙管家心里着实疑惑。
孙管家想了又想,最后将这些事都禀报给了瑞王爷。
瑞王爷听了这事,也百思不得其解:一直都听说聂家跟弈儿关系很好,他在南边这段时间,聂家很照顾他,而且还涉及到与聂家姑娘的亲事。
怎么这会儿好像是弈儿特意跟聂家过不去呢?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老奴也正为这事纳闷呢。
孙管家道,要不,找杜念和杜忘来问一问?瑞王爷点点头:嗯,把他们叫来。
不一会儿,杜念两人被找来了。
瑞王爷一问,两人便如倒豆儿似的,把跟聂家的纠葛都说了出来。
瑞王爷知道自已儿子不光是被聂家姑娘下了春药,还被聂家公子下了毒药,要不是身上有避毒珠,他看到的可能就是全身残废了被圈养在聂家后院的儿子了,当即愤怒得差点把椅子扶手给拧断。
难怪,三公子要跟他们过不去。
换了谁,都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
孙管家咬着牙在一旁道。
瑞王爷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弈儿,还是没把我当父亲啊!这话说到后面,甚是凄凉。
无论是孙管家,还是站在一旁的杜念、杜忘,都低下了头,没有作声。
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插得上话的,哪怕是跟了瑞王半辈子的孙管家都如此。
过了好一会儿,杜忘才小声地道:公子说,王爷知道了这事,必然要去为他讨公道。
但那边是大皇子和聂贵妃,他不想让您为难。
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章怒火杜念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却朝着地面挤了挤眼。
以他对杜忘的了解,要不是没有公子的交待,杜忘决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让我为难?瑞王爷杜齐观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脸色慢慢变得和缓起来。
到最后他竟然笑了起来,摇摇头道:这孩子……话语里尽是宠溺。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杜念忍不住又转过头来看了杜忘一眼,嘴角微翘。
既然他不想让我为难,那我也不为难了。
杜齐观抬起头,对孙管家道,孙义,吩咐下去,我们瑞王府以后不用给大皇子和聂家面子,在相关产业上该争就争,不必客气。
说着顿了顿,该闹多大就闹多大,不必有什么顾忌。
是。
孙管家这一声应得极为响亮。
瑞王虽然不恋皇权,但绝不是无能之辈。
他一声令下,瑞王府上下就动了起来。
而聂家在京里的根基毕竟薄弱,大皇子因为身份问题也不敢大肆置办产业,哪里敌得过瑞王府?于是接下来几天,大皇子和聂家名下的产业陆续出了问题,不是被人查出毛病,铺子被强行关了门;就是生意被人抢,有几笔大生意生生被人横插一杠夺了去。
聂家在京中的大管家一看情况不对,便急急遣人把消息禀报给了聂贵妃。
紫英殿里,出出进进的宫女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响声,让聂贵妃把火发到自己身上。
主子,据聂达禀报,给咱们制造麻烦的是瑞王府。
不过最开始的那两起,是靖安王。
聂贵妃最倚重的身边人吕嬷嬷道。
聂贵妃咬牙切齿:这个杜弈,竟然一点情面都不讲。
想要跟我撕破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可不是。
瑞王咱们没有办法对付,但靖安王这里,多的是机会收拾。
娘娘时不时地给皇上吹吹风,他就讨不到好去。
所以娘娘完全不必为眼前的这一点损失上火。
奴婢就不相信,他还能一直跟咱们使坏不成?过了一阵就好了。
聂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眼里透出怨毒的目光。
因为杜浩然没有被聂家拉拢,更没有赌出玉矿,这已让她十分不满了。
现在又这样大张旗鼓地跟她作对,她要不报复。
就不是聂贵妃了。
聂贵妃仗着生了大皇子,在众妃中向来强势。
但以瑞王爷的老辣,又岂能留出这样一个大破绽给她?此时金龙殿上。
与瑞王亲近的内侍刘公公将一盏茶放到皇上手边,便侍立在了一旁,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下去。
皇上杜齐翼从奏折上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从东宫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身边、尽力尽力、忠心耿耿的内侍,温和地问:有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事关瑞王爷……刘公公慢声细气地道。
哦?杜齐翼将手中的朱笔轻轻放到笔架上,抬起眼睛来看着刘公公,你讲。
刘公公便把近来瑞王府针对大皇子和聂家名下产业的事说了一遍。
他虽跟瑞王亲近,但这叙述极为客观,只说事实,并没有一句自己主观的言论。
更没有半句偏向瑞王的话。
杜齐翼听了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人们都说皇家无情,但他跟兄长两人同父同母。
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兄弟情深。
他对于自己的皇兄还是极为了解的。
杜齐观为人宽厚,很少与人计较;他律已又甚严,对家人和下人的管束也极严,瑞王府上下。
从未做过仗势欺人的事。
可这样的杜齐观,却一反常态地跟大皇子和聂家过不去。
必然事出有因。
杜齐翼抬起眼来,看向刘公公:原因是什么?一般来说,刘公公在他面前提及这事,定然已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
刘公公果然又把杜浩然和聂家在南边的恩怨又说了一遍。
杜齐翼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将手中的茶杯咚地一声用力放到桌面上,不悦地道:这聂家,越发的无法无天,竟然敢毒杀弈儿,难怪我那皇兄要发火,弈儿可是皇兄的逆麟。
哼,邦儿也是越发的糊涂。
说着他又问:邦儿近来是去了南云那边吧?是。
刘公公应道。
大皇子这次出门,是因为东南有了水患,他领了皇命去查看灾情的,现在却拐了个弯去了南云城。
他的行踪自然瞒不过皇上的耳目。
只不过要是放在以前,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只要大皇子不耽误公事,就不与他计较。
可在这节骨眼上,他这个做法,那就是大错一条。
杜齐翼微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会儿,向刘公公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是。
刘公公目的达到,躬着身轻轻退了出去。
那一晚,本来应该轮到去聂贵妃那里过夜的,杜齐翼却去了新进宫的阮嫔那里;第二天,他又在朝堂上将新修水利的事交给了二皇子,给朝臣们一个明确的信号:太子之位非二皇子莫属。
聂贵妃听到这件事,在紫英殿上将她最心爱的一只粉彩金凤细瓷杯摔了个粉碎。
过了几天等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向皇上进言,请他再给大皇子机会,又在说话时隐隐地告了杜浩然一状时,皇上莫名的勃然大怒,将她痛斥了一通,然后拂袖而去,此后足足有两个月不曾踏入紫英殿。
而在聂贵妃遭到痛斥的当口,杜齐翼又收到了顾尘的来信,说到了南方,见到聂家精湛的玉雕手艺,一时技痒,想在南方召开第一届玉雕大赛,让北派的玉雕师与南派的玉雕师切磋一下手艺,请求皇上批准。
杜齐翼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第二天在朝堂上将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提了出来,说要派一个地位相当的人去主持此次比赛,以示重视。
瑞王爷一听,当即请命前往。
待瑞王爷回到家中将这事一说,瑞王妃道:你正好带着聘礼去,也算给叶家人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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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因没存够稿,私藏了一只手机将稿子发回家让家人发文,昨天还发错了,差点闹了乌龙事。
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一章母子虽说纳个妾,完全没必要由杜齐观这个王爷出马,但反正是要去南边的,将聘礼一起带去,路上也安全许多。
大不了到了那里,派个管家将聘礼送去就行了。
所以杜齐观听瑞王妃这么说,也没有反对:行吧。
你去南边,是不是让弈儿陪你一块去?他在那边呆了那么久,比较熟悉。
瑞王妃又道。
她不大放心杜齐观的身体。
杜齐观倒是有些犹豫。
依他这做父亲的性子,是不喜欢把儿子拴在一起的。
毕竟儿子大了,自然有他自己的事要忙。
但这个儿子就跟他们一直不亲近,这让他十分头疼。
如果这次能一起去南边,倒是个相处的好机会,可以增进增进感情。
可这一去,他要是不同意纳叶姑娘为妾,你那打算就白费了。
他道。
这一说,瑞王妃也犹豫起来。
她蹙眉想了半天,还是道:那算了,还是别叫他吧。
他那里是大事,耽误不得。
杜齐观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让下人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瑞王妃在屋子里呆坐了好一阵,对丫鬟道:你让王嬷嬷去看看,三公子在家不。
探清楚在不在家就行了,不必告诉三公子知道。
是。
丫鬟领命去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王嬷嬷回来复命:老奴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三公子从铁槛寺回来,此时已进了望日轩。
杜浩然在京中,倒有大半的时间在铁槛寺他师父那里,有时候甚至还在那里过夜。
此时难得那么凑巧,碰上他正好回家。
瑞王妃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道:立春、寒露跟我来,其他人都歇着吧。
两个大丫头忙跟了上去。
望日轩虽然不是瑞王府最好的院子。
却也是风景最美、也最幽静的地方,是瑞王妃煞费苦心为儿子布置的,比起聂家给杜浩然住的院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份雅致和精美,不是聂家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出身的人能造得出来的。
尤其难得的是,这望日轩离瑞王和瑞王妃所住的正院并不远,从湖边回廊处走上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就到了。
瑞王妃带着两个丫鬟进了望日轩,见里面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然只闻流水和鸟鸣声。
显得十分清幽,但在花木和假山间时不时地能看到忙碌的下人的身影,并不让人觉得寂寥。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们三人进到第二处拱门的时候。
夏至便带了一个小丫头迎了出来,恭敬地施了一礼:王妃。
瑞王妃对她点点头:公子呢?回来换了衣服,现在正在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书。
夏至道。
瑞王妃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她这个儿子,最爱这院子的景致。
只要不是天气晴好,就喜欢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书。
不枉她这么精心地为他收拾布置园子。
夏至。
瑞王妃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立春和寒露一眼,道:你们走慢些,我跟夏至有话要讲。
是。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停住了脚步。
而瑞王妃则拉着夏至,向前急走了几步。
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道:夏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把你派到三公子身边来伺候是个什么意思,想来你也清楚。
有些事,该主动就主动,知道吗?夏至顿时羞红了脸。
她是四个丫鬟中最漂亮的一个。
当初三公子与王爷、王妃相认,被接回府来住时。
瑞王妃把她派到这望日轩来伺候,她就隐隐猜到了王妃的意思。
但王妃不发话。
三公子也没流露出那种意思,她便恪守本份,费心把这个院子打理好,别的一概不想。
而现在,瑞王妃发话了,她这心里却没有特别喜悦的感觉。
她害了一会儿羞,低声道:王妃对奴婢的厚爱,奴婢心里感激。
只是……只是三公子他……她咬咬嘴唇,红着脸低下头去,没有把话说下去。
她知道,瑞王妃对望日轩里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知道。
瑞王妃拍拍夏至的手,一切都要讲机缘,你懂吗?夏至抬起头来,看着瑞王妃,眸子渐渐变得明亮,她福了一福,恭敬地道:是,奴婢明白王妃的意思。
明白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通透聪明的好孩子。
瑞王妃似是松了一口气,走吧。
说着举步朝前面走去。
夏至知道秘密谈话已结束,向后面招了招手,然后急步赶上瑞王妃,扶住了她的胳膊。
几人绕过一座假山,再过了一座小桥,便远远看到杜浩然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衫,正坐在草地上的一张躺椅上,右手里拿着一本书,左手拿着茶杯,正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弈儿。
瑞王妃看到儿子高大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叫道。
杜浩然听到叫声,抬起头来,见瑞王妃扶着丫鬟走了过来,忙站起身,唤了一声:母妃。
又朝后叫道,杜忘,搬张椅子来。
是。
躺在一棵大树上的杜忘嘭地一声从树上跳下来,先对瑞王妃施了一礼,这才飞快地窜回屋子里,搬出一张跟杜浩然坐的一模一样的椅子来。
怎么做事的?换一张椅子。
杜浩然一看杜忘搬出来的椅子,忙喝道。
瑞王妃摆摆手:没关系,我坐着试试看。
虽是这么说,但她看着那张椅子,还是暗睡在摇头。
古人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尤其是瑞王妃这种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更是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范。
她想不通这个儿子明明一身的高强武艺,十几个人都不能近身,现在看个书,却还要躺着,就好像浑身都是懒骨头似的。
这样子要是被人看见,非得让人诟病不可。
不过随即她就一阵心酸——就是这孩子被人掳去,吃了许多的苦。
而且还失忆了,以前小时候学的礼仪才忘了一干二净。
这事只能怪他们这做父母的,怎么能怪孩子?这么想着,她扶着夏至的手,小心地坐了下去。
那张椅子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摇了一摇,让瑞王妃十分的紧张。
杜浩然看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母妃不必担心,掉不下来。
说着他也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给瑞王妃做了个示范。
瑞王妃哪里在意这个?见儿子对自己笑,又出言关心她是否害怕,心里顿时跟吃了蜜似的。
十分欢畅。
即使并不喜欢这椅子,仍连连点头道:不错,这椅子倒是舒服。
母妃喜欢就好。
杜浩然微笑道,却将目光投到了手中的书上。
瑞王妃见杜浩然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手上仍不忍释卷似的。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了几分。
自己以母亲的身份过来,作儿子的即便手上的书再好看也应该暂时放上一放,陪母亲说说话聊聊天,这才是孝道。
可杜浩然却不这样。
如果一会儿她不说话,他就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就是她说话。
他也是嗯嗯啊啊地胡乱应上两句,让你感觉说的索然无味,只得抽身离去。
如果说这孩子是吃了苦缺少教养才这样的。
瑞王妃也不会伤心了。
可偏偏,这孩子对别人那可是礼数周到,在礼仪上让人丝毫挑不出错来,便是对着两位哥哥也还能有说有笑,可对着她和瑞王爷。
就这是么一付不冷不热的样子。
她和瑞王爷心里便犯嘀咕,觉得这孩子是因为心里怨恨他们。
才会这样。
弈儿。
她心里叹着气,脸上却仍挂着慈爱的笑容,你师父身体还好吧?还好。
杜浩然应道,眼睛仍没有离开书本。
我那天在城东看到一个园子,里面的景致相当好,环境也清幽。
我想买来送给你师父,你觉得如何?不必了,他一个人住怪寂寞的,在铁槛寺还有伴。
这一回杜浩然终于多说了几句话,不过却伸手将书本翻了一页。
聂家的事,后来怎么样了?瑞王妃换了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
聂家啊?没事了。
……瑞王妃一阵气苦。
她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弈儿,汝南王家的四姑娘不错,跟你年貌相当,我明儿去看看,如果汝南王和王妃同意,我们就替你们把婚事定下来,秋天完婚,你觉得如何?这一回终于轮到杜浩然着急了。
他放下了书本,望着瑞王妃道:母妃,您不是答应过我,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的吗?见这孩子着急,瑞王妃终于舒了一口气,放松地躺回躺椅里去,悠悠然道:我跟你父王虽说过这样的话,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都快二十一岁了,再不娶妻就说不过去了。
汝南王对你有知遇之恩,要不是他在军中慧眼识珠,将你提拔起来,又带你回京面圣,咱们母子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有相认的时候。
他家四姑娘长得不错,又知书达理,从小就讨人喜欢,跟你正好般配。
难得的是,汝王妃见了我,也流露出结亲的意思。
我看啊,就这四姑娘好了,明天我就过去说。
不行,绝对不行。
杜浩然斩钉截铁。
他将手中的茶杯和书本放下,站了起来,看着瑞王妃道,别怪我不提醒您,如果您一意孤行,到头来的结果就是您对不住汝南王一家人,而我那靖安王府,绝不会多一个女主人。
说着转身就进了屋子,再不出来。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只要瑞王妃坚持给他娶亲,他就会搬到靖安王府去住。
你……瑞王妃望着的背影,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杜忘看了,心里不忍,责怪地将目光投向到房间里。
他想不明白杜浩然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父母对他的关心。
就算他不愿意娶汝南王家的四姑娘,也可以好好跟瑞王妃说嘛,非得闹成现在这样。
瑞王妃哭了一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黯然离去,她默默地在院子里坐了好半天,这才站了起来,走进了杜浩然的书房。
杜浩然不知在写着什么,见她进来,忙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说话。
孩子,我们知道你心里怨恨着我们,怨恨我们把你弄丢了,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失去了记忆。
没关系,你怎么对我们,我跟你父亲都不怪你,我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弥补这份过错,只要你过得好,怎样都行。
瑞王妃说完这番话,转身离去。
杜浩然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瑞王妃离去的背影,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公子,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我只知道,要是我跟杜念有这样的父母,我们做梦都会笑醒。
杜忘带着气道。
杜浩然闭上眼睛,缓缓地坐了下来,嘴里吐出两个字:出去。
出去就出去。
杜忘嘟囔一声,转身就出了门。
他还特意把脚步声走得极重,以示心里的不满。
母子俩这场纷争,瑞王妃并没有跟瑞王说,回到主院看着下人细细地打点行李和聘礼,在第二天送丈夫出门,往南方去了。
而夏至在思考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天晚上,打扮得极漂亮,到杜浩然的书房里给他送宵夜。
自打住到瑞王府来,这样的事情杜浩然经历了许多次了。
此时见夏至的打扮与往常不同,他便微微皱了皱眉,敲敲桌面道:放在这儿,出去吧。
公子。
夏至将宵夜从提盒里拿出来,放到杜浩然指定的位置上,你早些休息。
嗯。
杜浩然鼻子里应了一声,便接着写自己的东西。
夏至见状,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奴婢……奴婢想问,等叶姑娘接回来,要把她安置在哪个地方?奴婢好去把地方布置出来。
接回来?什么接回来?杜浩然手中的笔一歪,写了一个黑点在纸上。
王爷这次去南边,说要把叶姑娘接回来。
夏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件事,只是这伯事像是梗在她喉咙里的刺,让她不吐不快。
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二章去南边接回来做什么?杜浩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锐利。
说……说要给您纳妾。
夏至也不回避,这么直直地与他对视着。
杜浩然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将手中的笔往台面上用力一扔,他写了一晚上的东西就全被一点点的墨汁沾染上了。
王妃这时候是否已就寝?他问道。
夏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摇头:照以往的习惯,王妃这时候会在院子里走几圈,然后再沐浴安歇。
虽然见到杜浩然的脸色很难看,但夏至还是想确定一下杜浩然的决定,试探着问道:公子,您这时候去找王妃,是想……发现杜浩然没有理她,而是径自往外走,她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道:公子,恕奴婢直言,王爷和王妃这样做,是为了您好。
京城像您这么大的公子,没有哪个是还没成亲的。
即便有两个特殊的,那也是因为他们要守孝。
像您这样,连妾氏都不纳,您不知道外面的人说得有多难听。
王爷和王妃对您本来就心存歉疚,您再这样,他们心里不好受。
看到杜浩然因为自己的下跪而停住了脚步,虽然仍然面对着门口,但看样子是在专注地听她说话,夏至心里安定许多,又接着道:奴婢知道,王爷和王妃瞒着您将叶姑娘接回来,您肯定会不高兴。
那您就不想想他们为什么明知道您不高兴,明知道您会责怪他们,他们也要这样做呢?她抬起头来,看着杜浩然:这件事,本来奴婢不应该多嘴的,这样说出来,王妃会对奴婢失望。
公子您也会觉得奴婢僭越多嘴。
但奴婢一想起王妃常常为您流泪,就忍不住要说。
公子要如何处罚奴婢,奴婢决不会心存怨愤。
说完,她便不再多嘴,低着头跪在那里,似乎在等着杜浩然的处罚。
杜浩然望着外面慢慢黑下来的院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温言道:行了,你起来吧。
说着走回椅子前坐了下来,将那张写废了的纸揉了揉。
丢进纸篓里。
然后将那碗莲子银耳羹拿过来,一口口吃了起来。
夏至按捺住嘴角的笑意,站了起来。
虽然公子没有来扶她让她有些失望。
但今天的目的,她也算达到了。
一来让公了知道了叶姑娘的事。
如果他不同意,去阻止还来得及。
没有了新姨娘,她就可以徐徐图之,想办法慢慢走进公子的心。
二来也让公子和王妃觉得她是一心为他们好。
进而更信任和赏识她。
这很重要!军队里养成的习惯,吃东西比较快。
杜浩然三口两人口就把碗里的东西吃完了,对夏至道:收了吧。
是。
夏至款款上前,将桌上的碗和勺子收拾起来,放进提盒,施了一礼。
退了出去。
看着夏至将门关上,杜浩然并没有马上提笔写东西,而是坐在那里。
面色忡怔。
半晌,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对着隐在暗处的摇曳的树枝,缓缓闭上了眼睛。
人生的抉择。
是如此的艰难!第二天,杜浩然还是去找了瑞王妃。
彼时。
瑞王妃正在跟管家媳妇婆子们发对牌,处理家事。
听到丫鬟来报,她顿时高兴坏了。
杜浩然回来那么久,还是第一次主动踏入正院。
她哪里还顾及什么长幼尊卑的规矩?只交待了一声:等着。
就急急地扶着立春迎了出去。
杜浩然见瑞王妃竟然到院门处迎他,意外之余又有些心酸。
有心想扶母亲一把,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伸手,不过说话倒不再像昨天那般惜墨如金,对瑞王妃的嘘寒问暖,他也一五一十一应答了,这让瑞王妃又高兴了一把,早把昨天的伤心给忘了。
瑞王妃把杜浩然领到花厅里坐下。
大丫鬟端午极为机灵,在听到丫鬟禀报杜浩然来时,就赶紧让人去厨房要来了各色点心,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瑞王妃极为满意,连连让杜浩然尝点心。
杜浩然虽然刚吃过早餐,但为让瑞王妃高兴,还是尝了几块点心,这才开口道:母妃,我想去南边一趟。
去南边?瑞王妃一愣,一时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嗯,这几天跟二皇子接触了几次,发现他人不错,我想帮他一把。
原来在南边我就看出了一处玉矿,只是朝中局势未明,不好拿出来。
现在皇上已明确表态,把这处玉矿点出来送给二皇子,对大家都好。
母妃放心,我在那边不会耽误很久,到时会跟父王一起回来的。
杜浩然自与父母相认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耐心地解释自己的行踪,瑞王妃高兴得差点掉了眼泪。
她也知道杜浩然向来有主见,这次来也不是征求她的意见的,只是告之一声,说明一下他的去向。
再加上他理由充分,她不可能为了纳妾之事就阻拦儿子做正事。
想了想,瑞王妃只得把为他纳妾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生怕杜浩然生气,又解释了一番。
却不想杜浩然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只简单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说着便站了起来,那母妃,我这就出发了。
这就是走?瑞王妃惊讶地跟着站了起来,心里惴惴的,不知道杜浩然这是不是生气的表现。
嗯,今天天气不错,正适合出行。
杜浩然道,态度极为温和。
他自然不会像古人那般,还得选上一个黄道吉日才出门。
瑞王妃见杜浩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里安定下来,又叮嘱了好些安全事项,才将杜浩然放出门去。
杜念和杜忘在昨晚就收到了出行的命令,一早起来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待杜浩然从正院出来,几人便牵了马,一齐上了路。
而正在这时,南边的叶琢正认真地看着顾尘雕刻玉器,用心感悟着她动作的节奏,揣摩着她手中的技巧,细细体会北派玉雕与南派玉雕的不同,扬长避短,尽量选出一些优点来,融入到自己的雕刻手法里去。
你看,这座山水玉雕,主题上咱们可以确立远取其势、近取其质的立意;而在设计上,咱们可以深化空间的视觉原则,运用主次疏密进行布局;在工艺上,则适当地对峰、石、云、水、树和人,剔地作层次的雕琢。
前景的山体、树木和人物要精致刻画,中景的湖水、祥云要清晰制作,到了远景的山峰、树林则简约琢磨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层次感和空间感就出来了,这么望过去,就显得这座玉雕更为真这,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顾尘指着她雕刻出来的那座玉雕,尽心地给叶琢讲解。
现代那种三维立体设计理念,正是从绘画中寻找灵感的叶琢最缺乏的,却又是玉雕设计中最重要的一环。
顾尘通过雕刻出来的玉雕作品反复地让叶琢体会到这一点,又将自己最擅长的透雕手法传授给了叶琢。
在大皇子离开南山镇,而杜浩然父子俩在京城里到处跟大皇子和聂家名下产业过不去的这十几天里,顾尘和叶琢就这么吃住都在一起,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入迷。
而在这其中,顾尘又从叶琢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现代雕刻与古代雕刻,南派玉雕与北派玉雕,在两人的互教互学中不断的融合,融合之余又悟出了许多新的理论。
如此一来,两人皆沉迷其中,恨不得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琢儿,跟我去现代吧。
凭咱们两人的本事,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顾尘此时已为叶琢的聪明与灵性折服,越发的想要带她回现代去。
师父,你尝过牵挂亲人的苦,难道您还想让我也尝一尝这滋味么?叶琢笑道。
顾尘长叹一声,转移话题道:皇上已批准南北大赛了,听说瑞王爷会亲自来主持这次比赛。
而瑞王爷,就是杜浩然的父亲。
我这段时间会加紧练习,不会在比赛中给您丢脸的。
叶琢眼睛盯着那座山水玉雕,答道。
顾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叶琢却不理她这茬儿,问道:您徒弟什么时候会来?明天吧。
顾尘道。
而这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禀道:娘娘,霍公子和林公子到了。
这么快?顾尘惊喜地问,随即道,让他们在厅里坐坐,我跟琢儿马上就来。
叶琢听得这话,只得将手里的工具放了下来。
她知道,这霍公子和林公子,就是顾尘在民间收的徒弟,一个叫霍宁长,一个叫孔池。
他们此来,是专门来参加比赛的。
两人净了脸和手,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出了门,往厅堂里去。
叶琢。
快到厅堂时,顾尘一把拉住叶琢,我这两个徒弟都还没娶妻,你一会儿看一看,如果觉得哪个顺眼,我就把他许配给你。
师父。
叶琢无奈地叫了一声。
好罢好罢,我不说。
咱们进去吧。
顾尘笑嘻嘻地道。
PS: 这两天补前两天调的课,甚忙,明天争取加更。
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三章亲事如何打算师父。
顾尘和叶琢还未走到厅堂,厅堂里的人就迎了出来。
啊,长宁,小池,你们来了?顾尘笑道,打量了自己的两个徒弟一眼,微点了点头,一路进了厅堂,在上座上坐了下来,这才对叶琢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指着其中的一个瘦高男子道,霍宁长,你大师兄。
再转向略矮微胖的男子,孔池,你二师兄。
说着她又指着叶琢,向两人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妹,名叫叶琢。
小妹叶琢,给大师兄和二师兄请安,两位师兄一路辛苦了。
叶琢福身向两人行了一礼。
霍宁长和孔池看到叶琢,眼睛一亮。
虽然他们早在顾尘的来信中知道有了一位小师妹,却不想这位小师妹如此的漂亮而有气质。
两人忙回了一礼道:小师妹。
坐吧,都坐。
顾尘道,待大家都坐下,她又问: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吧?顺利。
霍宁长道。
叶琢趁他们嘘寒问暖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两位师兄。
只见霍宁长身穿着月白色绸缎长衫,腰间系着一枚和田籽玉玉佩,手里还拿着一把青玉做骨的山水画扇子。
再加上长身玉立,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如果不是手节粗大有力,光看这样子,谁都会把他当作一个读书人。
而孔池又是另一番光景,身上穿着宝蓝色衣衫,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时时带着笑意,那模样十足像个生意人,倒是一看就容易让人亲近。
霍宁长和孔池的情况,叶琢早就听顾尘说过。
他们是顾尘在街上收养的流浪儿。
虽说年纪不大,霍宁长今年十七岁。
孔池十六岁,但他们从六、七岁就开始跟顾尘学习玉雕,现在已是京城里著名玉雕铺子麒麟阁的玉雕师了。
而且两人不光有一手精湛的玉雕手艺,同时也参与玉雕铺子的经营,麒麟阁在他们手里越办越红火,两人的本事不容人小窥。
有这样的两位师兄,叶琢还是挺高兴的。
顾尘总是要离开这里的,叶予期老了,杨建修又在官场,以后能给她一定帮助和支持的。
或许就是这两位师兄了。
而且,以顾尘的品行来看,她养大的孩子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霍宁长和孔池从小流浪。
后来又做了多年生意,人情世故是极精通的。
为了不让叶琢感觉受冷落,三人聊了几句,霍宁长便转向叶琢,问道:小师妹学玉雕有多久了?差不多两年了。
叶琢道。
霍宁长便颔首微笑。
一两年。
也就是打基础的阶段;再加上叶琢是个女子,力气小,腕力弱,在霍宁长眼里,她大概就是因为讨师父喜欢,所以才被收作了徒弟。
至于玉雕手艺,估计连他带出来的小师弟都不如。
一看师妹就是个聪明的,不像我们。
笨得很,跟师父学玉雕的时候,没少被敲脑袋打板子。
孔池也笑道。
还没等叶琢谦虚两句,顾尘就接过话道:可不是,她可不像你俩。
教得我头疼。
你这师妹,最是聪明不过。
触类旁通,一学就会。
顾尘一向提倡赏识教育,对徒弟都是以鼓励为主。
所以听到她这话,霍宁长和孔池并不在意,只是笑着附和了两句,又把自己小时候学艺的糗事说给叶琢听,厅堂里一时言笑晏晏,甚是和睦。
顾尘知道这两个徒弟是什么想法,她也不点破,只在一旁微笑。
说笑了一阵,霍宁长转过头去,问顾尘:师父,这次跟南派的比赛,就只我跟师弟参加吗?咱们北派人数是不是少了些?是少了些,加上你这小师妹,也才三人。
不过我本来收徒不多,除了你们,就还有陈健一人。
比拼人数,我们是比拼不过他们的。
但南派人多又有什么用?只要我们把第一名夺过来,那就是玉雕第一派。
只要咱愿意,随时都能招收到足够的徒弟。
到时还怕人数比不过南派吗?顾尘道。
陈健,是顾尘收的第三个弟子,今年只有十四岁,一直跟着霍宁长和孔池学艺。
这一次他并没有跟来。
第一名?霍宁长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们可没有信心。
不要说霍宁长,便是顾尘对这两个徒弟也没有信心。
他们虽说也聪明勤奋,但学艺的年头比聂仲昆那几个弟子要短得多;再加上顾尘收他们为徒,更多的是看他们的人品而不是资质,跟聂家选徒的标准完全不同,所以水平上,他们也就能跟聂博文一比,与聂仲昆那几个出色的徒弟则相差一大截。
要不是有叶琢,顾尘还真不一定愿意举行这次玉雕比赛。
那不是明摆着给机会让别人打脸么?没关系,尽力而为就是了。
这次比赛,我们的目的只是把北派放到台面上,告诉大家我们也要广招门徒,扩大扩大北派的影响。
至于输赢,没必要考虑太多。
顾尘安慰道。
也只能这样了,尽力而为吧。
霍宁长点了点头。
行了,你们远道而来,好好歇歇。
趁着瑞王到来之前这段时间将手法好好练一练,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就是。
顾尘站了起来。
是。
霍宁长和孔池站起来拱手应答。
琢儿,走吧。
顾尘向叶琢招招手。
叶琢忙施了一礼:两位师兄好好休息。
便跟着顾尘出去了。
而她参赛的事,顾尘只提了那么一句,霍宁长和孔池也没特意问起。
大概在他们看来,叶琢参赛也只是因为师父疼爱小师妹,想让她见见世面而已。
两年不到的玉雕学徒,水平能高到哪里去?参加比赛也不过是垫底。
为了方便学艺,叶琢早已搬进顾尘这里来住了。
不过每天还是抽出一个时辰去青云巷给魏柱等孩子上课,在上课的过程中直接就把巧思馆收到的玉料给设计了。
这样做看似花时间,但收获颇丰,她从孩子们那些奇思异想里得到了许多灵感,这对于她参加比赛是大大有好处的。
因为比赛不光是比雕刻手法。
设计也是一个重要的环节。
孩子们想象力丰富,天马行空,不受成人固定思维的束缚,给了她许多启发。
也正如此,顾尘就专抽叶琢回青云巷的时间去指导霍宁长和孔池,倒也没让他们感觉受冷落。
这样过了五天,李三来禀报说,瑞王爷到了南云城了。
可是住到了聂家?顾尘问道。
她知道杜齐观是不可能住到聂家去的。
她虽人在南边,但京城里也有耳目,自然知道杜浩然和杜齐观对聂家做的那一连串的事情。
果然。
李三禀道:没有。
瑞王到来时,聂家虽然去到五里亭相迎,摆出了大阵式。
但瑞王爷对他们态度冷淡得很。
只跟知府袁大人说话,又住进了袁大人的府衙。
瑞王爷还说,比赛的现场就放在南山镇,他明日就到南山镇来。
想必此时杨大人已接到通知了。
他话声刚落,就有丫鬟领了一个小厮进来。
道:娘娘,杨大人派人送信来。
拿上来。
顾尘放下茶杯。
丫鬟忙从小厮的手里接过信,递到顾尘手上。
顾尘抽出信纸看了,对李三道:正如你所说,杨大人在信中说,袁大人让他替瑞王爷收拾一个住处。
并让他配合瑞王爷办好这一次玉雕大赛。
而比赛,就定在了十日之后。
她抬起眼,你赶紧让人把宣传画画出来。
待瑞王爷那里一同意就贴到大街小巷去。
不光是南山镇,南云城和周边的几个镇子,都要贴。
是。
李三应道。
顾尘转头对樱嬷嬷道:准备纸笔。
樱嬷嬷赶紧让小丫鬟去拿笔墨纸砚,又让人抬了一张案几过来。
顾尘就在那里写了一封信,交给李三:我的身份敏感。
不好去见瑞王爷,这封信。
你交给他。
是。
李三见顾尘再没别的吩咐,转身去了。
顾尘则起身到了叶琢所住的院子里。
师父,您看我雕好的这个怎么样?叶琢正好将一座山水玉雕雕好,见顾尘进来,指着让她看。
不错。
顾尘的心思哪里还在这上头?她随意地看了两眼,便拉着叶琢道,来,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何事?是不是瑞王爷来了?叶琢见她态度凝重,问道。
正是。
顾尘看着她,你的亲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两人虽说名为师徒,但更像姐妹。
叶琢又是个极有主意的人,顾尘知道,就算她自己说让叶琢不要顾及大皇子,但一旦叶琢打定了主意,便是自己这个师父无可奈何。
叶琢垂眸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先不说,等比完赛之后,我再拿着玉佩求见瑞王爷。
她抬起眼来,看到顾尘沉着个脸,显然很不高兴,心里一暖,又道:不管怎么样,我在大皇子面前扯了靖安王的大旗,这件事总得跟瑞王爷交待一声。
至于怎么处置,就看瑞王爷如何想了,可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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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尘点了点头,你要见瑞王爷,我会帮你安排的。
到时我陪你去。
谢谢师父。
叶琢笑了一下。
当天晚上,顾尘就接到了瑞王爷的回信。
看了信,她一面吩咐李三去贴广告,而自己则来找了叶琢:琢儿,十天后的比赛,正是照我们的要求,分成了三块,先是自己选原石解石,然后进行设计,最后雕刻。
为了公平起见,每一派都选用自己的原石,而且每人只能选一块。
大雄村的玉矿,前几天已正式开采。
正如叶琢所说,聂家因为这事被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三派人将那地方围住,等着京城派人来进行开挖。
而那个地方的玉矿极浅,很好开采,只要稍稍往地上挖一挖,就能挖出矿石来。
出玉的概率很高,玉料的质地都还不错。
而根据顾尘的提议,二皇子给了叶琢整个玉矿的一成收益做为报酬。
一成这个数字看似不多,但架不住这玉矿开采成本低,而玉料质地高。
照每天的收益来看,不出两个月,叶琢就能成为南山镇上最有钱的人。
叶琢对这个收益,极为满意。
虽说是她赌出来的矿只拿一成,把九成白白送给二皇子似乎吃了亏,但没有朝庭给的开采权,没有像二皇子这样的权势,她就算知道玉矿在哪里也是枉然,没准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有了钱,又有了二皇子的护翼,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没问题了。
只要把大皇子关于婚事这件麻烦事解决掉,她还真没有什么烦恼了。
这不,叶予期这几天正在家里看人建新房子呢。
正因为如此,叶琢便提议在比赛中增加赌石这个环节。
因为现在南北两派不光是比试玉雕的技能了,还有了玉矿一比。
大雄村的玉矿开采出来总不可能自己解石慢慢卖。
而是要经过玉雕作坊这个中间环节。
新矿坑的玉质好,原石的价格自然要比聂家的高。
那么如何将自己的玉矿向玉雕作坊的老板推广,让他们都争相来买玉矿,这是目前摆在李三面前的一大问题。
来观看玉雕大赛的人很多,叶琢便想通过赌石一节来向大家展示新矿区的玉料品质,以达到宣传的效果。
同时也为自己在比赛中争取到一点优势。
不过想想自己只能摸出原石里有没有玉料,却不能知道玉料的具体颜色、形状等情况,叶琢便有些遗憾。
要是杜浩然在这里就好了。
第二天,杜齐观在袁朝林的陪同下,一起到了南山镇。
住进了杨建修给他准备的一处风景优美宅子里。
在送走了袁朝林、杨建修等人后,跟杜齐观到南边来的苏管事问道:王爷,那些聘礼何时送到叶家去?杜齐观沉吟了一会儿:什么时候是吉日?明天、大后天、五天后。
都是好日子。
苏管事是做好了功课来的。
那便明日吧。
虽说是纳妾,但小户人家的女儿也有娇养的,心肝宝贝似的疼着。
早点把聘礼送去,也好让人家有所准备。
是,那属下就去整理了。
苏管事退了下去。
而另有下人上来禀道:王爷。
聂家家主又来了,说是将参赛人员的名单报给您。
这两天,聂家人想方设法地往杜齐观面前凑,总想把事情说开,缓和缓和与杜齐观父子俩的矛盾。
但杜齐观哪里肯理他们?脸色一冷道:名单留下,人就让他回去吧。
是。
下人退了下去。
可一会儿。
外面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杜齐观身边的内侍甚是机灵,赶紧去看了,然后回来禀道:是聂老爷。
坐在那里死活不肯走,说如果王爷不见他,他就坐在那里不走了。
那就由他坐着吧。
杜齐观冷哼一声,拂袖就要回房。
另有下人杜忠拿着一张帖子进来:王爷,北派报了名单上来。
杜齐观停住脚步。
将帖子接了过去,看了一眼。
皱眉道:怎么才三人?南派可是报了十个人。
玉妃娘娘说,她只收了这么些徒弟,还有一个在京城,今年才十四岁,学玉雕的时日短,还不能参赛。
杜齐观正要说话,忽然眼睛一下睁大,将名帖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嘴里念道:叶琢?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是玉妃娘娘新收的徒弟,虽然是个女子,但听说玉雕做得不错,在南山镇名气还挺大。
这些情况,顾尘派来的下人都详细说过。
去叫苏管事来。
杜齐观道。
是。
不一会儿,苏管事匆匆进来,施了一礼:王爷。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叶琢,是不是弈儿要纳的叶姑娘?杜齐观把名帖递了过去。
苏管事接过名帖看了一眼,也讶道:看这名字倒是一模一样,只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去查。
是。
苏管事赶紧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又回来禀道:王爷,属下问过了,这位叶姑娘家住紫衣巷,其祖父名叫叶予期,正是公子要纳的人。
杜齐观也听杜忘说过叶琢是个玉雕师,因得到聂仲昆的赏识进过聂府,杜浩然正是因为她,才被聂家下的春药。
让苏管事去查,不过是因事情涉及到顾尘,不得不慎重一点。
此时确定了叶琢的身份,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如果叶琢是个普通女子倒也罢了。
靖安王纳她为妾,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杜齐观根本不怕叶琢不答应。
但现在她成了顾尘的徒弟,那便有些麻烦了。
如果不给她个名份,似乎说不过去——别人不知道,可杜齐观却知道这顾尘才是皇弟真心喜欢的女人。
她的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当下杜齐观便拿定了主意,对苏管事道:聘礼再加厚几成,照纳侧妃的标准来办。
如果带来的聘礼不够,再去置办些来就是。
苏管事犹豫了一下:那下聘礼的时间……如果你那边聘礼没问题,仍是明天吧。
杜齐观道。
是。
苏管事道,因怕路上有什么闪失,王妃特意让属下多带了些聘礼。
再派人去买上几块上好的玉器,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聘礼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明天吧。
你亲自跟官媒去,态度恭敬些。
杜齐观说着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挥了挥手,就这样吧。
他本来想让苏管事暗示一下叶琢,既然要成亲,就不应该再抛头露面去参加什么比赛了。
但想想顾尘那边,如果少了个叶琢,北派的人数就更少了,这才作罢。
这件事,还是让叶琢自己拿主意吧。
是。
苏管事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杜齐观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回房休息。
至于坐在外厅里的聂家人,则被他完全忽视了。
虽然知道瑞王爷到了南山镇,自己还得去他面前请罪,但此时叶琢的心思却没有放在这事上。
她此时一心一意想要在比赛中把南派的人打败。
只有击败南派成为这一代玉雕师中第一人,她才能在这一行中确定自己的地位,为下一步的事业打基础,将皇宫的玉雕用品生意抢到自己手上来。
不过当苏管家跟着媒人带着几大车聘礼上门的时候,她并没有练习玉雕,而是有些不耐地坐在厅堂里,正陪着叶予期、关氏招待上门的客人。
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大皇子说要纳叶琢为妾时,叶予期曾说跟叶琢订亲的那位周姓人家。
而明知叶琢要参加比赛,在这节骨眼上叶予期和关氏仍让叶琢出来陪客,那是因为二老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让叶琢嫁给无意娶她的杜浩然作妾,而是想让她招周家公子入赘,过平凡的日子。
反正叶家已不缺钱了,又有顾尘和二皇子罩着,没必要把孙女送到那大宅门里去看人脸色、受别人欺负。
叶姑娘设计的玉雕我们看过了,实在是巧夺天工,我家从礼赞叹不已,对叶姑娘佩服得不得了呢。
周老爷笑道。
而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男子正腼腆地低着头,偶尔会偷看叶琢一眼。
多谢周老爷夸赞。
叶琢淡淡地一笑道。
见叶琢的态度不冷不热,周老爷的脸有些挂不住。
他是看中了叶琢的能干,不需要抛头露面,只坐在家里设计玉雕,那银子就滚滚而来。
所以才舍得把自己儿子送到叶家来,将来继承这一大笔财产。
却不想叶家老头儿还作不得主,非得让叶琢点头才能订亲。
偏叶琢这态度,让他感觉很不好。
说起来,我们周家祖上也曾出过一个设计高手,后来得了知府大人的赏识……周老爷将不满的情绪收敛起来,开始吹嘘他们家的人脉。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声:请问有人在家吗?余波匆匆去开门,紧接着就跑进了厅堂,手里拿着一个帖子,声音都变了:老太爷,老太太,瑞王府上的管家,带着媒人来给靖安王求亲。
PS: 谢谢文刀6dh的十分评价票和Joycf的打赏!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五章答应不答应厅堂里所有人都被这话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予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光是叶予期,便是叶琢自己,都觉得余波说错了话。
怎么可能?杜浩然明明跟她说过,他们不可能的。
怎么现在又……余波至今都还没从震惊中平静下来,不过还是咽了咽口水,重复道:瑞王府的管家,带着官媒和好多的聘礼,在门外递了帖子,说要向咱们家姑娘求亲。
说着,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叶予期。
叶予期颤抖着双手将帖子打开,上面果然写着瑞王府字样。
杜弈,是杜公子的名字?他转过头来,看向叶琢。
叶琢迟疑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
杜浩然给她的那块玉佩上,就刻着一个弈字。
叶予期张了张嘴,正想问叶琢这事怎么办,忽然想起周老板一家还在这里,赶紧转过头去,笑道:周老爷,对不住,今天家中有事,您看……大皇子来逼亲的事,聂家没人敢往外说。
大雄村的玉矿是叶琢赌出来的,这事除了聂家也没人知晓,周家自然不知道叶家在新玉矿里占着股份。
周兴伦想让儿子娶叶琢,不过是看着叶琢在玉雕设计上有才、能长久赚银子的份上,骨子里并不是特别看得起叶家的家底。
尤其是叶家还是招婿,在镇里挑选的余地并不大,能跟他周家结亲,算是叶家占了大便宜,所以他在这门亲事上怀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
第一次来没把亲事订下来,也是他想让儿子来见上叶琢一面,对这门亲事不至于那么抗拒。
却不想,叶家的下人竟然说什么瑞王爷来给靖安王提亲。
怎么可能?瑞王爷是谁?靖安王又是谁?他们都是京城里的贵人,怕是聂家人都见不到。
跟南边小镇上他们这些平民毫无交集,怎么可能会来提亲?这简直是笑话。
莫不是叶家人想让他们快些把亲事答应下来,故意请人假扮什么王爷来唬他们?一时间,周兴伦心回百转。
当下他便做出了决定,笑道:叶老太爷,你们忙你们的,我跟从礼就在这里坐着就行。
叶予期脸色猛地一冷。
叶家就这么大点地方,只有这个厅堂可以招待客人。
周兴伦父子在这里坐着,他们用什么地方来招待瑞王府的人?但瑞王府的人就在院门外等着。
而到底如何处理这个事情,叶予期心里也没底,还得跟叶琢商议。
此时哪里还有时间跟周兴伦理论这个?他一面对余波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一面看向叶琢,希望叶琢能马上拿个主意,告诉他对这门亲事到底是答应还是拒绝,他一会儿好知道如何应对。
叶琢虽然在听到通禀后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但还是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毅然看向叶予期,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琢儿……叶予期脸色一变,想要劝解,无奈外面已有无数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而一个女人的声音打老远就叫喊上了:恭喜叶老太爷,贺喜叶老太爷。
瑞王府大管家来替靖安王向贵府提亲来了。
祖母,我们进厢房去。
叶琢拉了关氏一把,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有人来向她提亲。
作为女子。
她是不能在这种场合露面的。
而有些话,她还得跟关氏交待一下。
她们这边进了厢房,那边门外就已走进一个女人来,略一打量屋里的情形,便判断出叶予期是正主。
向叶予期连声恭喜。
周兴伦见到这个女人,心里一惊。
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女人四十多岁年纪,也有几分姿色。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头戴两翼礼帽,身上穿着红色的外袍,袍服上绣着一幅喜鹊闹梅的图案——这可是本朝官媒的服饰。
有钱有势人家的亲事,才能请得起官媒,可见这提亲的人身份不一般。
而跟着官媒进来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绛紫色锦袍的一个男子。
这男子微微发福,身上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和高贵的气质。
做玉雕出身的周兴伦一眼就看到他腰间所垂挂的玉佩是玻璃种紫罗兰玉料所制。
这样的玉料,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而在这男子后面,一对对下人井然有序地抬着聘礼排在了门口。
这些下人都是下人打扮,但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是石青色绸缎所制。
要知道,在这时代,因为染色技术并不先进,天青色、石青色等颜色是极难染成的,售价贵,而且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但这家人却用它来给下人做衣服,由此可见其富贵程度!此时周兴伦对余波所说的话,已信了八成了。
要知道,聂家虽然有钱,也还没到让下人穿石青色绸缎的份上。
穿绛紫色锦袍的自然是瑞王府的苏管事。
他进了门,向屋子里扫视一眼,道:哪位是叶老太爷?小民便是。
叶予期忙迎上去。
余波禀报说来人仅是瑞王府的管事,但这苏管事一身的气势,让他不自觉得生出卑微的感觉来。
叶老太爷有礼了。
苏管事对叶予期深深一揖。
官媒忙在一旁道:这位是瑞王府苏管事,特代瑞王府三公子,即靖安王杜弈来向贵府叶琢姑娘提亲。
说着从苏管事手中接过一个帖子,递给叶予期:这是聘礼礼单。
叶予期先后见过靖安王杜浩然,玉妃顾尘,大皇子杜邦,还有一众聂家人,也算是见过了世面,此时倒也镇定。
他接过帖子,笑道:苏管事请坐,官媒大人请坐。
又吩咐,余波上茶。
愣在那里的周兴伦忙往旁边移了移,将座位让给苏管事和官媒。
这位是……苏管事瞥了周兴伦一眼,问道。
呵,这是我镇上的周老板,带商议些生意上的事。
叶予期解释道,说着脸色微微一沉,对周兴伦道,周老板,咱们的事以后再谈好么?我今日家中有贵客,恕不能招待二位了。
是是,几位慢坐,我们先走了。
周兴伦被苏管事看那一眼,便觉心颤,哪里还敢在这里呆着,一边陪着笑作着揖,拉着儿子便快步退出门去。
出了门,看到满院子摆放着的礼担上,那代表着房屋田产的瓦片地契,以及后面珠光闪闪、让人眼花撩乱的名贵首饰,各色皮毛衣料,古董字画……这些聘礼一个院子还摆放不下,一直摆放到了院门外一丈处,他震惊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腿有些发软。
直到走出巷口坐上了自家的车,他才抹了一把汗,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对周从礼道:真、真是瑞王府?而周从礼自打看到叶琢,便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心里正为能娶上这样一个漂亮媳妇激动呢,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他们直接赶了出来。
他转过身去看着巷口,难过道:爹,我是不是不能娶叶姑娘了?周兴伦叹了一口气,拍拍儿子道:瑞王府,咱们比不得。
放心,爹另让人给你相一个比叶姑娘好的。
叶家客厅里,秋月一一上了茶,便侍立在了一旁。
事关叶琢的终身,她想在亲耳听听。
苏管事将茶杯拿在手里,掀开盖子拨了一拨,开口道:叶老太爷,我家三公子想来你也认识吧?就是以前来过你家的杜浩然杜公子。
他是瑞王府的三公子,镇西大将军,被封为靖安王,我家王爷欲替他求娶贵府叶姑娘为妾,不知叶老太爷意下如何?叶予期此时外表镇定,内里却心乱如麻。
瑞王府尽管聘礼丰厚,却只派个管事来求亲,即便不明说他和叶琢也都明白,瑞王府是替杜浩然纳妾而不是娶妻。
但叶琢那一点头,却是那么的坚定,便是作妾她也想让他将这门亲事答应下来。
可他这做祖父的,真能将心爱的孙女往千里之外的深宅大院里送吗?到那种地方去作妾,叶琢可能过上好日子?如果不能,她还能走出来重新生活吗?怎么办?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叶予期叹了一口气,正要虚与蛇委,将事情拖上一拖,便听到关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老头子,可是有客人来了?大家转头一看,却是个穿赭色长裙的一个老妇从厢房里缓步走了出来。
叶予期见关氏出来,心里稍定了定,对苏管事和官媒道:这是我家夫人关氏。
叶老太太。
苏管事站起来行了一礼。
大家互相见礼,又重新落座,官媒便将提亲的事跟关氏说了一遍。
提亲?关氏听得这话,满脸愕然,转向苏管事道,老妇听说,靖安王回京去是去娶妻的,可有此事?我朝规定,如果刚刚娶妻,半年内不能纳妾。
苏管事这替靖安王来求娶,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叶予期听得这些,精神一振,看向了苏管事。
娶妻?苏管事的眉头一皱,我家三公子从未议亲,更勿论娶妻了。
不知叶老太太从何处听得这话?前段时间,大皇子来,想要强纳我家琢儿为妾时说的。
关氏道。
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六章愿伴左右大皇子?强纳叶姑娘为妾?苏管事一惊,投向关氏的目光深邃而犀利。
无欲则刚。
关氏的心思跟叶予期一样,都不愿意将叶琢嫁到瑞王府去做一个小妾,所以也不怕说错话、做错事,惹得苏管事不高兴坏了这门亲事。
再加上这段时间跟玉妃娘娘也接触不少,在这瑞王府小小管事面前,她越发的从容。
表情淡淡在坐在那里,还迎着苏管事的目光,与他针锋相对地对视了一下,毫不胆怯与避让。
这态度让苏管事暗暗称奇。
因他们这些管事与人接触时,代表的是瑞王府的脸面,所以这么些年他练就了一番不凡的气度。
只要他摆出架式,放出气势来,便是朝庭里的官员都被震得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喘气。
却不想这乡间老妇竟然在他面前如此从容镇定,还敢与他对视,看来这叶家果然有些门道,不愧是自家三公子看中的人家。
他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
对于关氏所说的话,他丝毫不怀疑其可信度。
这种事,叶家绝不敢随意杜撰来哄骗于他;而且想想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利益争夺,大皇子有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我家三公子并未议亲,何来娶妻一说?那些话纯属信口雌黄,万不可信。
他肃然道。
听得这话,关氏与叶予期对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如果杜浩然娶了妻,这事可以缓上半年,徐徐图之,另作打算;可现在说没有,叶琢嫁与不嫁,就得马上决断下来。
大皇子既来提亲,那么叶姑娘的亲事当时是怎么议的?苏管事又问。
关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百般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让秋月递给苏管事:杜公子走的时候,曾将这块玉佩留给我家琢儿防身。
大皇子来时,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谎称杜公子已聘下我家琢儿,再加上琢儿以死相逼,抵死不从,说杜公子一定会把大皇子逼死民女一事禀报给皇上听的,大皇子这才怕了,带着人走了。
利用了杜浩然的名头和玉佩。
把大皇子的火引到他的身上,就得把话跟瑞王府的人说清楚,以免杜浩然在大皇子面前没有防范而吃了亏。
如果不说。
就违背了做人的原则,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这些话,刚才在里面,叶琢就细细地跟她说清楚了。
关氏自己也是个硬气之人,明知道这话一说。
叶琢答应不答应做杜浩然的小妾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得看瑞王的态度,但她还是说出了口。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关氏说完这话,有些紧张地看着苏管事,生怕他雷霆大怒,责怪叶家给杜浩然惹了大麻烦。
毕竟大皇子么。
不是谁都能招惹得起的。
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苏管事会拿这件事来逼亲。
苏管事拿着那块玉佩看了看,点了点头。
然后将玉佩又递还给了秋月,转头道: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放心,既然我家公子将玉佩送给叶姑娘防身,现在你们用它来阻挡大皇子的妄举,他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们。
大皇子。
我们瑞王府还不至于怕了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神情极为傲然。
叶予期和关氏松气之余。
心里又是一紧。
瑞王爷连大皇子都不怕,可见是如何的有权势。
这样的人家来提亲,如果他们拒绝……可没等他们想清楚,苏管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这门亲事答不答应,也全由二老和叶姑娘自愿。
我们绝不会挟恩以报,用这事逼叶姑娘答应亲事的。
叶予期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关氏。
他知道,关氏刚才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叶琢的授意。
现在到底答不答应这门亲事,还得由关氏作主。
老妇再问一句,杜公子可否还有别的妾氏?关氏又问道。
这句话,并不是叶琢让她问的,而是她自作主张。
这个问题叶琢以前曾问过杜浩然,但自从打了他的旗号击退大皇子,叶琢便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决定嫁给杜浩然,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避祸,与情爱无关。
陪他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送走了他,她便会求退回家来。
杜浩然有没有别的妾氏,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而关氏想的跟叶琢不同,她希望叶琢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享受幸福,而不是终日与人争宠夺爱,痛苦度日。
没有。
苏管事道,我家三公子原在边疆的军队里呆了几年,后来回至京城没多久就来了南边散心,一直没有娶妻纳妾。
这次提亲,是杜公子的意思,还是瑞王爷和王妃的意思?关氏又问。
这个……苏管事笑了起来,目光投向了秋月手里的玉佩上。
要不是看见这玉佩,他还不敢说什么。
现在玉佩既然摆在这里,他自认能明白自家三公子的心思。
我家公子标志身份的玉佩都送给叶姑娘了,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在京城里,只要我家三公子要纳妾的风声一放出去,怕是门槛都要被人踩烂,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南边来呢?既来这里,可见三公子是有意于叶姑娘的。
至于王爷和王妃,二老更不必担心。
在下是瑞王爷身边的管事,在跟着王爷到这南边来的。
要是没有王爷的吩咐,又岂敢擅作主张,到叶家来提亲?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而这些情况,都出乎意料的好。
杜浩然对叶琢有情,家中无妻也无妾,再看苏管事行事的风格,想来瑞王爷和王妃都是极和善、宽厚之人。
叶琢嫁进瑞王府,日子应该不会像他们想象那般难受。
关氏和叶予期对视一眼,颇有些踌躇。
答应还是不答应呢?苏管事看这样子,笑道:在下来之前,王爷再三交待,如果二老和叶姑娘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不必勉强,直说就是。
说着便站了起来,那么叶老太爷和老太太就商议一下吧,在下先告辞了,明日再遣媒人来问问二老商议的结果。
拱了拱手便准备告辞。
秋月不知何时被叶琢叫进了厢房里,此时忽然匆匆出来,在叶予期身边耳语了几句。
苏管事瞥见,便知道是那位叶姑娘有话要跟叶予期说了,便停住了脚步,等着叶予期说话。
叶予期听得秋月的话,心里叹了一口气,对苏管事笑道:也不必商议了。
我那孙女说,她曾得杜公子多次的帮助,才能化险为夷,平安活到今天。
所以她愿意伴杜公子左右,与杜公子共结连理。
只是有一点要事先说明:她拜了玉雕北派的顾大师为师,现在南北玉雕大赛在即,北派人数凋零,包括她在内也只有区区三人能参赛。
因此还请瑞王爷允许她参加完这次比赛才上京去。
说完又责怪地看了关氏一眼。
刚才这些话,叶琢都跟关氏说过了的。
可关氏却迟迟不说话。
要知道,如果横竖都要结亲,那么爽快的答应亲事,和犹豫半天才答应亲事,这不同的态度,会导致瑞王爷以后对叶琢的态度也不一样。
毕竟两家门第悬殊太大,叶家态度犹豫,便有不识抬举之嫌,瑞王爷和瑞王妃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以后对叶琢便有可能不喜。
正因如此,叶予期才把叶琢的原话说了出来。
意思就是告诉苏管事,这亲事是叶琢自己答应的,她本人并没有犹豫。
关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此时见事情不可挽回,只得对苏管事笑道:苏管事,刚才说要商议商议,倒不是我跟老头子不同意这门亲事。
靖安王能看上我家琢儿,是琢儿的福气。
只是我们就琢儿这么一个孩子,实在是不舍得她出嫁,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苏管事摆了摆手,哈哈笑道:老太太不必解释,这种心情我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我女儿结亲的时候,我就百般的不愿意。
即便极满意对方的家世和人品,也把亲事压了好些日子。
我实在是不舍得女儿成为别人家的人。
不过呢,为了女儿的幸福,再不舍也不能拦着她出嫁呀,最后还得同意了。
不管苏管事是不是真有女儿,是不是真能理解这种心情。
他这样说,便是表明了极为和善的态度,让叶予期和关氏心里舒服了很多,也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二老和叶姑娘没意见,我便回去向王爷报喜去了。
叶姑娘的要求,我也会向王爷转告的。
事情既已谈妥,苏管事便站了起来。
叶予期和关氏客气了几句,亲自送苏管事出了门。
看着苏管事跟官媒带着一众下人离去,转过身来望着一院子的聘礼,叶予期和关氏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厅里。
而此时,叶琢早已从厢房里出来了,正站在那里看着堆成小山的聘礼发愣。
琢儿你……叶予期想要说叶琢两句,但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停住了话头。
PS: 关于是侧妃还是妾的问题,后面会有解释。
谢谢Joycf、蘩羽645098的打赏!谢谢冰皖凝岚、不大不小刚刚好、我是囡囡头、书友090518143619856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七章杜浩然来了祖父您听我说……叶琢心里有些内疚。
没跟叶予期和关氏沟通好就擅作主意把亲事答应下来,让她感觉对不住两位老人。
却不想她刚一开口,叶予期就摆了摆手:琢儿,你别说了,你的想法,我都理解。
我叶予期也是硬骨头,最不愿意欠别人的情。
杜公子于你有救命之恩,又多次帮助咱们,可谓是恩重于山。
如果没有他,你或是被聂家姑娘陷害嫁给下人,或是被河水吞灭而丧命,或是被大皇子抢进府里痛苦不堪。
现在你嫁给他来回报这份恩情,祖父能理解。
否则,我决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说着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再说,还有大皇子那边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叶琢笑了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味道,有一丝黯然,有一丝无奈,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概此时的心情复杂得连她自己都分辩不清:祖父、祖母你们也别担心,情况不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吗?至少,苏管事的态度还不错,由此可见瑞王爷是个很好的人。
想必,瑞王妃也不错。
叶予期点了点头:是啊,最重要的是杜公子无妻无妾,又主动派人来向你提亲,想来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事已至此,再说别的都没用了,大家也只好互相安慰,往好的地方想。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关氏忽然道:琢儿,你为什么不让我提一提名份的事呢?以你玉妃娘娘徒弟的身份,做个侧妃应该没问题吧?可你偏偏不让祖母提这事,到底是为什么?刚才时间紧,我没跟您解释清楚。
叶琢接过秋月递过来的茶杯,将盖子打开,放到嘴边。
却又不喝,将盖子盖上放到了桌上,侧妃,那是要上皇家名册的,对身份地位的要求甚严。
像靖安王侧妃这样的名头,起码得是六品官的嫡女身份,或是三品以上、豪门贵族家的庶女才行。
而我虽是娘娘的徒弟,但别忘了,在明面上,顾大师的名头与玉妃娘娘的身份是不相干的。
我只是著名玉雕大师顾大师的徒弟。
而不是玉妃娘娘的徒弟。
皇家绝不会承认顾大师就是玉妃娘娘,这有损于皇家的脸面。
再说徒弟这身份,还真不算什么。
只是说起来好听一点而已,在身份地位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提高,否则我那两位师兄也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玉雕师和商人身份了。
不过瑞王爷还是很讲礼性的,我这身份不能摆到明面上,他在聘礼上其实已进行了补偿。
叶琢指了指那堆聘礼。
这聘礼里,有金镶玉孔雀牡丹首饰一副,珍珠五凤冠一顶,这是聘侧妃的规格。
也就是说,瑞王爷已给了我最大的礼遇了。
这话一说,叶予期和关氏的心里感觉舒服了很多。
不过是纳一平民出身的小妾而已。
位高权重的瑞王爷却仍考虑得处处周全,可见对这门亲事还是很上心的。
像聂仲昆,也在南山镇上纳过一名小妾。
不过是派下人无声无息地带了一辆马车接了去,傍晚时分到达聂府时从后门进去便罢了,聘礼也不见如何丰厚。
而那小妾的父亲,还是南山镇上一中等规模作坊的老板呢。
这么一比,瑞王府对叶琢已是礼遇有加了。
唉。
玉妃娘娘说要认你作干女儿,也就那次说说而已。
后来就再也没下文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否则以娘娘干女儿的身份,应该还是够得上做靖安王侧妃的吧?关氏叹道。
叶琢摇摇头:娘娘不是不上心,而是太上心了。
她不光想让我成为她的干女儿,还想让我成为皇上的干女儿。
但这件事做起来难度相当大。
皇上一旦认了个干女儿,那就相当于朝庭多了个公主。
不管娘娘在皇上面前有多得宠,这件事,皇上是不会轻易应允的。
她抬起眼来,看向叶予期和关氏:而且,小妾这个身份,正是我想要的。
如果成了侧妃,上了皇家名册,是不可能求去的。
小妾就不一样了,在那里呆得不满意,我直接求去就是。
我想,以杜公子的仁义,不会不允。
关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不纠结了。
她慈爱地看着叶琢,脸上露出笑容来,其实我们该高兴才是,杜公子无论是人品、性格、才学还是身份地位,那都是一等一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家琢儿。
可不是?跟他一比,那周家儿子简直就一无是处。
叶予期此时也想通了,琢儿能嫁个心仪的郎君,比什么都强。
叶琢被他们说得羞红了脸,站起来正想告退,秋菊却跑了进来:老太爷、老太太、姑娘,玉妃娘娘来了。
话声未落,顾尘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琢儿,怎么样?你……顾尘刚想开口问话,就看到了那堆聘礼,脸色骤然一变,你答应亲事了?是。
琢儿,糊涂啊你,你怎么不等我来了再说?她扫了聘礼一眼,即便是当个侧妃,那还不是妾侍?你就情愿与人共侍一夫?气恼之余,她也顾不上措辞了。
且不谈叶琢如何跟顾尘解释的,话说苏管事回到瑞王暂时居住的宅子里,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杜齐观述说了一遍。
听到叶予期转述的叶琢的那番话,杜齐观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孩子,还是很不错的,不枉弈儿看中她。
说完他又问:叶家人没有在名份上提要求?他特意让苏管事将聘礼回厚,一方面是给顾尘的面子;另一方面,也不乏考较的意思。
以叶家的身份地位,如果看到瑞王府送这么重的聘礼的情况下,仍在名份上提要求,那就有些贪得无厌了。
在人品上,就落下了一截。
没有。
苏管事笑道,无论是叶老太爷、叶老太太还是叶姑娘,都没有提这件事。
杜齐观点了点头。
苏管事见杜齐观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那叶姑娘去参加玉雕比赛的事,您看……这件事,看到参赛名单时就让我头疼了。
杜齐观道,叶家既然收了聘礼,叶姑娘便已是我瑞王府的人了。
照理说,她是不应该抛头露面了的。
但不让她参赛,玉妃娘娘那里又交待不过去。
说着他摆了摆手:等我跟玉妃娘娘商议后再定吧。
又道,去递名帖,说我明天上午上门拜访娘娘。
苏管事正在退下,却看到一个下人急急从外面进来,道:王爷,三公子来了。
苏管事脚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杜齐观。
杜齐观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又对苏管事示意了一下,让他留下。
话声刚落,杜浩然便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对杜齐观行了一礼:父王。
你来了?坐。
杜齐观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杜浩然坐了下来,立刻有下人给他上茶。
吃饭了没有?杜齐观问。
还没,刚到。
杜浩然对苏管事挥挥手:赶紧让人去准备饭菜和热水。
是。
苏管事出去交待,并让人收拾院子。
杜齐观说完那句便没有说话,而杜浩然也不作声,屋子里一下沉默下来。
杜齐观看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跟他们夫妻俩始终不大亲近的儿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得再次开口:你这次来南边,是为了什么事?父王。
杜浩然终于抬起眼来,看向杜齐观,我听说,您要帮我纳叶姑娘为妾?这件事现在怎么样了?果然是为此而来!杜齐观凝望着杜浩然,目光深邃:今天早上,苏简已带着聘礼去叶家提亲了,刚刚才回来复命。
叶姑娘已答应了亲事,同意嫁你为妾。
杜浩然身体一震:什么,她同意了?对。
杜浩然目光茫然地看着杜齐观,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似的。
好半晌,他忽然腾一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弈儿。
杜齐观扬声叫道。
杜浩然停住了脚步,不过却定在了那里没有回头。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看向杜齐观。
你要去干什么?我说过,我的亲事自己作主。
杜浩然道,声音低沉。
他说完这话,便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杜齐观想要阻拦,刚要张嘴,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
不知为什么,他刚才从杜浩然身上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悲凉。
这种莫名的感觉深深地撞击他的心,让他不忍出言阻拦。
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有些无力地对他的随从杜安挥了挥手:你去,跟着三公子,别让他有什么闪失。
是。
杜安连忙追了出去。
瑞王住的地方,是南山镇风景最好的地方,也是富人们聚居之地,离紫衣巷有一段距离。
杜安追出门去,却不见了杜浩然的踪影。
他赶紧让人牵马来,朝紫衣巷急奔。
待到巷口停下马走进去时,则看到杜浩然站在叶家的围墙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院门,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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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很少在家,对父母态度冷淡的靖王爷,他心里有些发怵。
杜浩然在那里足足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头来,对跟在他身后不远的杜忘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话,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杜忘站在原处并没有动弹,直到杜念跟着杜浩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上前拍响了院门。
谁呀?门里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紧接着院门打开,一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
当看到杜忘时,那脸上露出万分惊喜的表情:怎么是你?杜忘大哥。
秋月,最近还好吧?见开门的是秋月,杜忘的脸上也露出欢喜的表情。
嗯,很好。
秋月随口应着,伸头便朝巷子张望。
她自是在寻找杜浩然的身影。
我家公子在青云巷的宅子里,他让我来请你家姑娘过去说几句话。
杜忘见状忙低声道。
秋月本是聪明之人,再加上跟了叶琢这么久,更是心思灵透。
她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望向杜忘的目光里透出了几分狐疑:杜公子可是跟着瑞王爷一起来的?杜忘自然知道秋月有了什么想法。
不过杜浩然向来磊落,这也直接影响了杜忘和杜念的行事风格。
更何况杜忘也不觉得公子的行踪有什么值得隐瞒的,老实答道:不是,我家公子刚到。
秋月的脸色沉了下来:瑞王爷来提亲,你家公子不知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我家公子有什么心思,向来不跟我们说的。
你唤叶姑娘出来吧,有什么话让他们自己说去。
杜忘道。
说完又补充一句:最好先别惊动家中老人。
好罢。
秋月再不高兴,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她能做主的。
微沉着脸对杜忘道:你先去,我们一会儿来。
说着嘭地一声,当着杜忘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杜忘苦笑一下,摇摇头,转身去了。
说实在的,他跟杜念这一阵也暗地里嘀咕过许多次,两人都觉得自家公子对叶姑娘是有情的,就是猜测不出他为什么不光不主动向叶家提亲,还一听瑞王来提亲就快马加鞭地匆匆赶来。
看这样子,似乎是要阻止这门亲事。
两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次。
结果不光得不到答案,还每次都惹得公子心烦意乱,无缘无故地挑他们的刺。
跟着过来的杜安在最开始时没有现身。
后来又觉得冒然出现很不妥当,只好躲在墙角里,等着杜忘走了这才跟了过去。
一直到青云巷那处宅子前才停住了脚步,看着杜忘进了宅子,便找了个地方呆着。
而秋月关了院门。
却不急着去找叶琢,站在那里平息了心情,这才进了厅堂。
此时顾尘已坐在厅堂里数落叶琢好半天了。
照她的逻辑,就算杜浩然对叶家有再造之恩,也可以选别的方式报答;而大皇子那里,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麻烦再解决就是了。
在婚姻上,一定要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叶琢只坐在那里陪着笑,也不跟顾尘争执。
她前世。
何尝不像顾尘所说的,执着地去追求深挚的爱情?而她与他,也曾一度传为佳话。
可结果又如何呢?生活绝不是到了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可以结束了的,它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有些东西。
经不起岁月的侵蚀;璀璨的烟火之后,是无尽寂寞的永夜。
所以这辈子。
她绝不会再去追求那虚无飘渺的爱情。
更何况,顾尘自己说了那么多,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失败的例子呢?想当初,她一定觉得自己跟聂仲昆的爱情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吧?后来怎么样?那男人为了权势,还不是把她给卖了?不过叶琢知道,顾尘之所以苦口婆心,是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自己得不到的,便希望她这个后辈能帮她实现。
所以,她只由得她说,并不辩驳。
姑娘。
秋月走到叶琢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
叶琢将脸转了过来,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凝重,还特意眨了眨眼,便知道她有事要禀。
好不容易等顾尘的话声告一段落,叶琢便笑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
不过这些聘礼既然已收下,便是应允了亲事,不能再反悔了。
而且我刚才也说了,进瑞王府一趟,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来报恩,二来避祸,进去一趟再出来时,我再去追求您说的那种生活也不晚嘛。
见叶琢笑嘻嘻地只管拿这话来搪塞自己,顾尘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她也知道,只要她一回现代,叶琢便没了护佑——二皇子跟叶琢毕竟不相识,对她不会照顾得太尽心。
叶琢嫁进瑞王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长叹一口气,丧气地一摆手:算了,你铁了心要嫁,我也不做恶人了,随你吧。
说着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叶琢也不留她,将她送到院门口,很干脆地道了一声:师父慢走。
哼,看来你是嫌我罗嗦了,巴不得我走呢。
顾尘嗔怪地看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看着顾尘和樱嬷嬷她们出了门,秋月舒了一口气,正要拉着叶琢说话,却不想关氏在一旁道:琢儿,你看这事是派人跟你娘说一声呢,还是你亲自去走一趟?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吧。
你娘知道你订了这样一门亲事,心里着急,在家肯定坐不住。
你去一趟也免得她东跑西跑的,叫人担心。
是。
叶琢应道,转头看了秋月一眼。
但见顾尘都走了,秋月仍不开口,只是满眼着急。
她不由心里暗暗纳罕,不知有什么事情让秋月连关氏都要瞒着。
我现在就去。
她转头对关氏道,又唤秋月,秋月咱们走吧。
等等,我前儿买的燕窝不错,你拿给你娘。
关氏道,匆匆回了屋子。
叶予期送了顾尘便回屋里去了。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了叶琢和秋月,秋月这才凑近叶琢,悄声道:姑娘,刚才杜忘来了,说杜公子要见您。
什么?叶琢瞪大了眼睛。
杜公子现在在青云巷的宅子里等您。
秋月又接着道。
叶琢怔怔地看着秋月,半晌方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青云巷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了。
秋月都能想到的问题,她怎么会想不到呢?在下聘之前,杜浩然并没有来见她,现在都已订亲了他才提出相见,可见他是刚刚才到的南山镇。
千里迢迢的追了来,一来就急急想要见她,不用想她就知道,他约她见面,不是因为情深挂念,而是想要解除婚约。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上一种又酸又涩的滋味来。
杜浩然,你不愿意跟我成亲,是因为生病不愿意耽误我的终身,还是因为不喜欢我?时日不多,不会是一个拒绝的借口吧?呐,包好了,秋月拿好。
关氏这时提着一包东西过来,交给了秋月。
姑娘,咱们走吧。
秋月道。
看到叶琢那表情,她心里堵堵地也很不好受,急急地拉着她出了门。
好在出了院门要走一小段路才到巷口。
待关氏把院门关上后,她们便又绕了回来,往青云巷那条路走去。
隔不多远到了相熟的人家,秋月把那包东西寄放在了那里。
一路上叶琢默然不言,秋月也没有说话。
长长的巷道里只有她们两人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那透过雕花屋檐和马头墙撒落到地面上的斑驳的阳光。
姑娘,到了。
秋月咬了咬唇,望着杜浩然的宅门,轻柔地出声。
叫门吧。
叶琢脸上的表情倒是极为平静。
秋月走上前去,还没等她拍门,院门就呀地一声开了,杜忘恭敬地站在门口,对叶琢道:叶姑娘,请。
叶琢微一颔首,走了进去。
依然是绿树繁花,池塘亭榭,只有荷花再不是当初的小叶初展,而是热热闹闹地开了满满一荷塘。
树下,依然坐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依然是清雅的天青色长衫,茶香氤氲,就仿佛他从未离去,两人昨日才在一起喝茶下棋、赌石闲聊一般。
叶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抹从容的微笑走了过去。
你来了?杜浩然抬起头来,微笑道,坐。
刚才他抓紧时间洗了一下脸,换了一身衣服,一路的风尘和疲惫便藏了起来,目光明亮,精神抖擞,一如往昔的他。
叶琢微一点头,盈盈坐下:杜公子一路还顺利吧?还好,就是太阳有点毒,骑在马上不好受。
杜浩然拿起茶壶,亲自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谢谢。
叶琢用手指轻叩了一下桌面。
杜浩然满腹心事,并未注意到叶琢这个动作。
他将茶杯斟满,便放下壶子,端起自己那个茶杯,转过身去,面对那一池荷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自打叶琢进门起,他就知道她来了。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他不敢看。
他生怕这一看,就动摇了心思。
PS: 谢谢东方风云打赏的蛋糕,谢谢猪may、指纹蓝、广寒宫主a、weley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三十九章我不同意退亲杜忘和秋月都退下了,院子里只剩了杜浩然和叶琢两个人。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池塘里一朵朵盛开或含苞欲放的荷花,兀自想着心事。
不过来的路上,叶琢便已做出了决定。
她做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
这桩亲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她也不是非此不可,更不是对杜浩然情深得不能自拔。
如果杜浩然真不愿意结亲,她也不会硬拉着不放。
所以只沉默了一会儿,她便转过头来,看向了杜浩然,轻声道:杜公子匆匆赶到这里,是不是为了提亲的事?瑞王爷来提亲,您不知道?杜浩然微微一震,转过头来,凝视着叶琢。
今天的叶琢穿了一件墨绿色绸缎夏装,映衬得她凝脂一般的肌肤越发雪白细腻,没有半点瑕疵;高挺的鼻梁,润泽丰盈的唇;双眸翦翦如同一汪碧水,深邃而明亮,闪烁着坚定而睿智的光茫。
谈的是自己的亲事,她却没有时下女子那种羞涩扭捏的小家子气,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蔚然大气。
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心里如同翻江倒海,汹涌澎湃得让他差点不能自持。
好在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一名军人,性格杀伐果决。
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便不会再优柔寡断。
他转过头去,望着远处的绿树,声音雄浑而又富于磁性: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急急便赶了过来。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叶琢,我跟你说过,我在这世上,时日无多。
你没必要这样自误终身。
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父王那里,我会解释清楚的。
至于你的名声……说到这里,他有些踌躇,显然还没想好怎么做才能不影响叶琢的名声。
毕竟被退亲,不是什么好事情。
叶琢垂眸看着身前的小草,轻声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理由吗?什么?杜浩然怔了一怔,有些不明白叶琢的意思。
你不愿意与我成亲,仅仅是因为不想误我终身吗?没有别的原因?比如不喜欢。
所以不愿意娶我?叶琢抬起眼眸,直视着杜浩然。
她的眼瞳翦翦如水,就这么直直看过来。
看得杜浩然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让他久久舍不得移开眼眼。
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开,低声道:当然不是。
你是个好姑娘。
世间难寻。
叶琢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绚丽的笑容。
她从容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唇边轻啜一口,道: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我不同意退亲。
杜浩然显然没想到叶琢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张嘴欲要说话,叶琢却伸出葱根似的手指。
向他摇了摇:你别着急,且听我说。
她放下茶杯,望着池塘。
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你可知道,你走后大皇子曾到过叶家,想要逼我为妾?杜浩然一震,蓦地转过头来:有这事?叶琢点了点头:我说,我与你两情相悦。
非卿不娶,非卿不嫁。
你还送了我玉佩作定情信物,说一定会纳我为妾。
如果他硬要逼我,我就血溅当场。
说到这里,她没再说下去,表情恬静地望着前方的荷塘。
杜浩然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平淡无奇,他也知道或许当时只是一种托辞。
但此时从叶琢嘴里说出,却如同一把锤子,直直地撞破了他的心防,将他苦苦压制在心底的情感一下子释放出来。
我……他欲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涌动的情感让他不能自持。
他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琢轻轻叹息一声,波澜不惊地看着那池塘的鱼儿将平静的池水搅起一个个涟漪,表情依然恬静安详。
过了好一会儿,杜浩然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似乎去洗了一把脸,鬓上还挂着几颗微小的水珠,不过情绪已恢复了平静。
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叶琢,道:大皇子的问题,我会处理的,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于你。
叶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杜浩然面前,盈盈跪了下去。
杜浩然一惊,赶紧伸出手想去扶她。
可快要触到她手臂时又缩了回来,嘴里道:叶琢你这是干嘛?快快起来。
叶琢却扎扎实实地跪到了地上,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杜浩然:杜公子,如果您不是特别不便,还请帮帮我,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杜浩然面色一紧:什么意思?又道,有什么话,起来说,我不习惯别人向我下跪。
叶琢却摇了摇头:您请听我把话说完。
刚才的话,我信!大皇子看在您的面上,暂时不会为难于我。
但您有没有想过,以后呢?以后要是没了您的庇护,我又该怎么办?杜公子,不瞒您说,我想做事,我想做大事,我想把北派的玉雕风格发扬光大,我要把这个流派给撑起来。
然而一旦这样做,必然会触动大皇子和聂家的利益。
如果没有一个让他们顾忌的身份,终会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或许您会说,不是还有二皇子和玉妃娘娘吗?玉妃娘娘曾说过,她也给不了我庇护;而二皇子那里,我要求他庇护,又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知道呢?所以……她抬起头来,凝望着他的眼眸,如果杜公子方便,还请给我个身份,让我能在瑞王府和靖安王府这两棵大树下安然度日,不用再时时刻刻都得处心积虑地去与人抗争,为的只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与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说到这里,她想起重生以来的种种艰辛,禁不住悲从心来,赶紧覆下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即将涌出的泪花,低下头去。
琢儿……杜浩然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饱满着心疼与痛楚,他伸出手想去拉她,但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之后叶琢便觉得坐在上头的他忽然没了声息,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忽然呯的一下,桌上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有茶水从桌子上流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她禁不住抬起头来,向桌上看去,却发现杜浩然竟然用力过猛,将茶杯搾成了碎片。
薄薄的细瓷碎片扎进了他的手里,手掌处渗出了鲜血。
她惊呼一声,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块碎瓷片从肉里拔出来,然后快速地用自己干净的手帕给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她才转过眼眸,看了他一眼。
杜浩然却浑不知痛,就好像那受伤的手不是他的似的,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琢,眼眸里全是犹豫挣扎,苦涩痛楚。
叶琢忽然滴下泪来,握紧了他的手,一下子泣不成声。
琢儿……杜浩然喃喃低语。
到底是什么病呢?是什么病呢?皇宫御医都治不好吗?叶琢哽咽难语,皇宫的御医治不好,咱就找民间的大夫治,没准就治好了呢。
杜浩然听得这话,如遭雷击,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抽回了手,站了起来,行动间差点将桌子撞倒。
他急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离去,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抬着头望着远处,喉结上下动着,终于将哽在喉咙里的难受咽了下去,这才有些嘶哑地开口道:叶琢,不要说了,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这次回去,本想让父王认你为义女的,可还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说,他便来了南边。
我现在便去跟他说,让他将你认下。
以后,他会为你择个佳婿,护你周全的。
你这是要告诉他,你时日无多,不想误我终身,所以不能娶我,是吗?叶琢幽幽的一句话,让杜浩然又停住了脚步。
而且,你没跟他说,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而是没有把握,是吗?你有什么理由要让位高权重的瑞王爷认一个素不想识的民女为义女?叶琢又道。
杜浩然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以前我也跟你说过,我这一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否则我又怎么会毁了自己名声,说自己命不好呢?她抬起下巴,带着些傲然,世间的男子,要不就是懦弱无能,唯唯诺诺;稍有几分能干的,却又利欲熏心,妻妾成群,有几人能托付终身?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微微叹了一口气,索然道:罢了,杜公子要退亲,那便退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由它去罢!说着,转身快步朝二门处走去。
叶琢,你等等。
杜浩然急道。
不必了。
叶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叶琢虽然出身寒微,却也有几分傲骨。
既然王爷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那就退了便是,万不要说什么认作义女补偿于我这类的话。
我叶琢,还不需要怜悯。
就这样吧。
说完拂袖而去,再不肯停留半分。
她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虽然跟关氏和顾尘口口声声说报恩和避祸,但她心里明白,她是想陪眼前这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最后一段时日。
前世今生,经历了这么多,如今让她愿意嫁的,也就只有杜浩然一人而已。
其他男人,她都看不上。
所以她才不顾亲人的反对,宁愿与人作妾。
可她不想一厢情愿。
尽管知道杜浩然拒绝,或许是为了她好,是不想误她终身。
但他终究是拒绝,骨子里极为骄傲的她还是受不了。
所以她不想说下去了。
如果杜浩然真不愿意,她总不能死乞白赖地求他娶她,她做不到!那么,随意吧!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章玉街上这一次走在青云巷的青石板上,叶琢一反以前的沉重寂寥,不徐不慢,步伐坚定而稳健。
秋月在后面见了,还以为她跟杜浩然谈妥了亲事,心里很是替她高兴,指着前面的巷口问道:姑娘,咱们是从这边去万福巷,还是穿过巷子坐魏大哥的马车去?不去万福巷。
叶琢直接走进那个巷口,去玉街。
不去万福巷?秋月不解,老太太不是让您去一趟万福巷,将亲事告诉夫人吗?夫人那里,以后再说。
叶琢道。
也不解释,从巷口穿过去,招手上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往玉街驶去。
秋月不知道叶琢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她知道叶琢的脾气,既不主动说,她便也不好问,闷着一肚子的疑惑跟叶琢到了玉街。
因北派的宣传,不光是南云城和南山镇,便是远处大城小镇的人都知道南北两派要在南山镇举行玉雕大赛了。
而且随着这个消息传布,北派赌出了新玉矿、并在玉街上公开出卖原石的消息也传到了大家耳里,大大小小的玉雕作坊老板顿时如同闻到了鱼腥味儿的猫,立刻从四面八方赶来。
小作坊老板想买些质地好的原石,大作坊老板,则想跟北派的人拉上关系,看看能不能直接从矿上买石。
所以这几天,玉街上人来人往,比过年还要热闹。
秋月跟着叶琢下了马车,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她看来,叶琢订了亲,就已是靖安王府的人了,以后没准还能成为侧妃,身份尊贵。
不同往昔。
这要是在玉街上被人挤着或轻薄,那可不得了。
但叶琢似乎根本没考虑到这些问题,下了车便慢慢地朝前走着,还时不时地拐进店铺去,看里面摆在柜台上的玉雕。
秋月本以为叶琢要去自家铺子,此时见她竟然逛起店铺来,不由得开了口:姑娘,您这是想买什么?跟着叶琢,她的眼光也高了许多,寻常玉雕作品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在她看来。
这些店铺里摆放的玉器,粗劣不堪,根本不值得一看。
随便看看。
叶琢手里拿着一件笔洗。
仔细看着,不经意地随口答道。
秋月只好静立在一旁慢慢等着。
叶琢也算得上是南山镇的名人了,无论是雕工还是设计都让人赞赏不绝。
虽然后来她不大抛头露面,作坊很少去,巧思馆也不出面收玉。
但当初谢云霆和汪承东陷害叶家,经叶琢之手雕刻的玉器公开拍卖时,很多作坊老板都去看过热闹,认得她。
这家店铺的老板姓王,此时就在店里,正巧又认得叶琢的。
他见叶琢看玉。
上前笑道:叶姑娘,怎么是你?又瞧瞧叶琢手中的笔洗,这笔洗雕工粗劣。
不堪入目,让叶姑娘见笑了。
这些老板跟叶予期相熟,就算叶琢不认得,也不敢托大。
她将笔洗放下,向老板端正地行了一礼。
微笑道:世叔生意好。
好好好。
王老板见叶琢亲和有礼,对她越发的赞许。
托你的吉言。
叶琢微微一笑,指着那件笔洗道:虽不知这笔洗是谁雕刻的,不过世叔明显过谦了。
这笔洗虽然雕工有些粗糙,功力不够,但设计巧妙,上面的荷花与蜻蜓也俱有几分灵气,这位玉雕师假以时日,多加练习,必然会有大出息。
王老板听得这话,眼睛一亮,脸上的惊喜怎么遮也遮不住:真的吗?叶姑娘,真有这么好?叶琢点了点头,向里间看了一眼:不知这是何人雕刻的玉雕作品?王岩,还不快快出来,见过叶姑娘!王老板冲着里面道。
通往里间的门帘一掀,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这少年十四、五岁年纪,一米六几的个子,看那相貌,与王老板有七分相像,透着几分聪颖与机灵。
难得的是,他的目光很正,性子也算沉着,听到叶琢的赞扬也没有露出飞扬得意的神情。
他走到叶琢面前,施了一礼,操着鸭公嗓道:见过叶姑娘。
叶琢此番到玉街来,不过是感觉胸闷,不想回叶家去面对关氏和叶予期,也不愿意去万福巷跟郑曼文见面,只好到这里来散散心,顺便看看玉雕作品。
玉雕这东西,并不是坐在家里闷头苦想就能雕刻出好作品的,还得时常地走出家门,走走看看。
偶尔也会有构思或雕工不错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能给人带来灵感的。
漫无目的的这么一走,却不想能遇到这样一个少年人,倒勾起了她收徒的心思。
魏柱那几个孩子,虽然一直跟着她学玉雕,但毕竟以前没有什么基础。
要雕刻出玉雕作品,最快都得下上一两年功夫。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她这般有重生的经历,能学得飞快的。
所以这一次玉雕大赛,她便想如果有机会,可以收上几个资质出众、有一定基础的学徒。
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这件笔洗是你雕刻的?雕刻得不错。
叶琢道。
正是在下拙作,雕工粗劣,当不得叶姑娘夸奖。
王岩作了一揖,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他这态度让叶琢十分满意:赐教不敢当,不过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她指着笔洗道,你看这里,你用刀的时候一定是直直地往前去,于是让人感觉这线条有一种涩意,不够流畅。
如果刀尖往那边略偏一些,再这样执刀,线条就能更顺畅,立体感也更强……王岩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神情专注,唯恐听漏一句半句。
王老板看了,也不出声打扰,只站在一旁抚须微笑。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紧接着,几个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这南山镇真不愧是玉矿产地,这街上还真是热闹。
听这声音耳熟。
叶琢停住话语,转过头朝外一望,见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宁长和孔池,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霍宁长和孔池此时也看到叶琢了,叫道: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大师兄,二师兄。
叶琢笑着打了声招呼,我出来随便看看。
虽然霍宁长和孔池是顾尘的徒弟,十几年来感情也算深厚。
但叶琢的事。
顾尘从不跟这两个徒弟说,所以霍宁长和孔池并不知道杜浩然和叶琢的亲事。
他们都尚未娶妻,面对这么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小师妹。
要说两人心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顾忌着对方,两人都没将想法表露出来,只是暗地里较劲。
此时两人骤然见到叶琢,自然高兴。
过来跟她寒喧几句。
咦,这笔洗设计得不错。
霍宁长看到叶琢手里拿的笔洗,眼睛一亮,伸手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看。
就是这位王公子所雕刻。
叶琢笑道。
虽然两位师兄的手艺比起她来略逊一筹,但如果王岩拜到他们门下。
也算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错。
霍宁长对王岩点了点头,随手就将笔洗放到了柜台上。
然后将架子上的玉雕扫视一眼,见摆放的玉雕无不雕工粗劣。
颇有些失望,对叶琢道:小师妹,我听说你家也在这玉街开了一个铺子,我正跟师弟说要去看一看呢。
叶琢看到霍宁长这个举动,心里有些失望。
虽然她在玉雕手艺上比霍宁长要强。
但她还是希望霍宁长这个大师兄,能在顾尘回现代后能撑起北派一片天空来。
但很显然。
霍宁长并没有这个意识。
他在京城虽然收了两个学徒,但那也是为了更好的经营玉雕铺子,并没有广招门徒,开宗立派的想法。
而孔池,一切都唯霍宁长马首是瞻。
不过两个师兄并不知道顾尘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了,他们这样,也可以理解。
她也没有多说,对王老板和王岩打了声招呼,便领着霍宁长和孔池走出门去,准备去叶家铺子。
王老板和王岩感激叶琢刚才的热心指教,跟在后面,准备将她送出门去。
叶琢一脚刚跨出门,还没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便有人直直地冲了过来,嘭地一声,与她撞了个满怀,紧接着当啷一声,一样东西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了起来:啊,我的镯子。
叶琢赶紧收回脚来,后退了几步。
你瞎了眼了?走路怎么不看路?那女人一脚跨了进来,张嘴就嚷嚷,又低头去找掉到地上的镯子。
霍宁长是个谦谦君子,虽然不满这女人的态度,不过还是上前捡起镯子,递还给她,又道了一声歉:对不住,没看到门外有人。
说着深深一揖。
叶琢看清楚那女人的容貌,眼睛微眯了一下。
这女人倒不陌生,正是谢云霆同父异母的姐姐,谢云怡。
她后来似乎嫁了个外地的商人,叶琢听关氏提过一嘴。
谢云怡接过镯子看了一看,惊叫起来:啊呀,坏了,被摔坏了。
说着气冲冲地走到叶琢面前,是你撞的我,赔我玉镯。
待看清楚叶琢,一怔,是你!怡儿,怎么了?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看到屋里这么多人,气氛有些古怪,顿时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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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手中的玉镯抬了起来,向男子展示了一下,哽咽道:镯子,被撞坏了。
话声刚落,一滴晶莹的眼泪便滴落了下来。
谢云怡本来就长得漂亮,再加上她演技出众,一贯让这男人爱若珍宝。
此时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唐奇安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急上几步,不由自主地把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不要紧,坏了再买就是。
买?为什么要买?谢云怡抬起潋滟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叶琢,目光变得憎恨与凶恶,叶琢,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没死?霍宁长和孔池一听这话,脸色骤变。
叶琢和这女人相撞,这女人的玉镯摔坏了,他们本来想要出面调解的,毕竟这不是叶琢的错,那女人也有责任。
后来看到叶琢和这女人似乎相识,他们以为是熟人,心下还松了一口气:是熟人就好办了,怎么着都行。
他们是顾尘的徒弟,又经营着玉器铺子十来年,一只玉镯他们还真心没看在眼里,就算是帝王绿玻璃种,他们也分分钟能拿出来,大不了赔一只给对方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女人一开口就咒人死,明显情况不对。
叶琢听得这话,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眯了眯眼,淡淡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你很快就会死的,因为我每天都在诅咒你。
谢云怡咬牙切齿,表情极为狰狞。
是么?叶琢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是早点准备棺材吧。
因为你是要死在我前面的。
诅咒我,同样也是在诅咒你自己。
屋里其他人都被这阴森的对话给骇住了,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背脊上冒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一开口就咒人死?不觉得太过份了吗?霍宁长冷然开口道。
他是大师兄,绝不能让自己的小师妹被人欺负而自己只作壁上观。
且不说对不住自己那点小心思,便是师父知道了也绝饶不了他们。
什么人?谢云怡凄然一笑,用手指着叶琢,我是被她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人。
我父亲因为她,被流放千里,生死未知;家中生意一落千丈。
一大家子穷困无依;可就这样她还没放过我们,又将我哥哥逼得流落异乡,贫病交加。
为此我母亲含恨而死。
我只得嫁给人做妾。
这样的生死大仇,我咒她死,还是客气的了,我只恨自己无能,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千刀万剐。
她的声音很尖,而且很大,如同一把锋厉刀尖,穿过众人耳膜,直直地传到了街上。
这个铺子就在玉街街口,此时正值中午。
阳光正烈,来来往往的客人为了荫凉,都会从这铺子门前的走廊上经过。
谢云怡这凄厉的叫喊声。
一下吸引了众多路人。
有些人在门口张望,互相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有些人,干脆直接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云怡这段话说完,屋子里便已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
听到谢云怡这话,再看看围观的人。
秋月气得胸口都炸了。
这时候叶琢是不方便自辩的,这种事。
越描越黑;再说,当街对骂,不是淑女所为,让瑞王知道就麻烦了。
而霍宁长和孔池不了解情况,两人甚至已眼神飘忽,干脆就开始怀疑起自家师妹的人品来了。
此时她不出手,还待何时?秋月当即站了出来,指着谢云怡的鼻子骂道:谢云怡,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当时在镇上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谁不知道你谢家为了陷害我家姑娘,设了一连串的圈套?最后被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在,知府大人当场判的流放,你竟然还敢在这里是非颠倒,混淆视听,你这是指责袁大人判案不公吗?你这是以为南山镇的人不了解你们谢家的底细吗?咱们随便找一个人出来,就能把你谢家的老底抖漏出来,你竟然还敢在这里颠倒黑白,败坏我家姑娘的名声!你以为你是女人官府就不敢治你的罪?谢云怡冷哼一声:治我的罪?哼,好大的官威!你以为你那主母勾三搭四,嫁了个……她正想把郑曼文的名声扯进来,顺便黑杨建修一把,却不想王岩因刚才受了叶琢的恩惠,欲要帮她澄清事实,又担心自己年轻,一出面就被那女人利用,连累了叶琢的名声,急急地扯了扯王老板的手,哀求他出言帮忙。
王老板早已有心帮忙,此时连忙大声出言,打断了谢云怡的话:秋月姑娘刚才说的事,我可以作证。
当初谢家想陷害叶家,买通人拿着玉料去作坊,自己碰碎玉料,却诬陷叶家,要他们卖房卖铺子赔偿巨资。
这事当时闹得很大,聂公子和杜公子都出面主持公道,而知府袁大人当时还在此当县令,当场判这谢家家主下狱流放。
这件事,随便哪一个南山镇人都知道,这恶毒妇人竟然敢在这里当众给叶姑娘泼污水,质疑袁大人的公正,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又大呼一声:王林,你赶紧去衙门一趟,将这事告诉县令大人,说谢家人对袁大人所判的案件不服,在这里大放厥词,颠倒黑白,让他们赶紧来人主持公正。
是。
店里的伙计大声应道,拔开人群便往外钻去。
你这是要吓唬老娘么?谁不知道叶琢她娘勾搭上了鳏夫,嫁了现在的县令杨大人?你让他来主持什么公道?谢云怡的声音越发的尖利。
王老板看到儿子责备的目光,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他本意是让谢云怡惧怕,赶紧息事宁人,别在这里往叶琢身上泼脏水。
不管是不是事实,这事对叶琢终是不好。
谁想他竟然把话给说过头了,竟然让谢云怡抓住了破绽,将县令大人和县令夫人的名声都扯了进去。
听到谢云怡的话,叶琢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污蔑她就算了,可谢云怡千不该万不该,扯到郑曼文身上,这算是碰到了叶琢的逆麟。
她正要张嘴说话,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在怀疑朝庭命官的公正性?这声音如此的凛冽而威严,还带着些杀伐之气,不光让谢云怡哑了声音,便是窃窃私语议论的众人也静了下来,转头向门口看去。
叶琢咬了咬唇,缓缓抬起头来,朝门口一望,果然看到杜浩然正站在门口,身后站着杜忘、杜念、张迁等四五个人。
杜浩然本就身材高大,再加之此时目光冷冽,身上带着浓重的铁血之气,还有张迁等人在战场上练就身上的肃煞杀意,一下就将屋子里的人全震住了。
饶是大家没有见识,也知道杜浩然不是一般的人!各位看客,你此时可能要问了,为什么杜浩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难道不是在他的宅子里因为叶琢的离去而黯然而痛苦而犹豫不决而纠结万分吗?这话,就得回到瑞王爷所派出的下人杜安身上了。
话说杜安跟着叶琢,一路地到了杜浩然的宅子里。
因屋里有杜念、杜念、张迁等高手,他愣是不敢翻墙跑到屋顶掀开瓦片朝里张望,偷听靖安王与叶琢的谈话。
只得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默默地等叶琢出来,想从她出来后的神情猜想杜浩然的态度。
然而后来叶琢出来了,神情却异常的平静,步伐也极为稳健,脸上没有欢喜羞涩之色,也没有沮丧黯然之意。
杜安左思右想,都猜不出杜浩然和叶琢两人在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想想决定再跟着叶琢回叶家去。
小姑娘回到家里,总会跟祖母啊,母亲啊说说心事吧?到时自然会就得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
于是他一路跟着,结果这一跟就跟到了玉街上。
他正郁闷呢,就发生了谢云怡与叶琢发生争吵的事。
杜安虽是下人,但他作为瑞王爷身边的亲近人,手下自然还有小喽罗。
他听了一会儿,脑子一转,就想了个办法,让手下赶紧去叫杜浩然,禀报说叶姑娘在玉街上被人欺负了。
他想通过这件事,来看看杜浩然对叶琢的态度——他的主子瑞王,不就想知道靖安王对叶琢执什么态度吗?此时杜安看到杜浩然出现在玉街上,心里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欢喜。
他知道靖安王拒不成亲成了主子的一大块心病。
现在他派喽罗去青云巷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杜浩然就出现在了玉街上,可见是用轻功赶过来的——不用问就知道,靖安王是喜欢上这个叶姑娘了。
这是瑞王爷和瑞王妃都盼望的大好事啊!而此时,杜浩然冷冷地扫了屋里一眼,目光在叶琢脸上停顿片刻,闪过一抹柔情,不过瞬间移开,表情冷峻地问道:怎么回事?本王怎么听到有人说袁大人判案不公?杜安此时就夹杂在人群里,一听到本王两个字,哪里还不知道杜浩然打的什么主意?眼珠一转,便立刻从人群里出来,跪到地上行了一礼:叩见靖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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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二章命硬克夫靖安王?刚才还有一些骚动声和议论声的人群,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别忘了,这是南方的边陲小镇!这里最大的土皇帝,就是没有任何爵位和官职的聂家。
最大的官,就是知府袁朝林。
虽然大皇子来过这里,但那都是秘密来又秘密走的,大家根本不知道;而摆出过阵势震慑过众人的玉妃娘娘,也只是让大家看到了她的仪仗;饶是到南山镇来主持玉雕大赛的瑞王爷,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他们,离南山镇的老百姓极为遥远,都只是传说。
可现在,这位身穿天青色长衫,面色冷峻,浑身冒着铁血之气的年轻男子,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军神靖安王,就活生生地站在了众人面前,这直接把大家震呆了。
当然,他们仅仅是震惊,并没有人怀疑杜浩然身份的真实性。
不需要证明,这男人身上身经百战后的杀伐之气,根本没人能假冒得出来。
见大家都呆呆地没有丝毫反应,杜浩然目光一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小民叩见靖安王。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带头先跪了下去。
当然,这个自然是伪装成百姓的杜安的手下。
有人一带头,大家也知道做什么了,哗啦啦跪下一大片,小民叩见靖安王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叶琢站在那里,却没有动弹,直到谢云怡和她丈夫也跪了下去,她才缓缓下跪。
谢云怡在看到杜浩然那一瞬间的愕然,紧接着嘴角露出的一抹笑意,也被她看在了眼里。
谢云怡说的话很伤人,让她很生气,但她始终保持着冷静。
主要是谢云怡的丈夫表现得很不正常。
要知道。
谢云怡的丈夫是个商人。
虽然这世道还不至于太过重农轻商,商人的地位不会低到尘土里去,却也不比一般的小老百姓高。
他们因生意上的纠纷和税收、过户、管理等等各种问题,要经常跟衙门的人打交道,对官府的人极为巴结,绝不敢得罪他们一丝一毫,生怕在各种手续上被穿小鞋、找麻烦。
这就是当初叶家明能娶到龚书办的女儿为妻为什么能让叶予章万分激动的原因。
所以,作为商人的唐奇安,即使不知道叶家的情况,但当秋月把质疑知府大人的话道出、谢云怡又将杨建修是她继父的关系说出来时。
他就应该面露惊慌之色,赶紧出言阻止谢云怡的闹腾,赔礼遁走。
息事宁人才对。
然而他却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睛里连一丝不安都没有,沉着冷静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不正常。
所以此时再看到谢云怡嘴角上那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她便知道。
刚才门口的那一碰绝不是偶尔,而是一个阴谋。
谢云怡估计是聂家找来破坏她与杜浩然亲事的。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一点,她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既然要退亲的,正好也不用麻烦了,借着谢云怡的口,给瑞王府个退亲的理由。
也算是将计就计,物尽其用吧。
大家都起来吧。
上头传来杜浩然冷峻的声音。
谢王爷。
仍是杜安带头叩谢,然后爬起来。
其他人有样学样。
陆续站了起来。
姑娘,起来吧。
秋月扶了叶琢一把,脸色有些不忿。
虽然叶琢是嫁给杜浩然作妾,但不管怎么样都是杜浩然即将要迎即娶的女人。
他怎么能如此无视,让她跟着众人一起跪拜、起身。
连个特殊的表示都没有?叶琢捏了她一把,对她轻轻摇头。
同时半低着头。
尽量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限度。
秋月自然看得懂叶琢的暗示,虽然对她这做法很不解,却也听话的只低下头去,没有主动开口告状。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杜浩然问道。
他见叶琢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来。
杜安虽然带头向杜浩然叩头,却不好代为阐述事情的真相。
他在南山镇本就是个陌生面孔,要是被人知道他的身份,便有自导自演之嫌。
杜安不说话,大家也不说话,全都愣愣地站在那里。
杜安急了,只得推了王老板一把。
王老板这才想起他是这店铺的主人,赶紧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一说了一遍。
有王岩那样聪明机灵的儿子,他的智商自然也不低;再加上做了二十来年生意,练就了好口才。
不光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连几人的话也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杜浩然来此虽是为了叶琢,却不好直接针对谢云怡与叶琢的矛盾,而是打着调查朝庭命官官声的名义。
听了王老板的复述,他扫视了场中一眼,问道:当年的那个案子,这里还有谁知道的?出来说予本王听。
看热闹的除了路人,还有邻近几个铺子的老板或伙计。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一听这话,赶紧出列道:那个案子,小民当时也跟着去了衙门,亲眼目睹了案件经过。
事实正如王老板所说,谢家为了私心,陷害叶家,证据确凿,袁大人秉公执法,并半点无徇私枉法。
杜浩然点了点头,终于将目光放到了谢云怡身上。
杜忘立刻厉声道:大胆民妇,你当众颠倒黑白,污蔑朝庭命官,该当何罪?来人,将她绑了,送到县令杨大人处问罪。
是。
张迁等人轰然应声,便要上前捉拿谢云怡。
唐奇安赶紧上前跪倒在地:王爷,王爷,小民的小妾只因想起父兄的悲惨之处,对叶家姑娘心中不忿,这才口出无状,对着叶姑娘发泄了一下心头的怨恨,并无怀疑袁大人处事的公正性。
怀疑之话,也是叶姑娘的丫鬟将罪名扣到内人身上的,内人并无那个意思。
其实这事,说到底不是过两个女人之间的口角之争。
还请王爷看在她是个妇道人家,又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张迁听得这话,行动滞了一滞,转头看向了杜浩然。
杜安派的小喽罗去找杜浩然,只说叶琢在玉街上被谢家人堵住谩骂,杜浩然本就因为叶琢那样离去各种心烦意乱,一听她被人欺负,再想想她离开时所说的那些话,内疚自责一齐涌上心头,这才不管不顾地跑到这儿来,要为叶琢撑起一片天空。
现在听了经过,得知这事还确实是妇人之争,即使谢云怡嘴巴厉害,骂了叶琢,他也不好拿她治罪。
否则到时他和叶琢的亲事一经传出,偏袒不公倒还罢了,为了维护自己女人就连个孕妇都不放过,这种名声可不好听。
他总得为皇上和瑞王,以及铁血军人的声威着想。
不过,这并不代表唐奇安轻描淡写这么说两句,他就轻轻放过此事。
杜浩然将目光投向了立在那里的谢云怡身上,冷冷道:那本王在进门之前,怎么听到有人置疑杨大人的公证,还玷污杨夫人的名声?谢云怡虽然被人收买来找叶琢的麻烦,但她也知道,像杜浩然这样的人,将她弄死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她不会傻到跟杜浩然作对,有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所以一听这话,她就赶紧跪了下去,叩头道:民妇一时情急,怕进了衙门杨大人偏袒叶姑娘,才这么说的,毕竟杨大人是叶姑娘的继父,民妇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王爷恕罪。
至于关于杨夫人的话,全是因为当年叶琢明明被能仁大师判为命硬克夫,还接受了我们谢家的求亲。
这才让我哥哥对她恨之入骨,企图报复,导致了我们谢家家破人亡。
民妇对她心存怨恨,便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了一番。
还请王爷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了民妇这一次吧。
命硬克夫这四个字,谢云怡大概唯恐相关人士听不清楚似的,咬得特别重,说完还顿了一顿,转过头怨毒地看了叶琢一眼,这才往下说。
一听到这四个字,杜浩然顿时脸色一沉,目光阴沉地看向了谢云怡,紧接着又投视到了叶琢脸上;而杜安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一支利箭,射向了叶琢;叶琢在谢云怡露出破绽时,就知道她会借题发挥,说出这个秘密了,倒是极为淡定,低眉垂眸,就仿佛这话与她无关似的。
她这表情,让杜浩然心里顿时一紧,一种痛楚苦涩的滋味瞬间从心底里弥漫到舌尖上来;而杜安见了,则是一愣,继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到了谢云怡身上。
早在杜安叫出杜浩然的身份,率先向他叩头时,谢云怡就怀疑他是瑞王府的人。
此时再看他这表情,自然就能猜出他就是目标。
见他怀疑,连忙又道:民妇所说句句属实,叶琢命硬克夫,可是她亲姐姐说出来的,全南山镇的人都知道。
王爷稍一打听就会知晓。
杜安扫了场中人一眼,见无论是王老板,还是后来出面帮她辩驳之人,全都默不作声,倒是她身后站着的两位师兄面露震惊之色,那叫孔池的二师兄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离她远一点;可当事人杜浩然却没有任何震惊之色,只是目光阴沉的盯着谢云怡和她的丈夫。
他便知道,谢云怡这话说的应该就是实情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把能仁大师的名头都搬了出来,便是借谢云怡十个胆,她也不敢当众捏造谣言。
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三章欲娶她为正妃在谢云怡又补了那一句后,杜浩然就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谢云怡身上,那寒冷的目光让谢云怡瞬间僵在那里,身上冷汗直冒,心里暗暗后悔不应该贪图钱财,掺和到聂家和杜浩然的矛盾当中来。
不过,她要不答应,聂家能放过她吗?叶姑娘,这妇人说你命硬克夫,你有何话要说?杜浩然开了口。
当谢云怡说出那四个字时,他便感觉事情的性质不对了。
这明显是有人要借谢云怡的口,将那命硬克夫四个字宣扬出来,让他的父亲瑞王知道,从而破坏他与叶琢的亲事。
而越是这样,他就不越不能当众袒护叶琢。
让叶琢自辩,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这命硬克夫,根本就是谣言。
只要叶琢言之凿凿,把能仁大师搬出来做证明,就能澄清事实真相。
却不想叶琢抬起头来,淡然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谣言止于智者,我不自辩。
说着款款施了一礼,且容民女告退。
也不等杜浩然说话,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屋里众人俱都怔了一怔,望向叶琢的目光很是复杂。
听叶琢这话,似乎事有蹊跷,她根本就不是命硬克夫。
可任哪个女子被人泼了这样的污水,都会哭哭泣泣大叫冤枉,为自己正名,尤其是靖安王现在又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
却不想她这么轻飘飘两句话,转身就走。
这潇洒的风采、雍容的气度、清高的姿态;这份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镇定,不是谁都能有的。
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杀伐铁血、位高权重的靖安王!不说她命如何,光是这样一份从容的气度,就让大家对她敬佩不已,暗自折服。
不愿意用亵渎的态度对她的事情大嚼舌根,胡乱议论。
便是在京城里见过无论名门闺秀的杜安,心里也暗暗称奇,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家不近女色的三公子,会对这位叶姑娘情有独钟了。
这样出众的女子,还真是不多见!感慨之余,杜安又暗自纳闷:这位叶姑娘难道不知道谢云怡的话会传到瑞王爷耳里吗?她为什么能这样淡然、这样从容不迫?难道她就不在意这门亲事?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
却不想杜浩然此时的表情竟然跟叶琢同出一辙,除了眼眸更为深幽。
表情上一如既往的冷峻淡然。
他冷冷地扫了谢云怡和唐奇安一眼,蓦然转身:走吧。
大踏步跨出了门槛。
杜忘等人连忙跟上。
眨眼功夫,屋子里只剩了谢云怡夫妇和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门外涌进来一些人。
满脸好奇地向屋里人打听。
其中有一个,则走到了杜安身后站定,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在找熟人。
相公,我们走。
谢云怡目的达到。
想着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就要被人退亲,而且聂家一定会将这事宣扬出去,让她的名声更臭,她就开心不已,将刚才那一点点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
唐奇安不经意地瞥了杜安一眼,拉着谢云怡朝门外走去。
唐奇安和谢云怡这一动。
站在杜安身后的那人便上前一步,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杜安道:三公子吩咐,请你派你手下的人赶紧跟着姓谢的那对夫妻。
并在他和瑞王爷离开南山镇之前,确保他们的安全。
如果有人要害他们,捉住留活口。
杜安一怔,随即脸色严肃起来,急急出了门。
走到角落处招来两名手下,吩咐他们几句。
那两人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屋里。
孔池见霍宁长仍站在那里,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出声唤了一声:师兄……刚才叶琢离开的时候,只有秋月跟着。
孔池见霍长宁没有动弹,也只得站在原地没有动。
霍宁长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孔池的叫声,眼眸才动了一动,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向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走吧。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而杜安吩咐完手下,在玉街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瑞安王所住的宅子。
穿过两道拱门,来到最里面的那一进院子,杜安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瑞王的贴身小厮杜悦站在门外打瞌睡,他怔了一怔,上了台阶,拍了拍杜悦的肩膀:三公子没有来?杜悦貌似在打瞌睡,其实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杜安来了。
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没来。
杜安皱了皱眉。
作为瑞王的心腹,他虽然不必对杜浩然卑躬屈膝,百般讨好,但能卖好的地方,他一定会给杜浩然卖个好。
毕竟他是王爷和王妃最疼爱的孩子,又有了爵位,前途无量。
所以听到叶琢那清者自清的话,又看到杜浩然并无反应,他便感觉这命硬克夫四个字另有隐情,而这隐情应该是杜浩然知道的。
于是他才慢了几步回来,是想留时间给杜浩然向杜齐观解释一番。
却不想杜浩然竟然没来这里。
杜安,回来了?进来吧。
屋子里忽然传来杜齐观的声音。
杜齐观当年也是老皇帝重点培养的皇位继承人,文武双全。
杜安的脚步声和问话声虽轻,却丝毫逃不脱杜齐观的耳朵。
杜安只得暗叹一声,走了进去,向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杜齐观施了一礼:王爷,小人回来了。
杜齐观把书放下,看向杜安:说。
是。
杜安将他这半天所看到的到的,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一遍。
他是瑞王爷的耳朵和眼睛,几十年来忠实的履行着自已的职责,所说的话全都是事实,不带半句自己的主观意识。
所以他尽管很欣赏叶琢,那命硬克夫的说法仍从他的嘴里复述了出来。
杜齐观开始还半闭着眼睛,待听到命硬克夫四个字时,眼睛一睁,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饶是杜安将叶琢那句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他的脸色仍然没有变好,阴沉沉地十分怕人。
王爷,您看是不是派人去广能寺一趟,把能仁大师请下来,您亲自问一问?杜安把话说完,又问道。
杜齐观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过了半晌,久得杜安以为他已睡着了,正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他忽然出了声:告诉苏放,让他去叶家退亲。
杜安一愣:王爷,您不去核实这事了?三公子那里,是不是也要去商议商议?不必核实。
既有这说法,自然不会空穴来风。
我不管她是假的命硬克夫,还是真的命硬克夫,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绝不容他再有闪失,哪怕他恨我,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同意。
是。
杜安只得转身出去,准备找苏管事,将杜齐观的命令转告给他听。
却不想他刚出了屋子,就看到杜浩然从台阶下走了上来,心里一喜,忙作了个揖:见过三公子。
说着侧开身子,请杜浩然入内。
杜浩然微微颔首,进了屋子,对杜齐观行了一礼:父王。
有事?杜齐观将刚刚拿起的书本又放了下去。
请以允许我娶叶琢为正妃。
杜浩然开门见山。
什么?杜齐观猛地坐直了身体。
杜安站在外面也怔了一怔。
我想娶叶琢为正妃。
杜浩然又重复了一次。
不行。
杜齐观站了起来,走到杜浩然面前站住,我是跟你母亲说过,不干预你的亲事,你喜欢谁我们就帮你把她娶回家。
但我刚刚听说,这位叶姑娘命硬克夫。
我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既然有了这个说法,我就不允许你把她娶回家,不要说正妃,便是妾氏或是通房都不行。
你失踪五年,你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如果你纳了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跟你母亲怎么活?说着,他将语气放缓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弈儿啊,我知道你失了忆,心中对我和你母亲没有孺慕之情,但你不能否认,你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作为孩子,你忍心让父母亲整日为你提心吊胆,替你担忧吗?父皇,今天那妇人所说,都是谣言,是聂家人收买她故意将这消息散布给您听的。
如果您不信,大可亲自上山去问一问能仁大师,看看他是否批过这样的命。
杜浩然道。
你怎么知道那能仁大师就不是她收买的呢?杜齐观皱眉道。
他从小在皇宫里呆着,看过太多的龌龊之事。
收买和尚以达到目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是吗?杜浩然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淡漠,他嘴角勾了勾,似乎笑了一下,但这笑容让人感觉极冷。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杜浩然眼中的淡漠一现,杜齐观心里就紧了一紧,此时见他二话不说就离开,更是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抬脚就追了出去,嘴里叫道:弈儿,你去哪里?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四章求证杜浩然回过头来,淡淡道:自然是去退亲。
说着,又要往外走。
弈儿!杜齐观急步上前,一把拽住杜浩然的胳膊。
杜浩然停住了脚步,再一次回头:还有什么事?语气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更如一汪深潭,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弈儿你……杜齐观不撒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照理说,儿子这么听话,说让他退亲就退亲,连句辩驳的话都没有,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高兴。
作为父亲,杜齐观应该高兴才是。
可不知怎么的,他这心里,竟然生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来。
杜浩然的目光扫了一下杜齐观的手上,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杜齐观。
杜齐观忽然就下了决心,转过头去对杜安道:去山上请能仁大师下来。
是。
杜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饶是他跟三公子接触不多,但刚才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如果王爷就这么放任三公子去退了亲,那么这一辈子他们都不可以有父子亲情了。
三公子那冷漠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必了。
杜浩然转过头来,看向杜齐观,认真道,真的不必了。
弈儿,请你理解我作父亲的一颗心,好吗?杜齐观差不多用的是哀求的语气了。
杜浩然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既然连能仁大师的话你都怀疑了,那我这亲还有必要成吗?以后一旦发生什么事,你们第一个就怀疑、责怪到叶琢头上。
我娶她是想保护她不受伤害,而不是让人伤害她的。
来自亲人的伤害,尤其可怕。
说完,他将袖子一甩。
把胳膊从杜齐观的手里抽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走。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进叶家的门,去询问叶琢的意见。
从玉街出来,他直接就去了紫衣巷。
谢云怡的事,让他终于明白,叶琢的才能与志向,注定了她是要出类拔萃的。
而一旦她要冒头,便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等着她。
仅凭现在的身份,便是像谢云怡这样的人都能给她制造无数的麻烦。
让她走向成功的道路倍加艰难。
所以,她需要一个能让魑魅魍魉顾忌害怕的身份。
而这世上,还有比地位超然的瑞王府和靖安王府更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吗?想明白这一点。
他便想去问问叶琢,如果他给她一个王妃的名份,她愿不愿意要。
可走到紫衣巷口,他又停了下来。
命硬克夫,他和叶琢知道是假的。
便是聂家人也知道是假的,但杜齐观却不知道。
如果杜齐观肯去向能仁大师求证,那便罢了;可如果他不愿意呢?所以在巷口停了一下,他便吩咐转头,往杜齐观所住的地方来。
而现在,杜齐观果然不愿意。
他既不愿意。
甚至说出收买的话来,那这件事,再说也没有意义了。
他总要是离开这个世界的。
一旦他离开。
有了命硬克夫的说话,叶琢将会受到瑞王和瑞王妃的无尽折磨。
他想给她的,是安逸与幸福,而不是伤害!不得不说,聂家这一招真狠。
直接戳中了他们的要害。
而且,似乎目的已达到。
弈儿。
杜齐观哪里敢给杜浩然就这样走了?上前一把又揪住了杜浩然的衣袖。
杜浩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见杜齐观这样。
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那句来自亲人的伤害,尤其可怕像一根针,刺得杜齐观心里生疼。
当年杜浩然被人掳走,固然是敌国主导,但内鬼正是他的一个侧妃。
那侧妃与瑞王妃争斗多年,对她恨之入骨,便被人利用,配合着让人把杜浩然掳走了,想让瑞王妃痛苦一生。
而杜浩然对叶琢的维护与在意,便是傻子都看得出。
如果自己真的为了一个不真实的谣言而阻止他这门亲事,让他郁郁寡欢,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来自亲人的伤害?为了自己心安就不让孩子有幸福的婚姻,他这样做,与那个被处死的侧妃又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杜齐观暗叹一声,对杜浩然道:给我个机会,让我查明此事。
如果真是谣言,我就同意你娶她为妻,以后也绝不会因此话而无故怀疑和怪罪于她,你母亲也不会。
说着凝视着杜浩然的眼睛,如同发誓一般,请你相信我!杜浩然看着他,见他表情坚定,目光里尽是痛苦、自责与期盼,想起这一年多来杜齐观对他的慈父之爱,心意便有些动摇。
最主要的是,如果他一时硬气拒绝了杜齐观,叶琢以后的路,怕是会很艰难。
踌躇间,门外进来一个人,走到面前施了一礼:王爷、三公子。
何事?杜齐观问道。
而立在一旁的杜安看到这人,神情一紧。
这人是他的手下,照杜浩然的吩咐,被派去跟踪和保护谢云怡的。
他现在回来,就意识着那女人出事了。
看来,事情还真如三公子预料的那般,是一个阴谋。
果然,那人道:小人和刘春、王文和赵七照三公子的吩咐,暗底里跟着那姓谢的妇人。
结果她乘车到了城外,没走多远就出了事,马儿忽然中箭发狂,拉着车直接就冲到了河里。
刘春和王文去救人,还好救得及时,那妇人和她丈夫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那妇人小产了;小人和赵七则捉住了射箭的人。
现在那人就被绑在外面,王爷和三公子要不要审审?杜齐观一怔,看向杜浩然。
杜浩然淡淡道:杜安,你把情况跟王爷说说。
说着,将衣袖从杜齐观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往回走,进了厅堂坐了下来。
杜齐观见状,也进了厅堂。
杜安赶紧上前,把这事说明了一下。
其实这事他本来是要禀报的,结果只说到叶琢命硬克夫,就被杜齐观打了岔,没来得及禀报。
杜齐观听完杜安的话,哪里还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心里暗自后悔,不应该听了一半的话就急急下了结论,否则也不会跟本不贴心的儿子闹到这个地步,生生将裂痕扩大。
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当了一辈子王爷,性子本来是极沉稳的。
只是关心则乱,事情一涉及到杜浩然的安危,他就沉不住气了。
将捉到的人带上来。
他吩咐道。
赵七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往地上一掼。
那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短褐,相貌极为普通,属于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人。
此时他面色如灰,神情沮丧,被赵七推到地上跪着,却不磕头,只紧抿着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王爷,三公子,属下在他嘴里发现这个。
赵七将手掌打开,一个比牙齿略小一点的黑药丸在他手上滚动了两下。
杜齐观见了,脸色越发不好看,挥了挥手:去,橇开他的嘴。
所谓的橇开他的嘴,就是用刑让他开口说真话的意思。
嘴里有这种药丸的,明显就是死士。
要不是赵七他们经验丰富而又武功高强,怕是这人一被发现就咬药身亡了。
就算现在被活捉,怕是也不容易让他说真话,还得用些特别的手段才行。
瑞王府这些人,审讯方面的手段有的是,不怕撬不开这人的嘴。
那人被押下去,屋子里只剩了杜齐观父子两人。
杜齐观皱眉沉思了片刻,抬眼看向杜浩然:聂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这里,与他们的立场不同,并且有能力算计他们的,只有聂家。
虽说因为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聂家恨瑞王府,做出这样的事很正常,但杜齐观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聂家不可能为了给杜浩然心里添堵,就冒着惹恼瑞王府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叶琢,是玉妃娘娘内定的北派掌门人。
她的志向是发展壮大北派,与南派抗衡。
她会赌矿,会赌石,玉雕手艺与设计都极为精湛;更重要的是,她为人坚毅刚强,心思聪慧,一旦成为北派的掌门人,必然会给南派带来极大的威胁。
所以大皇子才会上门去想要纳她为妾,将她收归已有。
现在得知我要纳她,更是惊慌失措。
她一旦成为瑞王府的人,他们就更也不好对付她了,对付她,就要面对整个瑞王府。
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败坏她的名声,破坏这门亲事。
这是其一。
其二,她被退了亲,聂家再将谣言一传,叶琢必然没有脸面也没有心情再参加比赛,如此一来,南派在比赛中稳操胜券,将被玉妃娘娘击裂的局面稳住。
杜浩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在半路谋杀姓谢的妇人,一来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抹去收买的痕迹,不留一丝把柄;二来一旦我们追究起来,还可以倒打一钯,说是我因恼恨于谢云怡散布谣言,破坏婚事,为泄私愤而将她杀死。
到时候在朝堂上参我一把,就算证据不足,也可以恶心一下,报复我在京城给他们下的套。
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五章靖安王正妃杜齐观听了这话,铁青着脸半晌没有作声。
王爷,审出来了。
杜安进来禀报。
讲。
他是聂家培养的死士,受聂家家主之命要将谢云怡杀死。
至于为何要杀这妇人,他并不知晓。
这种死士被派出来出任务,主家是不会让他知道太多事的。
而且杜齐观听了杜浩然的分析,早已知道了来拢去脉,不过是证实一下是不是聂家的人而已,根本不在意能从死士嘴里知道多少。
此时点点头道:关押好,别让他死了,我还有用。
是。
杜安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弈儿。
杜齐观抬头看向杜浩然,叶姑娘的身份不高,你要娶她为正妃,怕是有些难度。
杜浩然就知道杜齐观已基本同意了这门亲事,已从操作上来考虑问题了。
他站了起来:这件事,不急,等比赛完了再议也不迟。
说着行了一礼,父王,我先回青云巷去了,有什么事您让人唤我一声就行。
去吧。
杜齐观点点头。
他还得见见那位能仁大师,听听他的说法;同时也要派人去京城,跟瑞王妃通禀此事。
不管怎么说,瑞王妃都是杜浩然的母亲,叶琢将来的婆婆。
这门亲事,还得她点头才行。
杜浩然出了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去紫衣巷。
好嘞。
杜忘应了一声,驶车往紫衣巷去。
这一回杜浩然没有在门外徘徊,而是直接让杜忘拍响了叶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秋菊,看到站在杜忘身后的杜浩然,她眼睛一亮:杜公子。
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又改口,王爷。
神情很欢喜。
这姑娘虽有些憨。
却也忠心耿耿,为自家姑娘能嫁进瑞王府而高兴。
杜浩然点点头:你家姑娘可在家?在的在的。
秋菊眉眼弯弯地将门打开,您请进。
屋里的关氏听到声音,早已从屋子里走出来,看清楚来者是杜浩然,心情复杂地迎了上去:民妇拜见靖安王爷。
说着就要跪下行礼。
老太太快莫多礼。
杜浩然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他往房屋处扫视了一眼,见叶琢并未出来,问道:叶姑娘可在家?我有事要跟她商议。
在的。
关氏转向秋菊,秋菊,去唤姑娘出来。
说靖安王爷来了,有事要跟她商议。
是。
秋菊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叶家的院子本就不大。
在院门处说话,屋子里都能听到。
杜浩然进门的时候,叶琢就知道他来了,只是心情恹恹的不大想理会。
此时听了关氏的话,自知躲不过去了。
这才整了整衣衫,从房间里出来。
关氏是个爽利的人,既然婚事已定,她就不再纠结这门亲事该不该结了,而且杜浩然这个人又是她极喜欢和满意的。
知道两人要说话,待叶琢进门。
她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留下杜浩然和叶琢两人在屋里。
不过想了想,怕这样做杜浩然会将叶琢看轻。
她又让秋月进到屋里伺候茶水。
杜浩然向来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对秋月的存在自也不在意。
待秋月将茶斟满退下,他便开口道:瑞王的义女,靖安王正妃。
这两个身份,你更喜欢哪一个?叶琢愕然地抬头:什么?杜浩然不厌其烦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叶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瑞王爷不知道谢云怡说的话?知道。
我跟他解释了。
叶琢皱起了眉头:瑞王义女?靖安王正妃?嗯。
杜浩然点点头。
随便挑?听得这话,杜浩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
我能问问你为何改主意吗?叶琢却没笑,表情严肃而又认真。
杜浩然也敛起脸上的笑容,轻声道:对不起,我自以为是的以为,拒绝你是对你好,可是经过谢云怡的事,我才发现我错了。
在政治斗争的夹缝中挣扎,你需要的不是温馨平淡的婚姻生活,而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所以我刚才回去跟父王谈了谈,希望他能同意我娶你作正妃,父王基本同意了。
至于认义女的事,没问过你之前,我没有提及。
叶琢睁着黝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杜浩然,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杜浩然不避不闪,与她对视,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坦荡磊落,正气浩然。
叶琢敛回目光,声音异常的轻柔:正妃的话……不影响你吗?杜浩然一怔。
在瑞王面前,他没有提及义女之事,是因为他很清楚,在有了命硬克夫的说法之后,想必瑞王爷是很愿意认叶琢为义女而不是娶作儿媳妇的。
他提出娶叶琢为正妃,不过是为认义女作铺垫而已。
可他没想到,叶琢竟然会执意要结这门亲,选择做正妃而不是瑞王义女。
她真是因为想要一个庇护所吗?凝望着叶琢,杜浩然心里又起涟漪。
他转过头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微蹙着眉头道:叶琢,我希望你想清楚。
做义女,你以后还可以有美满的婚姻;做正妃,你这一辈子就不能嫁人了。
最重要的是,我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被父王和母妃怪罪的。
那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叶琢摇了摇头:我想得很清楚了。
成为了瑞王爷的义女,以后都得嫁人,而且嫁的人还非富且贵。
可那种出身的男子,没有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就算他不愿娶,家里的父母、亲戚都会劝着或是逼着他娶。
我不愿意一辈子陷入那样的境地中去。
她抬起头:而且我听玉妃娘娘说过了,瑞王爷和瑞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不光为人正直,品行高洁,而且还很开明。
我成了亲,虽然不会亲自出面管理北派的事。
但总要操一些心,管一些事的。
您说,是跟像瑞王妃那样开明的婆婆在一起过日子好呢,还是跟那些总纠结于给媳妇立规矩、给儿子纳小妾的婆婆过日子好呢?杜浩然默然。
他承认叶琢的话很有道理,但一想到她一辈子的孤寂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叶琢却像是能知道他想什么似的,又道:杜公子或许会觉得,如果您的病治不好,有个意外,岂不是误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可求仁得仁。
谓之快乐;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就算我现在有得选择,我也愿意走这条路。
这可不就说明这正是我想要的吗?当我让‘命硬’的谣言四散之时,我就已选择这条路了。
以前的选择与您无关;今天的选择,也与您无关。
您千万不要将这些罪责搅揽到自己身上,没必要。
叶琢既说这话,看来是铁要心要选择成亲了。
如果再劝。
依她极强的自尊,可能会拒绝自己的一切帮助。
杜浩然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吧。
你既已下定了决心,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着他站了起来:我会尽快让父王再来行聘的,至于婚期,你们也可先斟酌斟酌。
到时再一起商议。
不过,或许要等到比赛之后了。
叶琢站了起来,郑重地福了一福:多谢杜公子的成全与帮助。
叶琢铭感五内。
杜浩然静静地凝视了叶琢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而秋月,早已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世上还有未婚夫妻像这样商议婚事的么?就好像讨论的是别人的事一般,这么的理智。
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而且。
什么叫做你的病治不好?不安和恐惧从头顶蔓延到了脚趾,她忍不住唤道:姑娘……关氏让秋月呆在这里,叶琢也无可奈何。
杜浩然一走,她就赶紧安抚道:秋月,冷静,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上前一把拉住秋月的手,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你还记得我掉到河里,杜公子救我回来的路上,他曾跟我单独谈过一次话吗?嗯。
秋月用力点了点头。
那一次,他跟我说,他有隐疾,不能娶我。
啊?秋月轻呼一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秋月,刚才我跟杜公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你觉得以现在的局势,我还能嫁给一个普通人,过平淡的日子吗?谢云怡的事,你也看到了,回来我还跟你分析过这事,我要不嫁给杜公子,大皇子和聂家是绝不会放过我的。
秋月一把抓住叶琢的手,用痛惜地目光看着她,声音有些哽咽:姑娘您别说了,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太为自家姑娘叫屈了。
自家姑娘是多么好的事啊,怎么就一直不得安生呢?如今还得嫁一个有隐疾的男人,这叫什么事啊?叶琢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杜浩然不久于人世的话,秋月绝对要告诉关氏的。
以关氏的脾气,绝不会让她嫁给杜浩然。
所以她故意把杜浩然的病说成是隐疾。
这个词容易让人想歪,如果秋月懂些人事,大概就会联想到不能人道上来。
而从秋月现在的表现来看,她果然想歪了。
秋月,你看街头的刘五,不过是赚了一点点钱,就要闹着纳小妾;你再看看那些家里稍有钱的公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家里鸡飞狗跳的?杜公子人这么好,我能跟他过一辈子,是我的福份,你千万别把刚才我跟杜公子说的话说给祖母听,她知道了一定会拒绝这门亲事的。
秋月……PS: 谢谢Joycf厚赏的两把桃花扇,谢谢蘩羽645098、~哎呀~、笑颜依依、小野猫tii打赏的平安符,谢谢沁裳、夜钰轩、子悠然自得、yuki_zx、台灣小佑佑、运气快来啊、冰情儿、书友090518143619856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六章担忧这边叶琢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闭了嘴,对秋月嘘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琢儿,杜公子来说什么了?关氏走了进来。
他说,他正在跟瑞王爷争取,想要娶我为正妃。
叶琢道。
虽然跟杜浩然相处不多,但她知道,他是个稳重的人。
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是不会信口雌黄的。
既如此,倒不如提前将这消息透露给关氏听,也让她和叶予期高兴高兴。
什么?正妃!这怎么可能?关氏大吃一惊。
镇上像他们这种家境和门第的人,能进聂府当一个没有名份的通房或小妾,就已是很荣耀的事了。
要知道,聂家还是个没有官职和爵位的人家,与皇家也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联系,跟瑞王和靖安王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叶琢能得到瑞王府正儿八经送来的聘礼,叶予期和关氏在名份上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们只是担心叶琢在那豪门大户里受欺负而已。
聂府里发生的种种事件,让他们对豪门大户心有余悸。
可没想到,杜浩然带来了这么惊人的消息。
正妃啊,王爷的正妃啊,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也能做得上王爷正妃?这怎么可能?关氏目光呆愣地看着叶琢。
叶琢上前将关氏扶到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身份地位,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杜公子坚持,而瑞王爷和瑞王妃不反对,皇上自然也不会做这个恶人,阻拦这门亲事。
真的?琢儿。
你说的是真的?杜公子真说要娶你做正妃?关氏一把抓住叶琢的手。
他是这么个意思,不过还得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才行。
阿弥托佛,杜公子有这个心就好,有这个心就好。
关氏连连道,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只要他有这个心,你以后就不会吃苦。
叶琢的眼里有些湿润。
她上前一把抱住关氏,声音低哑地道:我就是舍不得您跟祖父。
当初叶予期和关氏将她过继过来,本就是为了养儿防老的。
不想她却违背了初衷,不光不能呆在南山镇给二老养老。
反而背井离乡地让他们牵挂。
关氏拍拍她的手:我跟你祖父商量过了,你嫁到京城去,我们也跟着去看看。
否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们不放心啊!真的?叶琢惊喜地道。
自然是真的。
不光我们去,你伯母也一起去。
关氏豪迈地道。
其实她跟叶予期虽然商量过这个事,但总有些丢不开故土乡亲,一直下不定决心。
可现在一听杜浩然想要娶叶琢为正妃,她就立刻做出了决定。
杜浩然都能为她孙女做出这么大的努力。
他们作为至亲亲人,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她身体硬朗;叶予期自打过继了叶琢,开了玉雕作坊,精神一足,身体也越来越好,这一年多来连个喷嚏都不打;而赵氏不用再劳累。
吃的也营养,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体也丰腴起来。
一家子跟叶琢去京城住一段时间。
看看她的生活环境,顺便也见见世面,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有他们跟着去,想来郑曼文也会放心不少,能安心在家养胎生孩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叶琢语调欢快起来。
琢儿。
门外忽然响起了郑曼文的声音。
紧接着她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
娘,您怎么来了?叶琢有些心虚的瞥了关氏一眼。
赶紧上前扶住了郑曼文。
刚才回来,她就说不舒服,要回房歇息,关氏关心则乱,立刻要为她请大夫炖补品,忙得完全忘了问她去没去万福巷。
现在郑曼文忽然到来,事情要穿帮。
我怎么来了?郑曼文责怪地看了叶琢一眼,沉着脸问道,你在玉街上的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让人说出‘命硬克夫’的名声来,还传得沸沸扬扬?你还不赶紧上山去让能仁大师为你辟谣,你想一辈子当老姑娘不成?什么?关氏吓得脸色都白了。
以前还只是说叶琢命硬,并没有克夫的说法。
后来因她过继到大房来,大房的人不但没被她克死,还越活越精神,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她那命硬的说法,虽就没人再提及了。
刘氏、周老板这些人,还惦记着想送儿子上门入赘呢。
可现在,竟然连克夫的说法都出来了。
最最重要的是,还在这跟瑞王府议亲的当口!这不是想要他们全家人的命吗?这么一想,关氏眼睛都急红了。
娘,您别急,坐下慢慢说。
叶琢扶着郑曼文坐下,一边又转过头来,安慰关氏,祖母您也别急,杜公子知道这回事,他当时就在场呢。
我回来这许久他才到家里来,说了正妃的事,可见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影响。
关氏这才心里稍定,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
叶琢只得把与谢云怡的那场冲突说了出来。
关氏顿时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谢云怡,一定不得好死。
杜公子?这件事跟杜公子有什么关系?郑曼文则疑惑地问,正妃的事又是什么事?琢儿没去跟你说?关氏讶然地看了叶琢一眼,见她讪讪而笑,显然是没去万福巷,不由得嗔她一眼,将谢云怡的事丢开,眉开眼笑地对郑曼文道,咱们琢儿,要嫁给杜公子了。
说着便将瑞王府派人来提亲的事,以及刚才杜浩然来此,许诺正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琢儿,这是真的?郑曼文的反应,让叶琢很窝心。
就算是听到说女儿要嫁到靖安王府做正妃,她眼里的担忧也比惊喜要多。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疼爱女儿、为女儿幸福着想的母亲。
是真的。
叶琢安慰郑曼文,娘您别担心,杜公子要不是对我好,也不会千里遥遥跑到这儿来,还要娶我做正妃。
这句话切切实实安慰了郑曼文一颗做母亲的心,她顿时放下心来:可见他是真的喜欢你,这我就放心了。
本来齐大非偶,就是许诺一个正妃的名份也让她十分担心。
但如果杜浩然对叶琢情根深种,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杜浩然的人品,郑曼是十二分的满意。
只有秋月,站在厅堂的角落里,看着关氏和郑曼文欣然的笑容,心里涌上一种无法言语的忧伤。
跟着叶琢经历过很多困难,她知道许多关氏、郑曼文甚至叶予期都不知道的事。
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叶琢做出嫁给杜浩然的决定是对的;而且她也明白,杜浩然人好,对叶琢也是真的好。
叶琢跟他一起生活,比嫁给别的男人会幸福得多。
可是,自打她听到叶琢和杜浩然极为理智地分析这门亲事的利弊、再得知杜浩然有隐疾之后,这种忧伤就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而且愈演愈烈,不可遏止。
她家姑娘的幸福,不应该有残缺!在那边,郑曼文欢喜之余,也在劝慰叶琢:不过啊,琢儿,咱们家的门第跟杜公子差得实在太远,你要做靖安王正妃,不是杜公子愿意就行的,除了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怕是还得过皇上那一关。
你呢,对这事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杜公子有这个心就不错了,他要实在做不到,你也别埋怨他。
听得这话,叶琢倒是挺欣慰。
郑曼文现在做了官家夫人,眼界见识马上就不同了。
人果然还得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更远。
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她抱着郑曼文的胳膊,心里暖暖地道。
哎,玉妃娘娘不是说要认你作义女吗?怎么现在不见提及了?如果她将你认下,这门第什么的不就不成问题了吗?关氏皱眉道。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不行,就算舍下这张老脸来,我也得去跟玉妃娘娘说说这事。
说着就要往外走。
祖母!叶琢忙站起来一把拉住关氏。
拉我干嘛?这可不是害羞和顾面子的时候!关氏回头瞪道。
郑曼文也急了,猛地站了起来:伯母,您听我说,这个干亲啊,万万认不得。
她带来的丫鬟一惊,忙上前扶住她。
你别急,我不走,不走。
赶紧坐下。
关氏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走回位置上坐了下来,不过嘴里仍不忘问道,为何认不得?唉,您想啊,这玉妃娘娘虽说不是正室,但跟瑞王妃好歹也算是妯娌关系。
琢儿认了她做义母,那跟杜公子岂不成了堂兄妹了吗?这堂兄妹,如何能成亲?关氏一呆,表情一下跨了下来:还真是啊!她求助似的看向叶琢,那怎么办?难道咱就坐在家里听天由命?叶琢只得再一次安慰她: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如果瑞王爷和瑞王妃都同意,想来皇上也不会反对的。
问题是,得瑞王爷和瑞王妃同意才行啊?关氏有气无力地道。
叶琢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关氏确实说中了关键之处。
PS: 谢谢Joycf打赏的香囊和2012的平安符,谢谢彳皮岸婲的粉红票!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七章顾杜相见且说杜浩然从紫衣巷回到瑞王住的宅子里,一进门就听下人禀报,说能仁大师来了。
他走到正院门口,看到杜齐观正跟一个白胡子和尚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相谈正欢,他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能仁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学识渊博,品行高尚,是杜齐观喜欢交往的那一类型。
两人只要见上一面,那个命硬克夫谣言就会不攻自破,而且不会在杜齐观心里留下一丝阴影。
杜浩然并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说话,悄悄地退了出来,正要转身回青云巷去,苏管事却拦住他道:三公子,王爷说招待过能仁大师之后,就去拜访玉妃娘娘,让您一起去。
小人正要去青云巷通知您呢。
您既来了,就别走了,稍等一会儿吧。
说着又笑道,王爷吩咐,让小人给您布置一个院子出来。
要不您趁现在有空去瞅瞅,挑一个喜欢的院子?杜浩然听得这话,目光复杂地朝杜齐观所住的正院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吧。
苏管事还怕杜浩然会坚持住在青云巷,又惹瑞王伤心,却不想他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忙亲自带路:三公子这边请。
这处宅子,是南山镇上一个富户新建不到一年的房子。
当时一听瑞王要来,镇上富户们把杨建修的门槛都踏破了,都想让他挑自己的宅子给瑞王爷住。
能得瑞王爷入住是何等的荣耀?能让他们吹嘘一辈子了!最后,杨建修挑中了这处宅子。
这宅子依山傍水,修建的时候花费了许多心思,仿造和借鉴了江南园林的特色,令人赏心悦目,清雅脱俗。
那富户得知自己的宅子被选中,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即搬了出去。
又让下人们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修整一新,便是连池塘的淤泥都清理了一遍,等着瑞王爷临幸自家的园子。
杜齐观倒也没有辜负他的这一片心,到了南山镇便住进了这园子,还当众夸赞了几句,差点没让那富户幸福得晕了过去。
杜浩然答应住在这里,不过是有感于杜齐观一片慈父之心,不忍拒绝罢了,住在哪里。
他根本不在意。
跟着苏管事信步走着,随手挑了一个院子,又道:反正住不久。
也不必布置什么,这样就很好。
苏管事应了,正要问他什么时候搬过来,忽听下人来报:三公子,能仁大师走了。
王爷让您过去。
知道了。
杜浩然转身去了杜齐观的院子。
杜浩然去的时候,杜齐观正站在那里验看礼物。
见到杜浩然进来,他示意杜安将礼物重新放回挑盒去,对杜浩然道:走吧,我们去拜会一下玉妃娘娘。
昨天送帖子说是上午去的,过了午时就不好了。
说完便往外走去。
杜浩然应了一声是。
跟在杜齐观后面也往外走。
杜齐观是故意不提能仁大师的事的,想看看杜浩然是不是能沉得住气。
而他不提,杜浩然竟然也没问。
他心里满意之余,又有些纳闷,不知杜浩然是胸有成竹呢,还是对亲事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在意。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在上车之前。
主动开口道:能仁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我原把他想差了。
以为他是阿谀奉承、沽名钓誉之人,为了巴结聂贵妃故意说她命好,结果聂贵妃误打误撞嫁了皇上,又生下大皇子,于是成就了能仁大师的美名。
如今相处之下,才知自己错了。
能仁大师学识渊博,精于相术,是个大能者。
如果他能去京城,结交于权贵,不知会怎样震动朝野呢。
然而他却淡漠于名利,甘愿蜗居在这南边一隅平淡度日,是个让人景仰之人。
杜浩然道:在见到能仁大师之前,我也跟父王有过同样的想法。
后来见了面才知道传言非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人之常情,父王不必自责。
杜齐观听得这话,心情大畅。
不管杜浩然是否跟他一样怀疑过能仁大师的品行,他能这样说就是顾及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脸面,这是做儿子的本份。
这与他以前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现大不相同。
这种改变,让他欣喜。
看来这一趟南边算是来对了;而这门亲事,也算是结对了。
父子俩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朝顾尘所住的地方驶去。
顾尘住的地方,离这里较远。
马车穿过半个南山镇,才在顾尘的宅子前停了下来,李三早已在门前恭候着了。
彼时顾尘刚刚听完人禀报玉街上发生的事,正气得不轻。
听闻瑞王父子来了,她余怒未消,摆手道:请他们到前厅坐着,我过会儿再去。
娘娘。
樱嬷嬷一听这话就急了,瑞王爷地位超然,便是皇上也敬重几分,对他礼遇有加,不敢怠慢。
让他们等久了,怕是不妥当。
顾尘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道:走吧。
抬足朝外走去。
她马上要回现代了,这些什么皇上、王爷对她的印象是好是坏,她才不在意呢。
只是她走了,叶琢还在。
不光在,而且马上要嫁进瑞王府去,看瑞王的脸色过日子了。
这种时候,她还真不能让瑞王和靖安王不高兴。
李三大概是带着杜齐观和杜浩然参观了一下园子,顾尘从后门进前院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才从前门进来。
三人边走边说,俱都面带笑容,气氛十分轻松。
说起来,顾尘是皇妃,又没有子嗣,在宫里甚是低调,很少与人交往;而她在民间走动的时候,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在人前露面。
杜浩然来到这世上才五年,一直呆在边疆;虽然后来在京城呆了两三个月,但一个是皇家成年子侄,一个是宫中后妃,两人还真没机会见面。
不要说杜浩然,便是杜齐观和顾尘也才见过一回。
还是在顾尘刚进宫的时候,杜齐翼为了表示这个妃子在他心目的份量不同,特意让她出来拜会大哥大嫂。
不过瑞王和瑞王妃的为人还是让顾尘十分敬重的。
在为数不多的皇家宴席上,她倒跟瑞王妃见过几次面。
虽未深交,但彼此都十分有好感。
顾尘见杜齐观和杜浩然都专注地听着李三说话,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杜浩然。
只见他足有一米八的个子,身材高大颀长,气宇轩昂;面容虽然普通,但那双眼眸却透着精光,极为清亮。
整个人如同一棵傲立在崖壁上的青松,挺拔遒劲,极为精神。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杜弈,跟京城里那些飞鹰走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样,不愧是在战火中淬炼过的。
这样的男子,意志应该十分坚定,只要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的改变。
想到这里,顾尘因听到流言蜚语而涌上来的担忧,渐渐消散了许多。
无论是杜齐观还是杜浩然,都是练武之人。
自从进了园子,远远地就发现了站在台阶上那个穿着玫红色撒金衣裙的女子。
只是距离太远,他们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得装出专注聊天的样子。
直到走近了,杜齐观才面露微讶之色,像是才刚刚发现顾尘似的,急上几步抱拳行礼:玉妃娘娘安好。
瑞王爷快莫多礼。
顾尘示意李三将杜齐观拦下,看了杜浩然一眼,笑道,瑞王爷厅里请吧。
玉妃娘娘先请。
杜齐观道。
他地位虽然超然,在朝堂上说话的份量比顾尘不知要重多少,但君臣之礼却时时恪守,不肯僭越一步。
顾尘微一颔首,先一步进了厅堂。
两人进了厅堂,分主宾坐下,杜浩然这才上前,跪了下去,给顾尘行了一个大礼:微臣杜弈,叩见玉妃娘娘。
说完极为郁闷地叩下头去。
这是他到古代来最不习惯的地方,现代人的膝盖,实在是不习惯弯曲。
不过好在除了第一次见杜齐翼时行了个完整的叩头礼。
后来他的身份确定,又被封了靖安王,这叩头的机会就少了;就是遇到不得不行礼的时候,对方也不敢让他真个将礼行下去,总是半道上就将他扶了起来。
可没想到,顾尘一直没有作声,直到杜浩然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这才让李三扶他起来,对瑞王笑道:瑞王爷莫怪我托大。
叶琢那孩子是我的徒弟。
靖安王这个礼,我还真受得起。
听得这话,杜齐观没有丝毫的不悦,哈哈大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眼眸变得极为明亮。
然而关于叶琢,顾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换了话题,问起杜齐观和杜浩然一路上是否平安、辛苦来,又问候瑞王妃,只字不提叶琢和杜浩然的亲事。
她的态度越淡然,杜齐观就越不淡定起来。
从能仁大师那里得知叶琢不光不是命硬克夫,还得了个福泽深厚的评语,他就决定要帮着杜浩然把叶琢娶为正妃。
但叶琢的身份太低,想要做皇室王爷的正妃,还得有人扶她一把,在身世上做做文章才好,否则皇家宗族那一关就比较难过。
这件事,还需要顾尘帮衬帮衬。
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八章不是因为爱情?他原来想着,叶琢能让顾尘收她为徒,一定是倍受喜爱的。
她的亲事,顾尘肯定十分上心,不光会主动提及,没准还会提出名份上的要求来。
到时候自己顺手推舟,将提升叶琢身份的事托付给顾尘来办。
却不想顾尘却是这样一个态度。
没奈何,好不容易等了一个适合的机会,他便笑道:我听说,叶家姑娘是娘娘的徒弟,可有此事?杜齐观在等顾尘提及叶琢,而顾尘又何尝不是?此时闻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正是。
杜齐观看了杜浩然一眼,干脆开门见山地道:是这样,以叶家姑娘的身份,本来我跟弈儿他娘打算把她纳为弈儿的小妾的。
但弈儿却坚持想要娶她为正妃。
我原就跟弈儿他娘商议好了,孩子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活着回来,又凭本事给自己挣了功业,在亲事上我们就顺着他的意,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就行。
现在这孩子既看上了叶家姑娘,我们便想把亲事改一改,正式娶她为靖安王正妃。
只是皇家宗族那里怕是有些麻烦。
正妃?顾尘一听这话,惊出望外。
她从李三那里得知早上发生的事,还担心叶琢的亲事有变故。
虽然她不赞同叶琢嫁到靖安王府做妾,但就这样背着命硬克夫的骂名被人退亲,也是一种耻辱。
所以杜浩然进来叩头时,她就给了个下马威,诣在告诉杜家父子,叶琢是她顾尘的徒弟,就算是退亲,也不能去叶家将聘礼一收就完了,还得给她玉妃一个交待。
却不想杜家没有退亲的打算。
反而要将叶琢娶为正妃!惊喜之余,她又疑惑,眉头微蹙地问道:我刚才听人说,有人中伤琢儿‘命硬克夫’?怎么,瑞王爷没听说这事吗?不过是谣言。
杜齐观淡然道,说这话的人,以前跟叶姑娘有旧怨,受聂家的挑唆和利用,想要败坏叶姑娘的名声,破坏这桩婚事。
而聂家不光让那妇人当众散布谣言。
还派死士在半路伏击他们,想就此栽赃陷害我家弈儿,被弈儿派人当场抓获。
顾尘吃了一惊:竟有此事?她看了杜浩然一眼。
当即道:聂家的事,我回京后会跟皇上提及的。
至于琢儿的亲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心的,尽管说,我当她是我女儿一样。
说完又笑。
我前段时间还写了封信给皇上,说要认琢儿做义女呢。
只是涉及面太广,皇上一时没有答应。
杜浩然听了心里一怔,心潮翻滚,不能平静。
怎么这玉妃娘娘在杜齐翼的面前似乎挺有话语权的?想收谁做义女就想收谁做义女,而杜齐翼那里答应不答应。
似乎只是时机问题。
这样的人,欣赏并喜欢叶琢,还说要认她做义女;最重要的是。
她还是二皇子一派的,一力帮助二皇子夺得太子之位。
以后,她在朝中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大。
有她在后面撑腰,大皇子和聂家想动叶琢,也要掂量几分。
可为什么叶琢说顾尘不会给她帮助?想到这里。
杜浩然的心越发不能平静。
他想起当初叶琢得知他不久于人世,说出要陪他走过最后一段时光的话来。
她说的那些理由。
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理由?她是想要报恩,还是她对他有情?心里翻滚的情感让他不能平静,禁不住低声开口道:不知娘娘的信是何时写的,叶琢……她知道这件事吗?顾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信就到了皇上手上。
叶琢当然知道此事,我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她。
说着她笑了笑,说实在的,如果叶琢成了我的义女,即使没有名号,要想个书香门第出身的俊彦为正妻,是不成问题的。
但那个傻孩子,却坚持要嫁给靖安王,便是做妾也不在乎,劝都劝不住。
她说,靖安王对她恩重如山,她愿意以身相报,不计名份。
说着,她抬起眼来,看向杜浩然:好在靖安王也没辜负她的这一片心,自请娶她为正妃,我心甚慰。
成亲后,还请靖安王好好待她,互不辜负才好。
杜浩然听得此话,汹涌的情感差点让他不能自持。
一直以来,叶琢都以极冷静、极睿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是面对于她而言为庞然大物的聂家,她也能凭着自己的智慧,毫不畏惧地与之抗衡,而且还每每以胜利而告终。
所以当她恳切地分析着利弊,求他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进入瑞王府以获得瑞王府的庇护时,他才会答应她。
对她的情感,他不是没有怀疑,但这怀疑一冒头,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叶琢表现得太理性了,他不愿意那样去猜测她,显得自作多情。
她说过,她幸与不幸,都与他无关;她说过,她嫁给他,只是因为瑞王和瑞王妃是个很好的人。
可真是如此吗?难道真如玉妃说的,是为了报恩?杜浩然心绪烦乱!杜齐观听得这话,却很高兴,道:玉妃娘娘这样说,那事情就好办了。
来南边之前,偶然的一个机会,我听人说起,御史大夫窦德阳家的一个侄女与家中的护卫私奔了。
听说娘娘跟窦夫人私交甚笃,不如您去跟他家说说,让叶姑娘顶替那私奔的女子,以窦家姑娘的名义出嫁,您意下如何?这话说得顾尘微微皱起了眉头。
杜齐观这个办法,本来是极好的,不光解决了叶琢的出身问题,还让她多了一门显赫的娘家。
这窦家书香门第,人才辈出,窦德阳的父亲、伯父,以及他们三兄弟,都在朝中做官,祖父还曾是大周朝的首辅。
这样的人家,大皇子都要忌惮几分,万不敢为了揭露叶琢就把窦家的丑事捅出去,隐密性是没问题的。
而窦家出了私奔的事,自然要想办法百般遮掩。
叶琢要借那姑娘的名头出嫁,他们只会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只是,叶琢会答应吗?她要成了窦家的姑娘,就再不能说自己是叶予期和关氏的孙女了,最起码称呼就得改。
窦家又是书香门第,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窦家,想要抛头露面出来管理北派的事,怕是不行。
这对一心想要发展北派玉雕事业的叶琢来说,是一个掣肘。
怎么,不好办?杜齐观见顾尘蹙着眉久久没有作声,开口问道。
这事容我想想好吗?顾尘道。
这事最好还是跟叶琢商量商量。
杜齐观倒是不疑有他,还以为顾尘是想打听一下窦家的情况再作打算,点头同意:也好。
而杜浩然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坐在那里内心争斗不已。
事情谈妥,接下来杜齐观与顾尘稍稍聊了一下南边的风土人情,便起身告辞。
顾尘让李三送杜家父子出门,自己回了后院,将见客的大衣服换下,换了身寻常的衣服,对樱嬷嬷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叶家。
樱嬷嬷赶紧吩咐人去备车,主仆几人去了紫衣巷的叶家。
马车驶进紫衣巷时,驾车的阮七咦了一声,道:娘娘,前面是靖安王的马车。
这辆青布油车虽然很普通,但阮七对驾车的那位名叫张迁的车夫印象很深。
长相如此凶神恶煞的人,着实令人过目不忘。
顾尘微微一怔,想了想,决定不予理会,淡淡道:知道了。
总不能因为杜浩然来了,她就要退避。
这里是古代,未婚男女是不能单独共处一室的,她并不担心打扰到他们。
阮七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
顾尘扶着樱嬷嬷的手缓缓下了车。
而她们这辆马车一驶进来,张迁就从座位上立了起来。
原因无他,顾尘这辆马车虽然跟杜浩然那辆一样低调,但骑马跟在马车前后的侍卫,精气内敛,身上带着一种隐隐的危险气息,让从死人堆里活回来的张迁立刻充满了戒备。
待顾尘和樱嬷嬷等人从车上下来,他便猜出了顾尘的身份。
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单膝行了个礼:小人张迁,靖安王护卫,给玉妃娘娘请安。
顾尘停住脚步,打量了张迁一眼,问道:靖安王进去多久了?张迁一愣,不过随即回道: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顾尘点了点头。
很显然,杜浩然离开顾宅就来了紫衣巷,并没有护送杜齐观回那边宅子去。
他有什么话急着要跟叶琢说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体已话也应该说得差不多了吧。
顾尘转身朝叶家走去。
可没走多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一株开得几米外就能闻见香气的玉兰树下,静静伫立着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衫的高大身影。
午时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到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一只蝉在树上拼命嘶叫着,让这静谧的小巷越发的显得安静。
杜浩然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玉妃娘娘。
看到顾尘,他从容行了一礼,并不会自己窥探叶家大门而感觉尴尬。
VIP章节 第二百四十九章一道考题怎么不进去?顾尘问道。
杜浩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晦涩,却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轻松:本来是有个问题想要问叶琢,但想通了,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靖安王。
顾尘在后面叫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只觉得他刚才的笑容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让她极为不安。
杜浩然转过身来,清亮而明澈的眸子,让顾尘一下语塞,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
她只得道:如果叶琢问起,我该不该跟她说我在外面遇见了你?杜浩然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望了叶家的围墙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抬起手来拱了一下:随意。
说完微一颔首,转身健步朝巷口走去。
午后明亮的阳光,弥漫着玉兰花香味的空气沁人心脾,看着杜浩然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徐不慢地消失在巷口拐角处,顾尘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沉怅的感觉。
她蹙着眉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对阿媛道:拍门吧。
阿媛赶紧上前几步,拍响了叶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秋月,看到顾尘,她眼睛亮了一下,叫了一声:玉妃娘娘。
将顾尘迎进来后。
郑曼文还没走,正坐在厅堂里跟关氏聊着如何给叶琢置办嫁妆,见顾尘进来,俱都十分惊喜,连忙让座。
琢儿呢?顾尘扫视了屋子一眼,问道。
在屋里呢。
关氏道,转头叫秋菊,去叫姑娘,说玉妃娘娘来了。
又对顾尘道,娘娘来得正好,琢儿早上在玉街上出了点事。
我们正商议着去找您呢。
唉,也不知道琢儿这门亲事受不受影响。
这事我知道了,刚才瑞王爷和靖安王还去了我那里。
怎么样?他们说什么?关氏瞪大着眼睛问。
顾尘压下心头莫名的感觉,笑了起来:伯母不必担心,瑞王爷是去跟我商议如何让琢儿成为靖安王正妃呢。
阿弥托佛,佛祖保佑。
关氏立刻合什念佛。
虽然叶琢不断地安慰她,但她还是担心这门亲事会被谣言影响。
现在从顾尘这里得到瑞王爷的确切态度,她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郑曼文的注意力却被顾尘的话引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咱们家的门第这么低,能成为靖安王正妃吗?瑞王爷想了一个办法,我正要跟叶琢商议看看可不可行。
关氏和郑曼文对视一眼。
俱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
虽然苏管事行事有礼,丝毫不因她们地位低而倨傲。
但她们总是担心叶琢因为出身寒微而被瑞王爷和瑞王妃嫌弃。
现在瑞王爷却亲自帮着想办法,解决叶琢的出身问题,可见杜家对叶琢的看重。
有他这一家之主支持,叶琢以后就不会吃什么大亏了。
关氏连声道:可行,绝对可行。
瑞王爷是什么人?他想的办法还能有不行的?顾尘笑容微敛。
盯着她们的眼睛道:要是他让叶琢以别家女儿的身份出嫁,你们也愿意?郑曼文一怔,表情也凝重起来,瞥了关氏一眼,没有作声。
叶琢是她养大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她女儿。
母女俩的情份,不会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而且她已嫁到了杨家,与叶琢本来就是两家人了。
叶琢就算再换个身份,对她也没有丝毫影响。
可叶予期和关氏不同,叶琢是他们的孙女,以叶家孙女的身份嫁出去,而且还是作靖安王正妃。
这是何等光耀门楣的事?要是换个身份,这份荣耀就跟叶家无关了。
叶予期和关氏在叶琢的夫家面前。
身份尴尬,甚至成了不能露面的灰色人物。
这让二老情何以堪?任是谁,都不会愿意吧?关氏愣了一愣后,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我家琢儿能过得好,就算以别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又如何?我们老了,又没有子嗣,琢儿过得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难道还会为了一点不能吃不能穿的虚名耽误孙女的终身不成?祖母。
屋里光射一暗,却是叶琢出现在了门口。
她眼里含着泪,走到关氏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我不想成为别人家的女儿,我过继到大房来,就是为祖父、祖母养老送终的,我要以叶家姑娘的身份出嫁。
琢儿!关氏将脸一沉,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别任性!自过继过来,关氏对她极为的溺爱,叶琢无比享受在她面前当孩子的感觉。
此时受到喝斥,她委曲地嘟了嘟嘴:祖母,我不是任性。
还说不是?关氏厉声道,你想让我跟你祖父一辈子内疚不安,你就拒绝试试,看我们认不认你这个孙女!关氏表情严厉,话也说得严重,叶琢却不怕她。
她抱着关氏的胳膊摇了摇,撒娇似的道:祖母,您别这么凶嘛,声音大得人家耳朵都聋了。
叶琢一向理智冷静,发生任何事她都是家里的主心骨,总让关氏和郑曼文忘了她不过是十六岁的小姑娘。
此时她一露出这个年龄段正常孩子的模样,两人都愣了一愣,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氏用手指戳了戳叶琢的额头,宠溺地道:你啊!不过想起自己的立场,又极力地将脸板了起来,听祖母的话,不许任性,听见没有?叶琢从旁边拉了一张小杌子,坐在她旁边,一本正经道:祖母,您别急,听我说完您再说话。
关氏也知道叶琢不是那等胡闹之人,她或许有她的道理,不过还是板着脸道:好,你说,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叶琢敛起笑容,看向顾尘:师父,瑞王爷提议让我以谁家女儿的身份出嫁?上阳窦家,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顾尘知道对于这些名门贵胄,上辈子生于公候之家的叶琢比她要清楚。
叶琢点了点头:听聂家下人说起过。
一句话打消关氏和郑曼文的怀疑,三年前辞世的首辅窦林海窦大人,就是出自上阳窦家。
顾尘点了点头:正是他家。
现任御史大夫窦德阳的一个侄女,跟家中的护卫私奔了。
你知道的,窦家书香门第,朝中清贵,尤其注重名声。
这个侄女即便找回,也不可能以窦家女儿的名义出现在人前了。
所以瑞王爷提议你顶替那女子,以窦家姑娘的名义与瑞王府结亲。
是吗?叶琢淡淡地笑了一下。
顾尘看到叶琢这表情,一怔: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叶琢摇了摇头:师父,您把瑞王爷拜访您时说的话,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好。
顾尘点点头,将杜齐观在她那里说话都说了一遍。
叶琢眉头微蹙:你是说,杜公子也在场?他听了他父王这个提议,有什么表示?顾尘眼里恍过刚才杜浩然的表情,摇了摇头:他当时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除了问了我两句你的事情,就一直没有作声。
说着将杜浩然所问的话也告诉了叶琢,又道:我来的时候,在你家门外遇到他了。
他似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进门,他说本有问题想要问你,不过想通了,就没必要进来了。
看他那样子,似乎有心思。
说着两眼紧紧地盯着叶琢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叶琢微微一怔,表情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她看了顾尘一眼,道:杜公子大概是有些忧虑吧。
如果我没猜错,瑞王爷这是给我出考题呢。
考题?大家都一怔,什么意思?叶琢看向秋月:秋月,你到门口看着,别让人靠近。
是。
秋月满脸疑惑地去了。
叶琢以前说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还得让人守门,顿时让关氏和郑曼文紧张起来。
她们坐直了身体,睁大着眼睛看着叶琢。
叶琢瞅了顾尘一眼,忽然顽皮一笑,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气氛:师父,我要是说皇上的坏话,您不会去告密吧?尽管说,绝不告密。
顾尘豪迈地一挥手。
琢儿!郑曼文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就变白了。
顾尘赶紧抚了抚她的胸口道:娘您别急,我开玩笑的。
是啊,这孩子跟我开玩笑呢。
顾尘倒被郑曼文吓了一跳。
宫里的妃子,怀了孩子那叫一个金贵,都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
这话能开玩笑么?关氏喝斥了叶琢一句,有话赶紧说,别卖关子。
叶琢见郑曼文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吐了吐舌头,正颜道:那上阳窦家,虽说没有爵位,却都是实权臣子,更是文官的领袖。
尤其是去世的窦老爷子,声望极高,说是振臂一挥,一呼百应也不过份。
而瑞王是什么?皇上的大哥,皇位原来的顺序继承人,各种缘由之下才把皇位让给了当今皇上。
哪怕是他们兄弟情深,胸怀坦荡,要说皇上心里对瑞王爷没有一点忌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素有大才的瑞王爷才做了个虚位王爷,所以以军神著称的靖安王才一提出请求皇上就让他四处游荡。
你们想,如果我以窦家姑娘的身份嫁给靖安王,那是什么?那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那是要把瑞王府往深渊里推啊!PS: 终于从外地培训回来了,坐了一天的火车,真累。
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章不敢置信屋里三个女人被叶琢这一席话说得出了一身冷汗。
顾尘更是暗叫惭愧。
她在皇宫里混了十几年,却还是个政治小白,叶琢一听就知道问题所在,她却一无所知。
所以说,她真不适合在这古代生存。
只有从没听说过朝堂争斗的关氏还有些懵懂: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以窦家姑娘的身份嫁给靖安王,两家联姻,就会让皇上对瑞王和靖安王更为忌惮?对。
叶琢耐心地解释,瑞王府只有不与权贵结交,不招徕朝臣,做出无心政治的样子,才能得以保存;否则,迟早要被皇上找借口清理。
她抬起头看了顾尘一眼,所以靖安王的两个哥哥,所娶的妻子是不是都是家境没落的勋贵,手里没有实权的那种?顾尘想了想,点了点头:靖安王的大哥,即瑞王府世子,娶的是清宁候家的嫡长女。
清宁候懦弱无能,两个儿子也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家中过得颇为艰难;靖安王的二哥,娶了赵翰林家的女儿。
赵翰林为人清高,整日吟诗作画,无心权柄;最重要的是,他年过半百,膝下只此一女。
叶琢点了点头:这就是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关氏和郑曼文,所以说,如果我出身显赫,这门亲事还有些难办;而出身寒微,正是瑞王爷和皇上都乐见其成的事。
只要瑞王向皇上提出请求,皇上故作姿态的劝上两句,就会很快答应下来。
郑曼文听她这话对皇上有些不敬,不由得不安地看了顾尘一眼。
却见顾尘非但眼里没有一丝愠色,反而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叶琢,郑曼文这才放下心来。
关氏却沉下了脸:既然这样,瑞王爷为什么要这样来考校我家琢儿?这些朝堂的事。
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懂?要不是琢儿聪颖,又正好知道窦家的事,一时没想到答应了以窦家姑娘普陀出嫁的事,他是不是就不答应这门亲事了?说着,她有些不满地瞥了顾尘一眼。
朝堂的事她们不懂,难道顾尘也不懂?顾尘也不说提点叶琢一声,就这么将借名一事当成个好办法跟她们说。
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顾尘被关氏那一眼看得红了脸。
作为一个政治小白,她也很内疚的好不好?叶琢赶紧伸过手来,握住了顾尘的手。
笑着对关氏道:玉妃娘娘无欲无求,从不理朝堂上的事。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瑞王府才会借她的嘴来考校于我。
郑曼文生怕顾尘不高兴。
也赶紧道:咱们女子,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了,哪里会去管这些闲事?玉妃娘娘想不到也很正常。
说着赶紧转移话题,所以我觉得吧,是不是瑞王爷相信了谣言。
不好回拒靖安王,就找了这么个借口?那倒不是。
叶琢摇了摇头,瑞王爷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这话怎么说?三个女人一齐望着她。
如果杜公子只是瑞王府三公子,以后也会像瑞王府二爷一样,只生活在瑞王夫妇的羽翼之下。
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
但他现在封了靖安王,就算现在仍住在瑞王府。
却也顶着一处靖安王府的宅子,算得上已自立门户的;以后勋贵朝臣之间的人情来往,他都得单独参与一份。
但像他们这样敏感的身份,一旦有个考虑不周,就有可能陷入麻烦之中。
遭到皇上猜忌。
靖安王是一直流落在外的,对京中各府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比较陌生。
这时候就需要娶一位熟悉朝事、精明能干的妻子,帮他操持这方面的问题。
可偏偏杜公子属意于我,这让瑞王爷十分为难。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不管哪一个作父母的,都会为子女考虑周全,这倒是无可厚非。
郑曼文听得这话,脸色渐渐和缓下来:所以,他便想要考校你一番?如果你能想到这其中的关窍,他就会同意这门亲事?说着,她望向叶琢的目光有着遮不住的骄傲。
她的女儿,便是瑞王爷都考不倒。
玉妃娘娘都想不到的事,她却能想到。
这样的女子,想来瑞王爷一定会满意吧?他满意了,那么叶琢以后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至少不会被那两个勋贵或官宦出身的妯娌小瞧了去。
这么一来,没准倒还是件好事。
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平和下来。
关氏却有些不忿:那如果琢儿没想到这些呢?难道他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了?那样的话,或许只能做侧妃了。
叶琢道。
那要是玉妃娘娘想到了这些,告诉了你呢?关氏又问。
叶琢看了顾尘一眼,笑道:玉妃娘娘想到了,她以后就能提点我,这跟我自己想到也差不多吧。
顾尘脸色微红地讪讪而笑。
想来杜齐观对她的性子是很了解的,知道她是不会想到这些的,否则也不会通过她来考校叶琢了。
郑曼文生怕关氏真把顾尘惹恼了,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站起来对顾尘施了一礼:以后琢儿去了京城,什么都不懂,还请娘娘多多关照才是。
顾尘意味深长的看了叶琢一眼,笑道:琢儿聪明得紧,根本不需要我的关照。
不过我能关照的,一定会关照,杨夫人请放心。
关氏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冒失,生怕顾尘怪罪她,连带着不关照叶琢,赶紧也说了几句隐晦的道歉话,见顾尘真没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顾尘对叶琢道:还有一个事,今天上午,宁长从玉街回来,就说要娶你为妻。
说着有些促狭地朝叶琢眨了眨眼,如果靖安王正妃当不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大师兄?大师兄?叶琢愕然,随即望着顾尘,疑惑道,大师兄为何忽然说这个话?霍宁长和孔池虽然对她比较好,但那也应该是兄妹之情。
而且这些日子大家都在为比赛而努力,接触不多。
霍宁长怎么忽然想到男女之事上来?顾尘敛了脸上的笑容,道:他母亲生他难产死了;七岁时,父亲又病死了。
家中兄长已成年,为了争家产,就散布谣言,说他命硬,克死父母。
祖父、祖母信以为真,要送他到庙里当和尚。
家里老仆在他走之前通风报信,说大兄要在半路害他,他便连夜逃走,半道上又饿又病,差点丧命,好在遇见了我。
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里有一瞬的安静。
想不到大师兄,还有这样的身世。
叶琢叹道。
是啊,大概是早上你的遭遇,让他想了自己吧。
他回到府里便去找了我,提出要跟你成亲。
顾尘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并不知道你跟靖安王的亲事。
我以后一定会给大师兄和二师兄物色两个贤惠而又能干的嫂子的,师父放心吧。
叶琢冲着顾尘笑了一下。
她知道顾尘说这些,并不是真想让她嫁给霍宁长。
顾尘穿越到古代虽然遇人不淑,但对爱情还是怀着很好的愿望,不像她自己这般千疮百孔。
她不可能劝自己嫁给不因爱情而因同情娶她的霍宁长。
她将这事告诉自己听,不过是想让自己明白霍宁长的心思,相处时注意一下距离而已。
顾尘见叶琢明白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还得去瑞王爷那里走一趟,我先回去了。
吃过饭再走吧。
关氏热情地留客。
不了。
顾尘笑道,挥了挥手,径自出了门。
她的马车在街上穿行的时候,早已有人抄近路提前到了杜齐观所住的园子,向他禀道:……三公子只在叶家门外站了一会儿,玉妃娘娘便到了。
两人寒喧了一两句,三公子就离开了,并没有进叶家去,也没有跟叶家人接触,见到玉妃娘娘时也没说什么。
这时,杜安从门外进来,对杜齐观行礼:王爷,玉妃娘娘来了。
杜齐观对那下人挥了挥手,起身出去将顾尘迎了进来。
两人坐下上了茶,顾尘便道:刚才我去了叶家,跟我那徒儿商议了一下王爷的提议。
哦?叶姑娘可曾答应以窦家女的身份出嫁?杜齐观问道。
顾尘摇了摇头,将叶琢的话说了一遍。
杜齐观呆了一呆,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这话是叶姑娘说的?自然。
顾尘道,如果我是这样的想法,那天你提议的时候,我就说了,也不必等到这时才说。
顾尘的性格,杜齐观也是清楚的,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率真得很——杜齐翼喜欢的也正是这一点。
不过,他怎么也理解不了,像叶琢这样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怎么会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虽然叶琢帮杜齐观解释了他这样做的苦衷,但顾尘对他的做法还是有些不高兴。
此时见他沉吟,板着脸站了起来,道:琢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如果瑞王爷还嫌琢儿出身寒微,没资格做靖安王正妃,那也没关系,只要王爷言语一声,我们便将聘礼退回,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说着一拂袖,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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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一章刺伤了眼杜浩然失踪几年,如今被封为王,另立门户,杜齐观自然要为这个儿子的将来作打算。
如果任由他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作正妻,那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
所以杜齐观虽然知道顾尘不高兴,却也没有当即做出承诺,让杜安送她出去,便唤了苏管事进来:让人查一查那位叶姑娘的事情。
无论大事小事,能查到的通通禀报于我。
是。
苏管事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安排,听到杜齐观又问,三公子现在在哪里?三公子自跟您出去就没回来,大概是回了青云巷。
苏管事道,小人这便让人去看看他在不在那里。
又问,王爷要叫他回来吗?不了,由他吧。
杜齐观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杜浩然在南边呆了一年多,好歹也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这做父亲的来了,得呆在这里等比赛开始,这几日无聊得很,杜浩然就应该陪他四处走走看看才是。
现在却神龙见首不见尾。
苏管事正要退下,一转身,却看见杜忘刚进了院门,正朝这边走了过来,大喜,回身禀道:王爷,杜忘来了。
杜齐观精神一振,朝门外看去,果然看见杜忘进了门来。
杜忘进门行了一礼,开口道:王爷,公子让小人来跟王爷说一声,他要去大熊村的矿坑看看,为北派的比赛挑选几块好的玉料原石,这几日不能在家陪王爷了,还请王爷见谅。
大雄村?离这儿远不远?不是很远,骑马有大半天就到了。
杜忘道。
杜齐观眉头一皱:镇上这么多的原石,难道还挑不出好玉料,非得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矿坑开采出来的玉石。
不都要运到镇上来的吗?杜齐观虽然年轻时也是一名悍将,什么危险没见过?但一涉及儿子的安危,便放心不下。
杜忘只低着头看着地面,没有接话。
他也这样劝过自家公子的,但公子执意要去大熊村,他这做下人的有什么办法?罢了。
杜齐观也知道,杜浩然不亲自来跟他说这些话,就是打定主意要去大熊村了,他转过头,对苏管事道。
派六名最好的护卫,保护三公子的安全。
是。
苏管事应了一声。
如果王爷没什么吩咐,小人告退了。
杜忘也赶紧告辞。
杜齐观挥了挥手。
看着杜忘一溜烟退了出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杜浩然去了大熊村,一呆就不肯回来;叶琢和霍宁长等人一心为比赛准备着;杜齐观由杨建修和袁朝林陪着游玩了两天。
便呆在院子里不愿意再动弹;顾尘更是一直呆在家里,指点三个徒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离比赛还有三天的日子,杜浩然带着十几块玉料原石从矿坑回来了。
令杜齐观欣慰的是,杜浩然一回镇上就先到家里来给他这个做父亲的请了安,这才让人将原石运到了顾尘那里。
彼时叶琢正在顾宅属于自己的院子里琢磨玉料。
听得阮七来报,颇为意外。
带着秋月到了外院,便见顾尘、霍宁长、孔池都在那里。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
正是杜浩然。
南方七月的阳光很厉害,几日不见,杜浩然被晒黑了好些,人也瘦了一些,人却十分精神。
越发地具有阳刚之气。
叶琢站在花丛里,看着杜浩然给大家讲一块原石里是什么样的玉料。
雄浑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这么多天没有他的消息,原来他是去找原石去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一直在尽自己一切的能力帮助她,他用他坚实的臂膀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过一阵,他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呵护她,让她再也不用一个人艰难挣扎。
只是,她可以携他的手,走多远呢?泪水,不知不觉中,潸潸而下。
琢儿怎么还不来?阿媛,你去看看。
顾尘的声音响起。
叶琢连忙用手帕抹干眼泪,走了过去:师父,我来了。
听到叶琢的声音,杜浩然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转过身来,用清亮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叶琢。
叶琢以前在他面前向来从容泰然,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心跳竟然停跳了一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连忙垂下长长的睫毛,上前曲膝行了一礼:杜公子。
叶琢本来就长得极美,只是向来气韵冷清。
即便她用很亲切的态度对人,仍让人感觉一种淡淡的疏离。
而此时,她脸上竟然浮现出娇羞的神情,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妩媚是如此迷人,让霍宁长和孔池砰然心动,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去。
叶琢,你来了。
杜浩然的声音雄浑而低沉,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温柔。
这声音能给人一种极安稳的感觉,叶琢的心一下就宁静下来。
她微笑着抬起头来,看了杜浩然一眼,点了点头,上前几步,伸出手来细细摩挲着他刚才所讲的那块原石。
师妹,杜公子刚才说,这是一块帝王绿琉璃种玉料。
霍宁长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上前殷勤地把杜浩然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看向叶琢的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炽热。
霍宁长虽不如聂博文长得英俊,却也是富家公子出身,遗传基因不错。
再加上这些年被顾尘抚养,接触的又都是京中上层人物,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上,都算得上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此时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绣银丝云纹长衫,站在着浅绿色衣裙的叶琢身边,一白一绿,男的俊女的俏,竟然给人极般配的感觉。
杜浩然像是被阳光刺伤了眼似的,快速地转过身去,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
宁长,让杜公子说。
顾尘的声音略带责怪。
霍宁长一愣,看了杜浩然一眼,这才闭上了嘴。
不过仍然站在叶琢身边。
叶琢却缓缓走到杜浩然身边,递上自己的手帕:眼睛不舒服吗?用手帕捂一捂就好了。
声音极温柔。
PS: 生就劳碌命,一得闲就生病,发了一天烧,支撑着码了两千字,明天补上。
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二章试探她这个举动,让大家都愣了一愣。
女子的手帕,属于私物,总带着些暧昧的意味,是不能让男子接触的,除非对方跟自己有极亲密的关系。
男女之间有私情,女子送给情郎的往往是自己的一条手帕,就是这个道理。
可叶琢却将自己的手帕递给杜浩然用,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知道内情的顾尘、秋月、杜忘这几人倒也罢了,霍宁长和孔池这两人却傻了眼。
尤其霍宁长,看看叶琢,又看看杜浩然,满心的不是滋味。
见到叶琢第一眼起,她的美貌与气质就让他心动,再加上叶琢的家世不显,他自认为自己完全配得上她。
只不过比赛在即,才把这份心思压了下去,准备玉雕大赛后才向她求亲。
却不想,叶琢现在竟然当面向杜浩然示起好来。
杜浩然看着眼前的手帕,讶然地转过头来:琢儿……叶琢嫣然一笑,将手帕又递了递:给你。
这个笑容像花朵骤然绽放,美好得如同春日温暖的阳光。
可这抹阳光不但没有消融了杜浩然心里的那一份刺痛,反而让他的心猛地一紧,更为难受。
霍宁长当着他的面向她表现出倾慕之情,她怕他心里难受,竟然大大方方、勇敢地在人前向他表现出亲密之意。
这对于一个古代女子来说,是何等的难得!这份担当,这份坦荡,比之男子都不逞多让。
她总给他意外的惊喜。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她的可贵。
这样的女子,一旦发现,是应该珍藏起来,倍加呵护的,可他……心情复杂地接过手帕。
他当真捂住了眼睛,良久,才放下道:没事了。
没事就好。
叶琢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帕,折好放进了衣袖里。
转过身去,走到玉料旁边。
此时顾尘走到霍宁长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宁长,叶琢是靖安王的未婚妻。
被杜浩然和叶琢那温情脉脉的一幕刺伤了眼的霍宁长愕然回头:师父,您说什么?顾尘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未婚妻?霍宁长眉头一皱,难道是靖安王看中了小师妹的美貌,要纳她作妾?这话声音有点大。
大家都朝他这边望来。
顾尘之所以明知道霍宁长对叶琢有想法,却没有把叶琢订亲的事告诉他,就是因为叶琢这门亲事还未议定。
此时见他果然在这件事上纠结。
她斟酌着正想着如何措辞,就听杜浩然在那边朗声道:霍公子,叶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霍宁长和孔池明显呆了一呆,这才惊愕地望向杜浩然和叶琢,半晌回不过神来。
杜浩然的话。
如同一份宣告,重重地敲击着叶琢的心。
她抬起眼来,看着杜浩然,正对上他如潭水一般深邃的眼睛,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杜浩然却一下就转移了目光,指着旁边的一块原石道:这块原石。
里面是琉璃种的福禄寿禧,也就是含有红黄绿蓝四种颜色的玉料。
我把它画出来,你看可以设计成什么样的玉雕。
叶琢的心里涌上一股失望。
她看了那块原石一眼,正要回应杜浩然两句。
忽然意识到心里的那股失望,她蓦然一惊,抬起眼来,看向了杜浩然。
杜浩然是因为命不久矣。
不愿意陷入感情纠葛,以免两人都痛苦。
所以回避感情。
可她呢?她为什么要失望?难道她爱上了眼前的这位男子,想要他以同样的心情应合自己吗?不不,这绝不可能。
重生之时起,她就发誓,这一辈子,再不交付自己的一颗心。
她与杜浩然成亲,也仅仅是报恩与需要庇护而已。
是的,就这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将杜浩然所说的内容记进脑海里去。
可她发现,这有些徒劳。
秋月。
她叫了一声。
姑娘,什么事?秋月跑了过来。
你去拿绘画的东西过来。
叶琢道。
是。
秋月应了一声,向叶琢的住处跑去。
而顾尘也反应过来,连忙让下人将几案和凳子抬了出来,放到了旁边。
待折腾了一阵,将东西都搬齐,颜料也调匀之后,叶琢终于平复了心情。
霍宁长和孔池表面上也恢复了平静,做出了认真肃然的姿态——还有三天就比赛了,这三天的时间,他们要从这十几块原石里选出最适合的三块,然后还要进行设计,时间紧迫,实在没有太多闲暇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再说,叶琢都已成了杜浩然的未婚妻了,他们就是想,又有什么用?叶琢本想将画笔递给杜浩然,不过想起他画给自己的那张寻矿地图,只抬头看了杜浩然一眼:你画还是我画?我说你画。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
叶琢也不推辞,从容坐了下来。
用镇纸将宣纸压平,抬头看向杜浩然。
这里面的玉料,有这么大,颜色是这样的……杜浩然比划着,认真的说起玉料来。
杜浩然的赌石本事,霍宁长和孔池在京城就听说过。
因为对他好奇,到了南边还特意向人打听过。
虽然听到的都是对他的赞誉,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有这样的名声,全因为他是靖安王的缘故。
刚才叶琢还未来时,他们认真听讲,也只碍于杜浩然的情面和顾尘在这里的缘故。
而此时,霍宁长听杜浩然说得头头是道,连里面的玉料是什么形状,颜色分布如何都说得极为详尽,叶琢还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煞有介事地一一画了出来。
他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大家都说,神仙难断寸玉。
想不到靖安王爷比神仙还要厉害,竟然能看得透原石里面是什么玉料。
我们有王爷相助,在比赛中一定能赢。
杜浩然淡然一笑:比神仙还要厉害。
本王不敢。
不过看个玉料,还不是什么难事。
叶琢手里画着画,抿嘴一笑。
杜浩然为人谦和,向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摆谱,也不会把话说满。
今天说出本王这两个字来,又这样说话,看来是想跟霍宁长较较劲了。
不是什么难事?霍宁长张大了嘴,眼睛看着杜浩然,几次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只摇了摇头。
苦笑一下,拱手道:在下佩服。
杜浩然见霍宁长这样,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赌石的本事。
只要不是亲身体会过,不要说霍宁长和孔池,怕是顾尘都不大相信。
所以他刚才那话,听到霍宁长耳里,绝对是在吹牛。
作为情敌。
霍宁长应该挤兑他当场解石,让他出丑才对的,但他却忍了下来,给自己这个情敌留了面子。
可见这霍宁长是一个厚道的人,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和道德底线。
叶琢有这样一个师兄相助,也是一件幸事。
自与霍宁长、孔池相认以来。
叶琢也在暗中观察两人的品行。
此时看到霍宁长没有追击杜浩然,心里也暗自欣慰。
她正要张嘴说话,忽然发现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杜浩然才好:她一向叫杜浩然做杜公子。
但刚才才在霍宁长等人面前秀了恩爱,这样叫未免太过生疏。
想了想,她笑道:王爷,那块帝王绿琉璃种的玉料虽然贵重,但本身的价值太高。
雕刻起来显不出玉雕师的水平。
倒不如将它解出来,让两位师兄看看你的本事。
这样比赛的时候心里也放心些。
好。
杜浩然正有此意。
向杜忘示意了一下,让他将那块原石搬了过来。
紧接着又另挑了两块,向叶琢一挑眉:这两块也解了?这些原石,里面有什么玉料杜浩然刚才都已说得清清楚楚,叶琢还把里面的玉料一一画了下来。
看了看他挑出来的两块,她点了点头:好,一起解了吧。
杜念也一齐动手,将那两块原石也搬了过来。
正在此时,陈四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道:娘娘,瑞王爷派了人送了帖子来,请娘娘过去跟聂老爷一起,商议比赛之事。
大家听得这话,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顾尘。
聂老爷?顾尘脸色微变,转过头来看向叶琢。
叶琢知道顾尘不想再见聂仲昆,忙道:师父,要不这事就让我跟大师兄去吧。
霍宁长跟孔池对视一眼,眉毛微皱。
虽然他们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也不存在在师父面前邀宠之心,但小师妹这样什么事都插在他们前面,做主北派的事,总有些让人心里不舒服。
两人这表情,落在了顾尘眼里。
虽然霍宁长和孔池都不错,玉雕铺子经营得很好。
但在顾尘看来,他们在谋略心计上远远比不过重生的叶琢,以后北派的重担,只能由叶琢来承担。
只是叶琢年纪小,入门晚,又是个女子。
她乍一将这话说出来,必然会引起霍宁长和孔池的不满,从而影响这次重要的比赛。
所以她一直没挑明,打算让霍宁长和孔池在这次比赛中直观地见识叶琢的本事。
见识了叶琢在玉雕上的本事,她相信自己这两个心地纯良的徒弟一定会赞成她这个决定的。
所以她此时只摇了摇头,对叶琢道:原石的事,对比赛很重要,你还是跟师兄留在这里,听靖安王讲石吧。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说着对杜浩然说了几句客气话,带着樱嬷嬷和陈四离去。
能面对聂仲昆,就意味着顾尘解开了心结,这是叶琢十分乐意见到的。
看着顾尘独自一人离开,叶琢并没有再劝,目送顾尘出门,她便对伺立在一旁的小厮道:去将解石机拿出来。
小厮应了一声,跑进屋里将那架精装版解石机拿了过来,将它一一组装起来,准备解石。
等等,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杜浩然看着那架解石机,抬起头来望向小厮。
凡是见过这抬解石机的,无不是这副表情,只是别人都是看了这台解石机解石之后,才问出这样的问题。
无论是霍宁长还是孔池,对这表情都已司空见惯。
霍宁长应道:是我做的。
他没撒谎,这抬解石机,还真是他做的,顾尘不过是提供一点设想和理论而已。
动手将它做成实物并加以改进的,是在机械方面比较有天赋的霍宁长。
你做的?杜浩然微拧着眉看了霍宁长一眼,没有再问下去,用笔在原石上画了几条线,吩咐小厮,照这几条线将它切开。
说着退到了一边,仔细地看着小厮用那台解石机将原石切开。
而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惊异。
这个地方,为什么要把铁片打制成这样?他指着解石机上的一个机关,问霍宁长。
作为顾尘亲自教导出来的徒弟,霍宁长的商业意识比一般人强。
这解石机一研制出来,他就意识到了里面的商机。
只是打制不易,造价太高,这才将它搁制起来,没有批量生产进行售卖。
此时杜浩然却指着它最关键的部位询问起来,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诀窍,这让霍宁长十分紧张,哪里肯将顾尘教给他的力学理论说出来?敷衍道:这是打铁的师傅建议这样打的,他说这样做更耐用一点。
打铁师傅虽然没什么理论依据,但长期从事制造业,多多少少能摸出些道道。
霍宁长这样说,杜浩然想了想,也没感觉哪里不对。
他指着解石机,又问了几个问题。
而霍宁长见他问的无不是最关键之处,心里愈加防犯,回答得更是滴水不漏。
杜浩然不过是见了这精密的机器,怀疑霍宁长是穿越人士罢了。
只是他说了好几个最常用的现代物理名词,霍宁长都没有反应,他不由得失望,没有再问下去。
而此时,小厮早已将原石解出来了。
这解出来的玉料跟画上的一模一样。
孔池拿着小厮解出来的玉料左看右看,惊叫起来。
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三章瑞王妃来了什么?霍宁长和孔池都围了上去。
其实不用多看,摆在几案上的玉料,果然跟铺开的宣纸上画的图案一模一样。
两人都回过头来,目光惊疑地看向杜浩然。
杜浩然却头也不抬,指挥杜忘将另一块原石放到了解石机上,然后亲自操作,切起石来。
当第二块和第三块原石被切开,里面的玉料跟叶琢所画的图案一般无二时,霍宁长和孔池看向杜浩然的目光终于变得不一样了,怀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不光有尊敬与佩服,甚至还有崇拜。
有本事的人,总是受人景仰的。
王爷的赌石本事实在是令人佩服,在下为刚才的怀疑向王爷道歉。
霍宁长对杜浩然长揖一礼。
霍宁长的怀疑在心里,其实在语言上并未冲撞杜浩然,他大可不必将这话挑明,放下身段赔礼道歉。
所以他这样做,让杜浩然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霍公子这样做也没错,用不着道歉。
来,快快请起。
杜浩然有本事,还态度谦和,不骄不躁,这让霍宁长更为佩服,心里起了结交之心。
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差异,怕有攀附之嫌,没有说出口。
霍宁长和孔池对杜浩然的赌石水平既没有了异议,那么接下来便开始拿着叶琢画出来的案图研究,尽量找出最让自己满意的玉料来。
虽然按照比赛的规定,是按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挑选原石的顺序的。
也就是说,他们送上去的原石,并不一定能轮得到自己挑选。
但总要对自己送上去的原石了如指掌,心里有设定预案,才能有机会占些面子。
当下三人挑出三块最有特色的玉料来,约好先各自设计。
到时再从中挑出最好的设计方案来。
公子。
杜念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对杜浩然道,王妃来了,快到五里亭了。
王爷让我来跟您通禀一声,让您赶紧去五里亭接王妃。
什么?杜浩然惊得站了起来。
随即转过头来,看向叶琢。
叶琢也听到了杜念的话,脑子却有一瞬间的当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妃?杜念嘴里说的的王妃,指的是瑞王妃吗?她怎么会来?她疑惑地望向杜浩然,却见杜浩然对她点了点头。
道:琢儿,瑞王妃来了。
她怕是为了这门亲事来的。
瑞王妃对儿子亲事的关心,杜浩然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他要成亲了。
娶的还是南山镇上一个小作坊老板的孙女,瑞王妃自然放心不下,要亲自过来看一看。
叶琢一下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抬起头对杜浩然道:快去吧。
犹豫片刻,走到杜浩然身边。
低声嘱咐道,如果王妃不同意,也不必勉强,你不要为了我跟母亲争执。
我原也没想过要做正妃的。
放心吧,一切有我。
杜浩然温柔地看她一眼,转身跟着杜念出去了。
师妹。
你也别担心,看在师父的面上,瑞王妃不会为难你的。
霍宁长也听到了这谈话。
出言安慰道。
没事。
叶琢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拿起画纸,选定哪一块玉料了?霍宁长见叶琢不欲多说,便也不再多嘴。
将注意力转到玉料设计上来。
大概是瑞王妃到来的缘故,那天晚上天差不多要黑了。
顾尘才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便唤了叶琢去,道:你别担心,那瑞王爷对你印象不错,在瑞王妃面前说了许多好话,再加上杜弈坚持,瑞王妃倒没提出反对意见。
现在你快要比赛了,先安安心心的比赛。
亲事如何商议,等比赛结束后再说。
叶琢点点头,笑着对顾尘施了一礼:多谢师父为我操心。
谁让我是你师父呢?顾尘笑道,脸上全是疲惫之色。
她挥挥手:行了,你去吧。
我今天累着了,要早点睡。
那师父好好休息,琢儿告退。
叶琢曲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樱嬷嬷看着叶琢出了门,将门关上,这才对顾尘叹息一声,道:那瑞王妃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顾尘笑了笑,大概是想见过琢儿再说吧。
又叹道,她这样做,也能理解。
哪个作母亲的不希望儿子娶一个好媳妇?她能不反对,就已经很不错了。
樱嬷嬷就笑:娘娘一直说瑞王妃不错,自然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还有话说,但抬头看了顾尘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有话尽管说,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尘嗔道。
樱嬷嬷也知道顾尘性子随和,就算说错了什么,她也不会怪罪,终于道:依奴婢看,瑞王妃似乎不乐意让叶姑娘去参加比赛,只是碍于您的面子,才没把这话说出来。
这我知道。
顾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光瑞王妃不乐意,怕是瑞王自己也不乐意。
只是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不乐意,就让我徒弟从比赛中退下来?现在还没成亲就得看他们脸色行事了,以后叶琢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地位?再说,叶琢我了解。
亲事与比赛,在她心里绝对是比赛更重要。
万不会为了讨未来公公婆婆的欢心,就不去比赛的。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在皇上那里求了支持,拉起这么大的阵势。
如今台子抬起来了,开场锣已敲响,主角却登不了场,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认输得了。
樱嬷嬷听得这话,吃了一惊:娘娘,您的意思是,您张罗这场比赛,是为了叶姑娘?自然。
顾尘道,凭宁长和小池两人的能力,就算我为他们争取了这机会。
他们也挑不起这大梁。
说着,她的一双妙目落到了樱嬷嬷身上,阿樱,你在宫外没有亲人了。
等你出宫了,想去哪里?如果没有好的去处,不如跟了琢儿吧。
那孩子心地纯良,却是个有手段的。
不管她以后嫁了谁,都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为你养老送终。
樱嬷嬷骇然,随即跪到了地上。
连连磕头: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娘娘告诉奴婢就是,千万别把奴婢撵出宫去。
奴婢宫外已没有亲人了。
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呆在娘娘身边,一直伺候娘娘到老。
娘娘,您别撵奴婢走……顾尘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阿樱。
不是你做得不好。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又该怎么办呢?我总得把你安排好不是?娘娘,您怎么会想这个呢?您才三十来岁,日子还长着呢。
皇上对你又好……樱嬷嬷惶恐地望着顾尘。
顾尘今天是真累了,知道再说下去只会增加樱嬷嬷的不安。
她摆摆手道:行了。
我也就随便说说。
你让她们备水,我要沐浴。
樱嬷嬷只得按下心里的不安,出去吩咐下人提水。
且说叶琢出了顾尘的院子。
往自己院子走去,她情绪极平静,并没有因为瑞王妃的到来而忐忑不安。
瑞王妃,前世她见过几面,知道她一位极和气极优雅的女人。
而且她不辞辛苦。
千里面来,一定是极疼杜浩然这个小儿子。
只要这门亲事杜浩然坚持。
瑞王爷也不反对,她是不会极力反对的。
话又说回来,即便她反对亲事,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当务之急,是把这场玉雕大赛比好,拿到第一。
倒是秋月,一路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叶琢就当没看见,径自进了院子,坐到几案前,拿起从外面买回来的玉雕,慢慢琢磨。
接下来的三天,叶琢足不出户,不光不回叶宅,不去青云巷,便是连霍宁长等人的院子都不曾涉足,只关在自己的院子,劈虫,雕玉。
而瑞王妃不知是被瑞王爷和杜浩然劝住了,还是碍于顾尘在此,这三天并没有让人来唤叶琢,也没派人去叶家。
三天的时光,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比赛那天终于到来了。
叶琢换上顾尘给她特意做的墨绿色银纹窄袖衣裙,头上只插了两极绿玉簪子,耳上也换了同质同色的耳钉,跟顾尘上了同一辆马车,与霍宁长、孔池一起去了比赛现场。
为了扩大影响,顾尘特意要求将比赛场地设在了玉街前最空旷的那一处。
那里有一株百年大榕树,比赛的时间又是早上,虽时值夏天,倒也不会太过炎热。
早在三天前,杨建修便让人在那里搭了一个高台。
为了不让顾尘抛头露面,又在高台旁边搭了几间半敞的木头屋子,与高台相连。
此时离比赛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那里便已围满了人。
好在杨建修已派了衙役,一米一个的站着,隔出了一条路来。
顾尘带着三个徒弟下了马车,从那条隔道中走上了高台,倏然发现高台旁居中的那间屋子里,已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作男装打扮的瑞王妃。
她怎么来了?顾尘皱了皱眉。
如果叶琢知道瑞王妃来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她比赛的状态?顾尘转眼看向叶琢,心里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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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的她要活个痛快淋漓,不怕反常为妖不怕风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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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圆润的滚开好么?谁特么稀罕你少年英雄位高权重皇亲国戚情深如海?可……可是赐婚要肿么破? 真是要了亲命了。
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四章印象叶琢其实已经看见瑞王妃东方婉了。
东方婉比起几年前她见过的样子,苍老了很多。
京城的贵妇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当年杜浩然被掳走,叶琢的前身秦若彤还未出阁。
瑞王府的事,她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
瑞王妃东方婉,出身名门,是已故太后的侄女,跟瑞王爷杜齐观是表兄妹,算得上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跟杜齐观在婚前就有感情。
后来在太后的安排下,她如愿嫁给了当时身为太子的杜齐观,并一举得男,先后生下三个儿子。
照理说,就算杜齐观后来因故没有当上皇帝,东方婉也应该是极幸福的女人了。
然而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杜齐观虽然敬重妻子,却也极宠侧妃戚氏,从而让戚氏生出非份之念来,否则也不会发生杜浩然被掳一事了。
当年丢了心爱的儿子,瑞王妃几病欲死,差点如了那戚氏的愿。
经过此事,又查出是戚氏作了内应,杜齐观才幡然醒悟,将戚氏处死之后,便一心一意对妻子好。
然而瑞王妃失去了小儿子,又大病过一场,身体差了很多。
京城贵妇重保养,一般都要比实际年龄要显得年轻。
可东方婉不要说跟京城贵妃们比,便是跟郑曼文比,她也显得苍老许多。
这让叶琢心里很不是滋味。
果然啊,男人,果真靠不住!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瞥了坐在瑞王妃身边的杜浩然一眼。
如果杜浩然不是说自己命不久矣,她是绝不会嫁给他的。
哪怕他再重情重义,再温柔体贴,哪怕她处境再艰难,她也不会!因为,人总是要变的。
一旦有一天他变了,那个深宅大院,就成了她的牢笼,想逃,也逃不出来。
顾尘虽然不愿意让东方婉在这个场合下跟叶琢会面,但杜齐观既是这次比赛的主持者,北派三名参赛者是必须带到他面前露个面的。
没办法,她只得领着三个徒弟走了过去,对站起来的杜齐观一一介绍了霍宁长、孔池和叶琢。
三个徒弟,只有叶琢一个是女的。
还没开始介绍。
瑞王妃就知道后面那个女子就是小儿子准备要娶的媳妇了,她不由得将叶琢上下打量了一通。
只见她脂粉不施,除了头上两根簪子。
耳上两颗耳钉,全身上下竟然再没一件首饰。
身上穿的墨绿色衣裙虽然是绸缎的,但只在领口、袖口、腰带和裙摆处用银线绣了点花,式样再简单不过了。
然而这么简简单单的服饰,也难掩叶琢那美丽的风姿和出尘的气质:她眉眼如画。
步履蹁跹,气质清冷而又高贵。
尤其是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向你望来时,竟然让人自惭形秽,无端地生出景仰之心来。
这哪里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便说是月下嫦娥也不为过吧?难怪向来对女子不假颜色的小儿子会对她情有独钟!瑞王妃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我的小徒弟叶琢。
此时听得顾尘介绍道。
见过瑞王爷。
眼前的女子款款曲膝,行了一礼。
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手的位置。
曲膝的高矮,那一低头时脖子优美的弧度,无不符合最标准的礼仪。
态度恭敬却不带有一丝的谄媚,整个人端庄优雅,落落大方。
这真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么?瑞王妃再一次生出疑惑,看向叶琢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这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拥有的;这优雅姿态。
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教得会的。
甚至瑞王妃怀疑,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的玉妃娘娘。
动作举止,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她这个收了不过几个月的小徒弟。
怎么样?眼看着顾尘带着三个徒弟向高台上走去,瑞王爷转过头来,轻声向瑞王妃问道。
瑞王妃轻轻颔首,微笑道:还不错。
说着,转过头去,慈爱地看了坐在她左后侧的小儿子一眼。
杜浩然坐在那里,满眼都是叶琢那美丽的风姿和出尘的气气,根本没有注意到瑞王妃的眼神。
不过弈儿,我看她这通身的气质,不像是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莫非,她有什么来历不成?瑞王妃道。
没有。
杜浩然回过神来,回道,不过听她说,小时候她家里有一位老仆,是隐世的高人,教她识字、下棋、赌石。
所以她的棋技很高,我和能仁大师都下不赢她。
哦?瑞王妃跟瑞王爷对视一眼,心下释然。
叶琢大小事,杜安这几日已打听清楚了。
便是她用一盘残局见了能仁大师,后来又以高超的棋艺让能仁大师帮她圆谎的事都查出来了。
她的身世毫无破绽,的的确确就是玉雕小商贾叶家二房养到十五岁,又过继到大房来的姑娘。
不过这还是让瑞王爷和瑞王妃不安。
这样出身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那样的见识,竟然能一语道破瑞王府在朝堂中的尴尬地位?而现在,有了杜浩然这个说法,倒是能解释过去了。
有隐世高人的教导,再加上自身聪慧,叶琢能有这样的气质和政治智慧,也就不奇怪了。
那边聂仲昆带着徒弟早就到了。
叶琢看到他身边除了聂博易,还有三十岁左右和二十多岁的两个男子,就知道是他的大徒弟汤问智和二徒弟史元良了。
这两人的名字,她在聂府时,没少听章子青和赵孙提起。
师父,聂家怎么才来三个人?她低声问道。
顾尘一笑:我提的。
我们这边三个人,他们那边也只能出三个人。
否则他派上十几二十人来抽签,我们还能有机会拿到我们带来的原石吗?叶琢学她着的模样,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师父你强。
顾尘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个古代淑女,就这样被她教坏了,她还真有成就感。
有请三位到那边抽号。
有衙役过来唤道。
去吧,祝你们好运。
顾尘道。
霍宁长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率先朝高台中间走去。
孔池也连忙跟上。
叶琢冲顾尘微一颔首,也跟在了孔池后面。
来了来了,快看,那就是北派的三个人了。
后面那个,就是开巧思馆的那位叶姑娘了吧?台上的人一动,台下无论是坐在前头有地位的乡绅、老板,还是站在后面的百姓,都纷纷议论起来。
早就听说叶姑娘长得漂亮,百闻不如一见呐,岂止是漂亮……哎哟,爹您干嘛打我头?打你头?我还要抽你嘴巴子呢。
叫你胡说八道,妄议人家姑娘!他爹瞪着他道。
那年轻男子不服气,正要还嘴,却听旁边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不得妄议参赛者是非。
他转头一看,却是衙门里的李捕快。
虽然这李捕快穿着便装,年轻男子却不敢再多嘴,讨好地笑了笑:不敢了,再不敢了。
李捕快这才往别的地方去。
却原来郑曼文担心叶琢这样抛头露面地来参加比赛,让瑞王爷和瑞王妃反感,杨建修便想了这个法子,让捕快们穿了便装来现场维持秩序,禁止大家对叶琢评头论足。
于是,大家议论的话题很快从叶琢转移到赛事本身上来:唉,北派这三个,都还是娃娃呢,太年轻了呀。
就算从娘肚子里出来就学玉雕,也比不过呀。
我看,这场比赛,指定是南派赢。
那也不一定。
有那最近被北派招工,进入到作坊或矿区做事的人反驳道,要是没有必胜的把握,顾大师敢当众向南派挑战吗?那岂不是自取其辱?有道理!不过,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而台上叶琢跟在孔池后面,在袁朝林手中抽了一张号,打开来一看,却是五号。
叶姑娘,你是五号,请进五号位。
袁朝林对叶琢和蔼地道。
虽然这场比赛由瑞王爷主持,但这些琐事岂能由他老人家去做?自然是袁朝林和杨建修这两个地方官来操持。
但杨建修与叶琢是继父女,需要避嫌。
所以关键的地方都由袁朝林来做。
是,袁大人。
叶琢朝袁朝林曲了曲膝,并没有凑上去看霍宁长和孔池抽的是哪一号,径自朝写着五字的位置走去。
高台上,每隔一米远就有一张几案和一张凳子,每一个几案后面都放着一架砣机,水盆、工具都很齐全。
这样的位置有六个,由抽签决定自己处在哪一号。
叶琢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刻石等小工具,摆到了台上,静静地等待着比赛开始。
快看,原石抬上来了。
台上一阵骚动,紧接着,穿着府衙服饰的差役将六块原石抬了上来,放到了台子中央。
这六块原石,有三块是北派提供的,有三块是南派提供的。
叶琢她们将按自己的位置号顺序,一个一个地上去挑选原石。
刚才叶琢抽到的是五号,也就是说,她将是第五个上去挑选原石。
这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顾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坐在五号位的叶琢,叹了一口气。
PS: 自己病刚好,女儿又开始生病,医生叫住院,这几天人仰马翻的,唉~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五章大悔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跟宁长和小池这两个孩子说清楚的,尽量保证叶琢能拿到自己的玉料。
她叹息道。
虽然她对叶琢寄予了最大的期望,却也不忍心抹杀聂宁长和孔池取得好成绩的机会,毕竟那也是跟着她苦练了十年玉雕的孩子。
所以思来想去,她没忍心跟他们说,北派最有希望夺冠的是那学玉雕只有一年多的小师妹,让他们即便是牺牲自己,也要给叶琢让路,保证她能拿到好玉料。
李三见状,忙安慰道:娘娘,您别担心。
虽说聂家那汤问智的玉雕功底深厚,但咱家姑娘只要把那两项手段使出来,拿个第一是不成问题的。
那倒也是。
顾尘将手中的团扇摇了摇,又恢复了原先悠然自得的神态。
先前叶琢做的那套件熏炉,也算是大师级作品,打破了几百年来玉雕师们对玉料处理的传承。
李三拿到之后,知道兹事重大,在没有得到二皇子和顾尘的命令前,将它捂得严严实实的,并未公之于众,直到顾尘到此,才拿出来给她看。
而顾尘,正是看到那件熏炉之后,才决定要跟南派比试。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玉雕师,这种套件的价值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相信,只要叶琢在比赛中把这样的套件做出来,就能稳稳当当地将第一名拿到手。
原来叶琢开创的新抛光技术,因聂家的极力压制,并没有在玉雕界引起轰动,叶琢也没有得到她应有的名声。
那么这一次,她给南派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叶琢原来没得到的名声拿回来,趁此机会扬名立万。
顾尘这里胸有成竹。
杜浩然那里却有些不淡定。
别人不清楚,可杜浩然知道这场比赛对叶琢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所以他才会冒着被聂贵妃参上一本的危险,到矿坑去为北派挑选原石。
却不想叶琢出师不利,一开始就抽了这么个号数。
瑞王妃一面注视着叶琢,一面将注意力放到小儿子身上。
此时看到台上参赛的人陆续坐定,而杜浩然面露担忧,她低声问杜齐观:这台上的座位,可有讲究?杜齐观把规则跟她说了,瑞王妃想了想。
转过身去,问杜浩然:叶姑娘的玉雕手艺很厉害?比聂家那位汤师傅都要强?汤问智作为聂仲昆的大弟子,在京城里的名号也是极响的。
他雕刻的玉器和玉饰。
供不应求,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那一种。
还算不错。
杜浩然倒一点没帮未婚妻谦虚,只不知道她跟汤问智谁强一点,这个还得比了才知道。
瑞王妃虽然听杜忘和杜念说叶琢的玉雕手艺不错,还被聂仲昆看中了准备收为徒弟。
现在又被顾尘收为徒。
想来资质是不错的。
但她才拜师没多久,又是个女孩子,再如何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要想跟学艺二十年、早已出师并且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号的汤问智一争长短,还差得远呢。
瑞王妃刚才那么一问,也只是想安慰安慰儿子:叶琢的手艺既然比不上别人,那么抽的号是好是坏关系也不大。
不必太过担心。
可此时听杜浩然这么一说,她大吃了一惊,有些怀疑地看着杜浩然。
问道:叶姑娘的手艺能跟汤师傅相比?手艺的娴熟性方面可能比不上,但她胜在设计与创新。
杜浩然耐心地给瑞王妃解释。
很少出门的瑞王妃,在这大热的天里不远千里到这儿来操心他的婚事,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冷脸以对。
瑞王妃用怀疑地目光打量着叶琢,犹自不信。
杜浩然也没有再解释。
事实胜于雄辩。
如果叶琢赢不了汤问智。
他说再多都没用。
且看比赛结果吧。
而此时,坐在另一边的聂家隔间里。
聂博文看到汤问智、史元良和聂博易分别坐到了二号位、三号位和六号位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聂仲昆道:爹,照着您的计谋,这第一名咱们拿定了。
北派提出要求,要将南派的参赛人数降低到三人;南派自然不可能任人宰割,他们也提出要求,那就是搬上台的原石,北派三块、南派三块,而且由抽签决定抽到了号数后如何安排,聂家曾进行过激烈的争论。
照聂如海的意思,南派应当挑选最好的原石,三个徒弟在抽到号数后尽量将自己带去的原石拿到手。
反正他们在实力上都比北派超出良多,这样做就稳扎稳打,没有任何风险。
而且,不会引起大家对北派玉矿的追捧。
可聂仲昆却认为,北派有叶琢在,就存在着一定的变数——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大赛中又冒出一件大师之作来呢?汤问智的手艺虽好,但在大师之作面前也不堪一击。
而且,北派又有赌石最厉害的杜浩然相帮。
所以他极力把三块品相最好的原石换成了现在的三块。
他要求三个弟子在抽到前面的号后,尽量将北派的原石拿到手,这样北派的弟子就不得不用南派的原石了。
虽然此举对南派老坑的声誉会有一定的影响,但原石总是不愁卖的,名声不好它也卖得出去。
可比赛就不同了。
如果让北派夺得了第一名,京城里的玉雕生意就要受大影响。
孰轻孰重,必须要分得清。
当然,如果叶琢抽到一、二号,那就没办法了,他也只能怪南派运气不好。
而现在,叶琢抽了个五号,可谓是天助南派也!所以聂博文很是开心。
然而聂仲昆听了他这话,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悠然地扇着扇子的顾尘,紧抿着嘴没有作声。
他知道顾尘是个没有城府的人。
现在她这么悠然自得,莫不是还有后手不成?看到原石抬到了台上,而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袁朝林过来请示了一下瑞王爷,便让鼓手咚咚咚地击起鼓来。
一阵铿锵的鼓声之后,袁朝林大声宣布比赛开始,杜齐观走到台前。
发表了宣扬皇上宏恩、激励玉雕工匠的一段讲话,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抽到第一号的是霍宁长。
他是北派的大师兄,自以为手艺最好,现在抽到一号,也算是给了北派最好的机会。
他满心高兴地到了台前,装模作样的将原石看了一遍过后,挑选了杜浩然帮他选出、而叶琢又帮他作了玉雕设计的一块原石。
这一块福禄寿三种颜色的玉料,他将根据颜色的分布,雕刻出桃园三结义的图案。
坐在两处的顾尘和杜浩然,看着霍宁长将这块玉料挑走。
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了汤问智身上。
然而汤问智终是做了让他们担心的事,他将剩下的原石看了一遍之后。
选中了孔池看中的那块原石。
这时候,北派的三块原石,就还剩下原是叶琢挑选的那一块了。
如果史元良挑选的是南派自己的原石,而孔池又能顾全大局的话,叶琢还有希望拿到自己的玉料。
然而他们的希望还是破灭了。
第三个上场的史元良,挑走了叶琢的那一块原石。
此时场上剩下的三块原石,全都是南派送来的。
北派新坑的石头,跟南派老坑的石头相比,在外壳上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南山镇上那些玉雕师们。
一眼就能辩认得出。
此时见南派的人自己的原石不要,竟然将北派的原石争抢一空,全都忍不住哇地叫了起来。
议论声嗡嗡四起。
看,汤师傅和史师傅都弃自家出产的石头不要,而选了北派的原石,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还不明白?说明新坑的玉矿比老坑的要好很多呗。
真的吗?谁买过新坑的原石?我买过,新坑的原石出玉的几率要比老坑多。
而且品质也好很多。
新坑的原石跟老坑的价钱都差不多吧?而且还有机会买到头两道的。
以后我也不买老坑的原石了,去买新坑的。
……坐在台下前面位置上的那些大作坊老板。
也压低声音进行着同样的对话。
虽然大家都怕得罪聂家,压低声音说,但架不住人多,这样的议论声还是传到了台上聂如海的耳里。
他黑着脸强压着火气坐了一会儿,终于忍受不住,站起来气呼呼地道: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聂仲昆说话,袖子一甩就从后头下了高台。
聂仲昆只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在抽号上占了先机的喜悦一下就消失殆尽。
在这玉雕大赛里增加赌石这一环节,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使得他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左右都吃亏。
还真是一个好计谋。
听到这些议论声,聂博文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父子俩的心里同时升上一个念头:如果当初束缚住聂微月,真心的把叶琢收为徒弟,此时就没北派什么事了吧?尤其想到杜浩然果真喜欢叶琢,还正儿八经地让瑞王爷带了聘礼来下聘,父子俩就后悔不已。
收了叶琢为徒,不光是北派没有能力跟他们抗衡,他们还能得到瑞王府一大助力。
大皇子和聂家的处境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可谁能想到,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竟然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呢?PS: 感谢广寒宫主a打赏的风筝和粽子,感谢东方风云每天打赏的粽子,谢谢狐狸妖娆再生、小野猫tii、Joycf、梨花百、诺诺飞飞、深深海蓝蓝、15端木景晨、夜惠美、cibamai、玫瑰SZY、尚秋水、夜下幻想、mkh_texas打赏的平安符和粽子,谢谢缘的奥义、Feijing、你若成风我变化雨、叶子79、宝贝小丫头、金陵美钗的粉红票!谢谢大家的支持!这段时间各种忙乱,更新不快,还欠了大家的加更,仍能得大家的支持,泠水很感动,躹躬感谢大家,谢谢~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六章困境四号位选石。
袁朝林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压倒了四周一片的议论声。
听到这声音,嗡嗡的议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现场慢慢恢复了肃静。
孔池的心情在北派的原石被南派人挑走的那一刻,就跌落到了谷底。
他是霍宁长捡回来的流浪儿,虽拜拜了顾尘为师,但跟她学艺的时间并不长,绝大多数时候是由大师兄霍宁长进行指点,手艺说不上很精。
如果说能拿到原来那块玉料,现场发挥得好的话,或许也能拿到第三、四这样的名次,不给北派丢脸。
可现在,原石被人挑走,他恐怕要跟小师妹一起垫底了。
成绩不好倒也罢了,可三人之中就有两人垫底,这岂不是给北派丢脸,让师父难堪吗?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就乱了。
不过心里再没底,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站起来一步步朝剩下的三块原石走去,他也不懂赌石,根本不知道哪块好,在心里祈祷一番,挑了一块自己感觉顺眼的,让两名解石师帮着搬到了他的砣机上。
坐在远处的杜浩然看到他挑走这块原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想必南派的人也不知道自已会不会走背运,抽到后面三个签,所以也不敢拿表现极差有可能赌垮的原石来比赛。
他们带来的这三块原石,里面的玉质不错,三块都是琉璃种,不过其中两块都是纯色,很难做俏色,只有孔池挑走的这一块比较特别,是黑白两色,人称黑白无常。
算是比较稀有的玉料。
如果设计得好,可以做出很特别的玉雕来。
现在它被孔池挑走,剩下的一块无色透明,一块紫罗兰。
无论哪一块,都不大好设计。
叶琢接下来要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五号位挑石。
袁朝林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叶琢站了起来,缓缓朝原石走去。
幸亏杨建修前面做出的那番警告,此时场外的人看着清丽脱俗的叶琢,本想感慨议论一番,但看看不远处站着的衙役。
只得将话憋在心里,没敢乱说话。
叶琢走到那两块原石旁,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然后伸手在石头上摩挲了一阵,最后指着其中一块道:要这一块。
立在旁边的两名解石师走了过来,将她选定的那块玉料抬起来,跟着她往五号位走去。
弈儿,怎么。
叶姑娘挑选的石头不好?当叶琢上台选石时,瑞王妃又是一心两用,一面关注叶琢,一面注视着杜浩然的表情。
当叶琢走上台去,在两块石头间来回逡巡时,杜浩然紧张地注视着她。
待叶琢说要这一块时,他还微微叹了一口气,眼里全是担忧。
瑞王妃不禁问道。
也不是不好。
只是。
剩下这两块石头,里面的玉料全都是一种颜色,想要雕刻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玉件,难度相当大。
杜浩然道。
虽然面色冷峻,所说的话也很客观。
就像所说的人和事跟他无关似的,但瑞王妃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浓浓的关切。
看来。
儿子对这叶姑娘感情很深啊!她感慨着,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冒然反对这门亲事。
作为受过传统教育的名门闺秀,她对于这种山野出身而又经常抛头露面的女子印象并不好,在她看来,这样的女子作妾可以,有什么不好的直接撵出去就是了,不用做难;但作妻的话,却是不行。
所以当她接到杜齐观的来信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但杜齐观在信中说儿子对那女子用情至深,如果反对的话,不但阻止不了这门亲事,反而会把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父子关系弄僵了;而且那女子不错,不像是一般的山野女子。
她才不辞辛苦的到这里来,想亲眼看一看。
现在看到叶琢果然如杜齐观所说,不像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而且杜浩然对她果然很在意,她叹息一声,在心里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台上剩下的最后一块石头,不用选,就归了聂博易。
不过聂博易倒没显得很难受。
因为这三块原石,南派的赌石师都给他们详细分析过,至少里面的玉料不会太差,而且在解石的时候不用太过费脑子。
最重要的是,叶琢跟他拿到的是一样的石头。
这就意味着,只要在比赛中把叶琢比下去,他就算胜利了——上次比赛输给叶琢,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他自然很高兴。
好了,大家都拿到了原石。
现在,开始计时,两个半时辰之后,比赛结束。
袁朝林高声叫道。
他的话声刚落,便有手下拿出了一根三尺来高跟拇指一般粗大的香,点燃之后插在了高台的正中央的香炉里。
参赛的几人都迅速动了起来,不过表现各异。
拿到了本派原石的霍宁长和聂博易都很从容,将石头粗粗看了一遍后,便拿出笔来在上面画了一条线,解石师将石头抬到砣机上,哗啦哗啦地锯起石头来。
比赛的时间是有限的,解石的时间短一点,待会儿雕刻的时候就可以从容一点,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装出对石头一无所知的样子,白白的浪费时间。
而剩下的四人拿的都是别派的原石,得仔细琢磨,争取尽量做到将玉料完整的从石头里掏出来。
解石和玉雕严格来说,也算是一个整体。
所以在这次比赛中,解石也占评分的一部分,虽然是很小的一部分。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更重要的是,掏出来的玉料越大,一会儿雕刻的时候设计腾挪的空间就越大,所以小心的解石,很重要。
虽然派上场的解石师都是南山镇上最有经验的解石师,但他们丰富经验的唯一作用,就是保证当参赛者画了线后,能不出失误地照着画线进行切石。
比赛规定,他们是不能给参赛者出主意的,不能说一句话,甚至不能做出眼神示意。
所以石头解得是好是歹,都得看玉雕师自己的本事。
因此在这四人中,以叶琢最为从容。
她跟杜浩然学的赌石、解石本事,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里面能出什么玉料,玉料的形状走势如何,她心里基本有底。
所以仔细地摩挲了一阵,她便果断画线,五号砣机也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汤问智和史元良年纪大,经过无数的阵式,心态很平和——这也是一个优秀的玉雕师必须具体的品质: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这样心态稳定,手才会稳,雕刻的时候才能不受外物和内心情绪的影响,随时能雕刻出最好的水平来。
所以他们解石的时候求稳,自己拿不准,就一点点画线,让解石师一层层往里切,虽然耽误了点时间,但至少能做到解石不丢分,玉料也不被浪费。
孔池则有些手忙脚乱,在听到叶琢的解石声后就冒然让解石师下刀,结果切出来的石壳中,带了一块如拳头一般大小的玉料,这让他十分沮丧。
此时瑞王妃已向杜齐观问清楚了比赛场上的优劣情况,看到从容的叶琢,再看看手忙脚乱、额头冒汗的孔池,她禁不住点起头来。
如果说同意亲事,是看在杜浩然对叶琢的情份上,那么这一刻,她对叶琢这个人开始赞赏起来。
作为一个女子,小小年纪,就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气度,单凭这一点,她就比那些名门闺秀要强很多。
哗啦啦一阵响声过后,霍宁长和聂博易最先将玉料解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玉料之后,便开始在砣机上照着心里的设想切割起来,进入了雕刻步骤。
而叶琢在他们之后一炷香之内,也将玉料完完整整地掏了出来。
看清楚她掏出来的玉料之后,饶是一直表现得极为淡定的顾尘也变了脸色。
玻璃种,玻璃种……顾尘嘴里喃喃念叨两句,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琢掏出来的这块玉料不光是玻璃种,准确的说应该是玻璃。
这是一块无色到透明的玻璃种玉料,在古人眼里很罕见,但看在顾尘和杜浩然眼里,却是极为劣价。
当然,这不重点。
重点是,这样的玉料,因为透明,无论是做顾尘教的最拿手的山子雕,还是预案中的套件熏炉,都不合适。
因为雕刻上去的图案因没有视线上的遮挡,上下左右的纹饰交集在一起,会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
所以这无色琉璃种,只适合在上面雕刻最简单的图案。
可简单的图案,能表现出高超的雕刻技艺吗?表现不了,叶琢何以夺冠?然而,待看到叶琢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块玉料细细琢磨,神情专注,没有一丝的焦虑沮丧,顾尘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
叶琢前世就是个大才女,这一世对玉雕又极有天赋,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在玉雕上就取得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
以她的能力,就算手里拿的是最难设计雕刻的玻璃种又如何?这个难关,她一定能闯过去!顾尘很期待。
PS: 谢谢guo、东方风云打赏的粽子,谢谢书友100615163035406、我是囡囡头、piggy123456、小齐丫的粉红票以及小齐丫、静夜重生的评价票!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七章领悟而这一边的聂博文看到叶琢手中的无色琉璃种,惊愕之后便是一阵惊喜,对聂仲昆道:爹,看来这场比赛没什么悬念了,第一、第二名非咱们莫属。
聂仲昆作为南派家主,稳重为要,没有跟聂博文一样喜形于色.不过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显露了他十分愉悦的心情。
比赛四周几百上千人,有人担忧有人惊喜,没有哪一个是看好叶琢的。
可叶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玉料,心里却波澜不惊。
她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人,她喜欢凡事未雨绸缪!在确定要比赛之后,她就把在比赛中会出现的各种情况都做了一番预想,甚至连抽签抽到最后一名,遇上赌垮的原石——即解石的时候发现原石里连玉料都没有——她都一一设想过了的,并做出了解救的预案。
所以此时解出无色琉璃种,她不光不觉得糟糕,反而觉得是一个好机会。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对于这种无色琉璃种,应该如何设计,如何才能发挥自己在雕刻上的长处,叶琢心里都做过设定。
此时,她胸有成竹。
不但心里不慌,反而暗自欣喜。
因为越是难雕刻的玉料,就越能表现出水平。
在大家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雕刻出精美的玉雕来,她就能一举成名,以压倒性的分数击败南派,取得第一名。
她有信心!不过,她并没有流露出喜色,在将玉料仔细地看过一遍,在心里打好腹稿之后,她就将目光投向了汤问智。
听说这个汤问智,早已得到聂仲昆的真传。
而且他悟性很高,如今的雕刻水平。
已超过了聂仲昆,成为了南派玉雕第一人。
为了笼络他,聂仲昆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汤问智。
所以当她抽到五号位的时候,心里还挺高兴。
因为这六个位置并不是一字排开的,根据高台的面积大小,还为了便于瑞王爷和评判者、台下的观众能更好的观看到台上参赛者的雕刻情况,他们这六人被摆成了一个半弧形。
她这五号位虽然跟二号位离得有些远,好在中间没有阻挡,以她的视力,完全能看清楚汤问智的一举一动。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这一段时间虽然一直跟着顾尘学习玉雕。
但学习的更多是技艺上的东西。
千百年后的雕刻手法,比她所处的这个时代更先进,更细腻。
手法更多样。
虽然学习的时间很短,但她有了练习劈虫过程中练就的随心所欲的能力,只要顾尘一教方法,她练习几次之后就能够运用自如。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在玉雕处理手法上。
她绝对要比汤问智要强。
因为,她的手法更多样。
但她还是感觉有欠缺。
玉雕手法很重要,但这仅仅只是技巧,而不是精髓。
技巧就像一个人的身体,精髓才是一个人的灵魂。
她通过劈香、劈虫,以及观看聂博易雕刻时所悟到的随心所欲的境界。
就是玉雕中的精髓,是其所谓的玉雕之道。
她之所以在玉雕上进步神速,能雕刻出有灵性的东西来。
虽然与前世所学习的各种知识积累和个人悟性有关,但更多的是她一开始学习玉雕,不是从技能出发,而是从参悟玉雕之道开始。
所以她没有成为一个技能娴熟的玉雕匠,而成为了有灵性的玉雕师。
但自从达到随心所欲境界之后。
不管她劈虫如何的百发百中,如何地去观看揣摩别的玉雕作品。
都无法再进一步的悟出最高境界的东西来。
她的玉雕水平,在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似乎停滞不前了,她突破不了自己。
这让她很苦恼。
而今天,她希望奇迹再一次出现,就像上次观看聂博易雕刻一样,在观看汤问智雕刻的过程中,能让她悟出新的玉雕之道来,突破自己,进入新的境界。
所以,虽然比赛的胜负很重要,但在叶琢心里,能够突破自己,从玉雕的领悟中获得酣畅之感、进入新境界的感觉,更为重要!也因此,看到汤问智在砣机处把玉料处理成自己想要的大致形状,坐到几案前用各种工具进行雕刻之后,她便放下了手中那块无色琉璃种,聚精会神的观看起汤问智的动作来。
汤问智的眼睛盯着玉料,右手缓缓拿起刻刀,在凝神静立片刻之后,便动了起来。
他的动作,与当初叶琢在观看聂博易雕刻时大为不同。
聂博易雕刻的时候,浮光掠影,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只见手臂的影子不停的晃动,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雕刻的;而汤问智,动作却缓慢得很,然而叶琢却发现,他的手臂一举一抬,如同舞蹈一般,起伏之间合乎某种旋律。
他的眼睛微眯,眯到差不多睁不开的地步,然而他的手,始终未停,甚至在掉换工具的时候都仍合乎某种节奏。
叶琢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模拟着他的节奏,在想象中试图雕刻她面前的那块无色琉璃种。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
瑞王妃看到叶琢那样子,心里着急,忍不住向杜浩然问道:弈儿,叶姑娘在干什么?别人都在忙着,她怎么坐在那里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她到底在搞什么?杜浩然能看得透原石,却看不透人心,哪里知道叶琢此时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倒是了解叶琢的性子,知道她做事一向沉稳,最知分寸,绝不会不分场合、轻重地乱来。
他出言安慰道:大概是在考虑如何雕刻那块无色的玉料吧。
磨刀不误砍柴功。
这个时候,最忌冒然下手,胡乱雕刻。
瑞王妃看看那边解坏了玉料、心神慌乱的孔池,点了点头。
为了不干扰参赛者雕刻,在瑞王爷宣布开始之后,场中早已静了下来。
而且叶姑娘是今天禁止议论的话题。
然而看到叶琢这个神态,大家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爹,她这是干什么?还准备像上次一样,准备用一顿饭的功夫雕刻?聂博文看着闭上眼睛的叶琢,疑惑地问。
上次聂博易跟叶琢比赛,聂博易的贴身小厮一直站在一旁。
回去之后,聂博文叫他详细地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他知道叶琢是香差不到燃到一半了才开始动手雕刻的。
不过据他猜想,叶琢是花了很多的时间来构思如何雕琢玉器,倒是没有往偷师的方面去想。
对于这个异军突起、一下将聂家逼到墙角的小姑娘,聂仲昆是很在意的,所以他的视线,始终掉留在她的身上。
前面看她一直盯着汤问智看,后来就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叫道:糟糕,她怕是在偷师!什么?聂博文愕然。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目光投向叶琢,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偷师?是啊,这次比赛如此重要,可以说是决定南派和北派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关键时刻,叶琢不说抓紧时间,专心雕刻,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偷师?那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场中最知道叶琢此时在干什么的,大概就属顾尘和坐在台下前排作坊老板堆里的叶予期了。
两个人,都听叶琢说过当初她跟聂博易比赛时的经过和领悟。
两人的心也越来越安定。
叶琢有这样的表现,说明她胸有成竹。
没准在看了汤问智雕刻之后,她能有所领悟,突破自己,从而在下一刻雕刻出让人惊艳的作品来。
然而叶琢仿佛入定了似的,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久久不见动弹。
眼看大家都从砣机上把玉料打磨成自己想要的雏形,开始用刻刀雕刻起来,她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场外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就连最沉得住气的瑞王爷都转过头来,询问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而心里笃定的杜浩然、顾尘和叶予期心里也渐渐不安起来。
虽说时间很充裕,但叶琢面前的那块玉料却是不小,足有一尺来宽,两尺来高。
要将它雕刻出来,再抛光打磨,需要一定的时间。
如果叶琢再耽搁下去,恐怕时间就不够了。
好在正当大家心里越来越着急时,叶琢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拿起面前的玉料,走到砣机面前,开始打磨起来。
她手中的玉料,渐渐打磨成一个圆形,里面掏空,看样子像是一个大碗。
她将玉料拿到几案上,拿起刻刀,雕刻起来。
爹,您看她……聂博文看到叶琢的动作,眼睛瞪得老大,差点失声惊叫起来。
只见叶琢的动作也跟汤问智一样,举手抬足间,极富韵律美。
只是她跟汤问智不同,汤问智是半眯着眼睛,叶琢干脆就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闭上了眼睛,还怎么雕刻?难道她就不怕把手中的玉料雕刻坏了吗?除了聂家之人,场里场外其他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瞪大着眼睛看着叶琢,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PS: 谢谢宁宁71的打赏、评价票和更新票,谢谢东方风云打赏的粽子,谢谢a夜之雨的粉红票和美目盼兮YXQ、annhhu的十分评价票!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人合一爹,她果然在偷师,看,她的动作跟大师兄一模一样。
聂博文愤恨之余,完全没有注意到叶琢闭上的眼睛,我想起来了,听少武说,上一次这女人跟五师兄比试的时候,也是半天不动,然后就忽然动了起来,动作也跟五师兄一模一样。
那次她就偷了师。
爹,她竟然敢偷我们南派的手艺,而且还当着您和这么多人的面,真是够厚颜无耻,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聂仲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琢,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聂博文继续道:一会儿比赛结束,咱们当众指责她偷师,众目睽睽之下,她赖都赖不掉。
哼,她既然用的是我们南派的玉雕手艺来雕刻,她所雕刻出来的东西就不能算是北派的,就算取得了好名次,那也是我们南派的荣耀……你闭嘴。
聂仲昆盯着叶琢,猛地低喝一声。
聂博文惊诧地看着父亲,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这是……他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悔恨、懊恼、震惊,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与赞赏?他抬起头来,表情呆滞地朝叶琢望去。
他想知道她做了什么,竟然让父亲一反常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此时的叶琢,眼睛仍然闭着,但手中的动作,却渐渐与汤问智不一样了。
虽然仍然富于旋律,仍然如舞蹈一般让人赏心悦目,但动作却与汤问智那始终保持着同一节奏的举止不同,她时快时慢:慢的时候犹如慈母轻抚婴孩,轻柔而舒缓;快的时候则如浮光掠影,让人看不清她的动作。
只余下一片影子。
这快与慢之间,动作是如此和谐、曼妙,如同春日里伴着和煦温暖的阳光、在花蕊上蹁跹起舞的蝴蝶的精灵,又像是一条欢快的鱼儿,在广袤宽阔的海洋里尽情的嬉戏、畅游……弈儿,她这是……瑞王妃看着美丽瞬间绽放,明亮耀眼得同如天上星辰的叶琢,深深震撼之余,忍不住向杜浩然问道。
杜浩然却没有回应母亲的问话,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叶琢那蹁跹的动作。
瞳孔里充满了惊异。
他的视力能够透视,叶琢的动作极快时他也能看得清楚,她双手划动的弧度。
像极了前世他看过的一名太极宗师打拳时神韵,而随着她的舞动,两手之间的空气被搅动着,慢慢形成了一个稀薄得即使是杜浩然也要凝神才能看得见的圆弧。
这个圆弧,正是一个道家的太极图。
看着这个太极图。
他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欣喜。
他知道,她进入了一种至高境界。
是的,叶琢突破了,她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这个境界就是天人合一。
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与手中的刻刀融为了一体。
劈香时练就的心境的静谧,劈虫时练就的随心所欲,再加上刚才看汤问智雕刻时感悟到的一种奇怪的韵律。
让她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之中,她觉得自己即便闭上眼睛也能看得到玉料的每一条纹路,不接触也能感觉得到玉料传递给她的温润与祥和,这种温润与祥和,如同宁静的蔚蓝的大海。
有着广袤无限的胸襟,能够包容一切。
和光同尘,与天地共存。
她的内心激荡着一种莫名的感动,她急于用她手中的刻刀,把这种感动表现出来。
而此时,什么技巧,什么意念,什么感悟,通通都不存在了,她感觉自己就是那把刀,那把刀就是她自己,她与刀、与玉料,三者融合成为了一体,她心里只有感动,至于雕刻什么,雕刻成什么模样,她都不知道。
也不用去想。
她只如海里的精灵,蹁跹起舞,随心所欲地自由徜徉。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的议论声已不见了,全场里里外外几百上千人,全都怔怔地看着叶琢,看着她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祥和的气息,感受到那一份静谧,大家的心,忽然间就这么静了下来。
周遭,一片安静。
聂仲昆终于闭上了睁了很久的眼,一种难以言传的酸涩从眼中一直传递到心底。
他知道,不管叶琢雕刻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玉器,哪怕是平淡无奇,她也赢了。
谁会在雕刻的时候散发着观音一般祥和的圣光呢?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也不相信。
玉啊,摸了一辈子的玉,他知道,玉是温润的,祥和的,如同婴儿在母体里徜徉在羊水里的感觉,能安抚人们在喧嚣尘世里不平和的心,所以有人说,玉养人,它能滋养人的心身。
他的曾祖父,一个天纵奇才,就曾经感受过玉的灵性,并试图通过雕刻,把他的感受表现出来。
所以他创造了聂家雕刻法。
可除他之外,聂家一代代这么传承下来,却再也没有人能达到那种境界,没有人能在雕刻时感受到玉的灵性。
而能够用自身作介体,将玉质的那一份温润祥和的内蕴散发出来,传递给大众,这便是他那位曾祖父也做不到的。
叶琢,却做到了。
她就这么看了一眼汤问智的动作,就做到了。
这不光要有极高的悟性,更要有一颗澄净如玉、祥和如佛的心境。
谁能说她偷学了聂家的雕刻手法?谁又敢说她偷学了聂家的雕刻手法?刀法、技能都是从感悟中来的,而叶琢感悟的,是天道。
这种天道,又岂是聂家雕刻手法所能有的?一种苦涩,直直地从聂仲昆的心底里泛了上来,一直到他舌尖,弥漫到了整个味蕾。
这样的人才,也曾进过聂府,可他们就这么把她给放跑了,还愚蠢地把她逼到了聂家的对立面。
聂仲昆颓然坐在那里,望着叶琢,满心疲惫。
叶琢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放下了刻刀。
大概是用的心力太多,她的面容露出疲惫之色,但眼眸清亮,精神仍然十分亢奋。
她拿着打磨工具,开始打磨起手中的玉器来。
顾尘和杜浩然看了一眼还剩下两寸的香,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定睛朝叶琢手中的玉器仔细看去。
却见叶琢手里拿着一个如同半球形的东西,通体透明,只隐隐的透出一点花色来,看那样子,好像是鱼缸。
不过此时他们都不担心了,不管叶琢雕刻的是个什么东西,她刚才能进入那个境界,而且是当着千百众人的面,就已铸就了她在玉雕界的成就。
在娱乐如此匮乏却又如此迷信、崇尚信仰的时代,她今天的这番表现,必然会作为一种神迹,在极短的时间内传播开来。
而且,他们都相信:叶琢既然能够进入那个境界,必然能雕刻出不凡的玉器来。
随着那炷香一点一点的变短,围观的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不知不觉得,两个多时辰就这么过去了,台上的六个参赛者,依次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有些慢慢收拾自己的工具,有些则在重新检查手中的玉雕,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补。
而叶琢,早在霍宁长和聂博易放下工具时,她就已将手中的工具放下了。
这一场比试中,她在雕刻中用时最短。
瑞王妃这个时候,才感觉肚子饿了,身体因为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而有些难受,眼睛也有些酸涩。
她眨巴了着眼睛,轻轻移动了一下身体,转过头去问杜浩然:时间差不多到了吧?杜浩然看了那炷香一眼,点头道:差不多了。
说着将一盘点心递到瑞王妃面前,又亲手给她和瑞王爷倒了一杯茶。
瑞王妃感受到儿子的细心关怀,心里无比的熨贴与受用,脸上笑颜如花,嘴里却嗔怪道:快坐下,让杜安做就好了。
是啊,三公子,让老奴来就好了。
杜安笑眯眯地应道,身体却站在原处动也不动。
感觉到瑞王妃和瑞王爷情绪的激动,再看看台上静坐着的那个清丽窈窕的身影,杜浩然心里一顿,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王爷,时间到了。
袁朝林走了过来,对瑞王爷行了一礼。
杜齐观站了起来,跟着袁朝林走到了台前,大声宣布:时间到。
立刻便有衙役搬了三张长条案出来,放在了台前,又在条案上压上写着一号、二号、三号……字样的纸条,而这些纸条,并不是按一、二、三的顺序摆放的。
把这些安顿好,位于一号位的霍宁长在袁朝林的示意下,将自己刚才所雕刻的玉雕抱了起来,走到条案前,放到了写着一号的位置上;待他坐下后,汤问智才起身,将自己的玉雕抱到条案前。
当位于六号位的聂博易将玉雕放下后,便有衙役走到案例前,将纸条一一抽出来,再将它们的位置调换一下,把它们按一、二、三的顺序排列起来。
有了序号,一会儿方便评判者打分。
安顿好这些,杜齐观才大声道:有请评判者。
高台旁边的六间始终关闭着的屋子门被打开,几名评判者鱼贯而出,慢慢地走到了台前。
VIP章节 第二百五十九章宗师之作为了公平公正,这几名评判者中,有三名是跟着杜齐观一起从京城里下来的:一名宫中采购玉器的主管内侍、一名精通玉雕的官员、一名痴迷于玉器的勋贵。
余下的三位,一位是吏部尚书的父亲,即见证过叶琢和聂博易比试的冯成增冯老太爷,还有两位是南边著名的老玉雕师。
他们在抽号前,就被分别关进了自己那间屋子,并没有观看到比赛的经过。
因此,根本不知道此时条案上放着的玉雕,是由谁雕刻完成的。
此时六人极为有序地站在台前,由那位姓文的爵爷领头,一个一个轮流上去,将条案上的玉雕仔细观赏一番,看完一个再到下一个。
看完的人,则到衙役处要了纸笔,将自己的评分写下来,投进一个加了锁的木箱子里。
为了避嫌,六人做这一切的时候,都默然无声,即便两人相熟也不互相交流。
而台下的众人也不敢出声,俱都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条案上放的是什么玉器,同时也看看这些评判者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叶老哥,您就别担心了,您看,每个评判者走到五号作品前,都会呆立好一阵,然后拿起来反复地看,眼睛里全是震惊。
不用说就知道,您那孙女,雕刻出来的玉器绝对是极品。
第一名,非她莫属。
云老爷子,就是那位跟叶予期相交莫逆,曾在汪承东陷害玉琢坊的时候挺身而出的老人,凑到叶予期耳边轻声道。
说着这话,他心里无限感慨。
当初那个刚刚涉足玉雕界、初露锋芒的小姑娘,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就能走到这样的高度呢?不光是他们这些老玉雕师不能仰望,便是神一样存在的南派大师聂仲昆,也不得不抬起他高傲的头。
向这位小姑娘致以衷心的景仰。
因评判是一件细致而严谨的活儿,所以这一个程序,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一名老玉雕师最后将纸条投进了木箱,结束了这一过程。
在袁朝林的示意下,衙役将木箱抱到了台前。
袁朝林从怀中掏出钥匙,当众将木箱打开,拿起里面的一张纸条,念了起来:一号六十八分,二号八十九分。
三号七十二分,四号五十六分,五号一百分。
六号六十一分。
袁朝林和杨建修手下的两名主薄,早已等候在一旁,一听此话,两人快速挥毫,将瑞王爷所念的分数记了下来。
另有两名书办也已用六把算筹。
将数字一一拔了上去。
一百分?听到这个数据,台下一片哗然。
聂仲昆每隔三年就要举行一次玉雕比赛,虽然不如这次比赛做的严谨,但程序上差不多。
南山镇的人,对这种比赛毫不陌生。
每一届比赛的每一件出色的玉雕的评分,都会被大家议论研究许久。
然而上百年来。
历次比赛中,从未出现过打满分的玉器。
哪怕是夺得榜首、被聂仲昆惊为天才的汤如智,当年雕刻出来的玉器。
也只打了六十多分。
当然,这次的比赛,是顶级玉雕师比赛。
与聂家举办的入门学徒比赛在水平上不可同日而语。
但评判者评分时的心理,却是一样的。
所有的评判者,都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的心态去评判这些参赛的玉雕的。
为了显示自己在玉雕上的高超水平。
表明自己足以做这些玉雕匠的老师,哪怕是再完美的作品。
他们都要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就在这一档口,就已有三名评判者,而且是朝庭里有爵位、官职或宫里受皇上器重的评判者——这些人是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就算要看,给五号玉雕打九十几分,也可以交待了——他们,竟然都打了满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件玉雕,已经完美到让这些权威们心悦臣服的地步,面对这样的作品,他们不敢、也不愿意做出亵渎的事情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作品,竟然能让评判们都心悦臣服?大家的心全都被吊了起来。
而霍宁和孔池听到第一个一百分时,俱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琢。
他们有没有听错?怎么叶琢的分数不光比他们高,还得了一百分?两人心里同时涌上一荒唐的念头,那就是:这些评判员暗地里知道叶琢要成为瑞王爷的儿媳妇,靖安王正妃了,所以便徇私给她打了个高分。
不过,也不用打一百分吧?叶琢此时倒是极为淡然。
见到霍宁长和孔池惊讶而怀疑地瞪着自己,她隐隐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干脆装着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台上的袁朝林。
……五号,一百分;六号五十五分。
袁朝林又继续念道。
听到这第四个一百分,霍宁长和孔池渐渐冷静下来。
跟着瑞王爷从京中来的,只有三名评判者。
而且,就算瑞王爷权势很大,也大不过聂贵妃与大皇子的合力。
要说他能一手遮天,让三名评判者都给叶琢打一百分,那是不可能的。
大皇子和聂家不答应,皇上也不答应。
这只能说明,叶琢雕刻出了惊世之作。
这么一想,两人心里的惊骇丝毫不比刚开始听到一百分时要小。
要知道叶琢只学了一年多的玉雕。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就算她在南山镇有些名气,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再加上有一点玉雕方面的天赋,大家对她比较包容的缘故。
而这次顾尘让她来参加比赛,也不过是凑人数罢了。
可现在,她却雕刻出惊世之作!这怎么可能?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目地落在了台中那三张条案之上,在几件玉雕作品上逡巡。
当然,要不是刚才在比赛中,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忙着自己手头上的活儿,根本不知道叶琢在雕刻时的表现,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震惊了。
这时候,袁朝林将最后一张纸条念了出来:一号,七十六分;……五号,一百分;六号,六十四分。
这已是叶琢得的第六个一百分了。
台上台下,此时已寂静得没有了任何声音。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无色透明的半圆形玉雕。
现在,由瑞王爷宣布此次比赛的结果。
袁朝林念完分数,大声道。
那边早已将名次和分数都统计了出来,核对无误之后,将结果交给了瑞王爷,瑞王爷拿着纸条走到高台中央,也不多说废话,直入正题:第一名,北派叶琢;第二名,南派汤问智;第三名,南派史元良;第四名,北派霍宁长;第五名,南派聂博易;第六名,北派孔池。
他念完结果,又道:现在,请代表评判者的文爵爷对这些玉雕进行点评。
一个六十来岁,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走了出来,对瑞王爷抱拳拱了拱手。
这个老头儿,是个世袭爵爷,名叫文琮,从小就喜欢玉器,毕生都在研究玉器,家里收藏了各式各样的名家作品。
本来考虑到他年事已高,天气又炎热,瑞王爷在请评判者的时候,第一个将他给排除掉了。
可他听了这事,到瑞王府坐着,死活要当这个评判,还跑到皇上面前立了生死状。
没奈何,瑞王爷便将他一起带了来。
能见到雕刻精美的玉器,是文琮平生最享受的事。
此时他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他站到高台中央,扫视了一周,见大家都眼定定地看着他,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道:老头子我活了六十二年了。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生痴爱玉器,见过皇宫里的无数玉雕精品。
前一阵,瑞王爷被皇上委派来主持玉雕大赛,并没有把老头子我请来作评判,因为路途遥远,我又年事已早,他生怕我在半路上死掉。
这话说得直白有趣,引得大家都轻笑起来。
文琮也面露微笑。
又接着道:是我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来,还跑到皇上面前立了生死状。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可是,我今天要说,这一趟,我没白跑,就算死在半路上也值得。
为什么?因为就在刚才,我看到了一件宗师之作。
从来喜欢吹毛求疵的我,给这件玉器打了一百分。
那作品,就是五号北派参赛者叶大师的无色琉璃玉雕!说着,他走到条案前,小心地将叶琢那件无色琉璃种的玉器捧了起来,高高举起,向四周示意。
台上台下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仔细那件玉雕到底是如何的出色,竟然被这位文爵爷称作是宗师之作!玉雕太珍贵,文琮也不敢有半点疏忽。
他将玉器轻轻放到了条案上,脚下轻移了几步,离条案远了一些,这才又道:大家很想知道这玉器是如何了不起,会得到六个一百分,被称为是宗师之作吧?他扫视了台下一眼,见台下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上千人的现场鸦雀无声,这才提起声音,高声道:因为,它开创了两项玉雕先河,并且展示了高超的雕刻技艺和精湛的雕刻手法。
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章两项先河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四周回响。
然而说到这里他便又停住了,让大家都有抓耳挠腮的冲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玉雕呀?开创了哪两项先河?能不能说详细点让大家都知道知道。
但瑞王爷、文爵爷这些人的权势给了大家很大的压力,大家心里急得不得了,也不敢催促,只得等着文老爷子大喘气。
文琮看大家都焦急起来,吊足了胃口,这才又道:大家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玉雕吧?嗯嗯嗯……大家也不管老眼晕花的文老爷子隔得那么远看不看得见,拼命的点头。
那么,我就告诉大家……文琮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转过头去,似乎想要将那件玉雕拿到手里给大家解说。
好在袁朝林机灵,一看这样子,赶紧叫了一个素来稳重的衙役,用托盘将叶琢那件玉雕放到了上面,端到了文琮身边。
文琮看到了玉器,这才极满意地抬起头,指着那件玉雕道:首先,我要告诉大家,这是一件内雕。
内雕?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看到大家的惊讶,文琮抚须微笑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内雕吧?我告诉你们,那就是在内壁上雕刻。
内壁上雕刻?许多人皱了皱眉。
内壁上雕刻,以前也不是没人做过,那些笔洗、鱼缸之类口子开得比较大的器皿,玉雕师偶尔也会在内壁上雕刻花纹。
而这内壁上雕刻,跟外壁上雕刻也没什么区别嘛。
怎么算得上开一代先河呢?莫不是这位文爵爷少见多怪吧?文琮这回不再卖关子了,指了指那件玉雕,接着道:或许有人说,内壁上雕刻有什么稀奇的?打开个大口里在里面雕刻就行了。
但这件玉雕,只开了两寸大小的口子。
在里面用减地浅浮雕的手法雕刻了一些图案,并提了两句诗,用铃印落了款,透过无色透明的琉璃种从外面展示出来。
天呐,这怎么雕刻?一听这话,许多人都惊叫起来。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有那不懂玉雕的人疑惑地问。
很不一样。
你不知道,就算叶姑娘的手很小,能伸进两寸大的口子,但伸进去之后,洞口也都被手堵住了。
这时候。
她就只能看着外面来雕刻。
这玉料虽然是无色透明的,在外面也能看得清楚。
但你要知道,正反两面是不一样的。
就跟照镜子一样。
这时候她眼睛看到的是正面,手却得往反方向去雕刻,心里想的跟眼睛看的、手里雕的不一样。
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要做到,没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
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
是啊,这可真是开了一代先河。
以前吧,大家觉得这无色琉璃种比较难雕刻出花样,所以不喜欢,雕刻出来的玉器卖价也不高。
但有了叶姑娘创造出来的这个反雕内刻法。
恐怕这无色琉璃种以后就得有市无价了。
可不是?这无色玉料一涨,无论是赌石的,雕玉的。
还是作坊和玉铺老板,都会因为这涨价而获益。
可以说,叶姑娘这一创举,能养活不少人。
听得这话,大家都点了点头。
极为赞同。
而台上的两位穿越者,顾尘和杜浩然。
听了内雕二字之后,他们的感受又大为不同。
在他们的那个世界里,有一种工艺,与叶琢所发明的内雕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内画。
因为内画不仅作画的顺序相反,内壁需要反着画,外壁才能是正顺序;而且做内画的壶口都很小,在内壁绘画时不容易看到笔的位置,限制了绘画的操作,创作极为不易。
这种技艺,被誉为鬼斧神工、中国一绝,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一朵奇葩。
当然,叶琢的内雕与内画也有不同:内画一般都是在小瓶或鼻烟壶里进行,手伸不进去,只能用带弯钩的笔伸进瓶口或壶口作画;而叶琢这里,据文琮说,她雕刻的这个圆瓶,还是开了两寸大小口子,她能够伸进手去进行雕刻。
但这并不能说明叶琢这个内雕就比内画容易。
要知道,她这个玉雕面积并不大,一只手在有限的空间里腾挪雕刻,还需要用力。
而她要让图案从里面透出来,玉缸的壁一定不能厚了。
在薄薄的玉壁上进行雕刻,这个力度不能大也不能小,图案还得反着雕,而且还力求生动精美,这个难度,或以说比之内画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尘想到这些,尤其感慨。
别人或以为叶琢在比赛之前,必然对这种反雕的技艺练习了很久,只是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将其展示出来而已。
可她却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此时之前,叶琢或许有这种设计的思路,但顾尘知道,她并没有花大量的时间去练习这个。
也就是说,这个被六名权威认可的作品,是叶琢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在天人合一的状态下,超水平发挥完成的。
文琮听着大家的惊叹与赞誉,微笑着抚着须子等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除了内雕,这件玉雕还开创了一个先河。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顿,让台下的议论安静下来,这才又道,那就是,它里面雕刻的两条游鱼,使用了‘砂地光面’的抛光技巧。
即缸内有三成的底部抛出了足亮,上部抛成柔亮。
人站在缸边,往那开口处一看,总感觉缸里有水、而两条鱼好似在水里游动一般。
老头子我看过无数的玉雕,从未见过这样的抛光手法,其产生的视觉感受,实在是奇妙无比,令人叹为观止。
听得这话,台下又响起了一片嗡嗡地议论声。
而原来还不大服气的汤问智,此时终于暗自在心里暗自叹服。
如果说,内雕是设计上的精妙,那么这个砂地光面的抛光技艺,确确实实是在雕刻手法上开了一代先河。
上一次,他听说叶琢在与聂博易比赛中创造了这种抛光手法,也曾多次私下练习,不止一次地感慨其精妙。
只是明知道有这么一种抛光技巧,他的思维还是被禁固了,觉得它只适合用在书法雕刻上,别的地方并无大用处。
可现在听了文琮的描述,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自己不光没能创造出新的雕刻或抛光手法,甚至在学到了新技艺之后,还不能举一反三地运用,这让他十分羞愧。
跟叶琢一比,他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李三,你过来。
顾尘转头向李三招了招手。
娘娘。
李三上前两步,恭立在一旁。
你下去坐吧,把上次叶琢做的那个套件熏炉跟那些作坊老板提一提,告诉他们,申正的时候在你铺子里拍卖,价高者得。
李三愕然地望着顾尘,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不过还是低眉敛颚地应了一声是。
不明白?顾尘笑问。
小人愚钝,还望娘娘指点。
李三讪笑道。
其实刚才转念之间,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不过顾尘既然问起,他自然要凑趣。
打铁要趁热。
趁着叶琢现在名声骤显,咱们再添一把火,给她坐实这个大师之名。
再者,那件玉雕放久了总是不好。
要是不小心让别人发现了,先仿造了出来,那岂不是损失惨重?还是早点将它公布了吧。
是。
小人这就去办。
李三作了个揖,从后头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台下前排那些作坊大老板中间。
而台上,文琮又把其他五位参赛者的玉雕评说了一遍。
瑞王爷代表朝庭给前三名获得者发了奖品,又对众人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便要宣布这场比赛结束。
此时下面有一个大胆的作坊老板,在台下大声道:瑞王爷,我们有一个请求,今天参赛的五件玉雕,能不能展示一天,让我们都能见识见识?是啊,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有人出头,其他人都轰然相应。
展出精湛的玉雕,这对南边的玉雕技术也是一种促进,杜齐观自然没理由拒绝。
他转头跟袁朝林商量了一下保安措施,便宣布:从今天下午未正到明天下午酉初,五件玉雕会在此时展示,不过大家要遵守府衙制定的秩序。
多谢瑞王爷。
大家大喜。
听得杜齐观宣布比赛结束,有些人不但没有散去,反而围了上来,在衙役的指挥下排起了长队,等待着未正的到来。
台下乱哄哄地闹着,台上却不敢乱。
先由地位最高玉妃顾尘看了玉雕,再到瑞王爷、瑞王妃和靖安王杜浩然,紧接着是聂仲昆等人,然后到袁朝林和杨建修,最后是汤问智等五名参赛者。
待叶琢将玉雕看完之后,已是差不多到未正了。
她转过头正要寻找秋月,却见顾尘的贴身宫女阿媛跟秋月一起站在那里。
她不由奇道:媛姑姑,您怎么还在这儿?顾尘在半个时辰前就看完玉雕了,早已应该回去了。
叶姑娘,娘娘还在车上等着您呢,您快下去吧。
一会儿瑞王妃还要来拜访娘娘,指明要见您呢。
阿媛道。
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一章见面礼叶琢微微一怔,便恢复了平静,点头道:那咱们走吧。
樱嬷嬷见状,心里感慨不已。
听说未来婆婆召见,哪个姑娘不紧张?尤其是亲事还未定,得婆婆点头同意的时候。
可叶琢却波澜不惊。
而且凭樱嬷嬷几十年来在宫里练就的察言观色的功夫来看,叶琢这不是掩饰得好,而是真的不紧张。
不过随即樱嬷嬷又释然了。
叶琢小小年纪就能进入宗师之列,比一般男子都要强,又岂是那些平常小姑娘能比的?宠辱不惊,才是叶琢应有的表现。
叶琢哪里知道樱嬷嬷一时之间就想了这么多?她向袁朝林和杨建修打了招呼,便先下了高台,往外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顾尘的马车了。
此时,霍宁长和孔池正站在那里跟顾尘说话呢。
看到叶琢到来,两人表情极为复杂地叫了一声:师妹。
霍宁长更是上前一步,对叶琢深深作了个揖,真诚地道:多谢师妹大展神技,为北派夺得了魁首。
孔池也赶紧有样学样,说了同样的话。
两位师兄快快请起。
叶琢侧开身子,没有接受他们这一礼,笑道,不过是灵机一动、机缘巧合罢了,当不起两位师兄的赞誉。
顾尘想让叶琢挑起北派的重担,却又担心霍宁长和孔池有想法,闹得师门不合,平白让南派的人看了笑话。
此时见霍宁长和孔池都态度真诚,似是对叶琢心悦臣服,心里高兴之极,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既能成为师兄妹,就是缘份,是得跟亲兄妹一样互相提携、互相照顾一辈子的。
那些虚头八脑的话咱们就不说了,有什么放在心里,付诸于行动就行。
来,折腾了几个时辰,大家都又累又饿,赶紧上车回去吃饭休息吧。
霍宁长和孔池便要转身去乘车。
叶琢却没有动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又问:师父看见我祖父他们没有?我怕他们找不着我,心里担心。
别找了,你祖父、祖母他们。
我让他们回去了。
你时间紧着呢,一会儿吃点东西再梳妆打扮一番,就得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了。
不过我没敢说瑞王妃要见你。
怕他们担心。
顾尘道。
哦。
叶琢感激地冲顾尘一笑,躬身上了马车,坐到了顾尘身边。
驾车的陈四见大家都上了车,马鞭一甩,马车便缓缓往顾宅方向驶去。
叶琢确实是有些累了。
上了车告了一声罪,便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就感觉马车慢了下来,而樱嬷嬷的声音响起:娘娘,好像是瑞王妃的马车。
顾尘有些不悦地道:她怎么这个时候来?都不给叶琢一点准备的时间。
叶琢睁开眼睛。
见马车已快到顾宅门口了。
而前面院子门前,停着两辆马车,看那标识。
正是瑞王府马车的标记。
你醒了?阿樱,赶紧给她整理一下。
顾尘叫道。
樱嬷嬷便从怀里掏出梳子,打算给叶琢梳头。
不必了。
叶琢摆摆手,马上就到了,总不能折腾半天不下车让瑞王妃等吧?再说。
瑞王妃这个时候来,大概就是想看我平常的样子。
那便让她看好了。
顾尘摸摸下巴。
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说着对樱嬷嬷一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见樱嬷嬷不解地看着她们,她有些没好气地道,瑞王妃既然这么失礼,不让琢儿休整了再来见她,那就让她看好了。
她不满意叶琢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她儿子满意就行了。
师父!饶是叶琢再大方,被这么一说,还是羞得满脸通红,您胡说些什么?顾尘哈哈一笑:我才没胡说。
事实就是如此。
两人名义上是师徒,但顾尘经常没个师父样儿,相处得随意得很。
叶琢听得这话,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干脆将目光投向窗外,不再理她。
她不过是知道瑞王妃为人和善,对人并不苛责,此时来见她,只不过是有些微妙的心理,生怕儿子被人迷住,辨不清是非,娶一个粗俗或品德不佳的女人回去罢了。
将心比心,她很能理解。
而她相信,以她前世二十年所受的贵族教养,获得瑞王妃的认可与好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就好了,没必要紧张。
就抿一抿头发,不用什么时间。
樱嬷嬷也莞尔一笑,伸出手来,把叶琢因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用梳子抿了上去。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陈四在前面道:娘娘,到了。
大家先后下了马车,此时瑞王妃大概得到下人的通报,也从马车上缓步下来,对顾尘施了一礼,笑道:听说玉妃娘娘的厨子不错,我特意到您这里来吃饭的。
顾尘哈哈大笑起来:我家厨子听到这话,一定高兴坏了。
说着携了东方婉的手,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往里走着,又问,东方姐姐一路来,很辛苦吧?这南边的天气热得很,可还习惯?叶琢默不作声地落后几步,跟着后面听她们一路寒喧。
过了两道拱门,进了内院,一直走到岔路口,顾尘这才停下脚步,转头对叶琢道:你累了大半天了,先去梳洗了再过来吃饭。
是。
顾尘不正式引见,叶琢是不能冒然上前行礼拜见的。
她应了一声,曲膝行了一礼,又冲东方婉礼貌地点头笑了一下,这才带着秋月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东方姐姐,走吧,咱们先到厅堂里坐坐。
顾尘将东方婉领进了正院大门。
叶琢住在这里,除了秋月,顾尘也给她配了好几个下人。
因此她一进门,便有下人来禀报说热水好了。
叶琢好好洗了澡又洗了头,这才换了一身衣服,带着秋月到了正院。
沐浴过了?顾尘见她进门,招了招手,这才正式给她引见,来,过来见过瑞王妃。
又对东方婉道,我徒弟叶琢,想来姐姐也是知道的。
如果是一般晚辈拜见长辈,不过是曲膝行一个礼。
但叶琢这可不同,就算大家不提,名份未定,瑞王府也是送过聘礼到叶家的,算是瑞王妃的儿媳妇。
此时见她要行礼,樱嬷嬷相机地送上了一个蒲团,叶琢就势跪了下去,给东方婉磕了个头:民女叶琢,给瑞王妃请安。
来,起来吧。
东方婉坐在那里,笑着虚扶一把,态度极为和善,示意了身后的丫鬟一下。
立春立刻过来,将叶琢扶了起来。
又有一个嬷嬷捧了一个盒子上前。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根步摇就随便戴着玩吧。
东方婉道。
京城贵妃圈里,见什么人,送什么礼,是一件极讲究的事情。
叶琢瞥了那步摇一眼,见只是一枚普通的桂枝相缠镏金步摇,完全是见亲朋好友的晚辈最平常的礼节,心里便有数了。
她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抬起头来,望向顾尘,似是要征求顾尘同意才能接受这份礼物。
顾尘一直是半隐居状态,很少跟贵妇圈的人交往,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但她却深信叶琢。
见叶琢这样的态度,她心里便明了,当下笑道:东方姐姐太客气了,一出手就是这样贵重的礼物,她小孩子家家的可受不起,您还是留着自己戴吧。
上次靖安王随瑞王爷过来商议比赛的事,我这作长辈的可没给他见面礼,说起来真是惭愧。
瑞王妃今天过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叶琢,想看看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相貌是天生的,穿着打扮可以假别人之手,就是言谈也可以藏拙,但举止却骗不了人。
尤其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就能将一个人的品行素养表现出来。
此时见叶琢如此表现,她心下疑惑,不知叶琢这样做是真聪颖还是误打误撞。
不过呢,不把叶琢当儿媳妇看待就已失礼了,此时送出去的礼物要是还收回,那这门亲事就算能成,估计也要大大地得罪顾尘,对以后的婆媳关系也会有影响。
她站了起来,从盒子里将步摇拿了出来,走到叶琢身边,亲自给她插在发髻上,对顾尘笑道:我知道娘娘这是嫌我的礼物太寒酸,拿不出手。
但这趟南边来得太过匆忙,没带得什么好东西。
叶姑娘且先收下这份薄礼,容我以后再补。
东方婉这态度让顾尘还算满意,她笑道:这礼物也叫寒酸,可叫我以后怎么给人送礼?说着转头对叶琢道,长者赐,不敢辞。
既然这是瑞王妃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
叶琢这才上前,给东方婉行了一礼:多谢王妃厚赐。
东方婉回到位置上坐下,笑道:不必客气。
顾尘见这话题告一段落,转头去问阿媛:饭好了没有?好了。
阿媛向外面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鱼贯将菜送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来,东方姐姐,咱们吃饭。
顾尘站起来笑道。
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二章瑞王妃的考题叶琢待顾尘和东方婉落座之后,这才在末座上坐了下来,在丫鬟端过来的小盆里净了手,又等两位长辈开动之后,这才拿起牙箸,吃起饭来。
东方婉坚信,平常最不起眼的举动,最能表露出一个人的日常修养和习惯。
而吃饭和梳妆打扮,便是其二。
坐在对面的叶琢明知道她来,并没有盛装打扮、浓装艳抹。
仍是素面朝天,身上穿了一身八成新的式样简单的浅绿色绸缎长裙,头发因为刚洗未干,只用一条同色的缎带松松地在脑后束着,此时又加了她亲手插上去的步摇。
这随意而家常的打扮,让东方婉极为满意。
而令她更满意的是,这样简单的打扮,也掩饰不了叶琢的天生丽质:肤如凝脂,明眸皓齿,目光清澈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极为干净。
抬眸之间,大大的眼睛如同皓月一般明亮清正。
尤其难得的,则是叶琢吃饭过程中的举止。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她手中的牙箸与碗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动作舒缓而从容,比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的顾尘还要优雅几分。
那美好的姿态,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让人只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三人鸦雀不闻地吃过了饭,分别要了水漱了口,这才起身到小厅里坐着喝茶。
琢儿,你来泡茶吧。
顾尘道。
是。
叶琢应了一声,从樱嬷嬷手中接过茶具,摆在桌上,待火炉上的水烧开之后,烫杯洗盏,熟练地泡起茶来。
看着叶琢那如行云流水一般轻盈而优美的姿态,东方婉若有所思。
问道:我看叶姑娘这言行举止,不大像是小户人家出身,倒比名门闺秀还要优雅几分,这可是你的母亲教导你的?叶琢将一盏茶递给顾尘。
又将一盏放到东方婉面前,浅浅一笑道:我的外祖母出身书香门第,比较注重言行举止,间接地影响了我;除此之外。
教我识字读书下棋的师父,在这方面对我也要求甚严,从小就不许这样做不许那样做,慢慢就习惯了。
不过呢。
也就是看起来不那么粗鄙罢了,名门闺秀可比不上。
瑞王妃谬赞,叶琢愧不敢当。
叶琢那莫须有的师父。
东方婉也听瑞王爷提起过。
倒也没有追问,只端起茶来轻啜一口。
发现这茶清香扑鼻,味道隽永,回味悠长,她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看向叶琢的目光明显带了欣赏之色。
今日看了叶姑娘雕刻的那个无色琉璃画缸,感觉真是巧夺天工,妙不可言。
就连我这平时对玉雕不太在意的人都禁不住感兴趣起来。
不知叶姑娘手上可还有雕刻好的玉雕?能否拿给我欣赏欣赏?叶琢微笑道:那件拙作能入王妃青眼,是叶琢的荣幸。
只是平时练习的玉雕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不如那件无色琉璃鱼缸那么有趣,怕是要叫王妃失望。
王妃想看的话,叶琢这就去取来。
不会失望,你且取来。
东方婉连声道。
叶琢看着东方婉那期盼的眼神,眸色微动,笑着应了一声,起身亲自去取玉雕。
秋月跟着叶琢出了院门,见左右无人,高兴地道:姑娘,瑞王妃真是个和善的人。
心里由衷地替叶琢感到庆幸。
有这样一个婆婆,叶琢以后嫁到瑞王府后,日子定会过得很舒心。
是很和善。
叶琢微微一笑,附和道。
秋月还待再说,却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隐隐道:……玉雕匠家庭出身,还整日抛头露面,大庭广众之下骚首弄姿,这样的人也想嫁进王府作正妃,我呸!便是我都比她强些。
说着又哭道,也不知三公子看上她什么了,竟然要娶她为妃。
呜呜……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她?三公子都要了我的身子了,竟然连个姨娘的名份都不给我……喛,你别哭啊,这可不是咱们府上。
要是给玉妃娘娘的人看见了,那就麻烦了。
另有人着急地劝道。
我怕什么?我是王妃指给三公子,过了明路的。
这回王妃带了我来,就是要我来伺候三公子的。
玉妃娘娘知道又如何?难道她还能管着三公子屋里的事不成?秋月听明白这些话的含义,脸色变得苍白。
她生怕叶琢伤心,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姑娘,咱们从那边走吧。
说着就要拉着叶琢离开。
却不想那边的人耳尖,觉察这边有动静,叫道:是谁?谁在那里?叶琢从秋月手中抽回衣袖,对她安抚地一笑,抬脚朝前面走去。
走到拐角处,看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丫鬟,淡淡道:是我。
说着打量了两个丫鬟一眼。
只见两个丫鬟身上的衣服一红一绿,俱都十六、七岁年纪。
红色衣服的丫鬟长得鹅蛋脸,杏眼娥眉,看人的时候眼角微挑,眼波流转,极为妩媚。
此时她眼里隐隐还噙着泪光,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看到叶琢从转角走过来,她倏地睁大了眼睛,眼里全是怨恨。
绿衣服的丫鬟身材略微丰满,相貌不如红衣丫鬟那么俏丽,眉目和善,观之可亲。
看到叶琢走出来,她吓了一跳,紧接着赶紧低下头去,双手放到腰间,似乎想要行礼。
红衣丫鬟将她一扯,不让她行礼,然后瞪着眼睛望向叶琢,冷笑一声道:嗬,还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鬼鬼祟祟地偷听别人说话,真是不要脸。
就这样的人还枉想成为靖安王妃,我呸!说着朝叶琢啐了一口。
绿衣丫鬟似乎被吓坏了,一个劲地拉红衣丫鬟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怕什么?红衣丫鬟将袖子用力地抽了回来,上前两步,走到叶琢面前站定,直定定地盯着她,阴冷的目光像蛇一样缠过她的全身,透着寒意的声音轻柔而低沉,我劝你最好不要有那非份之想,老老实实呆在南边嫁个平民,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是吗?一直面色平静的叶琢微微一笑,看向红衣丫鬟的眸子仍清亮得如同一汪碧水,姑娘可敢将名字告诉我?红衣丫鬟显然没想到叶琢听了这么些话,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她微微一愣,狐疑地在叶琢脸上扫视了一圈。
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微抬起下巴睥睨着叶琢,冷笑一声道:我干嘛要把名字告诉你?你配知道么?说完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手帕一甩,叫绿衣丫鬟道,我们走。
手帕差点甩到叶琢的脸上。
秋月自打跟了叶琢以来,就算明里吃亏,暗地里也是要计算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但顾宅这里的人她都认识,这两个丫鬟面孔陌生,显然是瑞王府的人,她生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让瑞王妃不满意的事来,给叶琢惹麻烦,一直极力忍着气没有开口回骂。
此时见这两个丫鬟要走,她急了,转头向叶琢望去,却见叶琢正对她使眼色。
她顿时会意,上前一把揪住红衣丫鬟,啪啪反手给了她几个响亮的耳光,喝道:你敢对我家姑娘放肆无礼?我替你家主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秋月不管是原来在叶家二房,还是到了叶家大房,一直都干粗活,偶尔也跟着叶琢练练玉雕,手劲大得很。
那红衣丫鬟不过是瑞王府家生的二等丫鬟,哪里比得过她?再加上猝不及防,一下子给她连扇了几个耳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别打了,快别打了,我们给叶姑娘陪不是……绿衣丫鬟见打起来了,在一旁急得快要跳起来。
好了,秋月,住手吧,看把手给打疼了。
叶琢见红衣丫鬟的脸不经打,只几下就红了起来,在一旁慢条斯理地道。
秋月这才放开了手,不过顺势又用力地推了一把: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红衣丫鬟被推了一个踉跄,幸好有绿衣丫鬟扶着才没有摔倒。
她也知道力量悬殊,打不过秋月,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秋月一眼,转头对叶琢道:你别得意,我这就去把你打人的事告诉王妃,看你能不能进得了瑞王府的门!说着,扶着绿衣丫鬟的手便走。
姑娘……秋月担忧地看向叶琢。
叶琢看着相互搀扶渐渐走远的两个丫鬟,微微笑了一下,转脸对秋月道:别怕,这不过是瑞王妃想要试探试探我罢了。
啊?秋月大吃一惊,转身望向两个丫鬟的背影,疑惑道,姑娘您怎么知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瑞王妃的名声不错,治家甚严,又岂会容手下如此无礼放肆?而且,还在玉妃娘娘的宅子里。
秋月听得这话,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的地担忧:那咱们刚才的做法是不是不妥?一会儿该怎么做才能合王妃心意?瑞王妃这道题,似乎比瑞王爷的题还要难办:一个有涵养的主子,是不应该跟丫鬟一般见识的。
如果叶琢跟红衣丫鬟对骂甚至对打,那绝对失了风度,跟泼妇也没啥两样,大大的不配做靖安王妃;可如果任由丫鬟指着鼻子欺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似乎又太懦弱了些。
就算现在秋月给了那红衣丫鬟几个耳光,那也是秋月强悍,叶琢依然摆不脱懦弱的嫌疑。
这可怎么办才能让瑞王妃满意?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三章反试探秋月想到另一层意思,就更担忧了:糟了我把那……说了这几个字,她忽然捂住了嘴,抬眼看向叶琢。
叶琢知道她想说什么,接口道:你是怕那红衣丫鬟是杜公子的通房,现在把她打了,担心瑞王妃觉得我没肚量,容不下通房吧?说着她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伤心的。
男人,都是一个样儿。
杜公子那样身份的人,我还期望他只有我一个女人不成?原来做小妾我都不在意了,又怎么会在意他有没有女人?她转过身,朝她院子的方向走去:走吧,别耽误太多时间了,让瑞王妃久等。
姑娘,这件事,咱们就这样算了?秋月连忙跟上。
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瑞王妃不是想试探我吗?我不用心对付,再回头试探她一番,岂不辜负她的美意。
叶琢笑道,一会儿你回到厅堂,找个机会私下里跟瑞王妃身边的那个穿藕色褙子的嬷嬷,嗯,她好像是姓罗,你找那个罗嬷嬷,主动向她请罪,把刚才的事说一遍,说是自己擅自作主,一时冲动才打那丫鬟的,跟我无关,让她在瑞王妃面前说说好话,不要因此而罪怪到我的头上。
啊?秋月愣了一愣,半天反应不过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叶琢从来都是主动站出去遮风挡雨的,从来没有推卸责任,把她这个当丫鬟的推出去顶缸的时候。
现在这样做,秋月自然不会觉得她改变了性格,只知道肯定有深意。
但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道理来,只好问道:姑娘这样做,难道不怕让瑞王妃看轻。
觉得您不但懦弱,而且没有担当吗?叶琢轻笑道:瑞王妃不但不会看轻我,反而会夸奖我的,你放心吧。
至于其中的道理,你先想一阵,要是实在想不通了,再来问我。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秋月,本来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嫁人的时候了。
而且你父母都在这里。
你不该跟我去京城的。
但我此去,就算祖父、祖母她们跟着我,也不可能住进瑞王府的。
能帮我的。
只有你了。
你可愿意跟我去京城?姑娘,我是一定要跟着您的,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别把我拉下。
至于我父母,有您帮衬着。
他们日子好过的很,才不用我操心呢。
我爹说,等我弟弟学玉雕出师了,他就开一家玉雕作坊,也尝尝当老板的滋味。
秋月说的是真心话。
这一年多,叶琢手上一有了钱。
就开始回报她们这些曾帮过她的人。
就连唐顺贵和魏大祥,还有当初帮过她的哑巴嫂子家里都过上了好日子,更不要说她和秋菊这两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了。
这一年多。
叶琢不光让她送弟弟去了最好的玉雕作坊学艺,还给了她父母一笔钱。
在北派的玉矿开采出来之后,他们更是有了直接买原石的权利。
现在她家里也开始准备开玉雕作坊了。
本来想把她接出去嫁人的父母,也不再提这事,只告诉她要好好伺候叶琢。
回报叶琢对他们的恩情。
叶琢也知道秋月是真心的。
不过她心里终究感觉有些对不住秋月,又道:最多半年。
半年之后。
你想回来或是在京城里嫁人,我都帮你安排妥当。
秋月,你别怪我自私,以靖安王妃贴身侍女的身份嫁人,要比你以现在的身份嫁人,强很多。
不光挑选的余地大,以后到了婆家也没人敢欺负你。
秋月顿时红了脸:姑娘,您说什么呢?我才不嫁人呢,我就一辈子伺候您,就跟樱嬷嬷伺候玉妃娘娘一样。
叶琢哈哈笑了起来,也不跟她辩驳。
现在多说无益,以后精心帮她挑一个良人,再多给陪嫁就是了。
这时她们已走到叶琢所住的院子了。
叶琢走进她用来雕刻的偏厅,跟秋月一起,将这段时间雕刻的东西一一放进锦盒里,拿了个提盒给秋月提了,这才又往回走。
回到正院厅堂,瑞王妃仍跟顾尘面对面坐着喝茶,相谈正欢。
见叶琢,连忙让丫鬟收拾桌面,把玉雕一件一件地放到桌上,仔细欣赏。
顾尘时不时地指点一下,告诉她这些玉雕的精妙所在。
还真是巧夺天工啊!看完所有的玉雕,瑞王妃赞叹着,抬眼看向顾尘,难怪你沉迷其中,就算再辛苦也不愿意放弃。
原来我不能理解,现在理解了。
能亲手雕刻这样一件东西,心里一定觉得特别骄傲和自豪。
那种满足,不是我们这些整日混吃等死、无聊透顶的人能感受得到的。
而且,你也算是帮皇上做了一件大事。
东方姐姐这话要是传出去,京城那些贵妇们不要把我给恨死!姐姐这不是夸我,而是害我呢。
顾尘嗔道。
瑞王妃朗朗地笑了起来。
而这时候,秋月看到罗嬷嬷走了出去,也赶紧跟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两眼微红地走了进来。
秋月这是怎么了?顾尘注意到秋月的异样,问道。
没事,娘娘,奴婢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秋月赶紧笑道。
这理由实在是老套,顾尘哪里肯信?正要再问,叶琢却一句话将话题岔开了。
顾尘便知道有异,当下便就着叶琢的话题,跟瑞王妃聊起天来。
自己的布的局,瑞王妃心里自然十分清楚。
秋月跟着罗嬷嬷出去,又红着眼睛进来的情形,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想做的事都做了,心里也急于想知道叶琢是如何处理的。
她耐着性子又呆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娘娘今天也累了吧?我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明日再请娘娘到我那边坐坐。
顾尘也不相留,客气了两句,跟叶琢一起把她送了出去。
师父,我回家一趟。
叶琢眼看着瑞王妃的马车驶出了路口,转头对顾尘道。
先别走,你进来跟我说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顾尘转身往回走。
叶琢只好跟着她重新回到厅堂里坐下,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顾尘一听就火冒三丈:当初同意你嫁给杜弈,也是看在东方婉的面上,知道她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却不想这些内宅妇人没一个好东西。
面上看着和善,计算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夫妻俩,还有完没完?一个两个的轮流来试探你。
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是求着这门亲事不成?说着站了起来:不行,我找他们说理去。
我的徒弟,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大不了这门亲事不议也罢。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着急还是我们着急。
抬脚就要出门。
师父。
叶琢一把将顾尘拦住。
怎么?你就那么喜欢杜弈那小子?非得嫁给他不成?顾尘不悦道。
叶琢苦笑一下:我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是因为喜欢才答应亲事?说着又劝道,您现在去,瑞王妃还以为是我一转头就向您哭诉呢。
我前面做的一切,可就算白费了。
倒不如等他们再议亲事的时候,您再刺上几句,为难为难他们,为我讨一个公道,您看如何?顾尘也知道叶琢说的才是正理,这件事,可不是小孩儿吵架,可以胡闹。
她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不过终是有些意难平,她抬起眼眸,看着叶琢,正色道:琢儿,看着你,我就心疼万分。
像你这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到了我们那个时代,要什么没有?像瑞王这样的人物,你都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完全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我看,你还是跟我回现代吧?咱们一起经营一个公司,让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都排在门外求着咱们给他们雕刻,何必在这里受别人的气?这样的话,顾尘不止说过一次了。
叶琢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师父,您别劝了。
我既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再不好也是我的家乡,我到了你们那里,会过不习惯的。
说着她站了起来:想来祖父、祖母正在家里盼着我回去呢,我先回家一趟。
顾尘也知道是劝不动叶琢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好了,我不说了。
你赶紧回去看看吧,估计此时你们家是现在是高朋满座,都等着你回去向你道贺呢。
提到这个,叶琢倒有些头疼。
但叶予期的老朋友、老邻居这些人,面子总得给,她总不能躲在顾尘这里避而不见,那太无礼了。
当下让下人准备马车,带着秋月回家去。
话说瑞王妃上了马车,罗嬷嬷便将红衣丫鬟闹事后叶琢和秋月的反应,以及秋月找她赔罪的事禀报了一遍。
瑞王妃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罗衣,我真怀疑这叶琢是不是谁假扮的。
你说,这么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孩子,处理事情怎么会这么面面俱到?不与下人一般计较,却又毫不示弱,借丫鬟的手惩罚对方。
惩罚了还不够,又以退为进,借赔罪的名义向我们讨公道。
顾全大局,柔中带刚。
而且,还转过来将了我一军,想看我如何处理小红,了解我对她的感官和脾性。
这孩子,不简单啊!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四章议定亲事罗嬷嬷笑道:这样不是挺好吗?王妃可该放心了。
瑞王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马车绕着南山镇走了大约两盏茶功夫,最后在一处大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瑞王妃扶着罗嬷嬷的手进了门,直接去了正院。
一进屋子,就看到瑞王爷端坐在外间,手里拿着一封信正看着。
瑞王妃看了那信纸一眼,问道:皇上来的信?嗯。
瑞王爷将手中的信纸递给瑞王妃,冷冷地笑了一下,我那好弟弟,倒是通情达理,说弈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让我们不要太过束缚他,他的婚事随他喜欢就好。
瑞王妃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并没有回应瑞王爷的话。
她将信纸仔细地折了起来,放到桌上,问道:弈儿的婚事,王爷打算如何处理?瑞王爷轻轻敲着桌面,思忖了一会儿,转头问道:你觉得那姑娘如何?很出色。
瑞王妃接过罗嬷嬷递过来的茶,如果没有什么歪心眼的话,倒是配得上弈儿。
那就定下来吧。
瑞王爷当即有了决断。
叶琢是杜浩然看中的,又是顾尘的徒弟。
他虽然不了解叶琢的为人,却相信杜浩然和顾尘的眼光。
娶妻跟纳妾不同,这聘礼还得重新下过。
瑞王爷又道,你既来了,这事就交给你吧。
选个就近的日子,把聘礼下了,我们也该回京去了。
亲事既定,瑞王妃也高兴起来,当即叫罗嬷嬷拿了黄历来查,发现后日就是黄道吉日,便将日子定在了那一天。
好在瑞王妃是接到瑞王爷的信才来的。
知道只要把亲事敲定,马上就要行聘,所以早已做了准备,又带了许多贵重的聘礼来。
夫妻俩商议着添加些什么聘礼,到了晚饭杜浩然来吃饭时,又问了他的意见,将一切议定下来。
话说叶琢到了紫衣巷下了车,刚走进巷口,便听到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而叶家的院子人来人往。
比过年还要热闹。
看到这情形,她便有些发怵。
啊,是叶大师。
叶大师回来了。
有人发现叶琢和秋月,连忙大喊起来。
院子里一下涌出许多人来。
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叶琢只得打起精神,一一打招呼。
好在紧接着叶予期和关氏就出来了。
关氏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累了吧?赶紧进屋。
是啊。
这忙了一天,自然是累得狠了。
舅母刘氏满脸堆笑地上前扶住叶琢,态度极亲热。
大家都别站着了,都进屋吧。
叶予期则招呼着众人。
叶琢比赛得了第一名,作为朋友、亲戚、邻居自然要上门来道贺。
但叶家的宅子本就不大,刚才把所有的板凳全用上都不够。
还跑去邻居家借了些来。
叶予期和关氏、赵氏等人忙里忙外的一时不得安宁。
此时叶琢回来,需要休息,云老爷子便领头道:不了。
孩子累得很,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找你喝酒。
他这么一说,大家自然也不好再进去。
纷纷告辞离开。
最后剩下的,都是亲戚:二房的叶予章、姜氏、叶家明和叶琳两姐妹;除了他们之外。
叶家梅也跟丈夫、儿子也来了;还有郑鹏举、刘氏和郑家几兄妹,以及搬了自家的凳子来帮着余嫂烧水沏茶的李嫂子。
你娘本来在这里的,但人来得越来越多,我怕人冲撞了她,赶紧让婆子、丫鬟扶着她回去了。
关氏低声跟叶琢解释。
叶琢冲着她笑了笑,转头把院子里的人都招呼了一遍,然后歉意地笑道:今天比赛呆了一上午,比赛结束后又被师父叫过去指点了一番,还真有些顶不住了。
各位慢坐,我先回房去了。
叶琢既这样说,大家自不好留她,刘氏还很讨好地附和道:应该的,应该的,好好歇着吧。
叶予章脸上笑着,眼睛却一直瞪着叶琳和叶珏。
在他的示意下,叶琳脸上堆起了僵硬的笑容,上前对叶琢道:妹妹的闺房在哪儿?我跟珏儿还没去过呢。
妹妹不请我们去坐坐?刘氏见状,也忙向郑方姿使眼色,让她也上前跟叶琢套近乎。
叶琢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淡淡道:改日吧。
我累了,想要沐浴休息了。
天时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在场的这些亲戚,一个个都曾做过对不住叶家大房的事。
她现在能对他们笑脸相迎,还是看在家里有外人的份上,给彼此留面子。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迁就他们,给他们得寸进尺的机会。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叶予章还指望着叶琢能再提携二房,带着他们发大财呢。
见她不高兴,赶紧连声应着,又瞪了叶琳几眼,责怪她没本事讨好叶琢,带着一家老小回去了。
叶予章这一走,叶家梅自然坐不住,跟叶琢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带着丈夫、儿子走了。
伯母,我刚才跟您说的事,您老看……刘氏却没走,站在关氏旁边低声道。
哦,这事啊,怕是不好办。
关氏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刘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不过随即道:不急不急,您跟伯父、琢儿好好商量商量,到时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迟。
说着冲着叶琢一笑,那我们回去了,琢儿好好休息哈。
转头看了郑鹏举一眼,见他跟叶予期告辞完先往门外去,这才跟了上去。
郑方景眼神复杂地看叶琢一眼,转身跟着父母也出了门。
叶老太,我也回去了。
门外传来李嫂的声音。
关氏赶紧出门,拉着李嫂硬是塞了几盒点心,这才放她出门。
家里终于清静了,屋里只剩了叶琢和叶予期,叶琢倒不急着回房了。
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到叶予期面前,对他展颜一笑:祖父,赶紧润润嗓子吧。
叶予期接过茶来,一饮而迟,将杯子放下,大声道:好茶。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叶家大房虽说有钱了,但叶予期和关氏过了一辈子穷日子,节俭惯了,依然不舍得买好茶喝。
壶子里的茶,不过是家里惯常买的一般的茶叶沏泡的。
叶琢知道,叶予期这样说,是因为他心情舒畅,更因为这杯茶是她亲自敬上的缘故。
琢儿,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羡慕我。
叶予期摇头晃脑地道,似乎还沉浸在那种说不出的幸福之中。
叶予期的心情,叶琢能理解,所以她也没故作谦虚,给叶予期泼冷水。
只微笑着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叶予期说他看比赛时大家对她的评论,以及他得意的心情。
呼,终于都走了。
关氏走了进来,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扇子用力地扇了扇。
叶琢赶紧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接过扇子一边给关氏扇风,一边问道:祖母,舅母刚才跟您说什么?关氏将茶饮尽,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说要将郑方景送来倒插门,给我做孙女婿呗。
说着她又道:就半天时间,来我耳边给你说媒的不下十起了。
你祖父那里也不少。
叶予期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现在赛也比完了,瑞王爷他们怕是要走了吧?到底这门亲事是个什么样的说法呀,你师父今天没有提及?关氏问道。
瑞王府来提亲的事,瑞王的手下不会到处去乱嚼舌头,叶家也没有张扬。
而当时撞上这件事的周兴伦父子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把这事说出去。
镇上的人并不知道叶琢已订了亲,订亲的对象还是靖安王。
所以今天叶琢出了名,才会有这么多人向叶予期和关氏提亲。
我师父没说,不过我倒是在师父那里见到瑞王妃了。
叶琢道。
啊?关氏和叶予期都吃了一惊。
怎么样?她喜欢你不?关氏尤其紧张。
看上去还好吧。
叶琢笑道,她为人很和善的。
瑞王妃试探她的事,她懒得说出来,让叶予期和关氏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关氏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有些担忧。
我先回房去休息了。
至于亲事,你们也别担忧,就算不成,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对吧?叶琢站了起来。
对。
关氏被她这么一开导,脑子顿时绕过来了。
跟杜浩然的亲事不成,在她来说倒还巴不得。
现在叶家大房可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不光富足,还很有地位。
虽然叶琢是个女子,但靠本事吃饭的人,最佩服别人有本事。
以叶琢玉雕大师的地位,便是聂家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所以如果叶琢能留下,嫁一个当地人,在关氏看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看到关氏一扫先前的愁绪,叶琢便放下心来,带着秋月回房去了。
知道顾尘很快就要回京,叶琢第二天一早吃过饭,便又去了顾宅。
琢儿。
顾尘看叶琢来,立刻拉着她进到卧房里,并对樱嬷嬷道,我要跟琢儿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你们都出去吧,没事不要进来打扰我们。
顾尘很少像现在这样严肃,樱嬷嬷赶紧应了一声是,便带着阿媛退了出去。
叶琢看到顾尘的卧室里摆上了砣机和雕刻工具,一种不安涌上了心头:师父,您这是……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五章挑明叶琢。
顾尘抬起眸子,直视叶琢的眼睛,那块龙石种,这段时间我一直带在身上日日滋养,并打算这边的事情了了,就亲自动手,把它雕刻出来。
但经过昨天的事,我发现你在雕刻上比我有天赋,你雕刻出来的东西,更具灵性。
所以昨晚我想了一夜,决定还是由你来帮我雕刻。
说着,她从胸前将那种龙石种掏了出来,解下脖子上所系的绳子,那块晶莹剔透的龙石种玉料便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之上。
订亲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我,你这段时间只要帮我把这件玉雕雕刻出来就行了。
一定要用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顾尘用手指轻抚着玉料,看了又看,终于将它递到了叶琢面前。
师父……叶琢下意识地想要摆手。
这件事情,责任太过重大。
再说,她舍不得顾尘走,所以打心底里不愿意帮她雕刻这件东西。
叶琢,帮帮我。
顾尘略带哀求的眼眸,一下将叶琢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师父。
叶琢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那个传说,您确定是真的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它不对怎么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顾尘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龙石种,没得到这块玉料时,我一心一意只想找到这块玉料,快快地回家去。
这个想法一开始只是一个愿意,但日子久了,却成了一种执念。
不过,拿到龙石种后,就算有执念,我也曾犹豫过,毕竟没有人去了又回。
将他的经历告诉我这方式是否正确,所以无法辩清真伪。
或许我手里握着龙石种青龙玉雕,嘴里念着咒语,却仍站在原地,一切都改变不了;更有甚者,它能起一定的作用,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但中途会出差错,或把我送到别的朝代,或让我消失在时空隧道里。
所以这么久以来,我才没有动刀。
将它雕刻出来。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犹豫了这么久,我最后还是想试一试。
我想念我那个世界,想念我的亲人。
哪怕是中途出错。
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我也不后悔。
她抬起眼来:叶琢,你就帮我把它雕刻出来吧。
叶琢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得点了点头:好。
伸出手去,将那块龙石种接了过来。
这是我画的图。
顾尘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在桌上铺展开来。
叶琢看着那张画,眼神倏地一亮:这是什么画法?素描。
顾尘道,从西洋传过来的画法,能够比较立体而真实地表现物体。
在我们那里,学雕刻之前就得先学绘画。
师父,您能不能晚点走?把这种画法教给我?顾尘知道叶琢更大的用意还是想多挽留她一些时间。
不想让她那么快去冒险。
她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叶琢光滑如绸的长发,点点头道:放心。
我一定看着你成了亲,在瑞王府立稳了脚之后再走。
那就好。
叶琢舒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琢儿,跟我走好吗?去了现代,像你这样的人物。
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追捧,哪像在这里这般处境困难。
还得仰人鼻息!顾尘看着这样的叶琢,心里更是不舍。
又或许,她对穿越有些害怕,也害怕回到现代后发现物是人非,想要拉着叶琢跟她一起,作个伴,壮壮胆。
叶琢已不想再跟顾尘讨论这个问题了。
虽然这个时代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样,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既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也不会嫌弃这个时代不好。
最重要的,这里有她的亲人。
这如同顾尘那边有亲人,所以心心念念想回去一样。
其实,那里和这里比,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吧?我先看看这玉料,然后找找状态。
她转换话题道。
好吧。
顾尘不再纠缠于那个话题。
叶琢知道这块玉料对顾尘来说太过重要,她不放心交给自己,所以才在她的卧室里布置了这么一些工具。
叶琢也没提把玉料拿走的话,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用手指细细摩挲着玉料,然后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在脑子里想象着顾尘所画的那个图案。
顾尘静静地坐在旁边,没有打扰。
叶琢昨天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状态,晚上回去之后,并没有闲着,将自己的当时的一些心得用笔记了下来。
而且时隔不久,那种感觉还记忆犹新,再加上这块龙石种实在是太好了,任何一个玉雕师拿着它,都会有想要雕刻的冲动。
所以只过了一盏茶功夫,叶琢就感觉自己进入了状态,她走到砣机旁,将玉料切割成了三份,然后拿起刻刀,飞快地雕刻起来。
如果说昨天的天人合一因经验不足还有些青涩,那么今天她就更得心应手,再加上龙石种是天地间凝结而成的精华,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那种触手可得的如同凝脂一般的细腻油润,让人仿佛有一种丝滑的感觉在心底流淌,叶琢的状态,比昨日更佳。
青龙的雕刻并不复杂,在天人合一这专注力极高的状态下,她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雕刻成了。
细细地打磨一番,她将龙石种青龙玉雕递给了顾尘。
顾尘颤抖着双手接过玉雕,看着上面那条欲要从手中跳跃而出,腾云驾雾而去的青龙,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将青龙玉雕紧紧地捂在了胸前。
良久,她才睁开眼睛,嘶哑着声音向叶琢道:谢谢。
师父,您再想想吧。
叶琢看着她,表情极复杂,皇上他对您一直很不错。
您要是不见了,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顾尘淡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我承认他对我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谈得上宠爱。
可那又如何呢?他宠爱我,也不妨碍他再宠幸别的女人。
不妨碍他每隔三年选新妃入宫。
我走了,他想起来的时候,或许会有一点难受,但那不过是丢失了一个心爱的茶杯那种遗憾罢了。
没过多久,就会想不起来了。
叶琢。
她抬起头来,你知道吗?我们那里,是一夫一妻制。
也就是说,一个男人只允许娶一个女人。
如果他跟别的女人有染,女人是可以将他诉诸于公堂,与他离异。
并将他名下的财产收归自己的。
因为从小受这种思想的影响,我们那里的女子在感情上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
你们这里的一夫多妻制,我永远不习惯。
叶琢一震。
抬起头看着顾尘:真的吗?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所有女人的梦想。
即便是古代女子,也不例外。
顾尘点了点头,又道:叶琢,跟我回现代去吧。
我好像忘了。
祖母让我过来一会儿就回去,我娘上午要来看我。
叶琢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就福了一福,师父,我先走了。
噗。
顾尘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逃也似的离开。
好像并不适合你。
叶琢只好停住脚步,无奈道:反正您别劝了,我是不会跟你去现代的。
我相信。
如果有运气,遇上好男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幸福;反之,就算有律法束缚,那猫儿要偷腥。
你想管也是管不住的。
琢儿,你真相了。
顾尘耸了耸肩。
叹了一口气,哪怕是在现代,三妻四妾,也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在事业上稍有成就,就养小蜜。
律法上不允许,就偷偷的养在外面。
叶琢正要安慰顾尘两句,却听到樱嬷嬷在外面叫道:娘娘,瑞王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顾尘疑惑着,提高声音道,让她到小厅里坐着,我一会儿就来。
樱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顾尘将那块龙石种青龙玉雕仔细地装进她脖子上挂着的荷包,塞进胸前,还郑重地用手按了一按,这才对叶琢道:剩下那玉料,还可以雕刻两块青龙玉雕,你就收着吧。
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想法,就到现代来找我。
我走的时候,会给你留个联系方式的。
不过我劝你,不到要走的时候,先不要将它雕刻成青龙。
毕竟龙这种图案,是皇家专属,被人发现了总是不好。
说着她整了整衣衫,问叶琢;你要不要去见见瑞王妃?不了。
叶琢摇摇头,我先回家去了。
比赛之后我还没见着我娘呢。
我担心她在家等着我。
也好,你不在,我也好为昨天的事向瑞王妃讨个公道。
顾尘道,朝叶琢一挥手,走了。
转身出了门。
叶琢走到砣机旁,将剩下的龙石种玉料拾起,像顾尘一样装进了一个荷包里,系到脖子上,再将工具都擦拭干净收了起来,这才出到外面,叫了秋月回家去了。
郑曼文果然在家里等着她。
不光她在,刘氏和郑鹏举带着三个陌生人也在座。
见叶琢回来,刘氏亲热地上前拉着她,指着那三个陌生人道:这南云城的王举人、王太太和王公子。
那三人忙起身见礼。
换作以前,他们身恃身份,自不必主动跟一个小姑娘见礼。
但叶琢此时是得到朝庭嘉奖的玉雕大师,身份不同,自是要尊敬几分。
昨天刘氏说要给叶琢说一门亲事,今天这三人就到家里来了。
而且那位王公子正是十七、八岁年纪,用意不言而喻。
叶琢心里便腻味得慌,碍着情面见了一通礼,正要告辞回房去,却听秋菊来报:老太太、夫人、姑娘,娘娘来了。
叶琢转身瞪了秋菊一眼:什么娘娘?啊?秋菊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改口,我说错了,是顾大师来了。
她话声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顾尘的声音:我来了。
说着,人便走了进来。
顾尘与叶家常来常往,跟一家人一样,自然不会端着皇妃的架子,呆在门外等着人去迎接。
最主要的还是叶家这小门小户的,在厅里说句话,耳朵尖一点的站在院门外都能听得见。
所以见着院门开着,秋菊又说关氏、郑氏在厅堂里,便径直闯了进来,全然没有料到叶家厅堂里会有外人在。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愣,这才转笑道:有客人呢?关氏和郑曼文早就站了起来。
关氏上前笑道:是琢儿舅舅家的朋友,来道贺的。
那王举人既是城里的举人,自是见过些世面的。
顾尘虽然没有盛装打扮,但她随便一身衣裙,都是宫中好衣料所制;头上的首饰虽简单,也件件精品。
而且顾大师与聂大师齐名,名头极响。
王举人不敢怠慢,赶紧站起来,给顾尘见礼。
顾尘看了王举人身后的王公子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也懒得给王举人面子,对他微微颔首,便转头对关氏道:我受瑞王妃之托,来商议聘礼及婚期的事。
原先是娶妻还是纳妾,一直没闹明白。
而且叶琢要参加比赛,瑞王爷是主持大赛的人,怕别人拿公正性来作文章,亲事自然不宜公布出去。
现在马上要行聘了,照顾尘的意思,这正妻的聘礼自然要正大光明的来,最好闹得满城皆知,以免聂家又使坏招,在这段时间挑拔不明真相的人给叶琢使绊子,破坏婚事。
再说,叶家姑娘漂亮聪颖,精明能干,能嫁进瑞王府里做靖安王正妃,这是天大的好事,没必要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所以尽管厅堂里有客人,她还是把来意说了出来。
啥?关氏和郑曼文俱都愣了一愣。
显然也没料到顾尘会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件事。
顾尘见大家一脸的愕然,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挑明道:恭敬叶老太太,杨夫人了。
瑞王妃昨儿观看比赛,见叶姑娘容貌秀丽,品行端庄,聪颖出色,喜欢得不得了,想要聘她为媳,为三公子靖安王娶作正妃。
因他们还得回京向皇上复命,事情比较急,所以特托我作媒,前来谈谈下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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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六章成亲的好日子瑞王妃?王举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刘氏也大吃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过顾尘气质不凡,她不敢上前质问,转身一把抓住郑曼文的手臂,声音都变了调:妹妹,刚才顾大师说什么?瑞王妃看中了琢儿,要娶她为媳?还是什么靖安王正妃?叶琢看到郑曼文脸色都变了,显然是手臂被刘氏抓得生疼,心里一紧,上前一把将刘氏的手扯开,不悦地道:舅母,您把我娘的手都抓痛了。
她还怀着孩子呢,你能不能轻一点?对不住,对不住。
刘氏嘴里连声道着歉,眼睛却仍紧紧地盯着郑曼文。
你没听错,就是瑞王妃看中了我家琢儿,想娶她为媳,做靖安王正妃。
关氏高声道。
她早就对刘氏不耐烦了。
自家孙女是要做靖安王妃的人,刘氏还带着那什么王举人的公子来家里求亲,得意洋洋的,好像王公子的身份多么高贵,叶琢配不上似的。
只是关氏苦于叶琢的亲事未议定,不好说出来打刘氏的脸,心里憋闷得很。
现在顾尘说瑞王妃亲自去请她来议亲,答应娶叶琢为靖安王正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当面打了刘氏的脸,这让关氏如同六月天喝了雪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刘氏见顾尘没有反驳,郑曼文微微惊讶之后就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早就得到消息了,她心里便相信了几分,不过犹些怀疑地道:怎么会?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王爷府第?你们该不会是听错了,把纳妾听成了娶妻了吧?关氏一听就彻底怒了,指着刘氏的鼻子道:刘氏,你还是琢儿的亲舅母。
就这么见不得她好?好好的娶妻,被你说成纳妾,你是何居心?还嫌别人传我家琢儿的闲话不够,又添新谣言不成?心里有待数落一下刘氏的各种不堪。
但生怕郑曼文难堪,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不是不是,没有,我没有。
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的大好事竟然给咱们碰上了。
刘氏微躬着身子,满脸堆笑。
那样子,就差摇着尾巴向关氏表忠心了。
刘氏的事情,顾尘也听关氏提过。
她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关氏道:叶老太太,杨夫人,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
聊一聊下聘的事?这是要变相要赶人了。
这……关氏环顾了大家一眼。
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吞吞吐吐地道,我家就这么一个厅堂,要不……要不什么,她半天也没说出来。
古代行事讲究,自然不能请媒人到卧室或厨房去议事。
王举人知道他家提亲的事是不成的了。
不过心里好奇,想在这里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关氏话都说到这份上。
他自然不能装糊涂,赖在这里不走。
刘氏是叶琢的亲舅母,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不好也是实在亲戚。
而他们就不同了,惹了叶家不高兴可没好果子吃。
当下识趣地站了起来,向关氏告辞。
琢儿,你的亲事要是能成,派人跟舅舅说一声。
郑鹏举这时候自然也不能由着媳妇胡闹,站起来交代了一句,便拉着不愿意的刘氏走了。
娘娘,真是瑞王妃托您来提亲的?关氏顾不得送客,一见刘氏的脚跨出厅堂大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自然,这事我还能乱说么?顾尘得意地道。
刚才瑞王妃请她作媒时,她抓住机会好好抢白了瑞王妃一通,心情正好着呢。
真是正妃?郑曼文也问。
那是当然,否则哪里用得着我出马。
顾尘笑道。
关氏释然,顿时喜笑颜开:那倒是,辛苦娘娘了。
拿出原来专门为顾尘买的茶杯,亲自给她倒了茶。
顾尘也不嫌茶叶不好,接过来饮了一口,见关氏和郑曼文都眼定定地看着她,这才笑道:瑞王妃说,她跟瑞王爷京城里还有一堆事,所以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她希望能在走之前把亲事给订了,最好婚期也能定下来。
她和瑞王爷看了一下日子,发现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所以想让我今晚来把原来的聘礼拿回去,明日再将正妃的聘礼送过来,你们的意下如何?瑞王府这样做,也算是十足的诚心了,关氏自然欢喜得很,正要满口答应,忽然想着这事还没问过叶琢,赶紧转过头来,看向叶琢:琢儿,你觉得如何?本来这样的事,叶琢是应该回避的。
但叶家由她当家作主惯了,又知道她在自已的亲事上一贯有主见,她不满意的话,说什么都是空的。
因此关氏和郑曼文没有让她离开,叶琢自己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祖母、母亲和师父作主就好。
叶琢难得地害羞一回。
大家便知道叶琢是没有意见了。
顾尘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瑞王爷和瑞王妃本来也不催婚期,只说一年内能成亲就行。
但你们可知道,靖安王品行端正,卓尔不凡,年纪轻轻就立下了让人瞩目的军功,是京城豪门贵族最理想的联姻女婿,更是名门闺秀的倾慕的对象。
如果在这一年来,有人设个计谋来个投怀送抱,说他污了自己的名节,要他负责,为了给这豪门贵族有个交代,可能就能委曲琢儿了。
到时候,婚事又起波澜。
所以我的意思呢,还是早些完婚的好。
两个月后就是中秋佳节,花好月圆,在中秋前夕成亲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们觉得呢?中秋前夕?这回关氏皱眉了,也就是说,离现在还有一个月二十天的时间,是不是急了些?古代成亲,必须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环节。
一般来说,从订亲到成亲,至少也要经过半年的时间,才能从容将这些环节走完。
可现在一个半月就要成亲,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倒显得叶琢迫不及待要出嫁似的。
其二,虽然关氏也为叶琢张罗亲事,但那也只是张罗,一来没有议亲,二来没有订亲,所以也谈不上准备嫁妆。
现在叶琢要以靖安王正妃的名义出嫁,瑞王府的聘礼绝对不薄,关氏可不想让人说他们卖孙女,所以这对等的嫁妆是一定要置办好的。
现在叶家大房也有钱了,每月不光有玉雕作坊、巧思馆、玉街铺子上的赢利,更有从玉矿那里得到的分红。
就算不够,让顾尘去帮着说一声,预支未来一年的玉矿分红,想来那叫李三的管事也不会拒绝。
凭着这些钱,可以为叶琢置办比较丰厚的嫁妆了。
这门亲事,叶琢在身份上本来就矮了一大截,关氏可不想在嫁妆上再让人非议,无论如何也要精心置办。
但这些,因为叶家以前没有任何底蕴,还得四处托人置办,哪怕是一年的时间都嫌不够。
第三,杜浩然原来在南方就呆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又来参加比赛。
如果这门亲事太过仓促,别人就会说闲话,说叶琢婚前不检,奉子成婚。
顾尘也说了杜浩然在京城里是极抢手的成亲对象,如果那些嫉妒叶琢的贵人也传这些闲话,让叶琢在贵妃圈里不能立足,那叶琢以后在瑞王府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以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门亲事订了之后,至少要往后延迟半年成亲,才算是最佳良策。
但顾尘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有名门闺秀看中杜浩然,要抢了这夫婿。
一边是豪门望族,一边是商贾小户,瑞王府自然会偏向那一边,到时候,叶琢要不就被退婚,要不就沦为小妾。
无论哪一样,都是奇耻大辱,那不是关氏想要的。
想来想去,关氏一时之间踌躇起来。
郑曼文也是一样,沉吟着半天没有作声。
叶琢再大方,议到婚期都应该保持沉默,否则让人感觉她特别想出嫁,没羞没臊似的。
可顾尘归心似箭的心情她能理解。
现在为了她,顾尘一再将回现代的时间推迟了,现在提出让她婚期提前,便已下定了决心要早日回去。
自己再不舍,也不能为了婚期无限耽搁她的时间。
她见关氏和郑曼文不说话,她不得不开口道:祖母、娘,师父说这话,也是为我好……这话立刻点醒了关氏和郑曼文。
这门亲事,虽说杜浩然对叶琢的情意占大头,但如果没有顾尘这层关系,瑞王府未必会答应让叶琢作正妻。
现在顾尘提出中秋之前成亲,如果不答应,岂不是驳了顾尘的面子?再说,叶琢这样说,似乎也是同意顾尘的提议。
关氏心下便有了七、八分意动,歉意地向顾尘解释道:娘娘,我们不是不愿,只是担心这嫁妆,还有婚事太仓促的话,会有人嚼舌头……顾尘摆摆手:嫁妆你们不用担心。
我原来就说要认叶琢为义女,现在她出嫁,她的嫁妆便由我来置办好了。
反正我无儿无女,我的那些东西不给她还能给谁?放着也是白放着。
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七章送聘礼(为广寒宫主a打赏的和氏璧加更。
汗,这章欠很久了。
一直忙,要不就是状态不佳,一直拖着。
不过一直记着呢。
)见关氏和郑曼文面露惶恐之色,她又道:你们也不用推辞,以后她成了靖安王妃,还怕没有孝敬我的时候?我给她置办嫁妆,亏不了。
叶琢自然知道顾尘是什么意思,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对关氏和郑曼文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的,祖母和娘就放心吧。
等师父老了,想要出宫生活,我还可以把她接到我府上,给她养老送终。
话说到这份上,关氏和郑曼文要不答应,就太对不起顾尘的一份心了。
再想着有顾尘在京中照拂,那些贵妇们也不敢乱说叶琢的闲话,当下释然,喜笑颜开地把黄历拿来,看了几个日期,将婚期议定在一个范围内,等顾尘去跟瑞王爷和瑞王妃商议,再请人看了日子就定下来。
事情办妥,顾尘也心满意足,站起来道:我先去瑞王府回复他们,你们也准备准备,把家里布置一番。
到了晚上,我派人来把原来的聘礼拉走。
说完告辞离去。
这边关氏赶紧让秋菊到铺子里把叶予期叫了回来,跟他说了这事。
这事是顾尘提出的,叶琢也同意,叶予期自然没有意见。
唉,早知道这样,咱们就应该买一所大宅子,直接搬过去就是了。
现在这小小的院子,到处破破烂烂的,到明日瑞王府送聘礼来,叫人看了笑话去。
笑话我们倒不要紧,传到京城让人瞧不起咱家琢儿,那就糟糕了。
关氏道。
心里无比后悔当初不舍得这里的街坊邻居,死活不肯搬离这里。
叶予期深以为然。
他想了想。
眼睛一亮道:要不,让瑞王爷将聘礼往县衙里送?琢儿顶着知县小姐的名头出嫁,总比咱们家要强吧。
今天玉妃娘娘走了之后,我也起过这个念头。
只是没有跟你商议过,没敢张嘴。
毕竟琢儿是你们叶家的人,她成为靖安王妃,也是叶家的荣耀。
这聘礼送到县衙,那可就成了杨家的女儿了,我怕你不答应。
叶予期责怪地看了老伴一眼:你都跟我过了大半辈子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是那样的人吗?那就这么办?就这么办!叶予期一锤定音。
你们要这么办。
那我不就出嫁了。
叶琢走了进来,嘟着嘴看着他们。
二老虽然心里有了决断,但依他们对叶琢的了解。
就知道她会这样。
还想着一会儿先去跟杨建修、郑曼文商议好了再劝叶琢呢,却不想这些话被叶琢听了去。
琢儿……关氏开口想劝,却被叶琢打断了话,我就是那句话。
你们要是不想让我成亲,尽管这么做。
行行。
咱们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叶予期看向叶琢的目光尽是宠溺,心里再一次感谢叶予章,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过继给了他。
既然不打算换地方,叶予期和关氏决定还是把家里装扮装扮。
叶琢劝之无效,便毫不客气地当了总指挥官。
首先让叶予期到云老爷子那里借了一些仆人。
过来帮忙打扫收拾屋子,并让余波出去请了一些工匠回来,把门窗、墙壁都刷了一遍。
在这段时间里。
叶琢自己带着秋月上街买了一些家俱,将叶家原来用了几十年早已看不清本色的家俱都换了下来;又买了些花木栽种在院子里,让瓷器店老板把他店里无论是大缸还是碗碟都送了一套来,把原先的东西都换掉;又让字画店的老板送来了些字画。
叶琢前世主持中馈,布置屋子是一把好手。
所以不过是两三个时辰。
花费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叶家就一改原来的寒酸气。
一下子变得清雅起来:门窗刷漆焕然一新,发黑阵旧的墙壁变得雪白,上面还挂了一些字画,旁边的古意盎然的几凳上放着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地上铺了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套式样雅致酸枝木的桌椅;离桌椅不远处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玉琢坊准备出售的玉雕和精美瓷器。
而在偏房与厅堂之间还放了一架雕工精美的屏风。
院子外面,茂盛的花木之间,还放着两个大瓷缸,缸中养了几尾锦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
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叶予期和关氏、赵氏欢喜得不得了,自觉自己这屋子,便是比之聂家也不差了,自信心大增。
叶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无论是房屋还是衣服,都能给人一种心量暗示,提升人的自信心与自豪感。
为此,她还给叶予期、关氏、赵氏买了两身上档次的衣服,好在明日穿。
到了晚上,陈四、阮七等人果然带了两辆马车来,将聘礼悉数搬了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关氏就起来了,屋里屋外的检查了一遍,又亲自打水给院子里的植物浇了水,劝也劝不住,叶琢只得由她。
虽然昨晚陈四来说行聘的吉时是巳正时分,照叶予期平时的作息时间,完全来得及去铺子和作坊转一圈,可他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却又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看得叶琢直摇头——两个老人,倒好像比她这要订亲的还紧张。
这真真是应了那话:关心则乱!一家子吃过早饭,叶琢便拿出衣服,让叶予期、关氏和赵氏换上,秋月乃至余波也都换了新衣服。
打量着没什么要操心的了,她才这回房去:今天行聘,最悠闲自在的就数她了,只需要躲在房间里做害羞状就好。
差不多到巳时的时候,院门就被人拍响了,来者是玉街上跟叶予期关系极好的一个铺子老板,气喘吁吁地道:叶老爷子,外面敲锣打鼓,抬着几十抬礼物的一队人,朝你这边来了。
他话声刚落,外面就一阵喧嚣,鼓声、锣声再加上人声鼎沸,把他的话都盖过去了。
叶予期喜上眉梢,正要迎出门去,就听锣鼓声猛地一停,袁朝林和冯成增走了过来,拱着手面带笑容,大声道:叶老太爷,瑞王爷托我等来为靖安王求娶贵府叶琢姑娘为妻,特送聘礼过来。
话声刚落,噼噼啪啪一声爆竹声响了起来。
有劳袁大人,有劳冯老太爷。
来,各位里面请。
叶予期从容地招呼着,把人往院子里让。
袁朝林和冯成增进了门,后面的仆人鱼贯着一抬一抬地将聘礼抬了进来,聘礼盒也没盖上,闻讯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人看着一抬抬金灿灿、亮闪闪的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连连惊叹。
叶予期和关氏看到聘礼与上次送来的比,加了许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贵重东西,心里很高兴——他们倒不是贪这些聘礼,而是从聘礼中看到了瑞王爷和瑞王妃对这桩亲事的态度。
聘礼越重,就说明对女方越是看重。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叶予章正家里训斥姜氏和叶琳呢。
从叶琢开巧思馆起,他就一直想跟叶琢搞好关系,他那边要跟哥哥大打亲情牌,姜氏这边也应该搞好夫人外交,叶琳也应该跟叶琢姐妹情深起来。
可姜氏脾气犟得很,不愿意在关氏面前低眉顺眼,叶琳自打被叶琢打了一顿之后,更是不愿往叶琢身边凑,这让叶予章很伤脑筋。
现在叶琢得了玉雕大师的称号,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便不停地给姜氏和叶琳洗脑,希望她们能认清现实,讨好于大房。
正训得起劲呢,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他正要叫下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守角门的婆子飞快地跑了进来,禀道:老太爷,老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袁大人和冯老太爷代瑞王府来向大房的二姑娘求亲来了,说要娶二姑娘做靖安王正妃呢。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刚才说什么?叶予章唯恐自己听错了。
那婆子只好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这怎么可能?姜氏犹自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叶琳更是羡慕嫉妒恨,一口咬定:这不可能!叶予章则飞快地站了起来,风也似的朝门外跑去:我去看看。
动作快捷得不像他这年纪的人。
姜氏和叶琳犹豫片刻,也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角门,就看到大房外面挤满了人,大家还嗡嗡地议论着什么。
叶予章拼命地挤进人群,顶起脚尖一看,发现人群中间还留着一条道,在那条道上,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正抬着一抬系着红绸的礼盒走来,礼盒未盖,上面赫然放着两株品相极好的人参。
耳边便听人倒吸了一口气,道:天哪,这两棵人参怕不得有三百年!品相这么完好,便是有钱也卖不到啊!瑞王府的东西,还能有差的吗?你没看前面抬进去的那株珊瑚,足有一人高,那可是价值连城啊!前段时间我听聂家的管事显摆,说他家有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是贵妃娘娘赐的。
跟这一比,差得远了。
诸位,诸位,这是怎么一回事?叶予章心里如猫挠似的,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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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办妥,顾尘也心满意足,站起来道:我先去瑞王府回复他们,你们也准备准备,把家里布置一番。
到了晚上,我派人来把原来的聘礼拉走。
说完告辞离去。
这边关氏赶紧让秋菊到铺子里把叶予期叫了回来,跟他说了这事。
这事是顾尘提出的,叶琢也同意,叶予期自然没有意见。
唉,早知道这样,咱们就应该买一所大宅子,直接搬过去就是了。
现在这小小的院子,到处破破烂烂的,到明日瑞王府送聘礼来,叫人看了笑话去。
笑话我们倒不要紧,传到京城让人瞧不起咱家琢儿,那就糟糕了。
关氏道。
心里无比后悔当初不舍得这里的街坊邻居,死活不肯搬离这里。
叶予期深以为然。
他想了想。
眼睛一亮道:要不,让瑞王爷将聘礼往县衙里送?琢儿顶着知县小姐的名头出嫁,总比咱们家要强吧。
今天玉妃娘娘走了之后,我也起过这个念头。
只是没有跟你商议过,没敢张嘴。
毕竟琢儿是你们叶家的人,她成为靖安王妃,也是叶家的荣耀。
这聘礼送到县衙,那可就成了杨家的女儿了,我怕你不答应。
叶予期责怪地看了老伴一眼:你都跟我过了大半辈子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是那样的人吗?那就这么办?就这么办!叶予期一锤定音。
你们要这么办。
那我不就出嫁了。
叶琢走了进来,嘟着嘴看着他们。
二老虽然心里有了决断,但依他们对叶琢的了解。
就知道她会这样。
还想着一会儿先去跟杨建修、郑曼文商议好了再劝叶琢呢,却不想这些话被叶琢听了去。
琢儿……关氏开口想劝,却被叶琢打断了话,我就是那句话。
你们要是不想让我成亲,尽管这么做。
行行。
咱们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叶予期看向叶琢的目光尽是宠溺,心里再一次感谢叶予章,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过继给了他。
既然不打算换地方,叶予期和关氏决定还是把家里装扮装扮。
叶琢劝之无效,便毫不客气地当了总指挥官。
首先让叶予期到云老爷子那里借了一些仆人。
过来帮忙打扫收拾屋子,并让余波出去请了一些工匠回来,把门窗、墙壁都刷了一遍。
在这段时间里。
叶琢自己带着秋月上街买了一些家俱,将叶家原来用了几十年早已看不清本色的家俱都换了下来;又买了些花木栽种在院子里,让瓷器店老板把他店里无论是大缸还是碗碟都送了一套来,把原先的东西都换掉;又让字画店的老板送来了些字画。
叶琢前世主持中馈,布置屋子是一把好手。
所以不过是两三个时辰。
花费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叶家就一改原来的寒酸气。
一下子变得清雅起来:门窗刷漆焕然一新,发黑阵旧的墙壁变得雪白,上面还挂了一些字画,旁边的古意盎然的几凳上放着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地上铺了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套式样雅致酸枝木的桌椅;离桌椅不远处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玉琢坊准备出售的玉雕和精美瓷器。
而在偏房与厅堂之间还放了一架雕工精美的屏风。
院子外面,茂盛的花木之间,还放着两个大瓷缸,缸中养了几尾锦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
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叶予期和关氏、赵氏欢喜得不得了,自觉自己这屋子,便是比之聂家也不差了,自信心大增。
叶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无论是房屋还是衣服,都能给人一种心量暗示,提升人的自信心与自豪感。
为此,她还给叶予期、关氏、赵氏买了两身上档次的衣服,好在明日穿。
到了晚上,陈四、阮七等人果然带了两辆马车来,将聘礼悉数搬了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关氏就起来了,屋里屋外的检查了一遍,又亲自打水给院子里的植物浇了水,劝也劝不住,叶琢只得由她。
虽然昨晚陈四来说行聘的吉时是巳正时分,照叶予期平时的作息时间,完全来得及去铺子和作坊转一圈,可他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却又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看得叶琢直摇头——两个老人,倒好像比她这要订亲的还紧张。
这真真是应了那话:关心则乱!一家子吃过早饭,叶琢便拿出衣服,让叶予期、关氏和赵氏换上,秋月乃至余波也都换了新衣服。
打量着没什么要操心的了,她才这回房去:今天行聘,最悠闲自在的就数她了,只需要躲在房间里做害羞状就好。
差不多到巳时的时候,院门就被人拍响了,来者是玉街上跟叶予期关系极好的一个铺子老板,气喘吁吁地道:叶老爷子,外面敲锣打鼓,抬着几十抬礼物的一队人,朝你这边来了。
他话声刚落,外面就一阵喧嚣,鼓声、锣声再加上人声鼎沸,把他的话都盖过去了。
叶予期喜上眉梢,正要迎出门去,就听锣鼓声猛地一停,袁朝林和冯成增走了过来,拱着手面带笑容,大声道:叶老太爷,瑞王爷托我等来为靖安王求娶贵府叶琢姑娘为妻,特送聘礼过来。
话声刚落,噼噼啪啪一声爆竹声响了起来。
有劳袁大人,有劳冯老太爷。
来,各位里面请。
叶予期从容地招呼着,把人往院子里让。
袁朝林和冯成增进了门,后面的仆人鱼贯着一抬一抬地将聘礼抬了进来,聘礼盒也没盖上,闻讯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人看着一抬抬金灿灿、亮闪闪的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连连惊叹。
叶予期和关氏看到聘礼与上次送来的比,加了许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贵重东西,心里很高兴——他们倒不是贪这些聘礼,而是从聘礼中看到了瑞王爷和瑞王妃对这桩亲事的态度。
聘礼越重,就说明对女方越是看重。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叶予章正家里训斥姜氏和叶琳呢。
从叶琢开巧思馆起,他就一直想跟叶琢搞好关系,他那边要跟哥哥大打亲情牌,姜氏这边也应该搞好夫人外交,叶琳也应该跟叶琢姐妹情深起来。
可姜氏脾气犟得很,不愿意在关氏面前低眉顺眼,叶琳自打被叶琢打了一顿之后,更是不愿往叶琢身边凑,这让叶予章很伤脑筋。
现在叶琢得了玉雕大师的称号,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便不停地给姜氏和叶琳洗脑,希望她们能认清现实,讨好于大房。
正训得起劲呢,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他正要叫下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守角门的婆子飞快地跑了进来,禀道:老太爷,老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袁大人和冯老太爷代瑞王府来向大房的二姑娘求亲来了,说要娶二姑娘做靖安王正妃呢。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刚才说什么?叶予章唯恐自己听错了。
那婆子只好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这怎么可能?姜氏犹自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叶琳更是羡慕嫉妒恨,一口咬定:这不可能!叶予章则飞快地站了起来,风也似的朝门外跑去:我去看看。
动作快捷得不像他这年纪的人。
姜氏和叶琳犹豫片刻,也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角门,就看到大房外面挤满了人,大家还嗡嗡地议论着什么。
叶予章拼命地挤进人群,顶起脚尖一看,发现人群中间还留着一条道,在那条道上,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正抬着一抬系着红绸的礼盒走来,礼盒未盖,上面赫然放着两株品相极好的人参。
耳边便听人倒吸了一口气,道:天哪,这两棵人参怕不得有三百年!品相这么完好,便是有钱也卖不到啊!瑞王府的东西,还能有差的吗?你没看前面抬进去的那株珊瑚,足有一人高,那可是价值连城啊!前段时间我听聂家的管事显摆,说他家有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是贵妃娘娘赐的。
跟这一比,差得远了。
诸位,诸位,这是怎么一回事?叶予章心里如猫挠似的,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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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关键时刻,叶琢就算再不高兴也不敢反对。
所以此时不伸手,更待何时?旁边另有人却是看不惯叶予章为人,又知道叶家内情,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道:他哪里会知道?当初可是他想要让儿子攀附权贵,娶那龚书办的女儿为妻,把叶大师的娘亲郑氏逼出门;又嫌叶大师命不好,欲送她上山为尼。
叶大师走投无路,求大老太爷收留。
大老太爷宅心仁厚,不在乎那命硬的传言,把叶大师过继过来做了孙女。
现在呢?郑氏嫁了杨大人,成了县令夫人;叶大师更是名声大振,把聂家都踩在了脚下。
现在被瑞王妃赏识,娶她为媳,做了靖安王妃。
我看呐,二老太爷此时怕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吧?叶予章正要昂首挺胸、气贯长虹地大喝一声大家请让一让。
可嘴巴还未张开,就听到这样一番话,再看看四周变得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胸口顿时一阵巨痛,脸上抽搐着不知以什么表情面对大家。
不过叶予章终究不是一般人,叶琢对他冷嘲热讽,他都能坚持不懈地往叶琢面前凑。
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路人说上几句,又没让他损失一文钱,他又何必在意呢?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
大声道:大家请让一让。
说着也不顾年老体弱,拼命地往前挤去。
一面挤,一面还不忘回头交待站在人群外面的叶琳:赶紧去找你父亲回来。
旁人的那些话,叶琳自然听到了。
叶琢要嫁进瑞王府去。
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妃,这让一直嫉恨她的叶琳,心里无比的震撼。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理叶予章。
还好姜氏此时也赶到了。
正好听到老伴的这句话,赶紧道:好的,我让人去叫家明。
说着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
那丫鬟飞快地往角门跑去。
南山镇本就不大。
这围观的人群中,十个也有两三个认识叶予章的,知道他是叶琢的亲祖父,便也让开身子,给他过去。
半炷香后,叶予章终于出现在了叶家大房的院门处。
他正要往里走,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人。
正是余波,一把将他拦住。
叶予章被人嘲讽本来就一肚子的火,此时见一奴仆都要拦着他,顿时大怒,正要不顾场合地喝斥,余波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家姑娘让小人在此等着二老太爷,告诉老二太爷说,如果二老太爷和大爷敢以亲祖父和亲生父亲的名义出现在瑞王府人面前,她一定会跟二房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这话说到做到。
叶予章一听这话,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叶予期耳根子软,心里顾惜他这个弟弟,就算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硬起心肠跟他恩断义绝;关氏虽然嘴巴厉害,对二房打心眼里讨厌的,但她顾着叶予期的心情,只要叶予期狠不下心,她最多也是嘟囔几句,不会如何;至于那个赵氏,甚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唯有叶琢,既坚持原则,又能狠得下心肠,嘴巴又厉害,还能一眼看穿二房使的各种伎俩,管你哭天喊地,她都不为所动。
现在她既然放了这话,一旦违背,那还真是说到做到。
最要命的是,她还能左右叶予期夫妻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言九鼎。
叶予章悲愤地望着那一抬又一抬、似乎永远没个完的聘礼,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家姑娘说了,如果你们二房乖乖地不出妖娥子,她自然不介意给你们点好处。
余波又接着道。
真的?二姑娘真是这么说?叶予章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眼里闪烁着希翼的光芒。
那是自然。
你见我家姑娘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吗?余波傲然道。
叶予章沉吟片刻,点头道:还真没有。
二老太爷先回去吧,等这边忙完,自然会叫你们过来吃饭。
好,那就这样吧。
叶予章伸长脖子向院子里望了一眼,恋恋不舍地回到人群中,向外挤去。
叶家二老太爷,怎么不进去坐呀?前头嘲讽他的人见状,高声叫道。
叶予章装着没听见,挤出人群慢慢回了角门。
余波看见叶予章消失在人群里,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身回院子去了,心里暗暗佩服自家姑娘的料事如神:在最恰当的时间里,派了他在这里守着,再让他说了最恰当的话,轻松地拦住了这位像狗皮膏药一般的二老太爷。
消除了叶予章这个煞风景的隐患,屋里的谈话极为轻松愉快。
叶予期一开始有些紧张,不过在袁朝林和冯成增有意引导下,也慢慢放开了,三人谈笑自如。
因为没有请叶家明这个生父到场,为了不让叶琢遭非议,杨建修和郑曼文今天并没有来。
袁朝林也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谈话中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不过两人也没久留,等下人们把聘礼全部抬进来,又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他们这一走,围观的人群里有自恃自己跟叶予期有些交情的,立刻上门道贺。
有了前日叶琢比赛得第一名时道贺的经验,这一回叶予期从容了许多,让杨建修派过来的几位仆人倒茶端凳,满脸喜意地接受大家的道贺。
这时候,叶予章才携叶家明登了场,上前亲热地叫大哥。
又以主人自居,帮着招待客人。
不过有了叶琢的警告在前,到底不敢太过喧宾夺主,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宣告自己才是叶琢的亲祖父。
或让叶家明这个父亲登台亮相一番。
这南山镇就这么大,叶家发生这许多的事,能进来道贺的谁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叶予章这么一收敛,众人对他的印象倒好了几分。
又想着他终究是新晋靖安王妃的亲祖父,因此对他倒很客气,这让叶予章又开心起来。
就这样从早上巳时开始,人来人往的一直热闹了一天。
直到掌灯众人方才散去。
当然,道贺的人里少不了刘氏一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予章和关氏虽然忙碌了一天。
却依然不见疲惫。
一桩大事落了地。
叶琢不光是找了像杜浩然这样各方面都极优秀的好夫婿,还一跃龙门,成为了靖安王正妃,这让叶予期夫妇俩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叶琢却十分淡定,等人都走了,在房里吃过晚饭,便让秋月在后院点上香。
开始练习劈香。
琢儿。
关氏闻声赶来,皱眉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后就是靖安王正妃了,这雕刻一事就不要再做了吧。
你看看你那一双手,比那农妇还要粗糙,等进了京城,看被那些贵夫人取笑了去。
叶琢却不在意,摸出一把刀,一扬手,三米远的一只飞蛾便应声而落:我是干玉雕出身的,还夺得了玉雕比赛第一名,受了朝庭嘉奖,以后更是代表北派承接一些宫里的玉雕生意。
玉雕才是我立身的根本,岂有为怕别人取笑就放弃的道理?宠溺孙女的关氏这一回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肃然道:琢儿,你嫁了人,就应该以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为重,北派的事自然有你师兄操心。
你可得摆正位置。
叶琢不欲与祖母争辩,撒娇似地应声道:知道了。
她声音拖得老长,声音软糯,听得关氏再板不起脸来。
再一想还有一个多月,叶琢就要出嫁了,再不能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饭后闲聊,关氏觉得心里一阵发慌。
她不愿意让叶琢看出来,叮嘱一声:早些歇息。
就回房去了。
叶琢坐在那里,对着远处围着火烛飞来飞去的蛾子,久久地没有动弹。
上辈子她就谨遵庭训,尽心尽力地做一个内宅妇人,孝敬公婆,伺候丈夫。
到后来,她得到了什么?这一辈子,自重生之日起,她就发誓,一定要自强自立,靠自己的本事活着。
现在即将嫁进瑞王府,她早已打定主意,即便不在台前,也要在幕后执掌北派,将北派发展成比南派更为强大的玉雕流派。
她要活得像顾尘那个时代的女人。
除了婚姻,还应该有事业。
更何况,她这段婚姻,还不是正常的婚姻。
她与杜浩然,不过是为了互相照顾而凑合起来的一对夫妻。
成了亲,如何相处还是一个问题。
而且……想到杜浩然的病,叶琢的情绪一下变得低落下来。
她也没心思劈虫了,站起身来叫秋菊来收拾东西,自己回房去了。
因知道瑞王爷等人要走,成婚的日子一定会在他们走之前定下来,叶予期第二日就没有去铺子,一直在家里等着。
顾尘也不负众望,终于在接近午时的时候到了叶家,对叶予期、关氏和一早赶来等着的郑曼文道:日子定了,就在九月初八。
说完又笑道,我原来考虑不周,觉得日子近些的好。
不过瑞王妃心疼儿子,觉得靖安王回京城去没几天又要跑过来接亲,这大热的天,辛苦的很。
但一直呆在这里等着接亲又不是一回事。
所以干脆把日子安排到了九月。
关氏倒是高兴起来。
这么一来,离婚期还有两个月,准备嫁妆也从容一些。
接下来顾尘又把何时纳吉、何时纳征的日子说了,又道:瑞王爷他们准备明日启程。
娘娘您呢?郑曼文问道。
我还在这里呆二十来天吧。
顾尘转头看了樱嬷嬷一眼。
要不是需得把樱嬷嬷这些人安置好,帮叶琢准备嫁妆,而且她突然消失会让杜齐翼迁怒到这里人身上,她还真不愿意回京去了。
娘娘您看,我们要不要请瑞王爷吃顿饭,践践行什么的?叶予期小心地问道。
你们的心意我帮转达到,至于吃饭,就免了吧。
顾尘摆摆手。
她觉得杜齐观大概没有应酬交好叶予期的意思,他同意这门亲事,更多的是顾及杜浩然的感受,而且对叶琢的印象不错。
再说,两亲家见面,依照社会地位,长一辈的叶予期还得给杜齐观磕头,实在没啥意思。
行了,我走了。
顾尘交待完事情,告辞离开。
送走顾尘,郑曼文去了叶琢房里,把顾尘所说的情况告诉她,又讨论了一下嫁衣的问题,这才离开。
郑曼文走后,秋月十分体恤地道:姑娘,咱们好久没去青云巷了。
要不,现在去走走吧?她这点小心思,叶琢哪里不知道?瞪了她一眼,笑骂道:祖母要听到你这句话,非打你板子不可。
秋月笑嘻嘻地道:奴婢还不是为您着急吗?叶琢摇了摇头:我此时不好出去的。
她虽然没有说明白,秋月却知道。
叶琢跟杜浩然订了亲,从风俗上来说就不能再见面了。
此时如果叶琢再往青云巷跑,不光让瑞王妃知道觉得她不检点,或许还会被杜浩然看轻了去。
可杜公子为了这门亲事,费了老大的劲儿,他现在走了,您不去送送,他会不会不高兴?叶琢也有这样的顾忌。
自家的事自已清楚,她承杜浩然这一份情,怎么做都不过份。
她想了想,道:家里办酒席,剩了不少菜,你挑几碗好的送给赵叔、赵婶吧。
秋月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如果杜浩然有心想在走之前见叶琢一面,自然会派人守在青云巷。
由他先提出见面,自是比姑娘主动去相约的好。
PS: 今天去医院做核磁共振,预约了都还等了大半天。
中国人就是多啊!VIP章节 第二百六十九章拥抱风波秋月就真如叶琢所说,到厨房挑了几碗好菜,用食盒装着,去了青云巷。
隔了没多久,就回来了,高兴地对叶琢道:姑娘,杜公子在青云巷等着您呢。
又耸了耸鼻子,总算没辜负姑娘的一片心。
叶琢斜睨她一眼:找打么?秋月嘿嘿一笑,将食盒放下,净了手就去翻叶琢的衣柜:我看看,姑娘穿哪件衣服好。
叶琢将手中的笔放下,站了起来:别闹了,走吧。
说着便走了出去。
哎,姑娘,姑娘……秋月手里拿着选出来的衣服,看着叶琢的背影直叫。
怎么了?关氏从另一个屋子伸出头来。
祖母,我去青云巷一趟。
叶琢道。
秋月见叫不住叶琢,将衣服往床上一扔,追了出来,正听到叶琢这句话。
她顿时有些无语:哪个女孩子去私会情郎,有她家姑娘这么大大方方的?关氏也明白青云巷代表什么,笑眯眯地点着头道:去吧,杜公子明天就要走了,你也应该去送送。
那我走了。
叶琢交待一声,头一低就朝外面走去。
我让姑娘换身衣服,她偏不换。
秋月见事情过了明路,便跟关氏抱怨了一句。
看到叶琢快要走到院门口了,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只好一跺脚,跟了上去。
叶琢要嫁进瑞王府,成为靖安王正妃的消息,一夜之间就吹遍了整个南山镇。
此时她一走出巷子,便有人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叶姑娘,这是去哪儿呀?哦,我去我娘的宅子拿点东西。
叶琢也笑着回应,张婶这是去洗衣回来呢?叶琢前段时间一直在青云巷给那些孩子上课。
而且杜浩然那处宅子自买了之后,呆在那里的时间就不多,张婶倒没往那处想,见叶琢对她的态度一点也没变,满心欢喜地道:可不是,劳碌的命。
不像你祖母,就等着享福过好日子呢。
等张大哥出师了,您也能享福了。
叶琢道,张婶您忙着,我先走了。
嗯嗯。
去吧去吧。
张婶望着叶琢远去的背影,对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的人夸赞一句,大家都说叶家姑娘有福气。
我可不这么看。
这孩子,又聪明又漂亮,为人又谦和。
我看呐,谁娶了她才是福气。
可不是……听着身后的议论,秋月颇有些感慨。
因为叶家二房在这一带也算得有钱人。
所以二房无论是姜氏、王姨娘还是叶琳,都以有钱人自居。
出门遇到街坊邻居,都是眼睛望天的,不屑于跟这些泥腿子打交道。
叶琢过继过来,跟着关氏出进了一回,与邻居们相识了之后。
似乎就秉承了关氏的性格,来去之间地会跟这些人都打招呼。
现在,这样做效果就出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青云巷杜浩然的宅子。
还没等秋月拍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杜忘的笑脸露了出来:叶姑娘,您来了?公子在后面院子里呢。
叶琢笑着对杜忘微一点头,便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秋月十分识趣地没有再往里跟。
叶琢进了后院。
就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杜浩然仍是一袭天青色长衫,坐在一簇繁花后面。
一面喝茶一面看书。
这情形让叶琢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几乎每一次来,他都是这样。
仿佛时光凝滞,一直停留在某一个时间段里。
杜浩然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望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静静相遇,彼此的心在那一瞬间都停跳了半拍。
从来落落大方,便是刚才跟关氏说要来青云巷都没害羞的叶琢,忽然便有些心慌,脸色发烫。
她有些窘然,微微低了低头,将目光转移到开满荷花的池塘之上。
杜浩然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叶琢?心里不自觉地浮上一句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一时反应过来,回想起后面的句子: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他不觉有些痴了。
在这悸动之中,心里又隐隐似有一根刺,狠狠地扎向他的心,让他疼痛难忍。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叶琢再抬起眼,正好看到他这个动作。
她的心一揪,忽然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她急步走到杜浩然面前,犹豫片刻,伸出手一把环住了杜浩然的腰。
杜浩然身体一僵,倏地睁开了眼。
他望着叶琢如黑绸一般的头发,喉结上下滚动,可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才低低地道:叶琢,我真的不能给你幸福。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一颗眼泪从叶琢眼里滴落,落到杜浩然天青色的衣襟之上,晕开了一处圆圆的痕迹。
她哽咽道:我不后悔,我做事从不后悔。
可是,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雄浑里带着些磁性,很好听。
可这句话听到叶琢耳里,却如同一座钝钟,撞得她心里生疼。
她松开了手,站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的眼。
人可以口是心非,但眼睛却不会骗人。
杜浩然却转过头去,不与她对视。
叶琢默然半晌,终于垂下眼去,脸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说着,她后退了一步。
琢儿……杜浩然却急急唤了一声,似乎想要留住她的脚步。
叶琢在心里轻叹一声,转过头去,看向杜浩然刚才所坐的地方,用欢快的声调道:这簇花上次来还只是花苞,现在竟然全开放了。
说着走到几案旁,在另一则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棋谱翻了翻,看向杜浩然,这几日可有去广能寺下棋?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心里绞痛。
他走过去坐下,一把抓住叶琢的手,眼睛直视着她:琢儿,我不是嫌弃你。
我……我知道,我明白。
叶琢打断他的话,我希望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觉得娶了我是亏欠了我。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能嫁给你,成为靖安王正妃。
这是我所求的,也正是我想要的。
所以我很感激你。
因为感激,所以……她垂下眼,没有说下去。
杜浩然也没有再说话,院子里沉默下来。
过了良久,传来叶琢弱弱的声音:手,很疼。
杜浩然这才惊觉自己一直用力地握着叶琢的手腕,他连忙放下手,一眼瞥见上面竟然有一个青紫色的手印,怔了一怔,继然后悔不已,站起来道:我去拿药酒。
说着转身进屋去。
叶琢看着在清风中摇曳的荷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杜浩然心所想。
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所以不愿意她陷入情网,对他动情。
如果这只是一场交易,她嫁给他,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需要这个地位;而他娶她,也只是想要帮她。
或许,他的心里会好受很多。
以后,要控制自己,不要再做出刚才那样的动作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
下一刻她的心头就猛然一怔:她难道对他动情了吗?此念一出,她又暗自摇头,笑自己再太多。
她对他更多的是感激,是感恩;除此之外,还有同情。
所以才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来。
来,把手伸出来。
杜浩然回到了座位上。
叶琢乖乖地伸出手来,另一只手把袖子往上拉了拉。
杜浩然倒了一点药酒在右手掌上,左手稳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搓了起来。
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一点粗砺的感觉,让叶琢觉得十分踏实。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
疼不?杜浩然生怕自己手劲用重了,问道。
不疼。
叶琢摇摇头。
杜浩然没有再说话,将手腕团团搓了一遍,感觉药酒都渗进了皮肤里,他这才停了手,将药瓶盖上,拿进屋里去。
再出来时,他已净了手,手里拿着一个棋盘:下棋吧。
好啊。
叶琢求之不得。
两个未婚夫妻,即将分别,情意绵绵地话别是不成了,却又不能相对无语吧?还是下棋最好,默默手谈,一切尽在不语中。
哒!哒……一时之间,院子里只剩下落棋的声音,更增加了院子里的宁静。
我九月会来迎亲。
杜浩然忽然道,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嗯。
叶琢应道,应这一声感觉似乎有些冷漠,又加了一句,这一来一去的,辛苦你了。
可说完这句,又感觉自己语气太过疏离客气,心里暗暗后悔。
杜浩然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你娶我,王妃她……没生气吧?叶琢纯粹是没话找话。
没生气,她挺喜欢你的,放心吧。
杜浩然抬头看向叶琢,目光里全是欣赏,你那天比赛,很出色。
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我自己也没想到。
叶琢笑了起来,还好,没辜负你跟师父。
她的神情轻松起来,再没有了刚才的小心翼翼与别扭。
她跟杜浩然,以前相处就是这么轻松愉快的。
果然,不谈风月是英明的决策。
他与她,都爱不起。
VIP章节 第二百七十、七十一章感动对了,参赛的玉雕,王爷打算怎么处理的?叶琢忽然想起一个事。
上一次她与聂博易比赛,用的是顾尘的玉料,最后雕刻完毕之后,玉雕就由顾尘收回去了。
直到叶琢拜了顾尘为师,顾尘才把她的那件玉雕转交给了她。
并告诉她,聂博易那一件玉雕她懒得留,当时就让李三用锦盒装了,第二天送到了聂府。
这一次的玉料却是南北两派送上去的,所雕刻的作品,本应该归属于南北两派所有才对。
但现在瑞王爷要离开此地了,却没见将玉雕作品返还。
所以叶琢才有此一问。
其实玉雕作品现在不返还的原因,她心里是有数的。
瑞王爷奉召来举行玉雕大赛,参赛的玉雕作品,自然是要呈给皇上看过再作处理。
现在她想知道的是,这玉雕给皇上看过之后,还返不返还给个人。
这返还与否虽然由皇上说了算,但当今圣上并不昏庸,凡事喜欢群力群策。
所以主办者瑞王爷的意见,就很重要了。
因为这次比赛,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这玉雕要送回京去给皇上看过再做处理。
至于如何处理……杜浩然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看向叶琢,你想要怎么做?叶琢本来也没打算通过杜浩然去说动瑞王爷,再通过瑞王爷影响皇上的决定。
那座玉雕虽然算是她技艺的一个里程碑,但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雕刻出更好的作品来——她帮顾尘雕刻的龙石种青龙,就是明证。
再说,为了一已之私让瑞王爷难做,搞不好受到皇上的猜忌,她决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此时跟杜浩然在一起,她也不是过随便问问,只是想知道后续如何罢了。
谁知道杜浩然那么通透。
一下子就想到最根本的地方去了。
她连忙摆手:没,我就只是问问,好奇而已。
这种事情,自然应该由皇上定夺。
哪里有我们置喙的地方?便是瑞王爷也不好说话的。
杜浩然凝视着叶琢,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叶琢坦然地看向他。
啊,不是,你说得很对。
杜浩然收回目光。
笑了起来,面目一下变得俊朗起来,他的笑容一向很好看,我父亲和母亲对你的试探。
我都听杜安说了。
他看向叶琢,接着道:京城不比这南边小镇,情况十分复杂。
再加上瑞王府的处境比较微妙。
所以我一直有些担心,怕你到了京中不能适应。
在听了杜安的话之后,我就放心了。
你一向聪明,处事又谨慎,根本不用担心。
杜浩然这话一说,让叶琢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时她感觉到坐在她旁边的不是杜浩然,而是顾尘。
因为古人含蓄。
讲究谦逊有礼,很少当着面这样去夸奖自家人的。
除非对方是陌生人,你讲的是客气话。
杜浩然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听了我这话,也不必心里不安。
你以后的身份不同了,除了嫔妃、公主和两个皇子妃,其他人你想不给她们面子就可以不给面子,大可不必战战競競。
再说,万事还有我呢。
只要我在一日,就会护着你不受委曲。
听到末尾那两句话,叶琢心头大震,凝望着杜浩然,心里波涛汹涌。
两辈子,都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她一直以坚强的姿态活着,什么事都靠自己,即使世事再艰难,她都苦苦支撑,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给她遮蔽风雨。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男子说,一切有他,他会护着她不受委曲!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么?可他说的分明不是情话,只是心里想什么,就把它给说出来了。
虽然知道她很强,虽然知道什么事她都能处理好,可他仍然怜惜她,愿意给她呵护,为她遮风挡雨。
正是如此,才更打动她的心。
一生能与这样的男子相识相知,她何其幸也!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决定,嫁给这个男人。
哪怕是他活得不长,哪怕是他与她不能相爱,她也知足了。
你怎么了?杜浩然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叶琢这才发现,自己眼里噙满了泪花。
她急急转过头去,从袖子里抽出手帕将眼泪抹去,这才轻叹着道:一直一个人走着,还支撑着一个家,感觉很累,却又不能停下来。
所以乍一听到你这话,心有所感,不禁失态。
她与杜浩然能走到今天,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坦诚相待,所以她决定以后也这么相处。
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遮遮掩掩,更不要在杜浩然面前耍心机。
杜浩然深深动容。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劝慰叶琢,只得闭上了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了,我没事了。
叶琢赧然一笑,伸手在棋盒里捏了一枚棋子,放到棋盘上。
杜浩然并没急着下棋,而是伸出手来,给叶琢斟了一杯茶,道:我昨日上了山,这是从能仁大师那里顺来的茶。
我记得你也喜欢茶,一会儿走的时候,我给你包一些。
好。
叶琢微笑道。
两人一面品茶,一面下棋,还时不时闲聊两句,气氛变得十分融洽。
一炷香之后,一局终了,叶琢看快到午时了,担心杜浩然还要回那边宅子陪父母吃饭,便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明儿你启程,我不便相送,便在此预祝你一路顺风。
杜浩然点点头:你等等。
起身进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包东西出来,交给叶琢,这是茶叶,你拿好。
犹豫片刻,又道,这段时间不要太劳累,好好保重自己。
我九月就来。
叶琢发现自己今天特别容易流泪,听了这句平平常常的话,鼻子又发酸了。
她忍着泪意。
深深看了杜浩然一眼,低声道:你也是,一定要保重……身体。
一时之间,她心里忽然十分后悔没让顾尘坚持早点完婚。
如果杜浩然没等到九月身体就出了意外。
她会后悔一辈子。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跟杜浩然成亲,一半是为了提升地位。
一半是报恩。
那么,现在,她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真的很好,非常好。
值得她真心相待,哪怕在一起的时间不能长久,哪怕她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忆短暂的美好时光!她定定地看着他。
似要把他的面容印进脑海里。
这才转身,缓步朝外面走去。
为了避嫌,杜浩然不好送她到外面。
只送到二门处,便停了下来。
站在那里,他望着叶琢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家里,叶琢敷衍地吃了两口饭。
就放下碗回房去了。
怎么了?关氏朝叶琢消失的方向呶呶嘴,跟杜公子吵架了?没有。
秋月虽然只呆在外院,不知道叶琢和杜浩然发生了什么,但走的时候,杜浩然伫立着一直凝望的一幕,让秋月深为感动。
她解释道:大概是舍不得杜公子离开。
关氏听了只觉得高兴。
小两口感情好,可是大好事啊。
她转头吩咐余嫂:给琢儿炖上燕窝粥,一会儿让秋月送去。
余嫂赶紧起身去做粥。
老太太,杨老太太来了。
秋菊来禀。
关氏眉头一皱:她来干嘛?说是听闻咱家姑娘聘为王妃,特来贺喜。
哼,老虔婆!关氏没好气道,说我在吃饭,叫她等着。
是。
秋菊转身出去了。
娘,您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又迁怒郑姐姐……赵氏在一旁担忧地道。
杨建修以前在南云城做主薄,再加上与继母高氏亲近的妻子又去逝,早就脱离了继母的控制,他既不拿俸银回家,也不关照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氏拿他根本没办法。
就算后来回了南山镇,他住在万福巷,高氏也无可奈何。
可他后来娶了郑曼文。
高氏不能拿继子怎么样,却有理由找儿媳妇的茬,可以叫郑曼文去面前立规矩。
只是碍于杨建修现在是官了,她两个亲儿子还指望给他关照关照,并不敢去招惹郑曼文。
偏杨建修当了县令之后,安排了自己的大哥,甚至连内兄郑鹏举都安排进了衙门,吃了公家饭,却对他两个游手好闲的亲弟弟视而不见,高氏三番五次地闹,都没得用,她便撕下脸来,三五不时地叫郑曼文去她面前立规矩。
可偏杨建修护着自己的妻子,郑曼文也是个刚硬性子,而且还采用了叶琢所出的主意,过去两趟就叫高氏吃了两次暗亏。
后来更是怀了孩子,借口要保胎,再不过去,这叫高氏恨得牙痒痒。
不过郑曼文不过去,她却能过来。
时不时地跑到万福巷去,作威作福,想要折腾郑曼文。
本来郑曼文一直不大理她,她来就装病,躲在房里不出门。
可偏瑞王爷来了,接着瑞王妃也来了,还提了亲。
郑曼文生怕自己的婆媳关系被高氏宣扬出去,从而影响叶琢的婚事,便忍让了她几分。
高氏不知内情,十分的得意起来,与杨父一起搬到了万福巷住着,整日地作张拿乔。
这让一直拿郑曼文当闺女看待的关氏恨得牙痒痒。
只是叶琢这段时间一直为比赛备战,郑曼文也好,关氏也好,都不敢跟叶琢提及此事,没讨得治高氏的好办法,一直让那老虔婆得意至今。
所以见关氏想要晾一晾杨老太太,赵氏才十分的担忧。
怕啥?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吧,就算你郑姐姐是县令夫人,但终究是她的儿媳妇,建修官再大也是她的继子。
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建修要想做官,就不能忤逆父母,又怕影响琢儿的婚事,所以你郑姐姐才容忍她一时。
现在你郑姐姐的女儿成为靖安王正妃了,那高氏势利着呢,巴结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为难你郑姐姐?关氏道。
她不紧不慢地把那盏茶喝尽,这才站起身来,对赵氏一挥手:走。
跟我去看看那老虔婆的可笑嘴脸。
两人到了厅堂,还没进门,那高氏听到脚步声,就站了起来。
还往前迎了几步,对关氏笑道:恭喜老姐姐、贺喜老姐姐了。
本来昨儿我就想过来了的,但想着这样的大喜事,您家里的客人一定非常多。
累着你可就不好了。
别人不体谅,我可不能做那不识趣的人。
所以直到今天才过来道贺。
老姐姐可别怪罪我才好。
关氏给赵氏睇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没说错吧?这老虔婆果然一改以前的倨傲。
变得卑躬屈膝起来。
她走过去在主座上坐了下来,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氏:也不是什么大事,哪能劳动杨老太太您来道贺?还不是什么大事?哎哟。
老姐姐。
难道琢儿要当上皇后你才觉得是大事不成?高氏拍着巴掌道。
关氏听得这话,将脸一沉:杨老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口无遮拦不要紧,可别为我孙女招来杀头之罪。
怕什么,这屋里又没外人。
高氏浑不在意。
关氏皱起眉头,对赵氏道:我忽然觉得头疼。
先回屋歇着了,你招待一下杨老太太吧。
说着便站了起来。
赵氏虽然一向少言寡语,却也不是笨人,相处二十年,对婆婆的性子了解得很。
听到关氏说这话,她赶紧站了起来,满脸紧张地道:娘,您哪不舒服?我扶您回房。
说着又对伺立在旁边的秋菊道,还是赶紧去叫大夫?是。
秋菊可不像秋月那么机灵,一听这话,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哎……高氏看赵氏扶着关氏走了,秋菊也跑了,屋子里只剩了一个人。
她举着手,本想叫住秋菊,却不想那秋菊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她坐在那里,懊恼得想给自己一个巴掌,深悔自己口无遮拦胡乱说话。
她特意找个人少的时候过来,可是来攀亲的。
她的算盘打得极响:看,叶琢是郑曼文的女儿,那么就是杨建修的女儿了;而高氏她自己呢?又是杨建修的母亲。
这岂不是说,她就成了未来靖安王妃的祖母了?地位跟关氏一样呢。
她都成了叶琢的祖母了,看在郑曼文面上,叶琢无论在钱财上,还是其他方面,都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吧?叶琢可收了瑞王府整整三十六抬聘礼呢。
听说,全是贵重得大家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可她这刚来坐下,嘴都还没张,叶家的人竟然就全跑光了。
娘。
赵氏见关氏嘴里叫着哎哟,真的往卧室里走,不由得有些担心。
关氏捏捏她的手,直到进了屋里,这才道:就当我真的病了。
我看那高氏样子,所图非小呢。
瑞王爷和瑞王妃还没离开这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万一那高氏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可不得了。
只是跟她陪笑脸,违心地答应她什么条件,我可做不到。
就这样晾着她吧,大家都围着我转就好。
她话还没说完,叶琢就急匆匆走了进来,满脸的焦急:祖母,听说您不舒服?没事。
关氏把事情跟叶琢说了一遍,讨赏一般问道,我做得对不对?叶琢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暗笑:对,您老做得对极了。
高氏既有所图,不是被激怒到了极点,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来。
所以此时打发秋月去跟她说一声,就说关氏生了病,招待不周,让她明日再来。
她自然就会灰溜溜地走了。
关氏也不必装病,闹得全家人仰马翻的。
但既然关氏觉得这样处理好,那就这样处理罢。
老小老小,老人家,就得哄着才行。
想到这里,叶琢心里有些难受。
叶予期和关氏都老了,还要陪着她去那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到了京城,她还不能承欢膝下,她真是不孝。
好在高氏也识趣,看到秋菊真把大夫请了来,给关氏看了病。
大夫走后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浓浓的药味,她心里就犯了嘀咕,以为关氏是真的病了。
过去装模作样关心了一番,就告辞离开了。
关氏这一装病。
那天下午家里倒是清静不少。
第二天,瑞王爷和瑞王妃等人就出发了。
叶琢不宜出面,一直呆在家里,自然没办法去送行。
倒是郑曼文。
作为县令夫人,跟着杨建修送了瑞王妃,也算是代表叶家尽了礼数。
辰正的时候,郑曼文回来了。
一进门就笑道:我见着瑞王妃了,她知道我是琢儿的母亲,还特地停下来,跟我说了几句话。
看起来十分的和善。
为人再好不过了。
是吗?快跟我说说,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
关氏顿时来了精神。
两个人便嘀嘀咕咕十分兴奋地说了起来。
叶琢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陪在一旁听着。
郑曼文说完正事。
这才对叶琢道:你师父让你有空去那边打一转。
你两个师兄。
明天也准备回京去了。
咦,他们怎么不跟瑞王爷等人一块走?关氏奇道。
自己走岂不自在?瑞王爷一行不光是他们一家三口,还有韦爵爷等人呢。
我两个师兄夹在中间,就只有做磕头虫的份,稍有不慎还容易惹出事来。
不如避开他们,自己走的好。
反正两个男人,又有护卫跟着。
国泰民安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琢道。
那还不如多呆几日。
这要是瑞王爷他们走得慢些,就遇上了。
关氏又道。
瑞王妃受得不颠簸,韦爵爷年纪也大了。
他们又不赶时间,想必会走水路。
只要两位师兄头两天走慢些,过了南云境内,等瑞王爷他们上了船,就不怕遇上了。
叶琢说完,又接着道:他们管着京里的生意,离开久了总不是个事儿。
能早些回去,自然是早些回去的好。
走在瑞王爷前头不敬,这才多耽搁了两天,要不早就回去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那我过那边去了。
她话声刚落,秋菊就进来了,禀道:杨老太太来了。
叶琢往外一瞥,就见高氏站在院子里,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因此时她们都是呆在关氏的卧室里,高氏不好进来。
叶琢也不耐烦跟高氏这种人使心计,提高嗓子道:娘,您别怕。
你婆婆要是敢为难您,我就给她两个儿子下个套,再让袁大人把他们抓到牢里去关上两年。
至于您这里,就更没关系了,打明儿我让靖安王给杨叔叔安排一个京城的好职位,您跟着一块去京城住去。
你婆婆要是像狗皮膏药一样要跟着,那她的两个亲生儿子就不要出来了,在牢里呆一辈子吧。
说着她一挥手:我走了。
转身出了门。
高氏听到叶琢的话,被吓得魂不附体。
此时见叶琢从屋子里走出来,忙心惊胆颤地叫了一声:叶姑娘……张嘴欲言又止。
杨老太太来了?快请厅堂里坐吧。
叶琢倒是满脸的笑意,态度亲热的很。
转头吩咐:秋菊,赶紧招呼杨老太太到厅堂里坐。
说着又歉意地对高氏笑道,杨老太太您慢坐,我师父找我有事,我要过去一趟。
叶姑娘您忙着,我也没什么事。
高氏见叶琢这态度,更是心惊。
她本就没什么见识,不过是仗着些无赖手段想要从杨建修身上榨点好处。
此时被叶琢那一番话吓破了胆,早已不复原先的气焰。
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老老实实呆着,再别折腾郑曼文了。
她两个儿子虽没什么本事,但有祖产吃着,也尽够活一辈子了。
那汪承东还在牢里关着呢,还是别惹叶琢的好。
解决了高氏,叶琢这才去了顾尘那里。
霍宁长和孔池正呆在顾尘的偏厅里,跟师父说着话,见了叶琢来,忙站了起来:师妹来了?态度竟无比的恭敬。
顾尘见叶琢有些讶然,笑道:北派的事,我已跟他们说清楚了,你两位师兄都没意见,一切听你安排。
PS: 两章一起发了。
为舵主Joycf加更。
VIP章节 第二百七十二、七十三章准备上京是啊,师妹是一代宗师,北派是否能发扬光大还得落到师妹身上。
有什么事,师妹尽管吩咐我等去做就好。
我们绝不推辞。
霍宁长道,态度极为真诚。
他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愿意屈居在叶琢之下,不光是顾尘所做的思想工作,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得益于叶琢在玉雕上显露出来的本事。
这几天顾尘和叶琢为了订亲之事忙碌,他和孔池也没闲着,在外面打听了叶琢的事迹,知道她不光在玉雕上极有天赋,更是为人机敏,遇事沉稳果断,家中数次遭难都是因她的缘故,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他们心服口服之下,才做出来的决定。
叶琢深施一礼,道:师兄谬赞,小妹愧不敢当。
小妹以后身处内宅,振兴北派的事,还得靠两位师兄去执行。
我们师兄妹三人齐心协力,一定能不辜负师父的期望,把北派做大做强的。
叶琢放低姿态,言语谦和,并不因为自己成为北派掌门就摆架子,这让霍宁长和孔池心里舒服很多。
霍宁长连忙道:当得起。
要不是师妹凭着高超的技艺一举夺得玉雕大赛第一名,我跟师弟两人就要给师父丢脸了,振兴北派的话更是无从谈起。
师妹来当北派的掌门,我跟师弟无有不服。
以后一定协助师妹,把各项事情做好。
孔池也连声附和。
顾尘见霍宁长和孔池确实没有一点怨怼,而以叶琢的本事,让他们马首是瞻,是迟早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因此笑道:以后北派是否能成为比南派更强大的玉雕流派,就看们你们师兄妹三人的了。
好了。
这事暂且不提。
宁长和小池要走,我跟琢儿今儿设宴为你们饯行。
转头向樱嬷嬷问道,你去看看菜都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端上来了吧。
是。
樱嬷嬷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禀道,准备好了,娘娘请入席。
走吧,咱们到小厅里去。
顾尘站了起来,带着他们到了小厅。
小厅里已摆了满满两桌子菜。
桌与桌之间用屏风隔着。
霍宁长和孔池坐一桌,顾尘和叶琢坐一桌,四人隔着屏风交谈劝酒。
再加上霍宁长和孔池有意承欢,气氛倒也十分热烈。
霍宁长和孔池成年之后,与顾尘根本上都处于分离状态,所以心里虽有孺慕之情,却也不甚因离别而伤感。
先后过来敬了顾尘一杯酒。
又陪着聊了一会天,吃了些东西,便散了席。
第二天霍宁长和孔池启程,叶琢一早就过来相送,与顾尘乘车直把他们送到城外,方才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
关氏和郑曼文、赵氏忙忙碌碌,为叶琢准备嫁妆;叶琢除了跟顾尘学画,给魏柱他们上课。
还跑到李三管理的玉料仓库选了一些原石,解出极品玉料后,亲手设计师和雕刻了各色玉饰。
琢儿,你雕刻这些干什么?想当嫁妆啊?这话不仅叶予期和关氏在问,顾尘也同样在问。
留十几件好的出来做陪嫁和送人。
其余的拿去卖。
叶琢道。
此时她们正在顾尘的宅子里。
关氏和郑曼文做了些好吃的,送过来给顾尘尝尝。
表示一下关切之情。
卖?关氏听得这话,吓了一跳。
忙看向顾尘,问她道:这不妥当吧?琢儿现在身份不同了,要是被瑞王爷和瑞王妃知道她还做这种匠人之事,会不会不高兴?顾尘看看叶琢,疑惑地问:你这样做,是何用意?对啊,琢儿你为啥这样做?关氏这时也想起来了,自己这个孙女可不是一般人,做事极为周到,绝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惹恼未来婆婆的蠢事。
叶琢举起手中雕刻的一支紫玉做的精美的玉簪花簪子,不答反问:你们说,以我现在的名气和技术,这支簪子能卖到多少钱?又补充,不是指在这南山镇,而是京城。
叶琢赌石的本事,越来越高。
再加上北派玉矿坑出的原石品质又高,她挑选出来的石头,解出来的无不是极品玉料。
现在手上这一支簪子,就是琉璃种玉料,晶莹剔透,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
最难得的,还是玉料的颜色,这种颜色较深的紫罗兰玉料,可是十分的难得,再加上它的琉璃种玉质,可谓是精品中的精品。
玉料都这么珍贵了,叶琢的手艺又是天下第一。
那几朵玉簪花,或盛开,或含苞欲放,神态各异,相映成趣,极其惹人喜爱。
便是像顾尘这样在宫里看多了精品首饰,在现代看遍了精巧玉雕的人,见了这支簪子,也不禁心动,想要把它占为已有。
关氏看了这玉簪,知道自己见识短,很识趣的没有出价。
郑曼文也看着顾尘,期待她的答案。
顾尘跟着霍宁长张罗过玉器店,倒是了解行情。
她沉吟一会儿,便给出了一个价钱:我看,能卖出二万二千两银子。
如果遇上有钱的妇人,还能更高一些。
啥?关氏和郑曼文都吓了一大跳。
就这么一支簪子,长不过七寸,宽不过两寸,怎么可能卖到两万多两银子?她们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是在南山镇这个地方长大的,对于玉料的价钱也略知一二。
这块玉料虽然玉质和颜色难得,但架不住它小啊,只卖玉料的话,也不过两、三千两银子就到头了。
借宅子给瑞王爷住的那个富商,他精心设计建造的那处宅子,也才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顾尘笑着解释道:南云这一带盛产玉料,玉料自然便宜。
如果光卖玉料的话,在京城,这样一块玉料能卖到四、五千两银子,主要是它的颜色难得。
可现在你们看,这深颜色的做了枝梗,淡颜色的雕刻成花,而且盛开的花朵要比未开的花苞颜色要浅。
就使得这支簪子活像是从枝头上摘下来的一样。
凭这个设计,这种水准的雕工,就能卖到一万五千两银子。
她顿了顿,又道:可你们别忘了,叶琢可是玉雕大赛的第一名,等她嫁进瑞王府,我还会让皇上给她赏个名头,比如提一块‘天下第一玉雕’的匾额,她这个名声就更响了。
有了这样的名声,升值七千两银子。
实在是不为过。
叶琢接着她的话道:以后进了瑞王府,我最多一年雕刻两样东西。
以‘物以稀为贵’这个说法来看,我所有的玉雕作品。
价钱只会越来越高。
关氏听了,满头的雾水,狐疑地问叶琢:那你这是准备将它们当作嫁妆,带到京城去,等涨价了再卖?等师父回京。
就带三件去给大师兄卖。
其余的,以后看情况再卖。
叶琢道。
顾尘一皱眉:我不是说了吗?你的嫁妆不用担心。
这些年我东奔西走的,见到好东西都忍不住买下来,手里倒也积了不少。
除了宫里登记在册的,其余的都给你,陪嫁的铺子、田产我也叫霍宁长回去给你准备了。
你手上不缺钱。
何必跑到京城去卖玉雕呢?无端的生出是非来。
叶琢将手中的簪子放下,摇摇头道:我成了亲,当了靖安王妃后。
总得跟京城里的贵妇们走动吧?那是当然。
顾尘就算很少跟贵妇们接触,对这情况也是知道的,每个府都有红白喜事,或做寿订亲,到时候不光要送礼随份子。
还得亲自去参加,少不了跟那些公候夫人打交道。
那我问你们。
如果那些公候夫人或是出嫁了的公主拿出玉料来,叫我帮她们雕刻,我该怎么办?叶琢又问。
顾尘顿时哑然。
关氏和郑曼文反应过来,脸上更是露出焦急担忧的神色。
光是个聂家都这么麻烦了。
到了京城,那些豪门世家关系复杂,盘根错杂,互相之间或有旧日恩怨,或因利益关系相护、相斥,遇到机会就你踩我、我踩你,争斗不休,岂不是更复杂?虽说叶琢嫁过去就是靖安王正妃,地位尊崇。
但在她上面,还有公主呢。
那聂贵妃的女儿宁阳公主,可就嫁到了魏国公府。
以聂家和叶琢的恩怨,她岂不逮着机会就羞辱叶琢的?那些公候夫人年纪也长,没准就跟瑞王妃有宿怨;或有女儿想嫁给杜浩然作正妃,偏让叶琢这个地位低下的人占了去,心里不忿之下,也有可能给叶琢下绊子。
而羞辱叶琢的方式,莫过于请她雕刻玉器了。
叶琢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会得罪这些贵妇;可答应的话,她又自降身份,将自己与工匠的地位同等起来。
怎么做,都讨不得好去。
你的意思是……顾尘试探地问。
叶琢一笑:如果不谈钱,只谈情谊,又是举手之劳的事,她们方便张这个嘴,同时我也不好拒绝;可我的玉雕价钱非常高,高到小小的玉饰都要两、三万两银子一件,她们还好张这个嘴吗?叫我雕刻又不付钱,就是占了我的大便宜,会被人说闲话;给我钱,又是明着将我与工匠同等看待,直接打瑞王府的脸,王爷和王妃都不会答应。
这么一来,她们就只好偃旗息鼓,不与我为难了。
对啊,这个办法妙。
关氏拍着巴掌叫了起来。
顾尘舒了一口气,看向关氏和郑曼文:这下你们放心了吧?琢儿这心眼比谁都多,谁要敢欺负她,她立马一个巴掌还回去,才不会吃亏呢。
师父,您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叶琢嗔她一眼。
关氏和郑曼文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顾尘拿起那支簪子,问道: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还准备送给谁呢?最好少送人,否则就不值钱了。
这样的玉料,叶琢只花上一、两千两银子买原石,就能解出一大块;再雕刻成玉饰,也不用花太多时间。
花费的心血和金钱不多,却又价值很高,还是叶琢亲手雕刻的,足见心意,拿来送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送多了,霍宁长那里,就不好卖了;贵妇圈这边。
效果就不大。
那座玉山,是送给瑞王爷的;这对玉镯,是送给瑞王妃的;两块镇纸,是送给世子和二爷的;两枝玉簪,是送给两位嫂嫂的。
其余的人就不送了。
叶琢道。
对,这样妥当。
顾尘还没说话,关氏就赞赏地点点头。
她老人家一辈子与邻居和睦相处,人缘极好,在这方面最有心得。
送给他们是应该的。
顾尘也很赞同。
师父您喜欢哪个,尽管挑。
叶琢见顾尘拿着那只簪子爱不择手。
开口道。
顾尘将簪子放下:我啥也带不走,就是拿了也便宜别人。
叶琢心里叹息,伸手将簪子拿起来。
插到顾尘发髻之上:没准能带走呢。
留个念想。
不过是支簪子,就算丢了对叶琢也损失不大,顾尘也没推辞,任由叶琢将它插到了头上。
叶琢又去将剩下的玉料翻出来,准备雕刻成同一花色的镯子。
配成一套送给顾尘。
在这温馨而平淡的日子里,二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天,顾尘眼看就要离开南山镇了,她将李三叫来,让他拜叶琢为主。
李三大吃一惊,叫道:娘娘!只有叶琢知道顾尘这是做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推辞。
顾尘要走,这些忠心人。
她自然要接手过来。
有这样一批人在手,她做什么事都好办许多。
顾尘脸色一沉,对李三道:莫非你本事大了,我的话都不听了?娘娘,不是这样……李三想要争辨。
顾尘一摆手:那就不要多说。
去磕头吧。
李三没法,跪下去给叶琢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又转过去。
给顾尘磕了三个头。
顾尘的脸色这才和缓起来,交代道:待她如待我。
是。
李三恭敬应道。
顾尘当着李三的面,将一块玉牌交给叶琢:这是我与二皇子合伙的凭证,以后有人来商议玉矿的事,必持一块与这个一样的牌子。
我们这边也一样。
见叶琢接了,顾尘这才对李三挥挥手:去吧。
看到李三出去,顾尘又要叫樱嬷嬷来,叶琢却跪了下去,含泪对顾尘道:师父,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心里难受。
您总要看着我成亲才回去的不是吗?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好了。
再说,您现在就叫他们给我磕头,李三离得远就算了,樱嬷嬷她们还得伺候您呢。
知道了真相,她还不得天天问您怎么一回事?您到时候,又怎么解释?也是。
顾尘想了想,便作罢了,那等你去京城再说罢。
又交待,我回了京城,便会将阿樱和阿媛放出宫来,我已给她们每人买了一处三进宅子。
如果她们想过自己的日子便罢了。
如果不想,等我走后,你就把她们接进瑞王府去。
还有陈四、阮七他们,都是我在外面的侍卫,我走之前,会让他们去保护你。
其他的暗卫,则是皇上派给我的宫中侍卫,到时候皇上自然会收回去。
是。
叶琢的眼泪滴落下来。
好了,我走了。
顾尘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此时袁朝林和杨建修及镇上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叶予期和关氏等人也在内,顾尘跟他们应酬几句,这才登车启程。
大家又忙忙地上车,一直把顾尘送到城外才回来。
顾尘回到京城不久,就让陈四他们送了几车嫁妆来,各种精美玉雕、金银器皿、字画古玩、贵重药材,以及宅子、田产、铺子的房契,另外还有一车的贵重衣料和一套嫁衣。
这套嫁衣异常精美,陈四说,是玉妃娘娘让宫里的绣娘赶做的。
这处宅子,离瑞王府不远,是个三进院子。
娘娘让人布置好了,仆人也安排妥当了。
老太爷和老太太去了就可住下。
陈四又掏出一处地契,交给叶琢。
叶琢感动莫名,却又无以回报,只得将雕刻的几样玉饰拿出来,又写了回信,准备让陈四送回去。
东西和信,小人可以派人送回去。
不过来之前娘娘交待了,让小人留下来,等着九月的时候送姑娘上京成亲。
陈四道。
也好。
叶琢知道这是顾尘想让自己与陈四亲近亲近,有机会收伏这些武功高强而又忠心耿耿的汉子,心里更是感念顾尘的恩情。
陈四这一去一回,在京城里又呆了一些日子,所以算起来,离叶琢上京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叶予期和关氏更是忙碌起来。
经与叶琢商议,决定将铺子和作坊交给叶予章打理——说是打理,除了房契没给,利润什么的都算是送给他了。
本来以关氏的意思,是想交给杨建修和郑曼文的。
但一来杨建修和郑曼文怕人说闲话,不想占这个便宜;二来也照顾叶予期心里那点兄弟亲情,所以在叶琢的劝解下,关氏也就没提这话。
倒是青云巷的两套房子与叶予期没有直接关系,便都托杨建修租出去,让郑曼文帮收租。
余嫂和余波不愿意离乡,就留他们在紫衣巷看守房子。
至于魏柱这些徒弟,叶琢则将他们交给了李三。
等以后她在京城安顿下来,便再派人将他们接进京去。
安排完这些,便是亲朋好友的饯行。
从前十天开始,叶予期几乎每天都去酒楼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把关氏气得直骂人,派了余波去告诉那些人不许灌酒,这才好些。
叶姑娘,叶姑娘,迎亲的队伍进镇了。
这天中午,魏大祥飞快地赶着马车来报信。
PS: 我这腿后面有一处疼痛,那天看病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医生叫做核磁共振也没在意,以为没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结果出来,竟然是一处肿瘤,需要手术。
医院床位紧张,还得排队等候。
如果明天有床位的话,就要住院了。
医生说,大概需要两周的时间。
如果明天没更新,那就是住院了,大家见谅。
有时间回来上网的话,会出一个正式的请假条。
说实在的,写文两年半,从没断过更,前两次住院也没断过。
这次不想硬撑了,好好休息两周。
请大家见谅。
后面的故事更精彩,大家不要抛弃泠水,等着泠水回来写哦。
VIP章节 第二百七十四章成亲啊!虽然杜浩然刚进南云城境内,就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来,乍一听这消息,叶家的人还是一片慌乱。
依南边的风俗,这迎亲的队伍当天一定要返还的,不管路途有多遥远,都是到了这里接了新娘就离开,不会在此住夜。
而迎亲的人也会算好路途,在途中安排好住宿的地方。
快看看,还有什么遣漏的地方?院子里传来关氏的声音,紧接着,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叶琢的房间,可都准备好了?袁朝林的夫人今天专门来帮叶琢梳头,应声道:好了。
说着将喜帕递给郑曼文,示意她给叶琢盖上。
琢儿。
郑曼文看着即将远嫁的女儿,眼睛红红的,但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
叶琢的眼泪却滴落下来。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郑曼文了。
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她前世就是难产死的。
有什么事,就派人跟我说,等您分娩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派太医和稳婆来的。
她又道。
郑曼文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叶琢,泣不成声。
关氏张了张嘴,想要劝两人,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她怕郑曼文多心。
跟袁夫人一样来送嫁的冯成增的儿媳妇冯太太见了,忙劝道:大喜的日子,杨夫人你应该高兴才对。
谁能像叶姑娘这般,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快莫哭了,看哭花了脸。
说着又叫:赶紧打盆水来,给新娘子净脸,然后上妆。
屋里的人赶紧忙活起来。
这边刚匀好脸,上好妆,就听外面奔跑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热烈的炮竹声,有人连声道:来了来了。
郑曼文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漂亮的脸蛋一眼,将手上的喜帕给她盖上。
不过当面的那一边仍留着,没有遮住脸。
一会儿叶琢还要去向亲人拜别。
走吧。
袁夫人和冯太太扶起叶琢,跟郑曼文一起走出门去。
进了厅堂,叶琢一眼就看到了杜浩然。
此时他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却仍遮不住一身的英武。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心潮起伏。
叶琢喜欢清雅的颜色,更偏爱绿色,杜浩然从未见过盛装打扮的叶琢。
一时之间。
只觉得她如同那天边的彩霞,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叶琢随即便垂下眼眸,朝坐在上面的叶予期走去。
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紧接着是关氏、叶予章、姜氏、叶家明和郑曼文。
叶予期和关氏、赵氏是要跟着去京城的,没什么话叮嘱;反而是叶予章,殷殷切切地说了一通关切的话;而叶家明看着女儿明媚的脸,百感交集,嘱咐了一句:平平安安的。
好好过日子。
而郑曼文忍着眼泪,上前亲自扶起了女儿,并将她头上的喜帕放下了来。
叶家没有男丁,由郑方景这位表哥将她背出了门,送到了门口停着的大红花轿上。
叶琢将由花轿抬出南山镇,到了镇外再上车。
而叶予期和关氏、赵氏则会在半个时辰后再由魏大祥等人送出去。
到停靠在南云码头的两艘大船上汇合,一起启程。
本来叶予期和关氏说这样做于礼不合,但叶琢却不放心他们独自上路。
反正到了京城后在上一个码头让叶予期他们先上岸就行了。
只要来接亲的人不说。
不会有人知道。
当然,这事是瞒不住瑞王爷和瑞王妃的,也不需要隐瞒。
叶家的情况他们都知道,他们不会责怪她的。
再说,不是还有杜浩然在吗?花轿抬到镇外。
便落了轿,由喜娘将叶琢背上了车。
乘车走了两个时辰。
便到了南云城外的码头,再换了船。
等了半个时辰,叶予期他们到了,便开船起航。
男人们乘着前面那条船,叶琢和关氏、喜娘乘后面那条船。
因为没有人晕船,又要赶时间,杜浩然派人来问过之后,就很少停船。
十二天后,船只在送了叶予期他们上岸之后,终于在京城码头靠了岸。
瑞王府早已有人带着花轿等在那里了,见到杜浩然终于平平安安地将新娘子接了回来,大喜,忙接了他们,一路吹吹打打地往瑞王府里走去。
呀,看,这是哪家娶媳妇啊,嫁妆可真丰厚。
看这标志,是瑞王府的吧?前头骑在马上的那个,好像是靖安王爷。
他娶的是哪家闺秀啊?难怪呢,靖安王爷娶亲,这嫁妆能不丰厚吗?没听说是哪家呀……叶琢头上盖着喜帕,端坐在轿子里,听到外面的熟悉的乡音,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当年,她死在异乡,以为一辈子要做孤魂野鬼了,却不想竟然得上苍眷顾,重生到了南方,又以这样的方式,嫁回到京城来。
姑娘,累了吧?差不多到了。
秋月见喜帕微微地抖动,还以为叶琢紧张,忙出言道。
嗯。
叶琢低低地应了一声,用手帕按了按发酸的鼻子。
花轿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前面叫道:落轿!轿子落下,又喊:新人出轿。
轿门被掀开,喜娘伸出手来,把叶琢扶出了轿子。
紧接着,叶琢的手中就被塞进了一根红绸,被牵着扶着进了大门。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跨进了一个高高的门槛,叶琢被扶到一个绣垫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叶琢随着声音,做着动作,又被红绸牵着,进入了洞房。
虽然前世经历过这一切,而且也不是怀着爱情的甜蜜与期盼成亲,但叶琢仍然有些紧张,生怕出错,直到送到洞房里在喜床上坐了下来,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来。
把新娘子的盖头挑开,保管你们一生都称心如意。
喜娘将称杆递给杜浩然。
叶琢透过喜帕下方,看到杜浩然的手竟然有些抖动。
紧接着眼前一亮,盖头被他掀了起来。
她抬眸一看,正好看到杜浩然舒了一口气。
她不由得有些想笑:原来他也在紧张。
不过她随即便感觉不对,杜浩然站在那里,似乎半天没有动弹。
她不由得疑惑地抬头望去,却见杜浩然正怔怔地看着她,表神极为复杂。
怎么了?叶琢更疑惑了。
他又不是不认识她!而杜浩然这样的神情看在喜娘眼里,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古代男女成亲。
很多都是直到掀了盖头才看到对方长什么样。
有新娘子长得漂亮的,新郎往往看呆了眼。
所以她们也不会做那不识趣的人,并不催着两人喝交杯酒。
倒是对上叶琢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杜浩然倏然惊醒过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隔了一下转过来时,神情已自然了许多。
喜娘这才递上两杯酒: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杜浩然和叶琢依言将酒饮了。
将两人的头发剪了一绺下来,装进荷包里。
压到枕头下,两个喜娘这才退了出去。
累了吧?你在这歇着,我要到前面去陪酒。
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吩咐下人就是。
杜浩然道,转头叫了一声,夏至。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裙的丫鬟。
进来施了一礼:公子有何吩咐?嘴里向杜浩然问话,眼睛却向叶琢望来。
对上这个丫鬟的眼睛,叶琢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像瑞王府这样的皇族豪门。
极重规矩。
一个丫鬟,再如何也不敢用这种审视的眼神来打量主子。
看看这丫鬟俏丽的面容,叶琢心里微动,瞥了杜浩然一眼,心中了然。
见平时极懂规矩的夏至进了门。
并未给叶琢见礼,杜浩然的眼睛冷了下来。
不过嘴里依然不动声色地向叶琢介绍道:这是夏至。
以前管着我这院子。
你如果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她去做。
如果觉得不合意,一会儿我回来就告诉我,再换一个会伺候的人来就是。
这话一出,夏至一下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尽职尽责地伺候三公子,不光是瑞王妃满意,连三公子都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否则就不会把院子交给自己管理了。
可现在,一向尊重下人的三公子,为了他的新夫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妾身知道了。
叶琢立了起来,温柔地应道,鼻子却有些发酸。
进了这深宅大院,看到夏至这样的人,她以为接下来的日子,要进行宅斗了。
却不想杜浩然一句话,就把她护在了臂弯里,将对他动心的丫鬟阻挡在了墙外。
而且,这个丫鬟还不是一般的丫鬟。
她记得,瑞王妃身边就有一个叫立春,一个叫端午的大丫鬟,都是用节气命名的。
那么这个夏至,也应该是其中之一才对。
为了护着她,便是瑞王妃的丫鬟,杜浩然也不给面子。
他用实际行动实践着他的话:他会护着她!扑通,夏至终于苍白着脸跪了下去:三公子请放心,奴婢一定会伺候好夫人的。
又转头对叶琢磕头,奴婢夏至,给夫人请安。
杜浩然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道:行了,去吧,给夫人准备饭菜,再准备些热水。
是。
夏至没有立刻出去,而望了叶琢一眼,见她再没有要交待的,这才退了出去。
谢谢。
叶琢抬起眼来,真诚地对杜浩然道。
虽然这样做,有些生分和客气。
但她想让他知道,他为她而做的,她由衷地感激。
你既嫁给了我,我自要护你周全。
杜浩然道,我出去了,呆久了会被人笑话。
叶琢冲他一笑:去吧。
犹豫片刻,又嘱咐道,少喝些酒。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叶琢看那扇门被轻轻地关上,这才舒了一口气,道:秋月,给我卸妆。
立在角落里一直当隐形人的秋月这才跑了过来,将叶琢头上那顶几斤重的凤冠取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姑娘,刚才那叫夏至的丫头,脸色可真难看。
叶琢睨她一眼:秋月,这宅子人多嘴杂,不像我们自己家说话可以无所顾忌。
隔墙有耳,以后还是少议人是非的好。
是。
秋月肃然道。
叶琢将头饰卸掉,再将大衣服脱了下来,换了一件家常衣服。
夫人,饭菜来了。
门外传来夏至的声音。
进来吧。
门呀地被推开了,两个婆子抬着一张桌子进来,桌上摆满整整一桌酒菜。
叶琢看夏至将牙箸摆好,便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夏至这一回到是老老实实。
不过当叶琢没有看她时,那眼睛流露出来的怨恨怎么也遮掩不住。
看着夏至出去,秋月担忧地道:姑娘,她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吧?叶琢知道夏至不想死的话,绝对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方法解决问题的,笑道:不会。
吃过饭,沐了浴,等杜浩然回房时,叶琢披着头发,穿着家常的衣服,正倚在炕上看书。
跳动的烛火映照在她清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墙上投射出美丽的弧形。
整间卧室,都弥漫着一种温馨而静谧的味道。
想起那句少喝些酒,杜浩然心里涌上一种暖暖的感觉。
叶琢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看对上杜浩然凝望的眼睛。
她坐直身体:你回来了?心里责怪秋月去吃饭时门都没关紧。
吃过饭了?杜浩然问。
吃过了。
你呢?要不要再让人给你拿点东西吃?叶琢下了炕,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
杜浩然将茶一饮而尽:不了,刚才喝酒的间隙,我就吃了东西。
看到杜浩然换了衣服,身上也没有什么酒气,反而有一种皂角的清香,叶琢便知道他沐过浴了,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忽然有些心慌,转过身道:还要茶不?不了。
杜浩然将杯子放下。
叶琢忽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歇息吧。
叶琢深吸一口气,将床上的被子铺开。
VIP章节 第二百七十五章新婚夜叶琢。
杜浩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叶琢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杜浩然并不看叶琢,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描金赤凤藤制阔榻道:我睡这里就好。
叶琢抬起眼眸,看着杜浩然,没有说话。
我说过,我只能给你这个身份。
所以……杜浩然避开她的目光。
叶琢咬了咬嘴唇,声音极轻: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女人?杜浩然愕然地抬起眼来,看着她,继而苦涩地一笑,摇摇头:怎么可能?叶琢似乎舒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冲着杜浩然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过……婆婆如果问起,我该怎么说?杜浩然诧异道:母妃还会过问这种事?叶琢也有些诧异,为什么杜浩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过想想他的经历,她又释然了,低声道:这是内宅规矩。
如果没有……我会被人诟病的。
杜浩然皱了皱眉头,对这种内宅规矩很是不满,随即不大在意地道:那你就告诉她一切正常就是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叶琢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从枕下抽出一块东西来,却是一块洁白的绸缎。
叶琢咬了咬唇,轻声道:明天一早,婆婆会派人来拿这个。
到时候,怎么办?饶是她前世成过亲,说完这话,还是两颊绯红。
她沐浴之后,穿了一身大红色绣花常服,长长的如黑绸一般的秀发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再加上脸色绯红,神情羞涩。
美丽到了极点,也妩媚到了极点,顿时让杜浩然看呆了去。
感觉到他的目光,叶琢也心跳如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微微抖动着,不敢抬眼看杜浩然,心里隐隐有一抹期待。
新房里一片安静,空气里荡漾着旖旎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杜浩然移开了眼。
转过头去深深吸了两口气。
再转过来时,他已恢复了平静,看着那块白绸。
问道:这块白绸,是干什么用的?叶琢在心里轻叹一声,轻声开口道:这是元帕,检验女子贞节用的。
神情虽然还不大自然,却也恢复了以往那种冷静自持、落落大方的态度。
贞节?杜浩然疑惑地微一蹙眉。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叶琢所说的意思。
他一时不由得大不自在,脸色红了起来。
他赶紧急走几步,走到窗前站住,对着那两根燃烧的大红蜡烛平息身体的异样。
好一会儿,他才走了回来,弯下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
在小指上飞快地划了一下,鲜血顿时涌上出来。
啊!叶琢看着那涌出来的鲜血,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抽出衣袖里的手帕,便想往上裹,不过手到半空中就停了下来。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杜浩然将匕首放下,转头问道:要如何滴,滴多少?叶琢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抓着他的手腕,移到白绸上抖了两下。
这才将右手上的手帕层层裹住手指,将它包扎起来。
她靠得那么近,身上少女的馨香混合着隐隐的花香,幽幽的钻入杜浩然的鼻子里;柔软而温暖的身子无意间触碰到他,让刚刚平静下来的杜浩然身体一僵,再一次起了反应。
听到他变得浓重的呼吸声,叶琢的微垂的睫毛微微抖动,不过手中的动作并未有半点停滞,层层包裹好,还在末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
她低低说了一声,后退一步。
杜浩然抬眼看到自己被包得跟萝卜似的手指头,禁不住哑然失笑:我在战场上受到致命的伤,都没包扎得这么严实。
投向叶琢的眼神极为温柔。
致命的伤?叶琢一怔,抬眼看向杜浩然,现在呢,还有没有大碍?杜浩然摇了摇头:早没事了。
叶琢张了张嘴,想问他他的病是不是就是那次受伤引起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以前,她没有追问他的病,是因为彼此的关系很微妙。
如果她追问他的病情,很容易让他误会她是要掂量他的病情才决定嫁不嫁给他。
但现在,也不是问这话的时候。
现在可是新婚之夜,大喜的日子,这种不吉利的煞风景影响心情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件事。
叶琢转身走到炕前,看了那块元帕一眼,不顾它上面的血迹还未干,伸出手将它揉了一揉,然后将它折好放到炕梢。
这才抱起床上的一被子,道:还是我睡睡榻吧。
睡榻的大小我睡正合适。
说着没等杜浩然反对,便走到睡榻前,将被子放了下来。
我睡这里。
杜浩然一把抓住她那张被子。
叶琢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那炕太硬,我睡不习惯。
说着将被子抖开,一翻身上了榻,扯过被子盖到身上,闭上眼睛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请安。
杜浩然看着叶琢那张在红烛的光影之下异常美丽的脸,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良久,他才回到炕上,躺了下来。
喜娘走的时候吩咐过,那两支红烛,今晚是不能吹灭的。
叶琢乍一来到陌生的环境,总有几分不适应,再加上有心思,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安眠。
她听到炕上的杜浩然时不时地翻一下身,显然也没有睡着。
不过两人都没有再出声。
直到月上中梢,叶琢才在朦胧中睡去。
至于杜浩然是何时睡着的,她却不知道。
叶琢的生活习惯很好,在南山镇时就每日早起。
所以头晚虽然睡得迟,第二天早上还是按时睁开了眼。
喜烛早已熄了,微弱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子里来,显现出榆木雕花高古方桌上的两个珐琅彩婴戏双连瓶,以及桌前那张黄梨木雕花椅的轮廓来。
身下的睡榻温暖而柔软,十香浣花软枕高矮正好,盖在身上的大红色苏绣织金锦被触手丝滑,还散发着幽幽的熏香的味道。
恍惚之间,叶琢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国公府自己的闺房。
好一会儿,叶琢才反应过来,自己重生后又出嫁了,这是在瑞王府,新婚的第二日清晨。
她心绪复杂地闭了眼,又在榻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这才翻过身,抬眸朝炕上望去,想看看杜浩然醒了没有。
咦?她一下坐直了身体。
炕上的被子被掀到了一边,显露出空荡荡的炕床。
杜浩然不在炕上。
正疑惑间,却听院外传来隐隐的声响。
叶琢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便看到杜浩然穿着一件背心,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在院子里练着剑。
他脚下轻盈,腾挪之间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那枚剑被他舞得只剩一团白练,发出轻轻的嗡嗡之声。
叶琢倚在窗前,看着龙腾虎跃,浑身洋溢着阳刚之气的杜浩然,平静的心湖一圈一圈的激荡开来。
呼。
一套剑法练完,杜浩然轻吐一口气,收住了身影。
他转头看向窗前的叶琢一眼,展唇一笑:醒了?随即将剑插进剑鞘,走进屋子,顺手掩了门,将剑挂到了墙上。
叶琢将窗户关了,转身笑着应道:嗯,你真早,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
说着又道,我打盆水给你擦擦。
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外面有口井,我在打了水直接冲就行了。
以往都这样。
杜浩然拦住了她。
你这是……叶琢忽然看到有一道伤疤,直接从胸口划到腋窝,便是杜浩然身上那件小褂背心也遮掩不住,触目惊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杜浩然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
还小伤?叶琢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杜浩然,心里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
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得了不治之症……没事,都过去了。
杜浩然感觉到叶琢的心意,心里一暖,看向叶琢的目光变得极为温柔。
他柔声道:以前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这院子里除非必要,几乎没有下人伺候。
现在你来了,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不必顾及什么,这后院你喜欢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这话里传达出来的意蕴,让叶琢心里荡起涟漪,心里涌起一股脉脉的温情。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柔声应道:好。
忽然,咣当一声,门口传来大响。
两人转过头去,却看到秋月端着水盆从门外冲了进来,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了脚跟。
秋月,你干什么?叶琢皱着眉转过身去。
他们这主屋是一个套间,除了与偏厅相连,外面还有一个隔间,原是方便丫鬟晚上值夜用的。
不过因杜浩然不喜欢,又是新婚夜,昨晚并没有安排人值夜。
刚才杜浩然出去,外间也没人。
想必秋月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来的,手里端着水盆,是要伺候叶琢洗漱。
只是这是新房,叶琢和杜浩然又是新婚,秋月这样门都不敲就冒冒然闯了进来,叶琢不由有些羞恼。
第二百七十六章争执她正要开口喝斥,秋月却转过头,怒视门外:夏至姑娘,您为何推我?然后赶紧跪下,磕了一下头,声音清脆地解释道:奴婢听见说话声,知道爷和夫人起来了,打了水过来准备伺候二位洗漱,正碰上夏至姑娘也来了。
奴婢原打算站在门外听召唤的,却不想被夏至姑娘一推,一下没站稳就闯进来了。
奴婢莽撞,请三公子和夫人饶命。
公子,奴婢冤枉,您要为奴婢作主啊!夏至从外面小步跑了进来,当地一声把手中的铜盆放下,一跪下就哭得得梨花带雨,奴婢知道公子以前是不需要人伺候的,所以迟疑着不敢来。
后来看到秋月来了,怕夫人立了新的规矩,这才跟着来了,跟秋月隔了差不多有半丈远,哪里能推得着她?再说,奴婢与秋月往日无仇、今天无怨,为何要推她?这对奴婢有什么好处?奴婢难道不知道秋月是新夫人的心腹之人吗?明明是秋月站在门外想要偷听公子和夫人说话,却不想门未栓,一下摔了进来,却嫁祸于奴婢。
奴婢冤枉啊,望爷明查。
叶琢一听这话,不用查就知道一定是夏至将秋月推进来的。
秋月跟她那么长的时间,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南山镇叶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但以她的为人,再如何也不会站在门外偷听她和杜浩然说话。
这一点不光她知道,想来曾跟秋月打过交道的杜浩然也知道。
她微微侧了一下脸,朝杜浩然瞥了一眼。
看到杜浩然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低头啜泣的夏至,心里安定下来。
秋月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自然不会插手。
这件事,还是交给杜浩然处理的好。
不过随即她倏然一惊,抢在杜浩然前面开口道:谁是谁非。
公子自有公道。
你们现在先出去,一会儿再说。
杜浩然看了叶琢一眼,但什么也没问,冲着夏至和秋月低喝道:出去!是。
秋月一向将叶琢的话奉为圣旨,杜浩然还未开口,她磕了一个头就率先退了出去。
杜浩然发话,夏至也不敢不从。
站起来施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一出到门口,秋月就怒气冲冲地看着夏至:夏至姐姐,我们就昨晚见过一面。
无怨无仇的,你为何那么陷害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夏至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一挑眉:你自己没站稳摔进去。
却转头来栽赃陷害于我,现在还有脸向我责问。
真是,什么人呐?你……秋月咬着嘴唇,瞪着夏至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才她确实凑近门边了,只是想听听叶琢和杜浩然起身没有。
思忖着如果没有起身。
她要不要将他们叫醒。
因为昨晚叶琢说过,今天要去拜见公婆,不能起晚了。
不想她一走近门外,身后就被人推了一把,一头撞进了屋子里。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暗恨。
这个夏至。
绝对是心肠恶毒之人。
昨晚就对叶琢不敬,今早又来陷害于她,还真当她们主仆两人好欺负呢?这是瑞王府。
规矩大得很。
我不跟你在主屋外面争吵,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夏至冷冷地看了秋月一眼,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秋月不想让杜浩然觉得叶家的丫鬟不懂规矩,只得愤愤地闭上了嘴。
而屋里的叶琢在夏至出了门后。
就把门掩上了,对杜浩然歉意地轻声解释:对不起。
榻上的东西还没收拾,我担心她们看出来。
没事,我明白。
杜浩然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将榻上的被子和枕头一把抱起,准备抱到炕上去。
叶琢一把抓住被子,微红了脸:还是我来吧。
这种事怎么能让男人做呢?再说,这还是她睡过的被子。
没事。
杜浩然看她一脸的窘态,笑了起来,在军中,洗衣、做饭我都做过,何况这种顺手的小事?没事的。
说着,转身将被子放到了炕上,还将它抖开,让它呈睡过的样子。
叶琢站在那里看着杜浩然那麻利的动作,心情极为复杂。
不过想着瑞王妃很快就派人来了,她赶紧将睡榻整理了一下,又走到炕前,找到昨晚那块染了血的白绸,塞进枕头底下。
四顾看了看,发现再没有什么不对,这才舒了一口气。
杜浩然站在她身边,低声安慰道:那元帕的血是我滴的,就算被母妃知道,我也会解释清楚,不会让她责怪于你的。
嗯,我知道了。
叶琢冲他笑了一下。
其实她知道,假装圆房的事如果让瑞王妃知道了,就算杜浩然将一切过错揽到他的身上,瑞王妃也不会责怪自己儿子的,只会迁怒于她这个儿媳妇。
到时候,恐怕她做再多也不能弥补自己这个过错。
但杜浩然的维护,让她心里十分温暖。
杜浩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苦衷。
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心甘情愿的事。
就算为此得罪了瑞王妃,她也觉得值得。
这时,院门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夏至打招呼的声音,紧接着,罗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三爷,三夫人,可起身了?老身奉王爷、王妃的命令来给二位请安。
进来吧。
杜浩然四顾了一下,看看屋里并没有什么不妥,开口道。
老奴给三爷、三夫人请安。
罗嬷嬷进了门,也没敢抬头,直接行了一礼。
起来吧。
杜浩然道,又一挑眉,三爷?不是叫三公子的吗?王爷和王妃说了,三爷如今也成家了,不能再叫三公子,要改口叫三爷。
罗嬷嬷恭敬地解释。
嗯。
杜浩然点点头。
叶琢这才出声:有劳罗嬷嬷了。
罗嬷嬷笑道:三夫人说哪里的话?老奴是瑞王府的下人,伺候主子是老奴的本份,岂敢说有劳二字?说着,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屋里的情形。
屋子里除了炕上的被子还没折好,有些凌乱,其他地方都还算整齐。
叶琢和杜浩然两人俱都头发未束,身上穿着大红色常服,衣服上尽是折皱,昨晚好像是穿着这身衣服睡的……叶琢感觉到罗嬷嬷的目光,心里一紧。
可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握在了杜浩然温暖厚实的大手里。
她微愕地抬起头来,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却没有看她,而是有些不悦地对罗嬷嬷道:有什么事尽管办,我们一会儿洗漱了还要去见父王、母妃,耽搁不得。
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罗嬷嬷心里不怒反喜:新婚的小夫妻,可不就是这样吗?女人害羞,男人的保护欲比任何时候都膨胀,要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看来,昨晚这两人一定琴瑟和谐。
她也不敢再看,笑道:老奴为三爷和三夫人收拾床铺。
说着,她便上前去,将床上凌乱的被子叠起,看了一转,并未发现那块元帕。
她又把枕头拿了起来,看到元帕皱巴巴地被压在枕头底下,拿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星星点点有几抹血迹。
她松了一口气,满意地将其折好,转身放到那个仆妇手里捧着的小匣子里,咔嚓一声将上面的小锁锁上,这才转身对杜浩然和叶琢施了一礼,喜滋滋地道:三爷,三夫人洗漱吧,老奴这便去给王爷、王妃道喜去。
去吧。
杜浩然摆摆手。
看着罗嬷嬷带着那捧着小匣子的仆妇出了门,这转眼看向叶琢,笑道:好了,没事了。
叶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
她身材窈窕,纤腰一握,但该丰满的地方却也十分有料。
这一拍胸,让杜浩然忽然喉咙发干。
他急忙移开眼睛,不敢再看叶琢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叫她们端水进来?叶琢却没看到杜浩然的异样,转头问道。
嗯,行。
杜浩然点点头。
秋月撞门的事,您看如何处理?叶琢又问。
秋月为人爽直,又初来乍到,绝不会故意招惹夏至。
想来还是那夏至使的手段。
不过两人各执一词,没有第三者看见,硬要判定谁是谁非也不大好。
而且,你进门第二天夏至就被责罚,容易被人诟病。
我看先就不追究吧。
那夏至的为人,你以后多留心就是,感觉她不好就告诉我,我回禀母妃将她换掉。
叶琢点了点头。
她也是这个意思。
继而心里一暖:难为杜浩然一个大男人,为她设想得如此周到。
她朝外面唤了一声,秋月和夏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两人时不时地抬眼看着,神色有些不安。
杜浩然和叶琢却置若罔闻,各自挽了袖子,准备洗漱。
秋月一切唯叶琢是瞻,知道自家姑娘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倒也没有丝毫情绪,手脚麻利地将青盐抹在杨柳枝上,递给叶琢,再在她面前放上水盂,然后转身去水盆里拧布巾。
第二百七十七章敬茶夏至见状,步履轻快地走到杜浩然面前,将东西放下。
正要伸手拿起杜浩然特制的牙刷,杜浩然却早她一步将牙刷拿在了手里,对她道:行了,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夏至咬了咬唇,杵在杜浩然面前没有动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半天没有落下来。
她知道杜浩然对下人一向和善,绝不会因为她不听话就处罚她,所以敢做出这般姿态。
要是以往也就罢了,不要伺候就不要伺候,她还乐得清静呢。
可现在当着叶琢和秋月的面,她却丢不起这个脸,尤其是刚刚跟秋月起了争执之后。
怎么?我说话你没听见?杜浩然看着她。
奴婢不敢。
夏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秋月看看抹着眼泪往外跑的夏至,再看看兀自抹青盐刷牙的杜浩然,惴惴不安地看了叶琢一眼,低着头不敢随意动弹。
夏至和秋月的神情,都看在了杜浩然的眼里,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里,他带兵向来讲究纪律严明。
管理院子,道理都是一样的。
虽然夏至原来做事尽心尽力,但现在叶琢进门了,她没有摆正位置,胆大到当着他的面都不把叶琢放在眼里,还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以瑞王妃的为人,是绝不会授意夏至这么做的。
既如此,那就是夏至自己的原因了。
她要不是有非份之想,就是心中不忿,看不起叶琢。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是杜浩然不能容忍的。
正如他昨晚所说,他娶了叶琢,就会护她周全。
要是任由一个丫鬟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妻。
他枉作男人。
叶琢用布巾细细地洗净了脸,将布巾递给秋月,道:以后早上把东西放在门外就好,不用端进来伺候了。
好了,出去吧。
是。
秋月低低地应了一声,将两边的东西拢了拢,轻手轻脚地一起端了出去。
爷,我给您束发吧。
叶琢站了起来。
杜浩然既不要丫鬟动手,那她就亲自动手好了。
不用了。
我一向都是自己束,很快就好。
杜浩然温和地摇摇头。
走到桌前,三下五除二就将头发束好,戴上束发的金冠;然后走到衣架前。
穿上一件绛紫色外袍,用玉带系了,转头对叶琢道:你慢慢来,不着急,我在内书房等你。
好的。
爷。
叶琢应道,目送他出去,正要扬声叫秋月进来,秋月就已进了门,对叶琢道:三爷让我来给您梳头。
叶琢目光复杂地看了门口一眼,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元宝髻。
戴那套红翡首饰。
是。
秋月知道让杜浩然久等不好,也不多话,手脚麻利地给叶琢梳了头。
戴了首饰。
又取了昨晚商量好的衣服,给叶琢换上。
叶琢又将礼物检查了一遍,看看并未有什么不妥,将给秋月捧了,起身道:走吧。
主仆两人出了门。
就看到夏至跟两个丫鬟立在走廊上。
那两个丫鬟见了叶琢,纷纷行礼请安。
这两个丫鬟。
都是昨晚见过的,叶琢点了点头,问道:三爷呢?三爷在内书房里,吩咐说如果夫人出来,便去唤他。
一个叫扶苏的丫鬟道。
叶琢还未张嘴,杜浩然已闻声从左侧的一个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叶琢身边道:走吧。
叶琢待他先行了两步,这才跟在他后面,下了台阶。
夏至见秋月跟在他们身后,咬了咬唇,慢慢跟了上去。
杜浩然和叶琢去正院行礼,她作为杜浩然身边的大丫鬟,是要随行伺候的。
否则就是失职,瑞王妃知道了,绝不轻饶。
秋月被杜浩然前头的黑脸吓着了,也不敢生事,目不斜视地跟夏至并肩跟在后面。
瑞王府很大,不过杜浩然这个望日轩离正院并不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进了正院大门。
此时正院里丫鬟来往穿梭,正忙碌着。
见了杜浩然和叶琢进来,忙停住行礼。
杜浩然微点了点头,便带着叶琢进了正厅,却见瑞王爷、瑞王妃和其他人都在座了,一家人正逗着两个孩子说话。
瑞王妃抬头见一对穿着吉服的新人从门外进来,喜道:弈儿,你来了?父王,母妃,孩儿来晚了。
杜浩然看着这乐意融融的一家人,表情有些复杂。
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刚刚到。
瑞王妃忙道。
依瑞王府的规矩,每天早上子女给父母请安之后,都会一起吃早饭,至于晚饭,是不在一起吃的。
所以每天早上的早饭就成了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增进感情的时间,瑞王府有什么大事小事,也会一并在这时商议。
所以这个时间段,对瑞王府每个成员来说,都极重要。
可这样的场合,杜浩然很少参与。
他往往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或更晚才回来。
认祖归宗这么久,他跟大家吃早饭的次数连十次都不到。
就是瑞王爷说他,他也就在晚饭时分过来陪瑞王爷和瑞王妃俩人吃饭,早饭这种聚会是不参与的。
而现在,他娶妻了,今天携着新婚的妻子来给大家行礼。
而且,这个妻子是他自己喜欢的,呵护着的。
瑞王妃可以想见,以后这个一贯跟自己疏离的儿子,呆在家里陪妻儿来跟父母一起吃饭的次数会越来越多,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融洽。
这么一想,瑞王妃就乐得合不拢嘴。
见到杜浩然和叶琢到来,其他的人全都停止了交谈,把目光投到叶琢身上。
对于这门亲事,还有叶琢这个新娘子,家里上上下下一直议论纷纷。
要知道,虽然瑞王府地位敏感,不与名门大族、权臣结亲。
但京中这么多的世家,总还能找到一些适合的人结亲。
像杜浩然的大哥,瑞王府的世子杜砚,娶的就是清宁候的嫡长女何雅茹。
清宁候和两个儿子虽然无能,家道败落,但至少身份、地位与瑞王府相当,世子妃何雅茹自己,也是一个品貌极出众的女子,在未出嫁之前,清宁候全靠她一人支撑,十分的能干。
二哥杜墨娶的也是赵翰林的女儿。
赵翰林虽说是寒门学子考上来的,没有什么根基,但他本身就是个二品大员,而且一身才学,即便无心权势,也无人小瞧于他。
他唯一的女儿赵卓清,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与前卫国公府的嫡女秦若彤并称为京城两大才女,无论是品貌、家世都无可挑剔。
纵是杜浩然的两位庶弟,娶的妻子也都出身小官宦或没落世家。
可偏偏为朝庭立了大功、早早就被封了靖安王、深受瑞王爷和瑞王妃宠爱的杜浩然,却要娶边陲小镇上一个小商贾之女作妻子。
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叶琢还没进门,大家就都翘首以盼,想知道这个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把这个情性清冷、连父母和兄嫂都不大亲近的杜弈给迷得晕头转向,连纳为妾氏都不肯,非得娶她为妻不可!此时只见叶琢身穿一身大红洋缎五彩刻丝长裙,头上、手腕戴着晶莹剔透、式样别致的的头面首饰——这大红洋缎面料和五彩刻丝的刺绣,只有宫中才有,极为珍贵。
杜浩然的两位庶弟的妻子,在过年的时候得到瑞王妃赏的一身,宝贝似的珍藏着,非逢年过节大日子,不肯轻易穿出来。
不光是这一身衣服难得,叶琢头上那一套红翡首饰,也同样价值不菲。
这段时间,著名的玉雕铺子麒麟阁,每十天就推出一款品质绝佳、雕工精美的玉饰,让京城里的这些贵妃们为之疯狂,便是拿着几万两银子都不一定能买着。
而现在,这样的一整套首饰,却出现在了叶琢身上。
如果是别的值钱的东西倒也罢了,穿戴在叶琢身上,以何雅茹等人高高在上的心态,只会觉得她有暴发户的作派,整个人就一个字,那就是俗。
可她这通身的衣服首饰,都是有钱也买不着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京城贵妇们梦寐以求的装扮。
何雅茹等人心底里的轻视,瞬间被这身打扮给击碎了。
更何况,眼前这女子不光身姿婀娜、容貌美丽,那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然从容自如的姿态,清丽绝尘的气质,优雅高贵的举止,饶是一向自信甚至自负的何雅茹与赵卓清,都有些自惭形秽。
这真是边陲小镇上小商贾出身的女子吗?几个妯娌看着这样的叶琢,暗自乍舌,心里打鼓。
而对于叶琢今天的打扮,瑞王妃十分满意。
这个媳妇可是她亲眼看过才定下的。
叶琢越出众,就越证明她的眼光好。
对于其他媳妇那种微妙的心态,瑞王妃可是心知肚明的。
罗嬷嬷早已将锦垫拿了过来,放到了瑞王爷和瑞王妃面前。
杜浩然看了叶琢一眼,见她虽然低着眉垂着眼,却丝毫不见局促,遂放下心来。
叶琢在罗嬷嬷的示意下,接过立春托盘上的茶,跪到锦垫上,态度恭敬地奉给杜齐观:媳妇叶氏,祝公公万福金安。
第二百七十八章瑞王府众生相好好好。
杜齐观十分欣慰地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转过身去,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沉香木雕花盒子,放到托盘上,笑道,听弈儿说,你棋下得不错。
这是一副玛瑙围棋子,你拿去玩吧。
众人看着那个盒子,望向叶琢的目光又变了一变。
虽然那盒子没有打开,但光是它的木料沉香木,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盒子,不知装的是什么样的珍贵棋子。
赵卓清转过头去,看了丈夫杜墨一眼。
她和大嫂何雅茹进门时,瑞王爷都是投其所好。
何雅茹喜欢种花,瑞王爷就让人弄了一株十八学士;赵卓清喜欢画画,瑞王爷就送了她一幅前朝名士之画。
现在瑞王爷说叶琢喜欢下棋,便送了她一幅棋子,但明显这棋子的价值要比送给她们的东西高。
看来,这三弟妹不光得了丈夫的欢心,还获得了瑞王爷的青睐。
瑞王爷这是借送礼明着告诉大家,这个媳妇虽然出身寒微,可他仍然十分看重。
杜墨紧抿着嘴,没有理会赵卓清。
赵卓清只得暗叹一声,将目光再投到叶琢身上。
叶琢看到那个盒子,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对瑞王爷福身一礼:多谢公公的厚礼。
瑞王爷摆摆手,没有再说话。
叶琢走到瑞王妃面前跪下,奉上茶盏:婆婆万福金安。
嗯。
瑞王妃饮了一口,想起罗嬷嬷拿回来的元帕,眉开眼笑,示意身后捧着首饰盒子的丫鬟过来,一幅头面首饰,拿着带吧。
何雅茹与赵卓清往丫鬟打开的盒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幅金镶玉的凤鸳头面。
与当初送给她们的相类似。
婆婆送的这份礼,倒是不偏不倚。
赵卓清心里稍安。
叶琢起了身,又在杜浩然的指引下,给瑞王的一个侧妃、两个妾氏肖氏和古氏福身敬茶。
侧妃李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且早已出阁。
而瑞王爷自打出了侧妃戚氏谋害杜浩然之事后,就很少在侧妃和妾氏房里留宿,一心只守着瑞王妃过日子。
所以李氏没了什么指望,整日吃斋念佛,平时都在自己的小院里安然度日。
很少出门。
瑞王的两个妾氏各有一子。
她们的儿子年纪虽然比杜浩然小,却都成亲生子,搬出了瑞王府另居。
这两位妾氏便都跟着亲生儿子过活。
只有逢年过节或有大事,才会回瑞王府一趟。
因叶琢不光是杜浩然的妻子,同时也是靖安王妃,身份尊贵。
李氏、肖氏和古代可不敢以长辈自居,在叶琢福身向她们行礼的时候。
俱都站起来回了一礼。
而且见瑞王爷给叶琢送的礼贵重,更是在给叶琢的礼物上又加重了一成。
这是大哥和大嫂。
杜浩然领着叶琢走到杜砚和何雅茹面前,介绍道。
叶琢轻施一礼,给杜砚奉上茶盏:大哥请用茶。
杜浩然长得与瑞王杜齐观相似,五官虽不十分精致,但身材高大。
气宇轩昂;而杜砚则酷似其母瑞王妃,面如冠玉,文质彬彬。
气质儒雅。
老二杜墨,则介于两者之间。
杜砚微笑着颔首,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方端溪鸜鹆砚台,放到托盘上。
何雅茹看到叶琢向她行礼。
忙站起来,接了茶饮了一口。
拉着叶琢的手,笑道:三弟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多亲近亲近。
看向叶琢的目光热情了不少。
她送给叶琢的,也是一套头面首饰,只是价值比瑞王妃的稍低一些。
不管叶琢的出身是高是低,性情是粗鄙还是高雅,她在这个家中能得瑞王爷撑腰,再得丈夫的宠爱,能做稳她的靖安王妃,那就是一个值得她相交的人。
能得大嫂指教,叶琢求之不得。
叶琢也笑着应道。
杜浩然引着叶琢走到二哥杜墨和二嫂赵卓清面前,道:这是二哥。
二哥请用茶,二嫂请用茶。
叶琢奉了茶去。
杜墨接过茶喝了一口,让丫鬟送上一张琴:二哥我也没什么送的。
我自己喜欢琴,就送弟妹一张琴好了。
赵卓清接过话道:公公送了棋,大哥送了砚,二爷送了琴,那我就送三弟妹一幅画好了。
琴棋书画也算凑齐了。
说着让丫鬟将一幅画打开来,让大家看。
当今才子云泽安的画?杜砚一看那画,讶道。
正是。
赵卓清有些得意。
云泽安的画,从不送人,可是很难得的。
叶琢的脸色猛地一变。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前世识人不明,也怨不得别人,所以心里并无滔天的恨意。
但她再如何豁达,也不愿意别人把负心于她的前世丈夫的画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于她!杜浩然看到叶琢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微微抖动的唇显示出她心里的不平静,他还以为是杜墨与赵卓清不着痕迹的嘲讽触动了她的心弦。
他走过去握住叶琢的手,淡淡道:二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二嫂也是京中著名的才女。
他们送你琴和画,就是想怕你出身不高,连弹琴和画画都不会,被人耻笑了去。
你可不要辜负二哥和二嫂的一番心意。
是,妾身知道了。
叶琢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恭敬地向杜浩然福了一福。
杜墨和赵卓清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
不错,他们夫妻俩人送这些东西给叶琢,确实存着嘲讽叶琢、进而奚落杜浩然的心思。
瑞王妃生的三个儿子,大哥杜砚是世子,以后会袭爵;三弟杜浩然一回来就被封了王,只有他杜墨还是白身,而且父母的目光,总是放在那两个儿子的身上,这让杜墨十分的不平衡。
本来这是命,杜墨再不平衡也没办法。
可杜浩然回京后,对他这个二哥根本就不亲近,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这让杜墨更加恼恨,以为杜浩然是看不起他,不愿意跟他来往。
因此得知杜浩然坚持要娶一个山野女子为妻,最高兴的就是杜墨了。
至少,他的妻子比杜浩然要强。
今天借着送礼,他就是想要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在他想来,他们送的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价值不低,就算在座的人心里有猜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叶琢新来乍到,杜浩然新婚大喜,再如何也会装着没事人一般,高高兴兴地把它们收下。
却不想杜浩然丝毫不顾及脸面,当场给他们难堪。
可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杜浩然又继续道:不过呢,我也是大老粗一个,除了会下几手臭棋,其他的琴、书、画,一窍不通。
琢儿,你就算什么也不会,也没有什么关系。
是,夫君。
叶琢看着杜浩然,心里暖暖的全是感动。
至于刚才因为云泽安而引起的一点不快,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孑孑独行,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面对明枪暗箭。
何曾像现在这般被人保护在臂弯里?杜浩然,他真的很好!杜浩然这话一出,杜墨的脸色一下变黑了。
杜浩然前面所说的那些话,杜墨还能解释解释,解释过后,大家也只会觉得杜浩然想得太多,误会了他们夫妻俩。
可他说出自己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这可就触动了瑞王爷和瑞王妃的心弦,让他们想起小儿子这么多年所吃过的苦,从而恼恨于他不光没有手足之爱,反而拿这方面来嘲讽于杜浩然。
这个时候不管他说再多,父母都会存了心结。
他急急地道:三弟,你误会了,我们完全没有说你与弟妹不懂琴棋书画的意思。
送这东西,只是因为我们觉得它很好,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们,如此而已。
是吗?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对二哥和二嫂都很感激。
杜浩然淡淡地笑道。
瑞王妃早已沉下了脸来,不悦地看着杜墨与赵清卓。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两个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可不想让侧妃李氏和两个姨娘、庶子看了笑话去,开口道:好了,让琢儿见过两个弟弟、弟妹吧。
杜浩然一把握住叶琢的手,拉着她走到四弟杜箫面前,道:这是四弟和四弟妹。
大家看着杜浩然这动作,都瞠目结舌。
古代重礼教,再恩爱的夫妻,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更何况,杜浩然和叶琢还是新婚!叶琢也没料到杜浩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顿时羞红了脸。
她知道杜浩然这是要给她撑腰,告诉众人,她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容人欺负。
不过如果她就这么被握着,什么都不做,会让众人觉得她轻浮。
她作势想从杜浩然掌中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反而被握得越发的紧了。
杜箫见过嫂嫂。
杜箫忙跟妻子尴尬地站起来,给叶琢行礼。
杜浩然这才松了手。
叶琢红着脸给两人回了一礼,向秋月一招手,将礼物拿了出来:我也没什么礼物送给四弟和四弟妹。
我是玉雕师出身,这两样东西,是我亲手雕刻的。
还望四弟和四弟妹莫要嫌弃。
众人听着这话,表情都有些怪异,全都拿眼睛偷偷观察瑞王爷和瑞王妃脸上的表情。
第二百七十九章退掉叶琢的出身,应该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话题,就此不提,把它忘了才对。
她倒好,还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了,还说自己是玉雕师,一个匠人。
她就不怕这样做辱及瑞王府的名声吗?瑞王爷和瑞王妃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如故,没有丝毫的不悦。
叶琢的出身,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因为顾尘在南山镇时,曾跟瑞王妃交过底,她说想让叶琢帮她撑起北派,将皇宫及京城的玉雕生意从南派手中抢过来,并且会跟皇上为叶琢请封。
前者会给瑞王府带来财力上的收获,后者会让瑞王府在名声上受益。
最重要的是,皇上因顾尘的关系,一定会在声望上给叶琢撑腰。
到时候,叶琢总要绽放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而因为皇上的封赏,那些曾经嘲笑叶琢的人,必会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深深后悔。
而这些情况,是瑞王爷乐意看到的。
瑞王府低调得太久了,也不是好事。
他们需要在权力方面避讳,但在别的地方,完全可以显露出自己的锋芒。
匠人的地位虽然低下,但如果成为了大师,那就是两码事了。
岂不见聂贵妃所倚仗的,正是聂家在玉器生产中不可取代的地位?玉器出口,可是大周国的一项大买卖,不容小窥。
叶琢话声刚落,杜浩然就笑着道:四弟和四弟妹大概还不知道,琢儿在南方,就是极有名的玉雕大师,聂家的汤问智和史元良都是她手下败将。
她亲手雕刻出来的东西,还算拿得出手,四弟和四弟妹莫要嫌弃。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又变了变,看向叶琢的目光马上不一样起来。
他们虽不从政。
但身处皇室之中,见识绝不会少。
瑞王爷前段时间去主持玉雕大赛,他们多多少少知道此举所含的深意。
更何况,麒麟阁每隔十天卖出的叶大师的玉雕作品,已经炒到了天价。
何雅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道:三弟妹,麒麟阁卖出天价的玉雕,据说是叶大师雕刻的。
那叶大师,不会是你吧?叶琢笑道:大师之称,不过是南边玉雕界抬爱。
叶琢愧不敢当。
真是你?大家全都大吃一惊,看向叶琢的目光完全变了。
一个闺阁女子,而且还这么年轻。
就能做到让世人景仰的地步,哪怕她是做玉雕的,也让人尊敬。
何雅茹和赵卓清看着杜箫夫妇俩手中的玉镇纸和玉簪,眼里露出艳羡的目光。
现在京城里的贵妇,都以有叶大师雕刻的玉饰为荣。
叶琢没有停留。
跟着杜浩然见过了他的五弟和五弟妹,还有一群孩子,各送了他们一些玉饰,便又转头笑道:公公、婆婆和哥哥、嫂嫂送了我那么多贵重的礼物,叶琢也没有什么东西孝敬,能送的。
就是自己亲手雕刻的玉器了。
说着,从秋月手中拿过礼物,给瑞王爷、瑞王妃等人一一奉上。
除了瑞王爷得了一件玉雕摆件,瑞王妃得了一套头面,其他人一律都是镇纸、玉簪,只是在质地上,杜砚、杜墨两夫妻的要比杜箫、杜笛的要好一些。
杜墨看着自己手上的狮子头镇纸。
维妙维肖,那狮子跟活过来了一般。
让他爱不释手。
他喜欢舞文弄墨,平时最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这件玉狮镇纸,可谓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他抬头看叶琢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他其实也没什么坏心,只是从小地位尊贵,却又被束缚着,没有什么目标可以让他去追求。
再加上瑞王妃痛失小儿,将对杜浩然的爱全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这让他养成了一些纨绔习气。
看不惯的,不喜欢的,他就毫无顾及地表现出来。
杜浩然的成功,让他极为嫉妒。
再加上叶琢的出身让他不屑,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以叶琢个人的能力和今天出色的表现,已经有资格跟他们在这厅里平起平等了。
赵卓清看到杜墨的眼神,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里。
瑞王妃见大家对叶琢的态度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心里对叶琢越发的满意,招手让她过来,道:我听说,你就只带了秋月一个丫头过来?是的,婆婆。
叶琢恭敬地应道。
其他人都把手中的玉雕放下,将目光转向了叶琢。
这也是大家原来瞧不起叶琢的地方。
就算你是小门小户出身,但既然瑞王府送了聘礼,你好歹把嫁妆给弄得像样些吧?买几个婆子丫鬟做陪嫁也花不了几个钱。
却不想叶琢就这么带着一个丫鬟,寒寒酸酸地进了门——杜砚和杜墨纳的妾氏从后门抬进来时,还带着两个丫鬟呢。
瑞王妃又笑道:我原以为你有陪嫁丫鬟,所以没给望日轩添人手。
现在你既带来的下人少,那我给你添几个可好?多谢婆婆体恤。
叶琢曲膝行了一礼,媳妇正要跟婆婆禀报此事呢。
我师父曾嘱咐过,让我不要从南边带下人过来,她会为我准备好陪嫁的人。
这些人,等我回门的时候会带进来。
而且,三爷喜欢清静,望日轩的下人,有几个就够了,不必再添。
玉妃娘娘帮你准备了陪嫁的人?瑞王妃怔了一怔,笑了起来,我说呢,你怎么只带了一个丫鬟进来,就算内院不用伺候,你陪嫁来的那些田庄还得需要人手打理呢。
却原来是这样。
行了,有你师父帮你打点,我就不用操心了。
琢儿多谢婆婆掂记着。
叶琢感激地又施了一礼。
婆婆,三弟妹的师父是谁?何雅茹好奇地问。
瑞王妃笑了笑:你三弟妹是玉妃娘娘的徒弟。
玉妃娘娘?何雅茹疑惑地一挑眉。
她时不时地也会跟着瑞王妃到宫里走走,自然知道有玉妃娘娘这么一个人。
但顾尘太过低调,很少出来走动,也不与人来往,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不深。
这个南边来的三弟妹,怎么又跟无声无息的玉妃娘娘扯上关系了?不过。
玉妃娘娘再低调,那也是宫里的娘娘。
叶琢能拜玉妃娘娘为师,想必来历也不仅仅是南边小商贾的女儿那么简单。
众人看叶琢的眼色又变了一变。
嗯,这个缘由,以后你就知道了。
瑞王妃淡淡道。
母妃,这事我正要跟您说呢。
以前我刚回来,没人伺候,您就把您身边的大丫鬟夏至送到我那儿去了,自己倒没得用。
现在叶琢进门了,陪嫁的丫鬟婆子不少。
不如仍让夏至回来伺候您吧,也算是代我跟叶琢给您尽一份孝心。
杜浩然道。
站在门边一直期望着叶琢出丑的夏至听了这话,愕然之后。
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当初瑞王妃把她送给杜浩然,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却不想杜浩然在新婚的第二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给退了回来。
她羞愧欲死,恨不得找一条地缝给钻进去。
而对杜浩然和叶琢的恨意。
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叶琢诧异地看了杜浩然一眼,随即蹙了蹙眉。
这件事,杜浩然做得实在不够恰当。
他怎么能在她进门的第二日,就把瑞王妃给他的通房退回来呢?这让瑞王妃和几位妯娌如何看她?杜浩然却没想那么多。
在他看来,夏至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而且还是瑞王妃的丫鬟。
原来他的院子没人管理。
就被派过来。
现在夏至既然对叶琢不善,还各种搞小动作,就没必要再呆在望日轩了。
回到瑞王妃身边。
对她来说岂不是更好?这院子里的丫鬟,唯瑞王妃身边的丫鬟最尊贵。
哦?瑞王妃瞥了叶琢一眼,对杜浩然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叶琢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杜浩然这才意识到这事对叶琢来说似乎不大好。
赶紧又解释道,用了母妃惯用的丫鬟。
让母妃不便,我一直不安。
现在望日轩既有叶琢管理,自然该让夏至回来伺候母妃。
母子俩相认这么久,杜浩然还从没对瑞王妃说过这么暖心的话。
母子亲情面前,一个丫鬟也就不算什么了。
瑞王妃也没再多问,笑道:那好罢。
不过现在叶琢的陪嫁还没进门,就且由夏至在望日轩呆着。
等那些下人进了门,夏至交待好一切,再回来我身边。
她说着,又转头对夏至道:夏至,可听见了?夏至忍着眼泪,躬身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瑞王妃满意地对何雅茹一挥手,行了,摆早饭吧。
何雅茹忙站起身来,指挥丫鬟婆子们摆早饭。
叶琢作为新媳妇,很主动地跟在何雅茹身边帮忙,又立在瑞王妃身后伺候她吃饭。
虽说经过前面的事,大家对她的印象已大有改观,但还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注意着她——小门户出身的人,哪里懂得皇家豪门里的规矩?出笑话总是难免的。
为了这个,何雅茹还很好心地提点着叶琢。
然而叶琢的行为举止又大出大家的意料之外。
她不光不出丝毫差错,还样样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出抢何雅茹与赵卓清的风头,又能不声不响地拾遗补漏,把两人没做好的事情做好。
这让大家对她又刮目相看。
这餐早饭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叶琢几个伺候的媳妇才能坐下来,把饭吃了。
吃过之后,便散了席。
第二百八十章奇怪的举动回望日轩的路上,杜浩然道:吃个早餐还得这么辛苦,要不以后我就找个借口,咱们在望日轩吃早饭好了。
别,千万别。
叶琢忙道,你不来,公公、婆婆和大哥他们不会说什么,但我不来却不行,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杜浩然不说话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真看不惯古代这种规矩。
长辈、男人坐着吃饭,做媳妇的就得站在旁边伺候他们吃,一大群丫鬟婆子则闲着没事干。
有必要这样做么?但这是社会大环境,身处在这样的家庭中,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自己不怕,但叶琢却会被人排挤。
想起杜墨和夏至这些人的做法,他更加厌恶。
这种绵里藏针斗心眼的事,他从心底里讨厌。
夏至走在他们身后,投向他们的目光全是怨恨。
秋月瞥见,心里担忧。
待回到望日轩,杜浩然去了书房,她便跟着叶琢进了卧室,将夏至的刚才的神情说了,疑惑道:姑娘,咱们初来乍到,根本就没得罪过她,她怎么就这么恨咱们呢?叶琢望着秋月,叹息一声:秋月还是太单纯了,她哪里知道这些豪门内宅的龌龊?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给秋月说明白:瑞王妃把夏至派到这里来伺候三爷,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什么意思?秋月疑惑地望着叶琢,眨了眨眼。
见她不明白,叶琢又淡淡道:你想想,咱们在叶家二房的时候,那些丫鬟为什么总想着要去伺候我那个爹爹,你就明白了。
秋月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倏地瞪大了眼睛:啊。
我知道了……把嘴一捂,脸色红了起来,啐了一口,这夏至。
真不要脸!这大户人家,都是这样。
叶琢淡淡道,丫鬟去伺候少爷或老爷,以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通房。
如果能得宠。
或是生个一男半女,求个姨娘的名份,那就成了半个主子,荣华富贵就稳稳地到手了。
这岂不比嫁给奴才或贫寒人家要强?这是多少丫鬟的梦想呢。
她说着话。
伸出手去,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眼睛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秋月。
环境能让人改变。
以前秋月是不知道这些。
没往那处想。
但不代表她以后不会这么想。
她是自己在这府里最亲近的人。
有没有异心,非常重要。
真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秋月根本不知道叶琢在观察她,愤愤然地道,就算日子过得苦一点,但夫妻俩恩恩爱爱的不好吗?非得做低伏小,整日里勾心斗角,她累不累?看看二房老爷那些通房丫鬟。
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以前太太还在那边的时候,待人宽厚,也就罢了。
后来太太走了,那龚氏进了门,听说把她们折磨得不成人样,动不动就寻个错把她们打一顿,有两个还给卖到了青楼里去。
简直是自取其辱。
再看看咱们家的老太太,大半辈子虽然过的清苦了些,可她跟老太爷有多好。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爷什么都顺着她。
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叶琢微笑地看着她,一脸的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我现在呢,好歹是靖安王妃了,你作为我身边的贴身侍女,比那富贵人家的姑娘还要尊贵几分呢。
以后啊,我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好人家,不光夫妻恩爱,也不用过苦日子。
姑娘,您说什么呢。
秋月没料想叶琢会说到她自己身上去,一跺脚,两颊绯红。
你也十七了,我不能再耽误你。
叶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同经历过这些多事,她跟秋月,名份上是主仆,实则早已亲如姐妹。
她还真舍不得秋月离开自己。
秋月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一听这话,正言道:姑娘,您刚进府,脚跟还没站稳呢,我可不放心这时候离开您。
过两年再说这事也不迟。
行,先不提,反正啊,急也急不来。
这人还得慢慢挑不是?叶琢笑道。
秋月这才放了心,转而担忧地道:您一来,那夏至就把您给恨上了,这岂不是说,她对三爷有非份之想?那现在三爷把她退回去,她不是得更恨您了?啊呀,这可怎办是好?她不会使什么诡计陷害咱们吧?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早上还把我推进门呢。
叶琢想起早上的事,心里隐隐不安,蹙眉道:秋月,你把早上的事给我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秋月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她看到叶琢一改往日的冷静与从容,眼里竟然隐藏着担忧,忙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叶琢摇摇头,道:你有空的时候,去找杜忘聊聊天,隐晦地打听打听三爷的病情。
是。
秋月脸色一敛,应了一声。
三爷的病情,瑞王爷和瑞王妃怕是不知道。
具体的,三爷连我都不说。
所以你打听的时候,注意一些,别让人察觉。
是。
秋月见叶琢没别的交待,问道,那奴婢现在就去?去吧。
叶琢点点头。
秋月打开门,出去刚下了台阶,迎面就看到罗嬷嬷带着两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忙上前唤了一声:罗嬷嬷,您怎么来了?罗嬷嬷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三夫人呢?王妃唤她过去。
秋月打量了一下罗嬷嬷的脸色,心里疑惑。
叶琢才从正院回来,这板凳还没坐热呢,怎么转眼又叫她过去?有什么话,瑞王妃刚才怎么不说?不过跟了叶琢这么久,她也算比较有心机了,笑着将罗嬷嬷往椅子上让,一面道:罗嬷嬷稍等,奴婢去叫三夫人。
罗嬷嬷微微颔首:去吧。
却仍站在那里,并没有坐下。
秋月蹙着眉,转身进房。
把外面的事告诉了叶琢。
叶琢稍一思忖,站起身来:走吧。
姑娘,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三爷一声?秋月问道。
叶琢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如果不是寻我错处的话,叫三爷去。
反倒惹王妃不高兴。
算了吧。
儿子要是太过护着媳妇,做婆婆的会很不高兴的。
说着,她走了出去,看到罗嬷嬷三人正站在小厅前。
笑道:有劳罗嬷嬷跑这么一趟。
这是老奴的本份。
罗嬷嬷脸上的笑容虽然淡淡的,但态度还算恭敬,三夫人请。
叶琢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不知婆婆唤我过去。
是因为何事?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三夫人聊聊天。
罗嬷嬷道。
叶琢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
缓步出了门。
秋月连忙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
几人就进了正院大门。
此时的正院与早上比起来,清静了许多。
除了正院门口立着两个丫鬟,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那丫鬟见了叶琢和罗嬷嬷来,忙上前施礼,笑道:王妃到后花园去散步了,吩咐说三夫人来了,直接去后花园就是。
叶琢和秋月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既是到后花园相见。
可见比较轻松愉悦,不是什么三堂会审的大事。
三夫人请跟老奴来。
罗嬷嬷前面带路,绕过正屋,往东穿过两个拱门,就到了瑞王府的后花园。
此时瑞王妃并没有在散步,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跟旁边一位穿姜黄色褙子的妇人说话。
媳妇给婆婆请安。
叶琢上前,轻轻一福。
你来了?瑞王妃看了她一眼,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叶琢告了声罪,走过去坐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你来聊天喝茶。
瑞王妃又道。
站在后面的立春忙上来,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谢谢婆婆。
叶琢越发放下心来,端起茶来闻了一下,笑道,上好的碧螺春,真香。
这句话是夸奖寒喧,其实也是打开话题。
两个陌生的女人,想要聊天,总得有话题不是?但瑞王妃却没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而是问道:你跟弈儿,在南边是怎么认识的?叶琢神色微敛,站了起来,谨慎地措辞,将她与杜浩然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一面说,她心里渐渐发沉。
她发现,现在的瑞王妃跟早上相比,似乎判若两人。
早上的瑞王妃,很和蔼可亲,望向她的目光也很慈爱。
而现在,虽然脸上仍有笑容,语气也很亲切和蔼,但笑容根本没到眼底,看她的眼神含着一种冷意。
难道瑞王妃一直都不满这桩婚事,现在开始刁难她这个媳妇了?叶琢蹙眉。
瑞王妃听完叶琢的话,端起茶盏来慢慢地喝了两口,似乎在思忖什么。
不过她抬起头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指着远处的一簇桂花道:那桂花不错,你去给我摘一束过来吧。
叶琢不知她放着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不使,为何要叫她去摘花。
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带着秋月去了。
好在那株桂花树并不高,黄灿灿的花开满了枝头。
叶琢伸手摘了几枝,看看差不多了,拿过来献到瑞王妃面前。
放桌上吧。
瑞王妃却不接,又道,好了,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叶琢越发的诧异,不知瑞王妃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过既然没被挑错,就是好事。
她行了一礼,带着秋月回了望日轩。
瑞王妃看着她出了拱门,对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我跟吕嬷嬷说几句话就回去。
是。
众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瑞王妃这才转过头,向那姜黄色褙子的妇人问道:怎么样?看真切了吗?第二百八十一章策划吕嬷嬷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瑞王妃一看这表情,心里一沉:但说无妨。
吕嬷嬷看看四周,凑近瑞王妃的耳朵,悄声道:三夫人还是黄花大闺女。
瑞王妃饶是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句话说得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她坐在那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咬牙切齿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瞒天过海。
吕嬷嬷是宫里有名的燕好嬷嬷,只因为人和蔼,嘴巴又紧,这些豪门世家但凡有这样的事,都会请她帮忙,这样的辛秘,她见的多了。
当下笑道:或许三夫人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叶琢的出身,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样出身的女子,又嫁进皇家,她不认为叶琢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大事上做手脚。
想来,多半还是那靖安王的原因。
听说,那靖安王可不大近女色。
瑞王妃哪里会不知道这个缘故?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不想责怪自己的儿子,只想在媳妇身上找错处。
此时被吕嬷嬷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愤怒渐渐被难过所代替,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底里泛到舌尖上来。
早在要为杜浩然纳叶琢为妾时,她就怀疑过杜浩然在男女之事有心无力。
这一会儿,再一次证实了她的猜测——叶琢,可是杜浩然执意要娶进门的女人,而且从早上他维护她的情形来看,他对她感情很深。
如果能行男女之事,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圆房?一时之间,瑞王妃只觉得心里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吕嬷嬷人老成精,点过那一句话后。
就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了。
这种事,谁知道瑞王妃是怎么想的?她不求助,自己还是不要乱掺和的好。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瑞王妃这才平息下来,低声问道:嬷嬷,您看这事……吕嬷嬷点了瑞王妃那么一句,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为了再得一个丰厚的红包。
她在宫里渐渐老去,总有要出宫的那一天。
她现在,就一心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攒钱。
此时听瑞王妃求助。
她心里一喜,不过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三爷跟三夫人的感情如何?还好。
你也知道,这叶琢。
是弈儿执意要娶的人。
瑞王妃道。
吕嬷嬷也猜想是这样。
她点点头,思忖片刻,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还没圆房,这个还得查证才行。
或许这几日三夫人的身子不方便也是有的。
瑞王妃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她可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这对新婚夫妇不圆房。
是因为她儿子不行。
吕嬷嬷这句话,重新给了她无尽的希望。
她迫不及待地道:吕嬷嬷有什么好办法,尽管教我。
我一定厚厚的感谢吕嬷嬷。
吕嬷嬷见目的达到,越发的欣喜,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略一思忖。
就凑到瑞王妃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瑞王妃定定地看着吕嬷嬷,良久。
终于点了点头。
那行。
吕嬷嬷道,等我回去,就让人把东西拿来交给你。
拿东西来的人,可得嘴紧。
瑞王妃不放心地叮嘱道。
您放心,我做事。
哪有不稳当的?这么多年,您从我嘴里听过哪家的辛秘?吕嬷嬷拍着胸脯道。
那是。
你办事,我放心。
瑞王妃自然知道吕嬷嬷惯常谨慎,否则今天这事,也不会找她来了。
说这么一句,不过是白叮嘱,也放心一些。
那我走了,宫里离开太久也不行。
吕嬷嬷站了起来。
瑞王妃也起身:走吧,我也要回屋里。
送了吕嬷嬷出去,瑞王妃回到自己屋里。
此时,夏至仍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欲坠。
瑞王妃进去也不说话,让立春给沏了一壶茶,一个人默默地喝了半天,这才对夏至道:起来吧。
夏至大喜,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瑞王妃却又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夏至,直到她脸上释然的喜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惶不安,瑞王妃这才收回目光,慢慢地用盖子拔着茶杯里的茶叶,缓缓道:夏至,你进府来,也有十年了吧?是,奴婢那年被王妃从人贩子买来,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来,王妃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感激涕零,愿意为王妃肝脑涂地。
夏至连忙表忠心。
哦,是吗?瑞王妃注视着夏至,不置可否。
夏至心里更慌了,眼泪流了出来,又跪了下去:王妃,奴婢知道,您把奴婢给三爷,三爷就是奴婢的主子。
奴婢不光要忠心于您,也要忠心于三爷。
可奴婢一想着王妃被那三夫人欺骗,满怀希望地等着抱孙子,奴婢就难受得紧。
要不是王妃,奴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奴婢怎能因为怕责罚就让王妃被人蒙在鼓里呢?现在奴婢已把看到的说出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就算王妃责罚奴婢,奴婢也没有怨言。
听着这番话,瑞王妃终于有所表示,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瑞王妃这一辈子都是在宅斗中度过的,夏至的心思,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这夏至定然是喜欢上了杜浩然,嫉恨叶琢。
如今被杜浩然退回,没了指望,这才破釜沉舟,把事情给说出来。
想着没准如此一来,她还能获得瑞王妃进一步的信任。
这样的人,一贯是瑞王妃喜欢用的。
瑞王妃被那侧妃蹙氏暗算过一次,心有余悸,所以喜欢用心思浅白之人。
这夏至,虽然有私心,也有几分心机,但她心里想什么,瑞王妃还能拿捏得住。
而此时,她相信夏至所说的。
都是她的真心话。
接下来她还要用夏至,自然不会再敲打下去。
她淡淡道:起来吧。
啊?夏至还怕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望着瑞王妃。
行了,起来吧,难道还要我去扶你起来不成?瑞王妃不耐烦道。
夏至心里大喜,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嘴里道:奴婢不敢。
瑞王妃端起茶盏,轻轻地饮了一口茶,这才道: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还有事要你做。
是奖还是罚。
就看你那一次的表现了。
多谢王妃。
奴婢一定不负王妃的期望,竭尽全力把事情做好。
夏至大喜。
瑞王妃说有事要她做,那就说明还倚重她。
这一次她赌对了。
她获得了瑞王妃进一步的信任。
没准以后,她还能请求瑞王妃名正言顺地把她赐给三爷做姨娘。
瑞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你回去打听一下,看看三夫人是否来了月事。
是。
夏至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她回了望日轩,找了负责给叶琢洗衣的丫鬟打听了一下。
当天下午,便去回禀瑞王妃:三夫人的衣服很干净,应该没来月事。
瑞王妃将吕嬷嬷派人送来的纸包交给夏至,叮嘱了她好一阵。
夏至拿着纸包,神情极为复杂。
瑞王妃淡淡道:我知道,你伺候了三爷这么久。
对他有点想法也很正常。
但你要知道,叶琢进了这个门,就是堂堂正正的靖安王妃。
也是我的儿媳妇。
她跟三爷圆房,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要是敢在这时候做手脚,那可不止是打几板子撵出去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说到后面,她已是声色俱厉。
夏至慌忙跪了下去。
磕头道:奴婢遵命,奴婢不敢不听从王妃的吩咐。
起来吧。
事成之后。
如果三夫人怀上孩子,我第一个把你赐给三爷做姨娘。
瑞王妃执掌瑞王府,自然知道恩威并施方是御人之道。
夏至大喜,连连叩首:奴婢一定不负王妃重望,将事办成。
瑞王妃点点头:去吧。
夏至怀揣着那个纸包,回到了望日轩。
而在她跨进望日轩,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秋月就去跟叶琢报了信:姑娘,夏至今天出去了三趟。
哦。
叶琢正坐在房里翻看自己带来的玉料,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夏至要管理望日轩的日常事务,出来几趟,再正常不过。
叶琢嫁进来两天都还没到,手头上没可用的人。
这时候就算想要打听情况也打听不着。
索性静观其变。
怎么,想要雕玉?杜浩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琢回过头,冲着他笑一笑,将手上的玉料放下:没事干么,找点事情做。
秋月见状,悄悄溜出了门。
不要说你,我在外面跑惯了,在家里呆着也不习惯。
杜浩然在桌前坐了下来。
叶琢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以后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关在内宅里了。
杜浩然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后悔吗?不后悔。
叶琢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管在哪里,只要嫁了人,就不能抛头露面了。
我又不能一辈子不嫁人,长辈会愁死的。
所以,无所谓后悔不后悔。
只要是女子,就别无选择。
杜浩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可随即他又闭上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叶琢看着他这样,不知如何地联想到了顾尘。
如果顾尘在这里,她一定很感慨,然后就拼命地劝自己去她那个世界吧?三爷,三夫人,时候不早了,请问可以摆饭了吗?夏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第二百八十二章事发叶琢抬起头来,望了杜浩然一眼。
摆饭吧。
杜浩然道。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盘碗轻碰的声音,夏至又道:三爷,三夫人,饭菜已摆好了。
杜浩然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走吧,吃饭。
叶琢站起来思忖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
北边的风格与南边不同,这里的人一天只吃两顿饭。
这一餐,是叶琢第一次跟杜浩然一起吃饭。
此时,饭菜都已摆上桌了,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颇为丰盛。
夏至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静静地伺立在那里,见了叶琢出来,她跟丫鬟、婆子们都恭敬地一福:三夫人。
但眼睛并没有抬起来,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叶琢看了她一眼,在杜浩然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端水给叶琢和杜浩然净了手。
待她们退下之后,秋月和夏至上前,将牙箸递到两人的手上。
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北方的菜,我让她们做了四道南方菜,四道北方菜。
这参婆千子是用梅花参与虾籽做的,你尝尝。
杜浩然提起筷子,夹起一只海参,用勺子托着,送到叶琢面前。
想不到杜浩然这个大男人还这么细心,连她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叶琢心里暖暖的,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杜浩然。
下一刻,她就拿定了主意,转头道:秋月,夏至,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秋月微微一愣,随即应了一声:是。
放下手中的牙箸,转身出了门。
而那两个丫鬟、婆子脚下虽然慢慢往外挪动。
眼睛却踌躇地看着夏至。
夏至大概没想到叶琢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站在那里犹豫着,目光闪烁,似乎在想理由拒绝叶琢这个要求。
怎么?三夫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杜浩然的脸色沉了下来。
奴婢不敢。
杜浩然发话。
夏至自然不敢违背,只得退了出去。
都站到台阶下面去。
叶琢又在她们身后补充一句。
秋月在门外听了,立刻下了台阶,站到了院子里。
夏至等人只好也跟着做。
见这些人离他们足有两丈远。
说话声应该听不见了,杜浩然这才抬起眼来,问叶琢:出了什么事?今早从正院回来后,婆婆又派人叫我去了一趟。
叶琢便把早上发生的事跟杜浩然说了一遍。
她只是客观叙述。
并没有做半句评价。
杜浩然听了,微微皱眉:母妃这样做,是何用意?叶琢见杜浩然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
眼里仅仅是不解与疑惑。
她心下一松,微红着脸,眼睛也不敢看杜浩然,轻声道:我听说,宫里有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只要一看女人走路的姿势,就能知道她是姑娘还是妇人。
杜浩然看着叶琢的眼神微微一愕。
随即立刻移开了目光,表情也很不自然起来。
桌上摆放的虽是美味佳肴,屋里却荡漾着暧昧旖旎的气息。
好一会儿,杜浩然才轻咳一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母妃已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他没有说下去,眼睛却看向了面前的饭菜。
叶琢点点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这好办。
杜浩然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夏至。
奴婢在。
夏至快步上了台阶,走进屋里来。
这条海参不错,赏你了。
你就在这里吃吧。
杜浩然淡淡道。
夏至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抬起眼来,惊慌地看着杜浩然。
这道菜里放了药,她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瑞王妃没有明说,她也能猜得到这是什么药。
可是,三爷是怎么知道的?他叫她吃这菜,而且是这样的语气,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还算机灵,立刻掩饰自己的不安,行礼道:这道参婆千子,是王妃特意吩咐厨房给三爷和三夫人做的,用料珍贵,量也不多,奴婢怎敢承爷的赏?还是三爷和三夫人吃吧。
杜浩然看夏至这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叶琢猜的没错,这道菜里确实被下了药。
他心里恼火,哪里还耐烦跟夏至饶圈子?沉下脸道: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夏至知道这场事故是避不过了,咬着嘴唇,各种念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来回转动。
甚至吃下这道菜,等药发时,以她的媚态来勾引杜浩然,这种想法时不时地在脑子里冒出来。
但她知道,这种想法很傻很天真。
三爷是带兵打仗的人,意志是何等的坚定,岂会当着众人的面被她勾引?而且,三夫人还在这儿呢。
三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一个婢女当着她的面勾引自己的新婚丈夫?从早上敬茶时来看,她还是个厉害的女人。
她如果真那么做,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扔给前院做粗活的跛脚老汉,任意糟蹋。
而因为丑态毕露,她醒来之后除了自尽身亡,再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想明白这一点,夏至不寒而栗,膝盖一软终于跪了下去:三爷、三夫人饶命。
饶命?杜浩然淡淡地看着她,我赏你菜吃,怎么叫起饶命来了?莫非,那菜里有毒?不不,没毒,怎么可能有毒。
夏至慌忙摆手。
杜浩然眼睛一眯:既没毒,你为何不吃?夏至知道这事不好处理,她就麻烦大了。
不管是瑞王妃还是杜浩然,都不是她能得罪的。
她倒也聪明,干脆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至于话,那是一句也没有。
如果是别人,还会顾及些母子之情,碍于瑞王妃的面子不深究这件事。
但杜浩然本就不愿意跟瑞王爷和瑞王妃有太多的牵扯,只是找不到理由,这一次,哪里还肯放过?再说,带兵打仗的人,最讨厌来自后方的暗算,哪怕瑞王妃这样做或许是为了他好。
所以夏至这一套,对杜浩然根本不管用。
他一拍桌子,叫道:来人。
外面的秋月和丫鬟婆子全都走了进来。
杜浩然指着两个丫鬟和那婆子道:按住夏至,把这菜喂给她吃。
夏至管这院子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些丫鬟婆子都在她手下当差,平时都是看她脸色行事。
此时一听这话,便有些畏手畏脚。
但主子的话也不敢不听,当下两人上前扶住夏至的胳膊,另一人颤抖着双手,夹了海参递到夏至嘴边。
三爷,我说,我说。
夏至知道今天是不能蒙混过去了,一边躲着那海参,一边大声叫喊起来。
杜浩然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这才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是。
那俩丫鬟婆子如蒙大赦,赶紧放下碗筷快步出去。
秋月担心地看了叶琢一眼,也出了门,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说吧。
杜浩然对夏至沉声道。
夏至再不敢耍花招,将瑞王妃给她的纸包拿出来,放到桌上,磕头道:这是王妃让奴婢放到菜里的,说要让三爷和三夫人吃下去。
其余的,奴婢一概不知。
哼,还敢隐瞒,真是不知死活。
杜浩然哪里会让她这样就蒙混过关?冷笑一声道,要不是你去王妃面前乱嚼舌根,王妃又怎么会让你来下这个药?怎么?还要打上几十板子再说不成?夏至大惊,咚咚咚地叩得地板直响: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啊。
三爷也知道奴婢是王妃的丫鬟,王妃叫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王妃太关心三爷了,尤其三爷的婚事,王妃一直自责,说别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三爷却还没成亲,都是她当年没有照顾好三爷,所以现在她才这么关心三爷。
平时三爷的衣食住行,她每天都要招奴婢去问问,这次三爷成亲,她更是极为关注。
因此……因此知道……才会出此下策。
三爷如何处罚奴婢,奴婢都没有怨言,只希望三爷看在王妃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不要责怪王妃。
说着,她又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直把额头磕出血来。
她知道,此时唯有帮瑞王妃开脱,自己才有活路。
我平生最恨背后告密之人。
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知道一条,你身为我望日轩的丫鬟,却对我行监视之事,泄露我院里的事讨好你别的主子,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连身边小小的丫鬟都敢出卖于我,这还得了?杜浩然站了起来,走吧,你既口口声声说你是王妃的丫鬟,我也不好直接就卖了你。
一起到王妃那里走一趟吧。
三爷。
叶琢这个时候,不能不出声了。
虽然以她的性子,她十二分地赞成杜浩然这样处置夏至。
但她要不劝说,一旦这事传到瑞王妃耳里,就全成了她的不是。
所以违心的话,她还得说:这件事,是不是从长计议?夏至虽然背主,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婆婆她也一心为您好。
这事你不必说,我自有分寸。
杜浩然本就想借这件事脱离瑞王府,与叶琢单独搬到他的靖安王府去,哪里肯罢休?对叶琢摆摆手,转脸冲着夏至冷声道,把饭菜装到食盒里,走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给他看看病瑞王妃此时正跟瑞王爷面对面坐着,两人之中摆放的桌上,摆放着十菜一汤。
婉儿,今天的汤不错,你多喝点。
瑞王爷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劝道。
瑞王妃却端着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瑞王爷的话置若罔闻。
婉儿,婉儿……瑞王爷见状,提高了声音。
啊?瑞王妃终于清醒过来,看向瑞王爷。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瑞王妃笑了笑,把碗放下,随意找了个借口:过几日汝南王妃过寿,我在想送什么寿礼。
这寿是年年过,没必要太过劳神,差不多就行了。
瑞王爷道,快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瑞王妃这才端起碗喝汤。
不过随意喝了两口,她又放下了,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瑞王爷皱皱眉,正要说话,就听丫鬟的招呼声从门口传来:三爷,三夫人。
当啷一声,瑞王妃手中的汤匙落到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瑞王妃出身名门,行为端庄,很少像现在这般在餐桌礼仪上失态的,瑞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妻子一眼,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只见杜浩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紧接着叶琢,提着食盒的夏至和秋月也鱼贯地走了进来。
父王,母妃。
杜浩然和叶琢一齐行了个礼。
瑞王爷见杜浩然一脸的肃飒之气,叶琢则敛气屏息,尽量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再联想起妻子刚才的失态,心里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满脸和煦地招呼道:弈儿和琢儿啊,吃饭了吗?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吧。
想尽量地消除眼前古怪的气氛。
瑞王妃目光死死地盯着夏至,脸色有些发白。
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抖动。
什么都不用说,她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最糟糕是,杜浩然似乎很生气,他到这儿来,是来责难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一种莫名的痛楚涌上了心头。
不管是杜砚、杜墨,还是杜箫、杜笛这两个庶子,就算她做了什么事让他们很不高兴。
他们也不会、也不敢像杜浩然这般,沉着个脸上门来质问于她。
因为,她是他们的母亲。
他们敬畏她。
而她这个小儿子却敢!大概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把她当母亲看待。
听到瑞王爷的问话,杜浩然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冷:我的饭菜正提在夏至的手里,想拿过来给父王和母妃看看。
说着。
他向夏至一挥手:打开吧。
夏至木然地打开食盒的盖子,然后把它放到桌上。
瑞王爷将食盒拿过来,看了看里面的菜色。
杜浩然对叶琢的感情,早在南山镇时他就已经知晓。
在看食盒之前,他还以为厨房给叶琢做了粗劣的饭菜,惹得杜浩然生气了。
而这事。
还跟瑞王妃有关。
同时心里又疑惑,瑞王妃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再如何也不会做这样幼稚无聊的举动。
苛待为难叶琢呀。
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看清楚食盒里的菜肴,他立刻推翻了前面的猜想。
食盒里的菜肴,无不是滋阴补阳的菜品,丰盛而又适合新婚夫妇食用。
杜浩然绝不是因为菜色来发难的。
他只得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表情淡淡地道:这些菜。
都被下了药。
什么?瑞王爷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了瑞王妃。
他万万没有想到,瑞王妃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瑞王妃避开了他的目光。
父王,这么些年,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最痛恨的,就是来自身后的枪。
要是饶了这个下药的人,以后怕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给我下毒了。
不过因为夏至曾是母妃的丫鬟,所以我现在把她押来,交给母妃处置。
夏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哭着大呼:王爷饶命,王妃饶命。
却不敢辩驳。
她知道,瑞王妃做这事,应该也不敢让瑞王爷知道。
自己要是主动把事情捅破,怕是瑞王妃也饶不了她。
父王,母妃,我还有一事禀告。
杜浩然没等瑞王爷和瑞王妃有所表示,又道。
你说。
瑞王爷道。
这王府人多事多,诸事繁杂,以前一年之中有十个月我都在外面奔波,也就算了;现在要在京城里长住,我想要搬到靖安王府去。
还请二老恩准。
弈儿!瑞王爷眉头一皱,怎么又提这件事?虽说咱们王府人多事多,但因为你喜欢清静,大家从不到望日轩打扰你,你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你,什么事都由你做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父母。
儿不嫌母丑,狗尚不嫌家贫,就算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到或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指出,可以生气,甚至可以在我们面前吵闹一番,怎么能动不动就说搬出去的话呢?瑞王爷的话虽然说得极好,但杜浩然打定主意要借今天的事达到目的,又岂有那么容易被劝住的?他一拱手道:父王,孩子大了,总要独立的。
以后大哥袭了爵,二哥也是要搬出去不是?我不过是早一点而已。
靖安王府离这儿不过是隔了两条街,从那边走过来,跟从王府大门进到后花园的距离差不多。
有什么事,您一叫我就回来了,这跟住在这府里也差不了多少。
还请父王允许我的请求。
弈儿……瑞王爷还要再劝。
杜浩然却打断了他的话:父王,我主意已定。
哇地一声,瑞王妃忽然哭了起来,而且不是掩面而泣,完全是悲从心来,嚎啕大哭,直哭得肚肠寸断。
你们都下去吧。
瑞王爷叹了一口气,向下人们挥挥手。
那些丫鬟婆子赶紧退了出去。
夏至犹豫片刻,也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出了门。
叶琢听到瑞王妃悲戚的哭声,心里堵堵地也十分不好受。
她重生以来,虽然在叶家二房受了些气,但母亲郑曼文却给了她最令人感动的母爱;过继到大房,祖父叶予期、祖母关氏也把她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到了极点。
这些亲情,对于得到了第二次生命的叶琢来说,是何等珍贵!可以说,是他们捂暖了叶琢那颗冰冷的心。
她能在玉雕这条道路上走这么远,是这份亲情支撑着她,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虽然与瑞王爷和瑞王妃接触不多,但她仍能从一些小细节上感觉得到,他们对杜浩然的那份愧疚与深深的爱。
也正如此,瑞王妃现在这伤心欲绝的哭泣,才让有些性情有些冷清的叶琢颇为动容。
她看了杜浩然一眼,看到杜浩然眼里也有不忍,她轻叹一声,走到瑞王妃身边,低低地劝道:婆婆,您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虽然瑞王妃让夏至给她和杜浩然下药的行为让她不喜。
但她相信,瑞王妃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想要早些抱孙子而已。
一件事,能不能原谅,还得看其本心。
瑞王妃渐渐地收了泪,她双眼红肿地看向叶琢:叶琢,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昨晚圆房了没有?叶琢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着瑞王爷的面被问及这样一个问题,还是难为情的不得了,涨红了脸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这个问题,还是交给杜浩然去回答的好。
没有。
杜浩然回答地倒很干脆。
弈儿,你告诉母妃,这是为什么?瑞王眼睁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浩然。
杜浩然面无表情地道:我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人道。
叶琢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他在撒谎!在聂府,他与她同时吸了春药,他当时身体就起了反应。
在与她相拥的时候,她能感觉得到。
这是……真的?瑞王妃无力地坐在那里,呆如泥塑。
婉儿,婉儿……瑞王爷摇晃着她的身体,见她没了反应,脸色一变,冲着外面大喊,快传大夫。
杜浩然也变了脸色,上前焦急地叫道:母妃,您醒醒,您醒醒。
见瑞王妃还是睁着眼睛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伸出手来,用力地掐了一下瑞王妃的仁中。
这一下倒是有效,瑞王妃渐渐地转动了眼珠,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杜浩然身上,然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抱着他的腰,叫道: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杜浩然慢慢地合上眼,嘴唇微微地抖动着,眼角处隐隐有眼光。
叶琢不忍地转过头去,掏出手帕抹掉眼角的眼泪。
王爷,大夫来了。
外面传来大夫的声音。
让他进来。
虽然瑞王妃好了,但瑞王爷还想让大夫看看杜浩然的病情。
在战场上留下的病根,没准在京城里能治得好呢?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拎着药箱走了进来,对着瑞王爷行了一礼。
王妃又犯病了,你给她看看。
瑞王爷道。
我没大碍。
瑞王妃沙哑着声音,一把将杜浩然的手按到桌上,肖大夫,你给我儿子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病。
如果能治好,我赏你儿子一个六品官。
283第二百八十四章疑惑杜浩然眉头一皱,直接将手臂抽了回来,道:不必了。
弈儿,弈儿,你难道就要母妃死在你面前吗?瑞王妃情绪十分激动,抓着杜浩然的手臂死命摇晃,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弈儿,你失踪这几年,你母妃忧伤成疾,伤了心肺,一激动就会背过气去。
你就顺着她,让肖大夫看看病吧。
放心,肖大夫是我们府里的大夫,你的病,除了屋里这几个人,绝对不会再有第六个人知晓。
瑞王爷道。
父王,母妃,我的病我知道,真的是没办法了的。
杜浩然虽然态度很坚持,但语气和缓了许多。
叶琢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说话。
这些事,她不宜插嘴。
弈儿,不管有没有办法,你先让肖大夫看看再说,可好?瑞王妃哀求道。
真不用。
杜浩然断然拒绝,父王,母妃,既然你们不愿意让我搬出去,那我留在府里就是。
不过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如何处理,你们不要再瞎操心了行吗?杜浩然的执拗,自打与他相认之后,瑞王爷和瑞王妃领教过不少。
此时他们也知道,要想让肖大夫给杜浩然看病,已是不可能的了。
杜浩然能退一步,不再提搬离瑞王府的话,就已是难得的让步了。
瑞王爷深叹一声,对肖大夫摆摆手:肖大夫,你回去吧。
是。
肖大夫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父王,母妃,我们也回去了。
杜浩然朝瑞王爷和瑞王妃行了一礼,转头看了叶琢一眼,迈步朝门外走去。
叶琢施了一礼,也快步走了出去。
她跟在杜浩然身后。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心情极为复杂,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原来她就知道,瑞王爷和瑞王妃一定不知道杜浩然身患绝症的事,否则不会放任他南北随意乱跑,成亲的事也不紧不慢,还任由叶家从容挑选日子。
瑞王妃想让杜浩然早点成亲和圆房,也不过是因为她这儿子被掳,受了几年苦,急于让他享受世间的幸福而已。
杜浩然不想让父母知道他身患绝症的做法。
她也能理解。
瑞王爷与瑞王妃本来就为他的事情内疚自责到极点了,如果再知道他命不久矣,恐怕一夜就白了头。
尤其是瑞王妃现在的身体状况。
没准比杜浩然还走得早。
但事情,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把病情告诉瑞王爷,让他瞒着瑞王妃,发动一切的力量去寻找好的大夫不就行了吗?杜浩然怎么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默默等死呢?这不合常理!还有。
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刚认识时,他就是现在这个模样;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他丝毫没有病入膏肓的样子。
她跟他相处的时候,也没见他发过病,更没见他吃药。
杜忘和杜念,更是没心没肺整日乐呵呵的。
怎么看。
他都不像是不久于人世的病人。
可如果他没病,为什么要骗她呢?骗了她,他有什么好处?夏至满心忐忑地站在门口。
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安排。
此时见杜浩然和叶琢出门,一下摒住了呼吸。
杜浩然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叶琢也目不斜视地跟在杜浩然身后下了台阶。
望着杜浩然和叶琢渐渐远去的背影,夏至心情极为复杂。
她知道,她逃过了一劫。
三爷嘴里虽然说得凶。
但把她押过来交给瑞王妃处理,对她还是放了一码的。
她是瑞王妃的丫鬟。
又是奉命行事,瑞王妃只要不想让其他丫鬟心寒,就不会太过亏待于她。
当然,她被三爷所憎恶,瑞王妃也不会优待她就是了。
将她安置在一个地方,不让她将三爷的秘密说出去,这就是她最终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虽然不是最理想,但总比卖出去要强。
杜浩然和叶琢两人一路无话,默默地回到望日轩。
厨房奉瑞王妃的命令,又做了一桌饭菜送来。
两人吃了饭,杜浩然便又去了书房,叶琢让秋月去找杜念和杜忘,自己则叫其他丫鬟备水沐浴。
小半个时辰后,秋月回来了。
看看杜浩然不在,她轻声道:姑娘,我刚去找过杜忘和杜念大哥了,借口说要伺候好三爷,向他们打听情况。
结果听他们话语里的意思,三爷根本就没有病。
说着,她又道:姑娘,您还记得您掉到河里,三爷把你救上来那一回吗?河水那么凉,天又下着雨,三爷全身湿漉漉地呆了那么久。
可我问过杜忘大哥了,他说三爷回去连个喷嚏都没打,还夸耀说三爷的身体如何如何棒。
叶琢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了。
秋月看叶琢情绪不高,也不知道如何劝她才好。
看看天色已晚,便找了媒纸,把灯点上了。
又转身去关窗。
呀,这天好像要下雨了。
看着外面被风刮得到处乱跑的树叶,她惊叫起来。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下了雨就不好走了。
叶琢道。
秋月的房间在院子的另一处的下人房里。
秋月也知道杜浩然不喜欢下人在身边跟着,道:我在厢房呆着,三爷回来要水沐浴,您叫奴婢一声。
嗯,去吧。
秋月转身出去了。
叶琢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着外面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发呆。
一场秋雨一层寒,天气渐渐的要凉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杜浩然走了进来。
您回来了?叶琢迎了上去。
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角的味道,她愣了一愣:您沐浴过了?嗯。
杜浩然应了一声。
他走进屋里,在屋中间站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道:叶琢,我以后就在外书房住了。
反正事情已过了明路,母妃不会责怪你的。
叶琢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注视着杜浩然。
杜浩然却转过身去,不与她对视。
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似乎在看看自己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拿走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相隔叶琢收回目光,沉默着。
尽管在她下决心嫁给杜浩然的时候,就已做出了决定,想给杜浩然生一个孩子,以延续他的香火,同时也成为她余生的一个寄托。
然而在杜浩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出不想圆房的意愿之后,她便息了这个念头。
不管杜浩然心里对她有没有情,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碰她,她都不可能不顾矜持地强求杜浩然要了她。
她有她的骄傲!杜浩然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便去了外书房。
秋月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匆匆过来询问,得知结果,半晌方低低地问道:姑娘,三爷既娶了你,为何会这样?叶琢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秋月正给叶琢梳头,一个丫鬟被派过来传话:三爷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就不去正院吃早饭了。
王妃那边,三爷已派人去说过了。
三爷说,如果三夫人身体不适,没办法去正院吃饭,便让奴婢去正院跟王妃说一声。
我知道了。
请你转告三爷,我身体并无不适,会去正院吃饭的。
叶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道。
是。
那丫鬟退了出去。
叶琢站了起来,对秋月道:走吧。
秋月默默地跟在叶琢身后,直到出了院门,走在回廊上,她才这道:姑娘,您后悔吗?后悔?叶琢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秋月一眼,笑道,怎么会后悔?这样的生活,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
可是……秋月心疼地看着叶琢,快要流出泪来,难道姑娘准备就这样孤零零地过日子吗?叶琢看着被昨夜的雨打落显得格外凋零的树。
笑了笑:这正是我想要的。
说着转身,走吧。
进了正院,院子里仍是昨天的景象,丫鬟婆子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然而叶琢却在上台阶时,遇到了肖大夫。
肖大夫,你这是……叶琢心里一紧。
一大清早看到肖大夫,可不是好事,这说明正院里有病人。
果然,肖大夫上前给叶琢行了一礼,回道:王妃昨晚一夜未睡。
一直喊头疼。
吃了药差不多天亮时睡了一会儿才好些。
叶琢也知道,瑞王妃这是忧思成疾。
她看着正院的大门,叹了一口气。
对肖大夫道:肖大夫昨夜受累了,赶紧去歇息歇息吧。
应当的。
肖大夫拱拱手,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叶琢上了台阶,到了瑞王妃的屋子前,那些立在门口的丫鬟见了她。
忙行礼问安。
王妃现在怎么样了?叶琢问道。
那丫鬟还没回答,立春就从里面出来了,道:三夫人,王妃请您进去。
叶琢进了门,看到瑞王妃躺在床上,面容憔悴。
那样子像是老了十岁。
而瑞王爷则坐在一旁,两鬓似乎染上了霜花。
叶琢给公公、婆婆请安。
叶琢上前行了一礼。
没等她起身,瑞王妃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琢儿。
来,过来。
叶琢赶紧走上前去,扶住瑞王妃。
瑞王妃拉着她的手,哭红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可怜的孩子。
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叶琢见状,也忍不住眼睛红了。
安慰道:婆婆,事已至此,您就别想这么多了。
三爷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已是大幸,咱们要往好的地方去想。
我一想着那孩子受的苦,我就难受。
瑞王妃用手帕抹着眼泪道。
一直如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不动的瑞王爷,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背影如同外面的秋风一般萧瑟。
叶琢叹息一声,劝道:婆婆,您看到公公的样子了吗?他本就极为自责了,您要是再这样,他会更难过。
而且,三爷也不好受。
他不愿意来见你们,又何尝不是这个原因?关氏是个极坚强的人,尽管经历过种种苦难,儿子、孙子都死了,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她仍然如同一棵青松,坚毅地活着,性情仍然和善开朗。
所以面对这样多愁善感的瑞王妃,叶琢还真不习惯。
我也知道不该,可一想到弈儿受的苦,我就忍不住……瑞王妃抹着眼泪道。
事情都已过去了,现在三爷活得好好的,是不是?就算身体有些缺撼,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子和二爷都有孩子,以后过继一个给三爷,三爷一样能延续香火。
叶琢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你嫁给三爷,注定一辈子就这样了,你后不后悔?瑞王妃泪眼婆娑地问道。
叶琢摇了摇头,轻声道:三爷的事,成亲前我就知道了。
他……都跟我说了。
本来他不想娶我的,怕耽误了我。
是我硬要嫁给他。
这番话,虽然有一番心机在里面,却也是实情。
好孩子,好孩子,娘谢谢你……瑞王妃一把抱住叶琢,泣不成声。
叶琢叹息一声,又低声安慰起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听声音,应该是杜砚、杜墨两家到了。
紧接着,他们都走了进来,向瑞王妃问安。
也不知是叶琢前面的开导起了作用,还是不想让杜砚、杜墨他们知道实情,瑞王妃此时也止住了眼泪,对杜砚道:砚儿,你派人到靖安王府去,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整的。
等你三弟妹册封之后,就让他们两口子选个好日子搬过去。
母妃,您这是……杜砚知道杜浩然早就闹着搬出去另居了,就是父母不同意。
此时瑞王妃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极为愕然。
这件事,我跟你父王商议过了,照着我说的办就是。
此时的瑞王妃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杜砚听到父亲也同意,应道:是。
叶琢看着满脸憔悴的瑞王妃,心情极为复杂。
她知道,只要她对杜浩然不离不弃,瑞王妃为了补偿她,一定会让她自由出府,执掌玉雕北派事务的。
更何况,她还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只是她没有想到,瑞王妃竟然答应让他们搬出去。
一旦搬出去,她就不是三夫人了,而是靖安王妃。
她脱离了瑞王府的束缚,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她不用每天来立规矩,也不必来请示过方可以出门了。
她本应该高兴才是。
但看着这样的瑞王妃,她却高兴不起来。
要是瑞王妃知道自己儿子命不久矣,她会如何,叶琢不敢想下去。
看到何雅茹和赵卓清上前嘘寒问暖,叶琢让开了位置,走到到门口对秋月道:你让府里的人通知三爷,说王妃病了。
是。
秋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这两日她跟望日轩的下人都熟悉起来,知道如何通知杜浩然。
叶琢这才回了瑞王妃的卧室。
大家伺候瑞王妃喝了药,看着她睡了,这才去了厅里吃了饭。
叶琢吃完,刚刚放下碗,秋月便走了过来,轻声道:姑娘,三爷回来了,直接去了王妃的房间。
叶琢微微点了点头,站起来跟何雅茹、赵卓清打了声招呼,便去了瑞王妃的房间。
一进门,她便停住了脚步。
坐在瑞王妃床前的高大身影,正是杜浩然。
他此时正匍匐在床沿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情绪很是激动。
而瑞王妃神思不安,睡眠极浅。
杜浩然的动作很轻,仍惊醒了她。
弈儿。
看到坐在床前的杜浩然,她轻声叫了一声。
母妃,您可感觉好些了?虽然看不到杜浩然脸上的表情,但叶琢却从他这句问话里感觉到了浓浓地关切,叶琢悄悄地退了出来,对着院子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杜浩然是个重情重义、心胸宽广的人,他不可能因为被掳一事而记恨无辜的父母。
他对瑞王妃夫妇淡漠,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不想与瑞王妃夫妇产生深厚的感情,否则他的离世让给他们致命的打击。
看到瑞王妃为他生病,他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真感情了。
可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在杜浩然的劝慰下,瑞王妃的病情一下就好转过来。
吃了肖大夫开的几付药,调养了两天,慢慢好转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杜浩然也没有出门,除了去陪瑞王妃,就在望日轩呆着,与她一起吃晚饭,还时不时地出来找她下下棋。
但叶琢却发现,他越来越沉默;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会经常注视着她的背影发呆。
叶琢不知道如何劝慰杜浩然,也报以沉默。
一转眼,三日回门的时间到了。
叶琢与杜浩然过去吃过早饭,便上了马车。
这几日,也不知祖父、祖母怎么样了。
叶琢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开口打破车厢里的安静。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不习惯。
慢慢就好了。
叶琢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前面有一辆马车在一处大宅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与另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边说笑,一边往门里走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云泽安叶琢死死地盯着那二十来岁青年公子的侧脸,心里波涛翻涌。
云泽安?他怎么会在这儿?咦,他不是你那姐姐秦若彤姑娘的丈夫吗?坐在她身边的杜浩然忽然出声,他怎么会到京城里来?叶琢讶然,转过头问杜浩然:三爷认识云泽安?这么一问,她忽然想起她跟杜浩然在能仁寺下棋时,杜浩然曾说过的话来,心下一动,又问,以前听三爷说,看过我姐姐下棋。
这么说来,三爷不光看过她下棋,还跟她认识?杜浩然点点头:不光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有救命之恩。
叶琢更惊讶了。
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见过杜浩然?救命之恩,更无从谈起。
我当年被人掳,贼人用马驮着我路过吉安,在路上遇上秦姑娘一行人。
秦姑娘瞧出贼人不对,让手下把贼人击毙,将我救出。
是你?叶琢睁大了眼睛看着杜浩然。
她想起来了,五年前因住在吉安的舅舅病重,她去探病,在路上遇到四个大汉带着一个少年,跟她们一起被一场暴雨困在破庙里。
她当时看那四个汉子对少年甚是凶恶,而少年无论是衣着还是行为举止,都像是世家子,她便留了心,让护卫留意。
后来那少年找着机会向她做了个求救的姿势,她便与护卫商议,准备趁半夜熟睡之际将四人擒获,却不想那四人警觉,武功也不错,打斗一番之后发现不敌,全都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你知道我?叶琢的话倒让杜浩然吃了一惊。
叶琢讪讪一笑。
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再加上杜浩然从一位面色还有些稚嫩的世家子成长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再遇上杜浩然时。
她真没认出他来。
她随口道:姐姐说人心险恶,让我平时上街当心些,还拿了这件事做例子。
所以我知晓此事。
原来如此。
想起当年救下杜浩然后,杜浩然怎么也不说自己的身世。
她只得让人给了他一笔盘缠,还送了他一匹马,让他离开,叶琢不由好奇地问:您既从贼人手里逃脱。
怎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让人送你回京城,反而去了边疆打仗?我失忆了,当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得了秦姑娘送的银子和马,胡乱地走了一段路。
后来到了吉安,看到那里有人招兵买马。
便去报了名。
于是就到了边关当了兵。
杜浩然道。
其实有些话,他没有说。
他前世是在新疆边境执行任务时身殒的,醒来后就附身到了被贼人掳掠、刚刚咽气的杜弈身上。
正想办法逃走,便遇上了秦若彤一行。
获救之后他沿途打听了几日,了解到这个世界虽然架空,但地理版图却跟前世的国家差不多,只不过被分割成了几个国家。
而他身殒的地方——新疆边境。
正是大周国现在正被外敌入侵的地方。
他自动报名当兵,去了边关,就是为了寻找穿越回自己世界的方法。
只是到了边关后,他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甚至不顾性命地杀敌,以求身殒再穿回去,结果要不就是奇迹般地把敌人杀掉自己只受些轻伤,要不就是受了重伤被大夫从鬼门关救回来。
如果不是他在老兵的嘴里听到一个传说,说龙石种青龙玉牌是个圣物,手里拿着它就会在月圆的时候去到另一个世界,他还会不停的自杀下去。
那你怎么会看到过姐姐下棋?叶琢又问。
几日后我就到了吉安,正好遇上秦姑娘被人挑战,在棋楼里下公开棋,所以就看了一下。
哦。
叶琢恍然。
她到吉安的时候,舅舅被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所救,已经大好了。
而正好有一位异域围棋高手路过此地,听闻她来,下了战书挑战,她便应战在吉安的棋楼里下了几局。
对于棋技高明的人来说,一搭眼就能看出棋路风格,想必杜浩然那时就对她的棋风有印象了,所以在能仁寺时,才一眼看出她的棋风来。
两人聊这半天,云泽安早已进了那道门,而马车也驶出好远了。
叶琢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感觉怪怪地,转头问道:那你怎么会认识云泽安的?当年要不是秦姑娘救我,我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受此大恩,我回京城被封赏后,就让人四处打听秦姑娘的消息。
就算无法报答,也应该登门感谢一番。
结果听说秦姑娘嫁了人,跟丈夫到浙州赴任去了。
我处理完京城的事,赶到浙州,在路上看到的却是漫天的白幡,秦姑娘的棺椁正被运上船,到京城来安葬……说到这里,杜浩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全身都在颤抖,转脸一看,叶琢的脸色苍白,右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好像是喘不上气来。
他大惊,一把抓住叶琢的胳膊:叶琢,叶琢,你怎么了?又叫车夫,杜忘,快去医馆。
不、不用……我没事。
叶琢终于喘出了气,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如雨一般滴落下来。
叶琢一贯冷静坚强,从未像现在这般柔弱无助。
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此时,什么顾虑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想把她拥进怀里,保护她,安抚她。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伸出有力的手臂,把她一把搂进了怀里,用手掌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杜浩然的胸怀温暖而宽厚,他的声音低沉而雄浑,他就像一座山峰,将风雨挡在了外面。
叶琢前世憋在心里的委曲,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哇地一声倾泄而出,直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抑。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豁达。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前世的一切早已心无芥蒂,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恨,然而在听到杜浩然描述她的葬礼时,那种忽如其来的窒息与痛苦随之而来。
她仿佛看到自己前世的身躯血淋淋地躺在床上,再被移进棺椁里,然后被人用钉子一点点地封在里面,埋葬于黑暗冰冷的地下。
再被空气腐蚀,被虫蚁叮咬……这是怎么样痛苦而可怕的历程?她在死后就失去了记忆,重生时已到了这一具身躯里,那一段本应一无所知的经过。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全部涌进了她的脑海!她紧紧地抱住杜浩然腰身,因为他是如此的温暖。
他的心跳是如此有力。
他身上有人的活气。
抱住他,从他身上吸取温暖与生气,她就能摆脱脑海里不断涌出来的可怕的感受。
杜浩然开始还以为叶琢是因为想起秦若彤的死而痛苦,渐渐地他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叶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却仍然浑身颤抖,那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恐惧,便是他都能感觉得到。
她恐惧什么?她为什么会害怕?秦若彤的死有什么蹊跷。
与叶琢又有什么关系?她自打看到云泽安,脸色就不对,难道她是害怕云泽安报复?不过此时叶琢情绪激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紧紧地回拥着她,不断地用手掌轻抚她的背,想让她平息下来。
也不知是他这样做起了作用,还是叶琢自己调整了心态,她的哭泣声慢慢小了很多,最后变成了抽泣。
外面赶车的杜忘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叶琢恐惧悲切的哭泣,以及杜浩然柔声安慰的声音。
眼看着前面就有医馆了,他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三爷,医馆到了。
杜浩然抬起叶琢的手腕,拿了一下脉,向外面道:不用去医馆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走。
是。
杜忘放下心来,将马车驶进了旁边的巷子。
叶琢的心里尽管已经平息下来,但哭得已全身没有了力气。
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她也不想动。
杜浩然的怀抱是如此舒服,就让她放纵这一回,躺在这温暖的港湾休息片刻吧。
这么一放松,一种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
她闭着眼,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杜浩然听到怀里的人那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睡着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痴痴地看着怀里叶琢那熟睡的美丽的容颜。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喃喃低语。
就在刚才,叶琢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心里涌上来的那种疼痛几乎将他淹没。
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藏在心底深处,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种强烈的保护欲与心疼,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早就知道,他的血肉已与这个世界相连。
他有深爱着他的父母,同生共死的战友兄弟,也有挚爱的女人。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交付给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与他们血肉交融,一旦分开就会撕心裂肺。
是不是就此留下,再不寻找回去的路了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又以现在的态度过日子,伤害的,就是身边爱他和他爱着的人。
怎么办?他痛苦地闭上眼,紧握着拳头的指甲,深深陷入到肉里。
嗯……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叶琢动了一下,不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
琢儿你醒了?杜浩然连忙将烦乱的思绪压下。
叶琢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精神恢复了不少,心情早已恢复了平静。
看到杜浩然的脸近在咫尺,而自己还躺在他的怀抱里,她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地嗯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头发。
温暖的怀抱骤然一空,杜浩然的心也变得空荡荡起来。
他抑制住再拥叶琢入怀的冲动,目光转向了窗外。
叶琢拢好头发,出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现在到哪里了?开始见你不好,我嘱咐杜忘去医馆,后来又进了小巷子里来,绕了一个大弯。
杜浩然道,转头冲外面道,杜忘,去叶府。
好嘞。
杜忘听得这话,就知道叶琢没事了,心里也放松下来,欢快地应了一声,将马车调转了方向。
叶琢见杜浩然提起刚才的事,脸上又飞起红霞。
她从来没有那么失态过。
杜浩然知道叶琢感觉尴尬,但他心里有疑惑,尤其担心云泽安对叶琢有加害之心,开口问道:你刚才好像很恐惧的样子,是为什么?因为云泽安吗?叶琢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自己的裙摆,踌躇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对杜浩然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好吗?虽然这个问题,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搪塞过去,可叶琢经过刚才的心情激荡,刚刚恢复宁静的她不想再撒谎。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你不必放在心上。
杜浩然道。
叶琢点了点头,问了一个刚才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那云泽安,怎么跑到京城里来了,还去了冯尚书的府上?你怎么知道那是冯尚书的府坻?杜浩然奇怪地望着她。
呃。
叶琢刚刚还想不撒谎呢,这下不得不又找借口,冯尚书不是咱们南山镇的吗?冯老太爷曾多次提起过。
哦,是这样。
杜浩然也没再追究,转而回答叶琢的问题,自你姐姐去世之后,这云泽安就走了霉运,不管任什么官职,在任上都老出大纰漏,现在被贬到池县做了一个县令。
而且经济状况似乎也不佳,开始偷偷地往外卖画。
他去冯尚书府,大概是想走高层路子,重新往上爬吧。
池县县令?叶琢愕然。
她前生还在世时,云泽安可是做到了按察使,正三品的大员,而且还是在浙州这个富庶之地。
可她离世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云泽安就被贬成了池县县令。
池县地处偏远,土地贫瘠,当地县令也就从七品下,算是最末等的朝庭官员,官品与京县和富庶地方的县令差上两个等级。
云泽安虽然背信弃义,人品不好,但才能还是有的。
否则就算她四处运作,他年纪轻轻也做不到富庶之地的三品大员位置上。
可见,是有人在有意打压他。
那么,会是谁让他落到了这个地步?第二百八十七章回门叶琢盯着杜浩然,问道:云泽安落到今天的下场,定然是有人使了手段,为我姐姐报仇。
你知道是谁吗?杜浩然一惊:报仇?你姐姐是被云泽安害死的?叶琢本还以为是杜浩然做的手脚,但一看他这神情,便知不是他了。
不过也是,杜浩然跟她前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她虽然帮了他,却也是顺手而为。
以他的机智与身手,就算她不帮他,他早晚也能逃离魔爪。
他回来能记起这份情,就算不错了。
而且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还是难产死的,四处传播的又尽是她与云泽安夫妻恩爱的故事——那云泽安为借卫国公府的名头升官发财,在外面和在她面前,都惯会做戏,每次在人前对她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关怀备至。
要不是后来他痴迷那戏子痴迷到了极点,而那戏子又有野心,想要名份,她还一直蒙在鼓里。
可笑她后来明知道云泽安另有所爱,背弃于她,只因为顾着面子,怕人笑她当年瞎了眼睛,选了这么一个人,便不肯在外人面前戳穿云泽安的真面目。
他们夫妻不合,便是娘家人都不知道。
心灰意冷之下,她只想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最后却命丧于难产之中。
所以,即便杜浩然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有心,又有能力为她报仇,在他们夫妻恩爱的表相掩盖之下,也不会想起去深究这其中爱仇情仇的纠葛——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当时对云泽安可是情深意重,谁知道她死时是不是余情未了、还想维护于他呢?好心为她报复,没准她还生恨,谁会去多这样的事?想到这里,她嘲讽地对自己一笑。
道:倒不是害死,而是伤心而死。
那云泽安当年花言巧语,哄我姐姐对他死心踏地,下嫁于他。
却不想我姐姐惮精竭虑为他挣来了如锦前程。
还为他怀了孩子时,他却痴迷上了一个戏子,带着那个怀了孕的戏子来,硬逼着我姐姐给那女人一个名份。
遭到我姐姐拒绝后。
便再不踏进正院一步,整日陪着那戏子卿卿我我。
可怜我姐姐心情郁结,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凄然死在难产之中。
她闭眼之时。
云泽安都未露一面。
杜浩然全然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他怔怔地地看着叶琢,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真没想到……叶琢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方便。
您能不能帮我查查。
看是谁在给我姐姐报仇。
没问题。
杜浩然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他转过头来,注视着叶琢,逝者已逝,你也别想太多了。
你姐姐地下有知,必不希望你为她伤心难过。
杜浩然眼里的关切,让叶琢心里一暖。
她冲着他点了点头,顺从地道:嗯,我知道了。
三爷,三夫人,到叶府了。
前面传来了杜忘的声音,紧接着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琢儿。
是琢儿回来了!几个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
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叶琢没等下车,便掀起窗帘,朝外面望去。
果然,叶予期和关氏、赵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正站在外面,关切地朝车厢里看来。
而让叶琢高兴的是,樱嬷嬷、阿媛和陈四、阮七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祖父、祖母、伯母,你们怎么到外面来了?叶琢嗔了一声,赶紧缩回头来,急急便要下车。
小心些。
杜浩然跟在她身后,看到乘坐后面马车的秋月等人还没来递凳子,叶琢就要跳下马车,忙伸手拉住她,扶着她慢慢下车。
叶予期和关氏、赵氏看到这一幕,顿时笑眯了眼。
尽管知道杜浩然喜欢叶琢,一定会对她好的,但亲眼看到小两口恩爱,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咦。
细心的关心看到叶琢微红的眼睛,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她上前一把拉住叶琢,道:走,进屋。
王爷屋里请。
叶予期拱手对杜浩然道。
祖父还是叫我浩然吧。
我再是王爷,也是您的孙女婿。
杜浩然笑道。
叶予期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他不可能改口,但杜浩然有这么一句话,便让他浑身如同六月天服了雪水一般舒爽:先是君臣之礼,才到人伦之礼,这是规矩可不敢违背。
来,王爷,咱们屋里说话。
叶琢知道叶予期说的是正理,笑道:祖父、祖母,你们叫他三爷吧。
在家里大家都这么叫。
好好好。
叶予期笑眯眯地向杜浩然做了个手势,三爷,里面请。
祖父、祖母、伯母先请。
杜浩然谦让了一番,这才跟叶予期并排走了进去。
这又让叶予期喜笑颜开。
杜浩然对他越尊敬,就说明他越在意叶琢。
叶予期和关氏活了大半辈子,此时别无所求,只希望小两口夫妻恩爱。
关氏一面走,一面给叶琢和杜浩然介绍这座宅子的情况。
顾尘给叶予期和关氏准备的这处宅子,原是她出宫在京城的一个落脚处。
位置坐落在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四周住的都是有钱的富商。
这让叶琢十分满意。
富商自然是有钱的,所以这条街道宽敞而干净,周围的房屋也建得齐整;商人的地位不高,知道叶府是靖安王妃的娘家,自然也不敢上门欺辱生事;叶予期在南山镇做过一段时间的老板,跟这些富商们也算有共同语言。
而且这处宅子一共三进,外带一个花园和小湖,对于人口简单而又喜欢种些农作物的叶家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大家进了厅堂,樱嬷嬷就指挥丫鬟拿来了锦垫,叶琢和杜浩然磕头见了礼。
快起来、快起来。
叶予期和关氏上前亲手将他们扶了起来。
关氏又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叶琢,一个给杜浩然。
笑吟吟地道:恩恩爱爱,百头偕老。
赵氏也拿了一个红包出来给他们。
待杜浩然和叶琢坐下,樱嬷嬷这才指挥着一群下人进来,给他俩见礼: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
都起来吧。
叶琢做了几年的主母。
自然知道此时应该是她说话,秋月,每人打赏一两银子。
多谢王爷、王妃。
那些新进的丫鬟、婆子喜不自禁。
便是叶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月例也才五钱银子。
叶琢这一打赏就是两、三个月的月钱。
她大方的举动顿时收伏了所有下人的心。
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关氏跟杜浩然寒喧了几句,便拉着她的胳膊,对杜浩然笑道:三爷您跟老头子在这里坐坐。
我和她伯母带琢儿去后面看看,看给你们安排的住处有何不妥。
杜浩然站了起来,恭敬地道:有劳祖母和伯母了。
关氏、赵氏领着叶琢出了厅堂。
回头看看樱嬷嬷拉着秋月走在她们足有十步远的地方。
这才问道:琢儿,你过得可好?姑爷对你好吗?那瑞王爷和瑞王妃对你可好?你那些妯娌没有看不起你吧?都对我挺好的。
叶琢笑道。
对你挺好?关氏将笑容一敛,那你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琢儿,你可不能拿地些光面话来骗祖母。
心里有委曲,你不对祖母说,还能对谁说去?说吧,是谁欺负你了?不管他们是王爷还是王妃。
谁要欺负我孙女,我都跟他们没完!关氏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叶琢心里一暖,上前挽住关氏的胳膊,依偎着她的身体,娇声道:祖母,我真没骗您。
我眼眶发红,是因为在路上听三爷说起他救命恩人的悲惨经历,哭了一会儿才这样的。
真的?关氏狐疑地盯着叶琢。
嗯。
叶琢用力地点点头,如假包换。
你这丫头!关氏看叶琢的神情不似作伪,放下心来,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叶琢的额头,还如假包换?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琢嘿嘿笑道:我从我师父那儿学来了。
那你把这几天在瑞王府的情况说说。
关氏还是不放心。
叶琢便将瑞王府的人和事都说了一遍,除了她跟杜浩然没有圆房、以及瑞王妃叫吕嬷嬷试探她的事闭口不谈,就是夏至不尊敬她最后被杜浩然退回去、以及杜墨为难她的事都说了。
她知道,如果她不说,关氏总会怀疑她报喜不报忧,反而胡思乱想,更为她担心。
果然,关氏听完这些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那丫鬟退的好。
虽然咱们出身寒微,却也不能任由一个下人拿捏欺负了去。
你要是软弱了,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层出不穷。
到时候,你婆婆和妯娌都会瞧你不上。
叶琢认真地听了,点点头道:祖母,我明白的。
嗯,你的性子像我和你娘,不会任人欺负,这点我放心。
关氏将表情一正,但为人太过刚硬,一点亏也吃不得,却也不行。
我是遇着了你祖父,还算好些;可你看你娘,可不是吃了个老大的亏?所以你那二伯,说你两句就说你两句,又不是明打明地说出来,你何必去跟他较真?你就当听不懂就是了。
不管怎么样,你是儿媳妇,又是刚进门的,敬茶认亲的时候硬邦邦地跟二伯子呛声,这可不妥当。
叶琢知道关氏是为她好,也不敢辩驳,立在那里恭敬地听了,应道:是,祖母,我明白了。
婆婆,琢儿这刚回来,茶还没得喝一口。
咱们先进屋坐着再说吧。
赵氏在旁边笑道。
关氏面上训着叶琢,心里却是心疼得不得了。
而且她也知道叶琢是个让人省心的,各种道理,比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婆还要明白。
此时见赵氏打圆场,她便不再多说,转问道:你刚才说三爷的救命恩人的悲惨经历,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们说说。
叶琢虽然活了两世,现在又回了京城,卫国公府里还住着她的血脉亲人,瑞王府更是她现在的家。
但在她的心里,叶予期和关氏却是她最亲的亲人。
别的人对她好,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纠葛,但叶予期和关氏,却是无条件的对她好。
如果她跟大家一起遇难,只有一个生存的机会。
别人或许会犹豫掂量,但她相信,叶予期和关氏会毫不犹豫地把生的机会留给她。
所以,她想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给老人听。
这如同受了委曲的孩子回家向父母哭诉,即便解决不了事情,也能得到来自亲人的抚慰。
她把她前世的故事跟关氏和赵氏说了一遍。
而这个故事,比起跟杜浩然说的时候更为详尽。
这个姓云的,太不是东西了,我咒他不得好死。
关氏听了气愤难抑,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秦小姐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赵氏则抹开了眼泪。
叶琢把故事说完,就像将心里的病根去除了一般,全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轻松。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调欢快地道:好了,这些事过去就别再提了。
来,祖母、伯母,你们带我看看咱们家的新房子。
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今晚你们要安排我住在哪里呀?关氏的性子,叶琢了解得最为透彻。
她满心满眼的就是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别人的经历再凄惨,掉上几滴同情的眼泪后都是浮云。
果然,被她这么一问,关氏立刻转悲为喜,抹了一把泪,指着不远处小湖边的一个院落道:看,这一个地方如何?风景又好,又清静,你跟三爷一定喜欢。
哼,你祖父那个没眼光的,还说这里四野空旷,又靠近水边,秋风一起就凉飕飕的,不宜住人。
跟我吵了个面红耳赤。
他给你们也安排了一个住处,呐,就在那头,跟正院紧挨着。
赵氏用手帕抹干眼泪,也笑道:为了给你布置住处,公公、婆婆住进来三天,就吵了三天,最后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就布置了两处,说由你们来选。
说着很同情地看了叶琢一眼。
无论选哪一处,压力都不小啊!第二百八十八章陪房这样的难题哪里难得住叶琢?哄老人开心,叶琢可是最拿手的。
她上前将脑袋靠在关氏的肩膀上,腻声道:祖母,对我来说,能时时刻刻呆在您身边,住得跟您越近越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这处湖边小院安静清雅,景色迷人,我又喜欢得不得了。
要在两个之中挑选一个,还真为难呢。
唉,到底住在哪里好呢?关氏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蜜一样甜,毫不犹豫地道:那就住那边小院吧。
这里你要喜欢,跟三爷下棋聊天的时候来坐坐就行了。
好,那就这么办。
叶琢将关氏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赵氏目瞪口呆。
在她看来天大的难题,就让叶琢这么三言两语解决了?没选关氏给准备的院子,还能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这丫头,哄人的本事也太大点了吧?马上,她就笑眯眯地道:婆婆,就凭琢儿这张甜嘴,您就不要担心她在瑞王府混得不好了。
她那婆婆和妯娌,还不得被跟灌了迷魂汤似的,跟您一样喜欢她呢。
祖母、祖母。
叶琢睁大眼睛看着赵氏,一面摇晃着关氏的胳膊,这还是我那温良恭谦、不苟言笑的伯母吗?您确定她没被人换过?这孩子,说什么呢。
关氏拍了叶琢一巴掌。
自打叶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赵氏不用整日劳作刺绣养家,再加上郑曼文对她的开导,她的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时不时地也能说笑一番了。
三人说说笑笑地看了一转湖边的房子,便回到了叶予期给叶琢、杜浩然安排的院子里。
叶琢到了厅里坐下,这才向樱嬷嬷问道:这段时间我师父可好?奴婢是半个月前出宫的。
奴婢出宫前,娘娘一切都好。
樱嬷嬷道,眼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宫里处处都是阴谋,此时又不比从前,从前顾尘谁也不得罪,如同隐形人一样在宫里生活,不争权不夺利,再加上樱嬷嬷和阿媛这些贴身宫女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事。
可现在,顾尘已成了聂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又把樱嬷嬷等人送出了宫,再加上她心思单纯,不知何时就着了别人的道。
一想起这些。
樱嬷嬷就坐立不安。
这么久,嬷嬷就没跟娘娘联系过吗?叶琢一听樱嬷嬷这话,也担忧起来。
樱嬷嬷叹道:联系倒是联系过,宫里有出来采买的内侍,我在出宫前就打点好关系了的。
据他说。
娘娘在宫里一切都好。
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好?放心吧,也就这两天,娘娘就会召我进宫去晋见,到时候,你就能见着她了。
叶琢安慰道。
顾尘要穿越回去,得在十五圆月的时候。
现在是九月十一日。
她一定会在这两天跟叶琢见上一面的。
樱嬷嬷和媛姑姑顿时欢喜起来。
樱嬷嬷在宫里呆了半辈子,自然知道从此之后,叶琢就是她的主子了。
此时光顾念旧主子。
而忽略新主子,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在得了叶琢这句话后,她便转移了话题,道:娘娘吩咐过,让奴婢出宫后就采买丫鬟、小厮外加管事。
调教好后作为陪嫁跟三夫人进瑞王府当差。
奴婢买了六个丫鬟,四个小厮。
还找到了三个管事、两个帐房。
三夫人要不要见见他们?叶琢点点头:自然要见见。
樱嬷嬷吩咐一声,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便跑了出去,几息功夫就哗啦啦进来了十几个人。
这么快?叶琢讶道。
奴婢猜想三夫人要见他们,所以早就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了。
樱嬷嬷笑道。
宫里用老的嬷嬷,做事果然让人省心。
叶琢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排得整整齐齐的十几个人身上。
那三位是管事?她问道。
三个站在前排头里的男子向前跨了一步,向叶琢作揖行礼:小人见过三夫人。
嗯。
叶琢点点头,一个个把你们的名字、年龄,以前在哪里做过管事,都一一跟我说一遍。
说着指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道,从你开始。
是。
那男人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小人武广成,今年四十二岁,原是武宁候府的外院管事。
未等叶琢点头,樱嬷嬷就补充道:镇宁候前段时间犯了事,这武广成一家被发卖。
老奴看他品行端正,能力也不错;他浑家也曾任过内院管事,便把他一家买下了。
说着向人群里招了招手:武广成一家出来让三夫人看看。
人群里便又走出来三个人,朝叶琢行礼。
叶琢看那四十岁模样的妇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相貌端正,气质亲和,还透着几分正气;而站在她身边的是一男两女,外加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那男的已有二十岁左右,显得极为精干;女的一个十八、九岁,作妇人打扮,看样子是他妻子;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容貌肖母,低着头、顺着眼,看样子也极老实。
这一家人虽说身上穿的都是布衣,女人头上也未见什么首饰,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樱嬷嬷又道:镇宁候家的大管事,原是候夫人的陪房,上面奉承着主子,下面欺凌着仆人,在采买中做手脚,参与外面田庄买卖,贪污了不少钱。
武广成看不过,在他欺辱下人时多次出言相阻,又将外院采买收拢过来,坏了那大管事的好事。
所以在府里极不得志。
说着她又指着武广成的儿子道:这个武宜年识得字,一手算筹打得极好,原在武宁候家做帐房。
叶琢满意地点了点头。
难怪樱嬷嬷要将这武广成一家买下。
与前主家没有了半点瓜葛,品行端正,又各有能耐,一家人还互相牵制。
不说别的,哪怕她将那小姑娘收为贴身丫鬟,许诺说给她找一门好亲,这一家人就得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
这样的下人,可遇不可求。
紧接着其他的管事和帐房都一一上来介绍自己。
情况基本上都跟武广成一家差不多。
基本上都是一家子被买进来,各有各的本事,没有一个吃闲饭的。
所以看着这一群人有十几个,但也不过是五、六个家庭,只有四、五人是零散买进来的。
而这零散的都各有特长,正好弥补那几家人的不足。
辛苦樱嬷嬷和媛姑姑了。
叶琢大为满意,对顾尘也越发的感激。
虽说就算樱嬷嬷不帮她做这些事,凭她前世的本事,在南山镇买上几家这样的下人,调教一番也能用。
但小地方的人毕竟没见过世面,要教会他们京城里办事的各项规矩,熟悉豪门世家盘根错杂的关系,她非得费上一番大力气不可。
半年内她就别想干什么事。
现在可就省事多了。
这些大宅门出来的下人,与其他府上的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联系,想打听什么消息也容易。
而且他们对于自己熟悉的职位又驾轻就熟。
根本不用她特意吩咐,就会自发的把份内的事做好。
更何况,还有樱嬷嬷和媛姑姑这两个大总管呢?叶琢见完这些下人,又发表了一番训话,时间已到了中午时分了。
叶家还是南边的习惯,一天吃三餐。
关氏和赵氏早已去了厨房,看着下人们把做好的饭菜送到正厅——这府里的下人也是樱嬷嬷帮买了调教好的,自然都是十分好用、放心。
用屏风隔着,男女分两席坐了,一家人乐意融融地吃了午饭,叶琢这才跟杜浩然去了叶予期为他们布置的院子歇息。
累了吧?杜浩然知道叶琢这一上午都在见陪房下人,问道。
叶琢冲他一笑:不累,就坐在那里动动嘴皮子。
说着问道,你要不要躺一躺歇息一会儿?不用。
杜浩然摇摇头,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吧。
那我陪你下棋吧。
叶琢知道杜浩然在这儿呆着,指定无聊,早就让秋月把围棋带来了。
好。
杜浩然精神起来。
下棋还是去湖边的小院最为适合。
叶琢站了起来,走吧。
两人去了湖边小院,让秋月把桌椅都搬到半敞的轩厅里,泡了一壶香茗,这才对着小湖的风景,静静地对弈。
嗯?你的棋风跟以前怎么不同了?杜浩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琢。
不行吗?叶琢一扬眉,跟你学的。
杜浩然摇摇头,又低下头去看棋子。
叶琢笑了笑,也低下头去认真的下棋。
自那天敬茶时收到杜墨送的那张琴,叶琢便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前世是才女,这一辈自然不能将这些才能都藏着,任由京城这些眼界高过头顶的贵妇、贵小姐嘲笑她粗鄙无才。
然而便是连棋风都能被杜浩然一眼看出来,更勿论书法和绘画这种风格明显的技艺了。
所以唯今之计,就是花点时间,把风格改变一下再拿出来。
这段时间,她都得做这件事。
两人下完棋,已是傍晚了。
到正厅陪叶予期和关氏吃过饭,两人正跨入院子大门,就见杜忘已站在那里了,对杜浩然一抱拳:三爷,您吩咐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杜浩然转头对叶琢道:你不是想知道云泽安为何被贬官吗?走吧,到屋里坐着听。
第二百八十九章原来是他什么,这就查出来了?这么快!叶琢惊讶地看着杜忘。
三夫人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
重要军情都能查出,更别说这种小事了。
杜忘颇有些得意地道。
行了,说吧。
杜浩然在厅堂里坐了下来,瞥他一眼。
杜忘吐了吐舌头,收敛了脸上得意的表情,待叶琢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禀道:让云泽安屡屡遭贬,是卫国公使的手段。
叶琢的眼睛蓦地睁大:大哥?怎么可能?大哥?杜浩然听到这称呼,惊讶地望了叶琢一眼。
叶琢看到杜浩然的表情,猛地清醒过来,赶紧解释一句:我说的是姐姐的大哥。
说着她转向杜忘,问道:这个消息,你确定?我记得姐姐说过,她跟她大哥的关系一般,感情并不如别的兄妹那么好。
杜忘看了杜浩然一眼,见他微点了点头,这才道:小人与张迁两人是分别行动的。
小人跟踪了那云泽安一天,那云泽安似乎也知道他被贬是卫国公做的手脚,言语里颇多怨恨;而张迁在云泽安的小厮单独行动时,把他打晕,给他吃了一种迷幻药,从他嘴里问出的实话。
两相对照之下,不会有错的。
叶琢问那一句,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
杜浩然现在虽然不领兵了,但侦查这么点事情还是不在话下的。
如果情况不确定,杜忘绝不会过来禀报。
只是,给她报仇的,怎么会是大哥?叶琢前世的大哥秦景明,乃是姨娘所生。
只因叶琢的母亲肖氏成亲三年一直没有生育。
为了秦家的香火,便抬了自已的两个丫头做姨娘。
这两个姨娘极为争气,只一年的时间。
就各自生下了一个儿子。
而此时,肖氏却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了叶琢。
她一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生个儿子,二来也怕庶子或姨娘生出异心。
便一直没选一个庶子来养在身边,立为世子。
这让两个姨娘很不满。
因此,秦若彤从小跟两个庶兄并不亲近。
五岁后两个庶兄便跟着大儒开蒙读书,她跟他们便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秦若彤十三岁那年。
肖氏染病去世。
父亲卫国公就立了聪颖自律的大儿子秦景明为世子,并表明再不续弦。
立世子不到半年,他也生病去世了,十五岁的秦景明袭了爵。
做了卫国公,并由皇上做主,热孝里娶了清宁候的侄女何雅静为妻。
说起来。
她的这位大嫂卫国公夫人。
还是杜砚的妻子何雅茹的堂姐,只比何雅茹大二十天。
父母俱亡,庶兄庶嫂当家。
何雅静对这位嫡出的小姑子越发的客气,吃穿用度比原来还要好,就怕人说她的闲话。
秦若彤大感无趣,每日里不是去庵堂下棋,就是关在屋子里写书画画。
直到过了孝期。
这才出来参加社交,在一次棋艺大赛上遇着探花郎云泽安,随后便闹着要嫁给他。
秦景明和何雅静劝不住,只得随她。
而这期间,她跟大哥、大嫂和二哥并不亲近。
却不想她死后,大哥却费尽心思地为她报仇!叶琢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禁不住溢出泪来。
她忙转过身去,用手帕将那滴眼泪拭去。
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探问究竟,转而向杜忘问道:那云泽安知道事情是卫国公所为,光是心里怨恨,就没想着要报复回来吗?他最近在京城里活动,除了想找个靠山升官,是不是还想策划这件事?从云泽安的话里听到,他确实有这样的意思。
但属下并没有听到他打算怎么办。
继续盯着他,看他跟什么人来往。
杜浩然道。
是。
杜忘见杜浩然再没有什么吩咐,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叶琢抬起头,向杜浩然道了一声:多谢三爷。
不必谢我,别忘了秦姑娘对我也有恩。
杜浩然说到这里,顿了顿,再说,事情都是卫国公做的。
是该感谢卫国公。
叶琢低低地道。
当晚,因为有了樱嬷嬷这老成精明的人伺候,为了不穿帮,杜浩然也不敢再睡木榻,而是与叶琢一起睡在了炕上。
好在炕很大,两人中间隔了有两、三尺远,倒也相安无事,并没有发生什么旖旎的事。
第二天一早,叶琢就拜别祖父、祖母,带着一众陪嫁回了瑞王府,并领着他们去拜见了瑞王妃和打理瑞王府日常事务的何雅茹。
这是……樱嬷嬷和媛姑姑?看到樱嬷嬷和阿媛,不光是何雅茹和赵卓清吃了一惊,便是瑞王妃也大出意外。
瑞王妃也知道顾尘把叶琢当成女儿一样看待,但没想到她竟然把这两个最得力的助手送给叶琢。
要知道,在宫里那种复杂的地方,想要培养出一个忠心的下人,很不容易。
老奴年纪大了,玉妃娘娘便让老奴出来伺候三夫人,享享清福。
樱嬷嬷笑道。
三弟妹真有福气。
赵卓清一脸的艳羡。
何雅茹还好,虽然家境败落,毕竟有些底蘊,找一两个得力的嬷嬷当陪嫁指点她,还能做得到。
赵卓清则不行。
尤其是这种宫里出来的嬷嬷,不是公主、郡主的身份,根本用不起。
是啊,能得玉妃娘娘的疼爱,樱嬷嬷、媛姑姑的跟随,叶琢确实是十分幸运。
叶琢道。
瑞王妃正要吩咐叶琢好好对待樱嬷嬷和阿媛,就见一个丫鬟匆匆进了门,施了一礼道:王妃,外面来了个内侍,说皇上宣三爷和三夫人觐见。
皇上?瑞王妃又大感意外,你没听错?虽说叶琢与杜浩然成亲之后,会得到靖安王妃头衔的封赏,但那不过是宫里派个等级高的内侍,拿着郡王妃的冠戴朝服到瑞王府来宣个旨罢了。
从没听说皇上还亲自召见的。
没听错,奴婢还特意问了一声,确实是皇上要召见三爷和三夫人。
那丫鬟道。
叶琢和樱嬷嬷对视一眼,俱都喜不自禁。
皇上对杜浩然这个侄子再恩宠,也不可能召见她这个新娘子。
想来这应该是顾尘的主意了。
能指使皇上做事,可见她在宫里,一切安好!第二百九十章宫中如此,就赶紧去吧。
瑞王妃道。
她看看叶琢的装束,眉头轻蹙道:这一身太过简单,先回屋去换了衣服再去。
说着,她转头对樱嬷嬷笑道:本来我还不放着让琢儿独自进宫,怕她不知礼仪冲撞了贵人。
如今有你和媛姑姑,我就放心了。
你们帮她参详参详,选一身合适的衣服首饰。
一会儿进宫也请多多指点她。
王妃放心,玉妃娘娘将老奴给了三夫人,老奴自当尽心伺候,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如此甚好,去吧。
瑞王妃挥了挥手。
叶琢便与杜浩然回了望日轩,重新装扮一遍,便出了门。
前头来传话的内侍想是得了玉妃的吩咐,传了讯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小厅里等着,见了杜浩然和叶琢出来,赶紧迎了上来,一同出了瑞王府。
皇上传召,又有内侍和熟门熟路的樱嬷嬷和媛姑姑,叶琢和杜浩然很顺利地被领到了皇上处理政事后休息的养心殿。
内侍让几人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高声禀道:禀皇上、玉妃娘娘,靖安王和靖安王妃到。
宣。
一个雄浑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听得玉妃娘娘也在座,樱嬷嬷和阿媛早已激动得不能自抑。
她们这么多年来与顾尘行影不离,早已将顾尘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现在乍一分开,即便是半个月,也想得不得了,完全不习惯没有顾尘的生活。
现在好了,终于又能见到娘娘了。
两人跟着杜浩然、叶琢进了殿堂,余光里便看到顾尘穿着一件鹅黄色宫装,坐在皇上杜齐翼身边。
看着叶琢笑意盈盈。
樱嬷嬷和阿媛禁不住红了眼眶。
一会儿进去,别紧张。
就算说错了、做错了什么,也一切有我。
杜浩然在叶琢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嗯。
叶琢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皇上宣靖安王、靖安王妃觐见。
内侍高呼一声。
走吧。
杜浩然拉了叶琢一下。
待进到殿里。
他又扯一扯叶琢的袖子,跪下去行了个大礼:臣杜弈,参见皇上、玉妃娘娘。
叶琢也跟着跪下:臣妾叶氏,参见皇上、玉妃娘娘。
起来吧。
杜齐翼道。
见到杜浩然和叶琢站了起来。
他哈哈笑了起来:弈儿,你父王和母妃前段时间还跟我叹气呢,说你无心婚事。
现在好了,终于看到你成亲了。
侄儿的婚事。
劳皇上记挂了。
杜浩然笑道,语言行动里丝毫不见拘谨。
杜齐翼的目光转向了叶琢:你就是叶氏?不光是玉妃在朕的面前多次帮你说好话,便是文琮那老家伙也屡屡夸赞于你。
上次玉雕比赛你能取得第一名。
做得不错!谢皇上夸赞。
叶琢忙施了一礼。
你是玉妃的徒弟。
现在又嫁给了弈儿,这见面礼不能轻了。
赏水晶嵌宝厢银美人一座,玉顶珍珠伞一把,珊瑚珠两串,大红妆花五爪云龙过肩缎两匹、青织金云鹭补缎四匹。
谢皇上厚赏。
叶琢跪下,行了个大礼。
顾尘、杜浩然和樱嬷嬷等人都担心叶琢出身不高,没见过世面。
太过紧张在礼仪上出岔子。
却不想此时的叶琢落落大方,便是何时行礼,行什么礼都丝毫不错,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琢儿小小年纪,就夺得玉雕大赛第一名,更是帮我们大周赌出了一处新玉矿,为朝庭增加多少财富。
你这光有物质奖励,就没有精神奖励呀?顾尘出声道。
精神奖励?杜齐翼笑着看向顾尘,刚才朕不是夸奖过你这位爱徒了吗?顾尘撇了撇嘴: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是奖励,皇上这奖励还真是来得容易呢。
杜齐翼被她奚落,也不生气,笑问道:怎么?爱妃不满意?那你说,朕应该怎么奖励才好?顾尘眼睛一弯:不如给琢儿一个封号吧。
靖安王妃虽然尊贵,但那是依附于靖安王才有的,与琢儿的才能无关。
您要是因为琢儿在玉石方面的贡献,给她一个封号,这得多激励天下的能工巧匠呀?反正不过是一个名号,又不用您给俸银薪水,惠而不费,岂不是好?杜齐翼哈哈大笑起来,正要说话,殿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皇上,什么事这么高兴?紧接着,便走进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看样子不过三十多岁年纪,穿着大红织金妆花孔雀缎宫装,头戴金凤点翠嵌大珍宝珠冠,眉眼俏丽,身姿丰腴。
顾尘见她进来,笑容一敛,站了起来。
贵妃娘娘。
杜浩然对那女人微一躬身。
他这是提醒叶琢,这女人就是聂贵妃。
因皇后早逝,为了不造成庶皇子长而嫡皇子幼,从而引起夺位之乱,杜齐翼便再也没有封后。
聂贵妃母凭子贵,份位比其他宫妃都高,执掌着皇宫中馈之位,每年逢年过节都是她在张罗宫拜一事,所以叶琢前世见过聂贵妃多次,自然认得。
她跟着杜浩然,也轻轻福了一福,施了一礼。
聂贵妃看了杜浩然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了叶琢身上。
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眉毛一挑:弈儿,这就是你媳妇?长得可真俊俏。
说着眼波流转,看向杜齐翼,原来是弈儿带新媳妇过来,难怪皇上会这么高兴呢。
聂贵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顾尘说给叶琢封号时进来了,其用意,不言而喻。
顾尘以前就不惧聂贵妃,此时马上就离开这个时空了,就更不可能看聂贵妃脸色。
她也不理聂贵妃说什么,对杜齐翼道:皇上,琢儿封号的事,您还没答应呢。
什么封号?聂贵妃原本就是来搅局的,自然不可能让顾尘轻易达到目的。
杜齐翼虽然在感情上偏向顾尘,但聂贵妃给他生了长子,而且主持后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聂贵妃的面子。
再说,太子之位已定,他虽然要把玉矿权从聂家手中收回,但聂家在玉矿上对大周国还是有贡献的;如今,也在玉雕界上占了大半江山。
北派想要崛起,再如何也绕不过南派去。
所以见聂贵妃一再追问,他便把顾尘提出要给叶琢封号的事说了一遍。
第二百九十一章雕刻给我看看哦?聂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杜齐翼一眼,靖安王妃不过是得了一次玉雕比赛第一,皇上就准备给她封号。
那我哥哥这么多年为皇上躹躬尽瘁,给大周培养了多少玉雕师,这又算什么?她这话声一落,顾尘就淡淡道:封谁不封谁,皇上自有考量,莫非还要问过姐姐、取得姐姐的同意不成?姐姐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点了吧?聂贵妃脸色骤变,看向顾尘的目光变得异常地锐利,随即又起身跪了下去,叫道:皇上明鉴,臣妾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臣妾只是为兄长抱委曲。
杜齐翼听了顾尘那话,脸色也是一沉。
此时见聂贵妃跪下,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聂贵妃:果真没有那个意思?没有,真没有,皇上明鉴。
聂贵妃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杜齐翼这皇位,是从哥哥杜齐观手上拿过来的,他总怕别人置疑他做皇帝的资格,更怕别人怀疑是他谋害了皇兄,夺了皇兄的皇位。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对皇权掌控欲很强的个性。
刚才顾尘那句话,真真是说到了他的要害之处。
就算明知是两个女人因争风吃醋而说出的挑拔之言,他这心里对聂贵妃仍然生出疑心来。
聂贵妃本就因为南边玉矿之事对顾尘恨之入骨,此时更是恨不得咬下她的肉来。
杜齐翼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既然没有那个意思,那朕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也是没有意见了吧?没、没有。
臣妾一切遵从皇上的旨意。
聂贵妃不得不顺着道。
如此便好。
杜齐翼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行了,起来坐下吧。
谢皇上。
聂贵妃站了起来,走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可那发白的脸色和快要掐进肉里的指甲。
显示出她心里的不甘与恨意。
看着这一来一往的刀光剑影,步步惊心,叶琢着实为顾尘捏了一把汗。
虽然顾尘刚才表现得很厉害,那句话所说的时机与所点的穴位。
都恰到好处。
但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叶琢再清楚不过了。
而聂贵妃能凭着一介平民身份,第一个生下皇子,并把大皇子平安地抚养长大。
又击败众妃,夺得主持后宫的大权,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不见硝烟的枪林弹雨。
论心机,论手段。
她能甩出顾尘几条街去。
要不是南方玉矿的纷争刚刚结束,陷害顾尘会太过明显,估计顾尘此时已没办法坐在这上面了。
就算还有三天就到十五。
顾尘可以离开这个时空了。
但她这样做,还是太鲁莽了些。
三天的时间,可以让聂贵妃做很多事了。
叶琢知道,顾尘冒这样的险是为她好,想要为她讨一个封号。
但在叶琢看来,这个封号能拥有固然好,得不到也没关系。
只要她的玉雕水平比聂家高。
就算没有封号,北派也能迅速崛起。
顾尘根本不必去这样做。
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樱嬷嬷和阿媛显然跟叶琢想到一块去了,望向顾尘的眼里全是担忧。
好在顾尘只是不善于斗心眼,机敏还是有的。
眼看着聂贵妃眼色不善,杜齐翼的气压也低,她坐在那里默然不语,没有再提给叶琢的封号的事。
她不提了,杜齐翼却不好当着叶琢这个新侄儿媳妇的面,装着没这回事。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虽然不重用杜浩然,但一旦边关发生大的战事,这个有战神称号的侄子还是要派上战场的。
所以适当地给杜浩然一个面子,赐予叶琢一个惠而不费的封号,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叶琢:叶氏以女流之辈,开创几项雕刻技艺的先河,堪称玉雕宗师,特封璿夫人称号。
顾尘大喜。
叶琢暗叹一声,上前一步,叩首谢恩。
给了叶琢封号,聂家自然也不能落下。
毕竟聂贵妃还是大皇子之母。
就算不给聂家面子,也要顾及大皇子的脸面。
杜齐翼又转向聂贵妃:聂家家主聂仲昆,发扬南派玉雕技艺,培养出许多玉雕师,历年来供给皇宫无数精美玉器,特封南云大师称号。
聂贵妃一开始还挺惊喜,以为目的达到。
直至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把银牙咬碎。
她多年来费尽心思,就想让杜齐翼给聂家封个候爷的爵位,好让聂家跻身于贵族之列。
只因她是妃子而不是皇后,朝中并无先例,再加上杜齐翼不想让聂家太过强大,便屡屡遭拒。
现在好不容易顾尘提出给叶琢封号,她想着再如何聂家一个家族,这么多年来对朝庭的贡献,比之叶琢小小一个姑娘要强太多。
这么一比之下,叶琢既得了叶琢封号,赐给聂家一个爵位,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却不想她刚一开口就被顾尘挤兑得再也不能说话。
北派的叶琢得一个封号,南派的聂仲昆也得一个封号,看起来挺公平公正,实际上,这对聂家来说是一种侮辱。
聂仲昆是什么人?历代南派传承的掌门人,无数优秀玉雕师的祖师爷,聂大师之名由来已久,在玉雕界享有极高的声誉。
能勉勉强强与他平起平坐的,是杜齐翼硬捧出来的顾尘顾大师。
而叶琢呢?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学玉雕不到两载,就算能雕刻出几件不错的玉器,夺得了玉雕大赛的第一名,也不过是跟汤问智、史元良同辈的末学后进。
现如今却拿她来跟聂仲昆相提并论,这对聂家来说不是耻辱是什么?可偏偏聂贵妃被顾尘那话挤兑得连说一声不服的机会都没有。
这怎不叫聂贵妃恨之入骨?她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上,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只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平静。
叩首谢恩之后,她笑吟吟地对杜齐翼道:臣妾这段时间老听人说靖安王妃如何如何能干,玉器雕刻得如何如何的好。
皇上也知道臣妾家中是做玉雕的,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玉雕手艺。
现如今靖安王妃在这里,皇上不如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看看靖安王妃的手艺如何?她知道朝庭诰封这样的大事涉及皇权,是杜齐翼在意的;但让叶琢雕刻这样的小事,他却不会干涉。
因此,她没等杜齐翼和顾尘说话,又对叶琢道:我的年纪与辈份与瑞王妃差不多,怎么的也算得是靖安王妃的长辈了吧?人老了,未免怀念小时候的生活。
靖安王妃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可否慰藉一下我这个长辈的一点念想,当面雕刻一件玉器来看看?在她说话的时候,叶琢就打定主意抢先说话拒绝,以免顾尘又为她出头,招惹麻烦。
却不想聂贵妃话声刚落,叶琢还未张口,杜浩然就抢先道:对不住,贵妃娘娘。
琢儿她前日受凉偶感风寒,今日虽已无大碍,但仍浑身无力,手脚发软,不能为贵妃娘娘演示了。
如果贵妃娘娘想看玉器雕刻,汤问智和史元良就在京中,不如招他们进宫,为娘娘演示一番如何?他们学的聂家雕刻手法,想必更能慰藉娘娘的思乡之情。
这话说的极好,要是面对的是一般人必会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聂贵妃是什么人?心肠黑、脸皮厚这样的厚黑学早已被她学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道:那些个粗人笨手笨脚的,哪里比得上靖安王妃这样的俏人儿?他们的玉雕功夫连靖安王妃一成都不到,否则何以在比赛中纷纷败北?看他们雕刻,有什么意思?靖安王你也别急,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媳妇,你媳妇身体不适,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不会不体恤。
说着,她转过头,对立在一旁的宫女道:紫裳,你去拿两枝人参,六斤血燕来,给靖安王妃补补身子。
叶琢可不敢让聂贵妃把这戏独自唱下去,谁知道会来什么桥段?她赶紧道:叶琢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可不敢要贵妃娘娘的补品。
娘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长者赐,不敢辞。
不过是一点补品,靖安王妃跟我客气,岂不是不拿我当长辈?聂贵妃摆手笑道,再说,你吃了这补品,养好了身子,我还希望过几天你能来给我雕刻一下玉器呢。
她又向杜齐翼娇嗔地问道:难道皇上就不好奇这孩子是如何雕刻的,让文爵爷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吗?杜齐翼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叶琢点了点头:别说,朕还真有些好奇。
顾尘知道叶琢的本事,再加上有杜浩然护着,她本以为只要他俩打定主意不雕刻,聂贵妃就没有办法。
毕竟打压南派,一直是杜齐翼想要做的事。
却不想这说着说着,杜齐翼竟然帮聂贵妃说起话来。
她蹙起眉头,向杜齐翼道:皇上,琢儿可是您的侄儿媳妇,又是新封的靖安王妃、璿夫人,您怎么能把她当作那供人娱乐的戏子或词臣,这样来欺辱于她?杜齐翼暗地里拉了拉她的手,使了个眼色,转头对聂贵妃道:尘儿说的也有道理。
你要是真这么做,我那皇嫂还不得打进宫来,问我要个说法?我看不如这样吧,她要是雕刻出好玉器来,这宫中的玉器,以后就由北派与南派共同来供应,一派一半。
这样一来,想必皇嫂也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璿夫人做的是正事么!说完没等聂贵妃反对,他就重重一点头:就这么说定了!第二百九十二章 自处之道聂贵妃的下唇差不多要咬出血来。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旦大皇子在太子之争下落败,杜齐翼就要打压聂家。
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急。
她的目光怨毒地转向顾尘和叶琢、杜浩然。
要不是这三人在南边搅风搅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争怎么会这么快见分晓?她和大皇子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姐姐,您可别这样看着我。
刚才的事是皇上做的决定,跟我可没关系。
顾尘忽然一缩脖子,躲到了杜齐翼后面。
她这么一说,杜齐翼下识意地看了聂贵妃,正好撞上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怨毒的目光。
杜齐翼将脸一沉,眼睛盯着聂贵妃,冷冷地道:怎么的?莫非你还想杀朕的爱妃不成?臣妾不敢!杜齐翼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瞬间在聂贵妃耳边爆炸开来。
她腿脚一软就跪了下去,身上汗涔涔地全是冷汗。
以前不管怎么样,杜齐翼都会给她些面子,不管她做得再过份,他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样露骨的诛心的话来。
莫非,他对自己起了杀心了么?想到这里,一股悲凉涌上了聂贵妃的心头。
皇家果然无情。
杜齐翼这一回并没有马上叫她起来,而是冷冷地盯着聂贵妃,直到她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从心底里感觉害怕了,这才道:生活在我身边二十几年,什么是我的底线,想必你应该清楚。
不要用我给你的权利,做一些触碰我底线的事。
否则,别怪我无情!说到后面,声色俱厉。
臣妾不敢。
臣妾发誓,对玉妃绝没有起过加害之心。
还请皇上明鉴。
聂贵妃连连叩首。
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刚才起过杀心。
行了,起来吧。
杜齐翼表无面情地道。
待聂贵妃站起来坐回位置上,掏出手帕抹去额上的汗珠,他这才道:刚才朕所说的,你可有意见?聂贵妃赶紧又站起来:臣妾一切遵从皇上旨意。
杜齐翼这一回对聂贵妃顺从的态度终于满意了,脸色和缓起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转过头来,对叶琢道:璿夫人既然身体不适,那便休养两天,两日后时。
带上你的玉雕工具进宫来。
不过我听说你们进行雕刻,总会出些题目来考核。
至于这个题目嘛……他转过头来,看了聂贵妃一眼:就由聂贵妃来出吧。
聂贵妃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向杜齐翼的目光里全是感激,福身道:多谢皇上。
叶琢看顾尘似想说话,赶紧蹲下身去,行了一礼,抢先道:臣妾遵命。
顾尘只得叹息着闭上了嘴巴。
行了,要没什么事。
你们就回去吧。
杜齐翼挥了挥手。
本来这次叶琢进宫,还想跟顾尘单独在一起说说话的。
此时杜齐翼发了话,她也不好再留,跟杜浩然一起行了个大礼。
退了出去。
一直出了宫上了马车,叶琢才安慰樱嬷嬷和媛姑姑:过两日还可进宫,到时候再找机会跟娘娘私下里说说话。
说着这话,她心里无比庆幸。
杜齐翼定的是两日后。
如果是三日,她就再也不能与顾尘相见。
因为大后日,正是十五月圆夜。
樱嬷嬷和媛姑姑沉默着。
点了点头。
虽然这次进宫比较遗憾,没能跟顾尘单独在一起说话,但有了杜齐翼那一句警告,想必聂贵妃再大胆也不可能再加害于顾尘。
如此一来,她们就放心了。
回到瑞王府,瑞王妃知道他们回来,派人来招了他们去,将面圣的情况问了一遍。
直到听到最后,她才放下心来,挥挥手让下人退下,对叶琢道:虽说让北派压制南派在玉矿上的垄断,是皇上的旨意;而且你身后还有玉妃娘娘撑腰。
但你要记住,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利益纠葛,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
那聂贵妃不能指责皇上,也不能针对玉妃娘娘,没准就拿你来开刀。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安全方面,一定要注意。
是,琢儿明白。
叶琢感激地地道。
刚才杜齐翼和聂贵妃两人的表现,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两人的不简单。
聂贵妃不用说了,心机深沉;而杜齐翼个性很刚硬,掌控欲极强,更是极理性的人。
恩威并施,玩平衡手段,御下极有手段。
所以在见过这两人之后,叶琢此前对于北派发展的一些想法,便有所改变了——她决不允许自己成为杜齐翼手中的一个傀儡,对付完聂家之后,就被他操纵在手里,想怎样就怎样。
而现在,瑞王妃能对自己说这番话,足见她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真正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心,这怎不叫叶琢感激?瑞王妃见叶琢能明白自己的好意,而且也虚心地把她这番话听进去了,满意的地点点头,又道:你能明白就好。
这样吧,大后天你去皇宫的时候,我也陪你去。
我倒要看看,那聂贵妃怎么当着我的面为难于你!话说到后面,她面如冰霜。
还有……没等叶琢说话,她又接着道,让弈儿给你派几个护卫,出去的时候让护卫跟着。
她转眼向杜浩然看去:如果弈儿你那人手不够用,回头我跟你们父王说一声,拔几个得力的护卫给琢儿。
当然,具体要怎么做,你们两人商量着办。
势必要护着琢儿的安全就是。
她先叫杜浩然派护卫,也是想避嫌,不想让叶琢感觉自己被她和杜齐观监视了行动似的。
叶琢想明白瑞王妃的意思,心里越发地感激,道:婆婆,不必麻烦了。
玉妃娘娘在派了樱嬷嬷和媛姑姑跟着我的同时,还送了我几个护卫。
我听玉妃娘娘说过,陈四他们的武功并不比大内侍卫差。
有他们保护,应该不会有事的。
哦?瑞王妃颇有些惊异。
叶琢介绍那些下人时,并没有具体说他们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特长。
瑞王妃也只在意樱嬷嬷和媛姑姑,其他人就是说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听到陈四等人竟然是顾尘送给叶琢的,还有一身高深的武功,这让她感觉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问道:玉妃娘娘不是由宫里的侍卫保护的吗?她怎么还会拥有私人侍卫?既是私人侍卫,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她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反而转送给你?这件事,皇上他知道吗?这件事,即使瑞王妃不问,叶琢也是要解释清楚的:玉妃娘娘以前经常在宫外走,宫里侍卫都是当成隐卫跟着,陈四他们则是娘娘在外行走时一个个收服的。
现在娘娘说累了,以后就呆在宫里,不再出来了。
所以才把陈四他们送给了我。
当然,就跟樱嬷嬷她们一样,也有让我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的意思。
至于皇上那里,他应该知道的。
玉妃娘娘的什么事他不知道?瑞王妃点点头,叹息一声:琢儿啊,你能遇上玉妃娘娘,是你天大的福气。
以后好好对待这些人吧,也算是你报答娘娘的恩情了。
琢儿明白的。
叶琢恭敬地答道。
好了。
瑞王妃看了一直默不作声地杜浩然一眼,对叶琢摆摆手,进宫一趟,又说了这半天话,累了吧?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
婆婆您也好好歇着,媳妇告退。
叶琢施了一礼。
儿子告退。
杜浩然也拱拱手,跟着叶琢出去。
回到望日轩,杜浩然没有马上去外书房,对叶琢道: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没有需要帮忙的。
叶琢笑道,这件事,我尽力就好。
皇上要是掌控不了聂贵妃,出的题难了,我做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杜浩然见叶琢迅速明白自己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杜齐翼,颇有些惊讶。
不过叶琢一向聪明,无论是见识还是能力往往超乎他的想象,他怔了一怔也就释然了。
想了想,他又道:我这段时间都没有事,你要是外出的话,就派人去叫我,我陪你一起去。
好。
叶琢点了点头。
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支撑。
现在有一个人时时想着护着自己,是一件极为让人窝心的事情。
接下来那两天,杜浩然就一直在外书房呆着,也不知在做什么。
叶琢一个人呆在内院里,倒乐得自在。
除了练习玉雕手法外,她还练习书法和绘画,想把自己以前的风格改一改。
好在顾尘教她学了素描,将绘画的风格改变一下,极为容易,画出来的画更有立体感。
而书法与雕刻手法是相通的,她现在写出来的字,入木三分,比起前世来更为遒劲刚硬,却又有着浑然天成的韵味。
做这些做累了,她还会弹一弹杜墨送给她的那张琴。
阅历不同了,无论是写字、画画还是弹奏的曲子,也跟前世有大不同。
这让她放下心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计谋紫英殿中,阳光透过门窗上那一扇扇黄色琉璃,将大殿里的屏风、熏炉、宝座等物印上了一格一格的影子。
此时那用金丝楠木打造的展凤漆金的雕花宝座上,聂贵妃正垂目沉思,右手照着习惯,从宫女递上来的托盘上将一杯茶端起,直接送到了嘴边。
噗地一声,茶水被她喷了一地。
贱婢,你要烫死我不成?聂贵妃怒斥一声,将茶杯连茶往前一扔,差点砸到那宫女身上。
那宫女也顾不得满地的碎瓷片,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求饶,心里却委曲得紧。
她服侍聂贵妃也有七、八年了,做事一向小心。
她知道聂贵妃喝茶只喝六、七分的热度,刚才呈上去的那杯茶,水温正好六、七分,跟聂贵妃平常喝的一样,怎么会烫嘴呢?好了,赶紧收拾。
聂贵妃仍尤气恼不已。
不过能在她身边伺候茶水的,都是她的心腹之人,斥责几下也就罢了,她也不会随意惩罚寒了下人的心。
那宫女赶紧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又用帕子把地上的茶渍擦干,静静地退了出去。
门外匆匆进来个婆子。
聂贵妃一看,连忙站起身来:吕嬷嬷,如何了?这吕嬷嬷虽然跟被瑞王妃请去观察叶琢是否圆房的吕嬷嬷同姓,却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在宫里的地位也相差甚远。
眼前的这个吕嬷嬷,可是聂贵妃的心腹之人。
因聂贵妃主持后宫,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是那些份位底的嫔妃们都要巴结的对象。
吕嬷嬷走了进来,也不怕聂贵妃怪她自作主张,对侍立在旁边的宫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得这些宫女退下,她这才对聂贵妃道:那玉妃,平常看她挺没心机的一个人。
这一回倒是谨慎起来。
自打阿樱、阿媛那两人出宫之后,她就只使唤身边那两个叫眉儿、黛儿的两个宫女。
这两个宫女是阿樱一手带出来的,十分的忠心。
老奴叫人试探了她们两回,发现她们油盐不进,便不敢再试探,免得她们感觉到什么,反身告诉玉妃,那可就坏了娘娘的大事。
那就没办法了?聂贵妃越发的烦躁起来。
娘娘别急,容老奴把话说完。
那吕嬷嬷喘了一口气,又接着道。
虽说眉儿、黛儿两人没处下嘴,但好在老奴找了个机会,将另一个叫绿竹的宫女收伏了。
虽说这绿竹是二等宫女,等闲近不得玉妃的身,那管衣饰的黛儿也颇为谨慎,这两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东西放进去。
但她发现了玉妃的异常……哦?什么异常?聂贵妃迫不及待地问。
吕嬷嬷凑近聂贵妃,在她耳边轻声道:发现她经常拿着一块玉佩,痴痴地看,有时候还会流泪。
真的?聂贵妃惊喜地叫了起来。
绿竹是这么说的。
听到她这个说法。
我特意叫红萼找机会去观察了两天,确定了这事,这才来禀报娘娘。
吕嬷嬷道。
红萼是她们安插在顾尘身边的人。
原来樱嬷嬷等人防得严,红萼并不被十分信任。
任她再努力。
在玉玑宫里也只做到了三等宫女,连进殿内侍候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现在樱嬷嬷和阿媛出宫去了,顾尘因要离开,再加上樱嬷嬷反复叮嘱。
她也没再提拔宫里的任何人,所以这红萼仍是三等宫女。
但红萼有一身好功夫,必要时冒着风险进去偷窥几次。
还是可以做到的。
如此便好。
聂贵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顾尘在南边做这那些事,让她恨不得立刻将她杀了才解恨。
但她知道,顾尘在外面,一定有杜齐翼的人保护着,在外面下手的话,一个不好就被逮个正着。
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她跟大皇子就真没活路了。
不如等顾尘回到宫中再做打算。
要知道,这后宫是她的地盘,使手段、耍阴招,借刀杀人,栽赃陷害,她最在行。
不过以前顾尘在宫里跟隐形人一样,不争权不夺利,便是杜齐翼对她也是平平,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宠爱的样子,只是按例每个月去她那里两次,聂贵妃便也没在她身边埋下暗桩。
现在南北两派的矛盾猛然掀开,聂贵妃知道此时杜齐翼的目光一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旦自己有什么异动,就被杜齐翼看在眼里。
所以顾尘回宫来这么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费了许多功夫,才在顾尘宫里埋下一个自己人,又收买了个绿竹。
本来这件事可以徐徐图之,慢慢谋划的。
计谋聂贵妃都已经想好了,那就是:让她的死对头,二皇子的母亲宁贵妃去过玉玑宫之后——宁贵妃跟顾尘颇有几分交情,在宫里顾尘也就跟她走得近——然后再让红萼将一件男人的物品偷偷放到某个地方,自己再让绿竹引另一个妃子撞破此事,招来杜齐翼的怒火和对顾尘的惩罚。
如此一来,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都涉及不到她聂贵妃头上。
既打败敌手,又不波及自身,是聂贵妃历来使用的高明手段。
只是,杜齐翼根本不让她从容布局,竟然以叶琢为借口,逼她放弃一半的利益——要知道,这些利益不光是聂家的,更是大皇子的。
所以她这才如此烦躁焦急。
好在今天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顾尘在外面呆了那么久,一回来就不停地看一块玉佩,还痴痴的流泪,就算不是哪个男人送给她的信物,也必有蹊跷。
现在杜齐翼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女人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就算顾尘不被惩罚,也必然会被冷落。
而聂贵妃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娘娘,现在我们怎么办?是让丽妃去撞破这件事吗?吕嬷嬷问道。
这个丽妃仗自己的父亲是宰相,自己又生了个皇子,一向不大买聂贵妃的帐。
所以顾尘回来这段时间,聂贵妃就制造了一个事件,挑起她对顾尘的不满,准备必要的时候,将她拿来当枪使。
不用。
聂贵妃摇摇头,冷静地道,你只需在明日比赛之前,让锦儿悄悄告诉丽妃,顾尘身上有那么一块玉佩。
锦儿,是聂贵妃安插在丽妃身边的宫女,已渐渐取得了丽妃的信任,成为了她的心腹之人。
在大家各怀心思的期盼中,九月十五日悄悄来临。
叶琢吃了早餐,便打扮好跟瑞王妃、杜浩然一起出了门,乘马车往皇宫里去。
仍是上次那位内侍在宫门里等着,见了瑞王府的过来,忙迎上前去。
即便看到瑞王妃也来了,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惊讶,倒是对陈四他们手里抬着的东西看了又看。
那是砣机,玉雕用的。
叶琢还没说话,瑞王妃就开了口。
皇上有吩咐,说靖安王妃要带的东西全部都可以入内。
那内侍赶紧笑道。
虽然态度和气,但行动却毫不讲情面,挥手让守门的御林军将砣机和樱嬷嬷手里提着的工具都检查了一遍。
瑞王妃见了,脸色越发的阴沉。
查查也好,否则有什么事,倒怪罪到我们头上。
杜浩然在一旁轻声道。
这是在安慰自己吗?瑞王妃看了他一眼,脸色稍霁。
御林军检查了一遍,虽看到那些刻刀感觉不安全,但杜齐翼既然有命,也不敢阻拦,让陈四他们在宫外等着,自己抬的抬、提的提,拿着东西跟着叶琢她们进了宫。
内侍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养心殿的正殿,而让他们在偏殿里坐了,笑道:三位在偏殿里稍等,奴才去看看皇上理完政事没有。
他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道:瑞王妃、靖安王、靖安王妃这边请。
引着他们进了正殿。
正殿里不光杜齐翼到了,聂贵妃和顾尘也都在座。
除了他们之外,殿里还坐着一个二十来岁、姿容绝美的女人,这正是丽妃。
叶琢她们进殿时,正听到丽妃在跟杜齐翼笑道:……臣妾听闻靖安王妃玉雕雕得极好,她雕刻的玉簪子,外面卖得可火了。
臣妾前几日还托人从外面买了一枝进来,那式样、那花色、那雕工,简直是绝了。
皇上看,这簪子臣妾还戴在头上呢。
引叶琢她们进来的内侍好不容易等着她话声落了,这才禀道:瑞王妃、靖安王、靖安王妃到。
瑞王妃缓步走了上去,对杜齐翼轻施一礼,笑道:听闻皇上招妾身那新进门的儿媳妇来给宫中贵人做玉雕表演,妾身怕儿媳不懂事,冲撞了贵人,颇不放心,所以不请自来。
皇上不会见怪吧?瑞王妃这话里的不满,任谁都能听得出。
杜齐翼只得干笑两声,道:嫂嫂说哪里话?你许久没进宫了,我正说要派人接你进来玩玩呢。
现在你能来走走,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转头对内侍道,来人,给瑞王妃、靖安王、靖安王妃看座。
立刻几个内侍上前,搬出椅子来让三人坐了,再有宫女奉上茶水和点心来。
啊呀,这东西,可真够笨重的。
丽妃看着御林军的人抬进来的砣机,惊叫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万马奔腾在杜齐翼面前,她似乎并无禁忌,等那些人离开,她便站起来走到砣机前看了看,再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叶琢,捂着嘴笑了起来,对杜齐翼道:看着这样笨重的家伙,臣妾还以为使得动它的是膀大腰圆的大汉呢。
没想到靖安王妃这么娇小的女子,竟然也能使得动它,还真是让人感觉神奇。
瑞王妃的眼神冷了一冷,不过并未作声。
叶琢的出身低,目前又操工匠之劳,这是事实。
便是让丽妃嘲讽一番,也没办法,因为实在是无可辩驳。
再说,丽妃今天忽然跑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
嘲讽几句就嘲讽几句好了,只要她一会儿别捣乱才好。
想到这里,瑞王妃不由得看了叶琢一眼。
她担心叶琢年轻气盛,受不得这嘲讽,当面跟丽妃顶起来。
敬茶礼上,叶琢表现出来硬气可是有目共睹的。
就算她能忍下这口气,可一会儿因心情不好而发挥失常,让杜齐翼不满意,也是个问题。
可没想到,坐在她对面的叶琢却面色如常,便是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像是根本没听到丽妃的话似的,这份镇静与从容,让瑞王妃大吃一惊。
瑞王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来。
瑞王妃不说话,叶琢也恍若未闻,可杜浩然却说话了。
他担忧而心疼地看着叶琢,轻声道:琢儿,这么大的砣机,你能开得动么?你的身体还未好,要不我跟皇上求求情,让他再缓缓日子?声音虽轻,但正好可以让殿内的人都能听见。
杜齐翼一听这话,脸都黑了。
三天前叶琢就面色红润。
中气十足,不像是个有病的。
只是杜浩然要那样说,他也没办法,只得改到了今日。
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杜浩然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他这个皇上是做摆设的么?但他还真拿瑞王府的人没办法。
一来这个皇位是哥哥瑞王让给他的,他必须对哥哥、嫂嫂执之以礼,才不会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二来瑞王府的人都无欲无求,无论是权利上还是钱财上都毫不在意,只在琴棋书画上赚些清名。
这便让他根本就无处着力,没办法施加威慑。
他不由得对多事的丽妃生出怒意来,冷冷地道:丽妃,这儿没你什么事,你出去!丽妃脸色一白,弱弱地道:皇上,臣妾也想在此看看,可以么?她今天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可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虽说以后也可以有机会揭露顾尘。
可哪里有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打脸来得痛快?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杜齐翼想包庇顾尘都不行了。
皇上。
那边的聂贵妃自然不会让丽妃就这么走了,笑吟吟地开口道,今天璿夫人来雕玉。
不是表演,而是代表北派跟聂家进行比试。
正好丽妃既不会偏向于北派,也不会偏向于聂家。
不如让她跟皇上一样,做个评判者。
皇上您觉得如何?而那边,叶琢适时地回答了杜浩然的问话:我没事,能使得动砣机。
你不必担心。
杜齐翼听了,大大地放下心来。
不过他可不能装着没听见杜浩然的话,关切地向叶琢问道:璿夫人,今日身体可好了?这砣机如此笨重,你可操持得动?如果不行,朕可以派一个玉雕师来配合你,帮你把玉料切割开来。
叶琢连忙站了起来,道:谢皇上关心。
臣妾的病已好多了,操持砣机,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
杜齐翼得到这句话,放下心来。
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丽妃一眼,淡淡道: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谢皇上。
丽妃忙站起来谢了,却不敢再多言。
瑞王府这三个,无论是小的还是老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杜齐翼说完,看了聂贵妃一眼。
聂贵妃便对叶琢道:我出一题,璿夫人听好了:如果你能在两个时辰之内,雕刻出万马奔腾的图案来,就算你赢。
我会马上将皇宫玉器采买的对牌交予你。
大家听得这话,都面色古怪地看了杜齐翼一眼。
杜齐翼也很无奈。
他之所以费这么多的事,也是考虑到大皇子的感受。
过份而生硬地打压聂家,会使大皇子心里生出怨怼之心来。
这对于江山稳固是不利的。
所以,他也只能施巧劲、借外力,尽量不激起大皇子对他和二皇子的怨恨。
看到大家都神情怪异,聂贵妃的眼里闪过几分得意。
这几天,她可没有坐以待毙。
不光想方设法地陷害顾尘,也让大皇子在杜齐翼面前做了许多事:一面表现自己的才干,一面大打温情牌,还直接请求杜齐翼给他个面子,放聂家一马。
杜齐翼心有顾忌,这才答应她出的这个题目,只是把一个时辰改成了两个时辰。
哼,就算叶琢素有急智,她也不是三头六臂。
就算两个时辰的时间不短,要想在这么个时间内雕刻出一万匹马来,也没人能做到。
两个时辰?万马奔腾?叶琢似乎被震懵了,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聂贵妃,好一会儿才面露难色地看向杜齐翼,吞吞吐吐地道,这个……皇上,臣妾怕……杜齐翼生怕叶琢直接就拒绝了,打断她的话道:璿夫人大胆尝试就是了。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比试,就算做不到,朕也不会责怪于你,放心好了。
叶琢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还是满脸不情愿地福了一福:那臣妾就试一试。
瑞王妃担忧地看着叶琢。
她倒不是担心叶琢今天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
在她看来,这场比试已没有任何悬念,不用试就知道叶琢已输了。
她担心的,是叶琢以后面临的局面。
今天叶琢输了,杜齐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还会找机会,借叶琢的手再向聂家伸手。
叶琢这么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子,在杜齐翼与聂贵妃之间的夹缝中挣扎,什么时候被碾成碎片都不知道。
杜浩然的表情倒是平静很多。
不管叶琢今天能不能雕刻成功,她既是他的妻,他就要保障她的安全。
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
至于胜负如何,那些都不重要。
当事人叶琢的心里却是比殿内任何人都轻松平静。
她前面做出的为难与惶恐,是特意装出来的,意中告诉杜齐翼:不管今天这事能不能成功,她都尽力了;而且,她这把剑并不锋利,用起来不那么顺手。
你要杀人,还是另找一把剑吧。
至于能不能做到聂贵妃所提出来的要求,她此时根本就不去想,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能做到,把聂贵妃打压下去,固然好;如果不能,那也是杜齐翼的事,与她无关。
虽说把南派打压下去,壮大北派是她与顾尘的愿望。
但现在杜齐翼比她们还要着急。
有人代劳,她自然乐在一旁看热闹。
但她也知道,杜齐翼手上能用的人不多,她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次不过,他还会再找她。
如果能一次性把这问题解决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再说,她还有一个计谋,能把聂贵妃一次性扳倒。
但聂贵妃倒了之后,还有大皇子。
这其中的变数太多。
现在先把一部分的玉器订制权拿到手里,再好不过。
叶琢的嫁妆里,最多的就是玉料。
这种东西既值钱,又能做她雕刻的原料。
所以她带了足足有五大箱进瑞王府。
此次进宫,她挑了七、八块带来,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都有。
为了不让杜齐翼看了生出贪念,这些玉料质地全都一般,只有一两块勉强能达到琉璃种。
皇上,臣妾雕刻,需要安静。
能不能借此角落一用?叶琢指着宫殿的一角问道。
宫里的殿堂为了凸显气势恢宏,总是修建得极为高大宽广。
此时殿中虽然有些家俱和布幔,但空旷的角落甚多。
叶琢不想让大家眼睁睁地一直盯着她看,故而提出这个要求。
赢得这场比试的愿望,杜齐翼比叶琢还强。
她提出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杜齐翼自然无不应从。
本来他想开口让叶琢去旁边的偏殿,那里更为安静,但又担心聂贵妃做什么手脚。
而且就算叶琢雕刻出一万匹马来,聂贵妃以没有亲眼看到为借口,抵赖不从,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便索性不再多事,点头道:随意。
又挥手让内侍出去叫人。
立刻便有几位侍卫进来,把砣机和叶琢的工具箱、玉料箱抬到了她指定的角落。
璿夫人可准备好了?准备好就开始点香了。
杜齐翼问道。
叶琢似乎有些踌躇,但终于还是回道:回皇上话,臣妾准备好了。
内侍便点燃了一炷高高的香。
看到内侍把香插进香炉里,大家便将目光投向了叶琢。
叶琢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块还带着外皮的冰糯种杂色玉料,坐下来盯着它,沉思下来。
杜齐翼便有些着急。
万马奔腾,不用想就知道,除了雕刻一万匹奔腾的马儿,别无捷径。
最多不过是在马匹的雕刻上做功夫。
比如前面几匹马雕刻得生动形象一些,后面的只雕刻一个轮廓就行了。
只要数量足够,他就可以算叶琢赢了。
那么,此时不赶紧动手,还磨蹭什么呢?第二百九十五章妙!见叶琢坐在那里半天不动,大家不由得把目光投到顾尘身上。
要知道,叶琢是顾尘的徒弟。
她现在在做什么,想必顾尘最清楚。
大家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尘笑道。
她当然知道,她这位徒弟又准备展开奇思妙想,欲要通过走捷径来轻松地达到目的,而不是老老实实的去雕刻一万匹马儿。
不过,怎么才能雕刻出万马奔腾的玉器出来呢?不要说别人,顾尘也好奇不已。
她知道,古人喜欢用虚数,万并不一定真的就指一万,而是表示多的意思。
不过,聂贵妃这里的万,可不是虚数,那绝对是实打实的必须万马奔腾才行。
叶琢可不管那边的人在想什么,她盯着手中的玉料,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万马奔腾,她可不会真的去雕刻一万匹马,那也太笨了些。
而且就算她雕刻的速度极快,要想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雕刻一万匹马,也那也累得半死。
最最重要的是,她带来的玉料当中,最大的一块也就是三尺高、两尺宽的玉料,要想在上面雕刻一万匹马,几乎不可能。
现在,只能另辟蹊路,巧妙构思。
好在,她前世的见识足够,想象力也丰富。
而且为了开巧思馆,她收了几个徒弟。
孩子的想象力是最丰富的,天马行空,这给了她很多的启示。
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脑子里便已有了思路。
只是……她看了一眼在那边听聂贵妃、丽妃含沙射影地跟瑞王妃聊天、却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杜齐翼,准备抬起来的身体又坐了下去。
她没必要全力以赴,还是让杜齐翼着一下急再说吧。
不过老是呆坐在这里也不舒服,叶琢干脆站起来,将手中的玉料放进箱子里,另翻了一块质地比较差的玉料。
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便走到砣机旁,干起活来。
而那边的杜齐翼看到她终于行动,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始跟杜浩然聊起天来。
叶琢将手里玉料不规整的边角切割好之后,拿在手里翻看着,最后终于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装玉料的木箱前,将手中的玉料扔进去。
再拿起她原先的那块玉料,重又看了起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琢这才走到砣机旁。
开始割整手中的玉料,然后拿起工具,开始雕刻起来。
渐渐地,她忘了所处的环境,全身心都投入到玉雕当中。
而殿堂里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
瞪大着眼睛看着她雕刻的样子,满脸的震惊。
聂贵妃那满心的算计,以及丽妃那满眼的戏谑,渐渐地被震惊和崇敬所代替。
叶琢进入天人合一之后,那种浑然天成的大气而又富于节奏美的动作,极具观赏性。
更重要的是。
她的这种状态,竟然有着能影响人心的功效,让在座的人禁不住被她所感染。
进入到一种庄严宝相的与天地同存的微妙境界里。
这种境界,能荡涤人的心灵,去除心中的污垢,让心胸无限阔大,让人感觉自己在天地之间如此的渺小。
从而生出无限敬昂的感觉来。
一时之间,偌大的养心殿里。
安静得落针可闻。
久久的,一直到叶琢的动作慢下来,最后停下手中的刻刀,端详手中的作品,大家才如梦初醒。
原来臣妾只是觉得璿夫人雕刻出来的玉饰是一绝,现在才知道,她雕刻的场景才是一绝。
丽妃缓缓道,语气再没有了任何嘲讽,反而带了些敬意,臣妾平生很少服人,但今天,臣妾算了服了这璿夫人了。
杜齐翼点了点头,叹道:观璿夫人雕刻,得天地之大道也,朕佩服。
聂贵妃听着这话,眼睛注视着叶琢,神情复杂。
与杜齐翼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对他,再了解不过了。
杜齐翼平时自视过高,很少有人能得到他的夸赞。
刚才他能说出那样一句话,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也就是说,就算今天叶琢不能雕刻出万马奔腾的玉器,只凭着刚才的表现,她就已取得了胜利。
得不到玉器采买权,杜齐翼也会从别的方面给她补偿。
聂贵妃在宫中混了二十多年,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更分得清私人感情和利益的关系。
就算她因刚才的情景对叶琢产生了一丝敬意,也不防碍她与叶琢继续敌对。
她脑子急速思索着,如果叶琢的雕刻不合要求,杜齐翼提出要求,她应该如何应对,割让哪些不损她利益的好处出去,让损失降低到最小限度。
叶琢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玉器,放下刻刀,换上了打磨的工具。
认真地打磨一阵之后,她放下了工具,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道:做好了。
而那炷香,还剩下一寸来长。
雕刻好了?快快递上来。
杜齐翼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他这一辈子,好玉器见得多了,但从没见过玉匠雕刻玉器的场景。
尤其是叶琢这雕刻玉器时的场景太过震撼,他急于想知道,蕴含有这样天地大道的雕刻手法雕琢出来东西,会是什么一个样子。
一个宫女用托盘接了叶琢手中的玉器,递交到杜齐翼手里。
杜齐翼看到玉器的那一刹那,摒住了呼吸。
看到他这个样子,坐在他左右的聂贵妃和丽妃,忍不住伸过头去,望向他手中的玉器。
拿在杜齐翼手里的,不过是一个玉牌,两寸来高,一指来宽,玉料也是只是冰糯种,虽然有白、灰、褐、黑四种颜色,但因颜色太相近,色调不明亮,并不见得多名贵。
然而叶琢就在这普通的、面积如此小的一块玉牌上,巧妙的设计,以灰色层料和白色层料,来表现辽阔的沙漠和连绵起伏的层层雪山;又以黑色皮料,表现近景的山石,构成了日暮降临时近暗远高的天然景观。
在这三色的背景之下,褐、黑、白、灰四色交织的地方,她雕刻了七匹奔驰的马儿,七匹马颜色不同,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一扇大开的城门奔驰出来,四匹驰骋城内,两匹正向城门飞奔,还有一匹,则刚刚从山谷间露出马头来。
这块玉牌虽然只雕刻了七匹马儿,但仅仅如此却给人以藏有马匹无数奔腾欲出之感,那万马奔腾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那大漠孤烟的战场之上,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从杜齐翼心底涌起,喷薄而出,弥漫于全身,让他热血沸腾。
好!好!好!他大声地叫好,来人,赏璿夫人每月四等俸禄,城东府坻一座,百亩田庄一处。
叶琢一喜,跪下道:谢皇上。
现在,她不光有了封号,还有了朝庭俸禄,御赐的府坻和田庄。
这意味着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政治地位,哪怕她离开瑞王府,也没人敢欺负于她。
杜齐翼说完,将玉牌递到了聂贵妃手上:虽然没有雕刻出一万匹马,但这玉牌所表现出来的磅礴气势,又岂止一万匹马。
光会雕刻一万匹马不算什么,那是死活儿;能从简单的构图中表现出万马奔腾的意蕴和气势,才是高明之极。
我觉得,璿夫人雕刻的这块玉牌完全符合你出的题目。
不光符合,而且完成得十分的出色。
对呀,咱们绘画可不就讲究意蕴吗?弹琴还讲究此时无声胜有声呢。
这玉雕一途,更是如此。
死死地雕刻一万匹马来表现万马奔腾的,那是蠢笨的低级石匠所为;像璿夫人这样用虚拟的意蕴来表现主题的,才能称得上玉雕大师。
丽妃马上接口道。
说完,她斜斜地倪了聂贵妃一眼,捂嘴笑道:不知如果让姐姐的哥哥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来雕刻万马奔腾的场景,是选择雕刻一万匹马呢?还是像璿夫人这样,巧思妙想,用意蕴来表示呢?妹妹真是好奇呢。
聂贵妃即将出口的否认与反驳,立刻被丽妃这句话活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里。
像一条缺水的鱼,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聂贵妃这才从脸上强挤出笑容,对杜齐翼道:臣妾这道题,璿夫人算是过了。
臣妾这就叫人拿对牌来。
说着无力地向罗嬷嬷一挥手:你去我屋里,把那玉器采买牌拿来。
罗嬷嬷担心地看她一眼,应声去了。
丽妃看着一脸灰败的聂贵妃,兴灾乐祸,心里畅快不已。
杜齐翼目的达到,心情大好,转头对顾尘道:玉妃,你是璿夫人的师父。
咱们大周朝能出璿夫人这样优秀的玉雕大师,你功不可没。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丽妃一听,心里嫉恨不已。
杜齐翼控制欲极强,就算是要赏赐,赏什么也只能由他作主。
领赏的人,是不能有自己的意愿的。
却不想今天却问玉妃想要什么赏赐。
自己花容月貌,又是宰相之女,还生了皇子,哪一点不比玉妃强?为什么能得到这份殊荣的是她而不是自己?真是岂有此理!皇上的这句赞赏,就是最大的赏赐了。
臣妾谢皇上厚赏。
顾尘站起来朝杜齐翼福了一福。
顾尘的这份无欲无求,正是杜齐翼最喜欢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道:实物还是要赏的,免得说朕小气。
这样吧,你喜欢喝茶,北罗国正好进贡了两斤雪茶,朕就都赏了你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弄巧成拙谢皇上。
顾尘不得不再次谢恩。
至于聂贵妃和丽妃嫉妒的目光,则被她忽视掉了。
今晚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她什么都不惧。
丽妃抬起头来,直定定地看着顾尘。
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丽妃忽然嫣然一笑,招手让宫女拿来一个茶杯,亲手斟了茶,端起来袅袅婷婷地走到顾尘面前,笑道:姐姐培养出璿夫人这样出色的人儿,妹妹佩服。
这是妹妹亲手为姐姐斟的一杯茶,敬给姐姐。
以前妹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
谁都知道前段时间丽妃因为一件小事,与顾尘发生了些龃龉,此时她的举动让大家都一愣。
杜齐翼第一个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好好,就是这样和和美美才好。
丽妃刚才是由衷地称赞叶琢,他是看得出来的,所以以为丽妃因为叶琢的缘故,心中已消除了对顾尘的芥蒂。
他自然十分高兴。
宫中的女人,不管心里有多么的恨,表面上仍然笑意盈盈,一团和气。
顾尘在宫中虽然很少与人交往,但在此住了十几年,又岂会不深谙其道?她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丽妃一眼:如此,我就谢谢妹妹了。
说着,她伸手接过丽妃手中的茶杯。
小心。
眼力敏锐的叶琢叫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那茶杯里的热茶便倾倒在顾尘胸口之上,五彩金饰薄瓷的茶杯顺着顾尘的衣襟滚落在地,咣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而丽妃似乎想要避开那掉地的茶杯似的,伸手就扶住顾尘的肩膀,身体再往她身上靠去,嘴里发出啊地一声惊叫,而扶着顾尘肩膀的手顺势将顾尘脖子上挂的红绳一挑。
一块玉佩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叶琢陡然一惊,禁不住站了起来。
她可知道,当初在南山镇时,那块龙石种青龙玉佩一直挂在顾尘的脖子上。
此时如果让杜齐翼看到玉佩,那可不得了。
要知道,龙,是皇权的象征。
除了皇帝,旁人佩带龙形纹饰的东西,都是死罪。
而且,龙石种太过罕见。
顾尘得了不说献给皇上,却自已配戴,同样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
那该死的丽妃此时正挡在顾尘侧面,让她看不清那块被拽出来的玉佩到底是什么样子。
琢儿,没事,那茶应该不烫。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叶琢心转过头去。
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坐下。
不知怎么的,叶琢的心忽然一定。
她缓缓坐了下来。
不管事情糟糕到了何种地步,她都不能慌乱。
因为那无事于补。
而且,如果顾尘胸前的玉佩并不是那块龙石种青龙玉佩,她这样慌乱。
倒还容易引起杜齐翼的怀疑,让本来不糟糕的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想到这里,叶琢不由得感激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杜浩然刚才的那句话。
给她刚才的慌乱做了最好的诠释。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此时宫女们忙上前去,有的赶紧扶起丽妃,有的则忙着用手帕往顾尘身上擦茶渍。
有的则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瓷杯,一片混乱。
皇止恕罪。
臣妾不是故意的。
刚才把茶递给姐姐的时候,臣妾不小心手滑了。
其实那茶是不烫的。
还请皇上恕罪。
丽妃终于让开身体,一脸煞白的跪下向杜齐翼求饶。
叶琢立刻看向顾尘。
待看到顾尘极为镇定,而她胸前的那块玉佩还挂在那里,看样子并不像那块龙石种青龙玉佩,她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地上跪着的丽妃,杜齐翼的脸色沉得能滴得出水来。
宫中这些嫔妃们使的小伎俩,他见得多了。
刚才丽妃的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还真以为丽妃是真心实意地给顾尘敬茶,却不想竟然来这一招。
最重要的是,一群妃子在瑞王妃、杜浩然、叶琢这些外人面前勾心斗角,出他的丑,这让他十分的没有面子。
他正要喝斥丽妃几句,却听咦地一声,聂贵妃站了起来,走到叶琢面前一把抓住她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道:妹妹这块玉佩好漂亮啊,是你自己雕刻的吗?说着转过身来,对杜齐翼道,皇上,您来看看。
杜齐翼到了嘴边的话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聂贵妃一眼,没有理她,站起来走到顾尘身边,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不用,这茶不烫。
想来丽妃也是不小心,皇上就不要责怪她了。
顾尘仰起头,冲他笑道。
丽妃听得这话,愕然地转过身来,看向顾尘。
她以为顾尘会趁机让杜齐翼惩罚于她,却不想顾尘竟然还帮她向杜齐翼求情。
这是什么意思?杜齐翼这才抬起眼,将目光落在聂贵妃的手中的玉佩上。
他想知道,能让聂贵妃和丽妃合起伙来当众算计顾尘的,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玉佩。
看清楚那块玉佩,他目光一凝,抬起头来,惊喜地瞧着顾尘:尘儿,这块玉佩,不是没了吗?怎么会……顾尘一笑,把脖子上的细绳取下来,将玉佩递到杜齐翼的手里:皇上您看仔细了,这玉佩并不是以前那块,而是后来臣妾自己雕刻的。
杜齐翼拿着那块玉佩,反复地看着,好半天,才欣喜地道:好,好。
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慢慢地回到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聂贵妃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愣在那里,不知是哪里出问题。
不是说,顾尘常常痴痴地看着这块玉佩流泪吗?这怎么会是自己雕刻的呢?而且,还跟皇上有关?皇上,这块玉佩……她试探着问道。
杜齐翼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一抹冷意从他眼里闪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淡淡道:我与尘儿,当年是因为这块玉佩而相识。
当时我们同时看中这块玉佩,为了这块玉佩争执起来。
后来出题互考,最后我赢了,我又把这块玉佩送给了她。
在这之后,尘儿嫁给了朕,朕又登上了皇位,结果宫外一次遇刺,一支冷箭向朕射来,尘儿拦在朕面前,幸好那支箭正好射中那块玉佩,尘儿这才侥幸得脱,只是受了些轻伤。
那块玉佩被箭射四分五裂,朕可惜了好久。
说到后面,大概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时光,杜齐翼的表情柔和下来,望向顾尘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聂贵妃和丽妃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们本来想揭发顾尘见不得人的隐私,却不想这见不得人的东西没找到,反而勾起了杜齐翼对往事的回忆,让他对顾尘那段快要沉淀的感情又浮了上来。
真可谓是弄巧成拙。
这时,吕嬷嬷手里拿了对牌回来了。
送给璿夫人。
聂贵妃冷着脸道。
看叶琢将对牌接到手里,聂贵妃又道:璿夫人,这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宫里的玉器雕刻,是有一定要求的。
如果一年中送来的玉器中,有五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手中的对牌,我便得再收回来。
这是自然。
叶琢应道。
说话的态度很随意。
反正她跟聂贵妃,也算是不共戴天之仇,再如何也不可能和睦相处,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对她做出敬畏的样子。
再何况,刚才丽妃的举动,叶琢总觉得跟聂贵妃脱离不了干系。
聂贵妃的脸色更阴沉了。
而瑞王妃反倒是对自己这个新儿媳越来越满意了。
瑞王府的人,根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好了。
杜齐翼站了起来,对瑞王妃道,嫂嫂,您好容易进宫一趟,便在这里多坐坐。
朕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失陪!政事要紧,皇上忙去吧。
瑞王妃站起来笑道。
杜浩然和叶琢也跟着站了起来。
杜齐翼对杜浩然微点了点头,往殿门外走去。
可走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聂贵妃道:对了,朕今晚到玉玑宫过夜。
顾尘听到杜齐翼的话,愕然地抬起头来,叫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规矩?朕的话就是规矩!杜齐翼冷哼一声,大步出了殿门。
顾尘转过头来,跟叶琢对视一眼,一抹苦笑浮上嘴角。
有杜齐翼在,她今晚,不知还走不走得成。
她今天好不容易耍了一回心计,算不算是弄巧成拙呢?而聂贵妃听了杜齐翼的话,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色一片煞白。
这宫里没有皇后,以她为尊。
所以初一、十五这两日,杜齐翼依例是应该到她那里去过夜的。
却不想杜齐翼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去玉玑宫。
这是活生生打她的脸啊!莫非,皇上这是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阵惊慌。
她不像丽妃,有家族这个强硬的靠山,就算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不会太过惩罚。
她不同,她们聂家连个爵位都没有。
这么多年,全靠生了大皇子这个功劳,再加上手段高明,她才苦苦支撑下来。
如今大皇子夺位失败,很有可能会被赶到封地上去。
自己一旦犯错,皇上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包容她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谨慎布局,聂贵妃又镇定下来。
就算杜齐翼要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事情,可是丽妃做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担心杜齐翼走了,叶琢抬起头来,看向顾尘。
没有顾尘的发话,她是不能擅自留下的。
而她此时,有无数的话要跟顾尘说。
想来,顾尘也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吧?樱嬷嬷和媛姑姑更是一脸的渴求。
刚才的一幕,可是吓死她们了。
可还没等顾尘开口,瑞王妃就发话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微微福了福身,三位娘娘,告辞。
宫里处处陷阱,步步惊心。
她不希望叶琢在这里再呆下去。
没看到聂贵妃望向她的眼神,似乎想要把她给吃了吗?没准她在走向玉玑宫的路上,就会被绊子给绊倒了。
瑞王妃的举动倒没让叶琢着急。
她知道顾尘会把她留下来的。
顾尘却没有说话,走到叶琢面前,静静地凝望着她,然后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柔声道:跟王妃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师父……叶琢惊愕地看着顾尘。
顾尘冲着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先一步离开了养心殿。
叶琢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知道,顾尘是怕连累她。
如果顾尘到子时忽然间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杜齐翼一定会疯狂地寻找。
那么,与顾尘有关的一切人都会被提来审问。
要是她此时留在这里,跟顾尘密语许久,被杜齐翼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就是她。
想着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叶琢的胸口就像被一块大石压着,堵堵的十分难受。
可此时此地,不是流泪的时候。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泪水。
不让它流出来。
走吧,回家。
她的耳边,响起了杜浩然雄浑的声音。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叶琢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瑞王妃已走到殿门外了。
直到回了瑞王府,进了望日轩内院,叶琢强忍的眼泪才流了下来。
樱嬷嬷不知缘由,反倒安慰叶琢:娘娘现在精明了许多,三夫人不用担心。
您看看今天这情形。
娘娘一定有一块什么样的玉佩被丽妃发现了,但娘娘却知道利用这块玉佩反戈一击,阴了丽妃一把。
可见是大有长进了。
而且皇上对娘娘的感情不一定,一定会护着娘娘的。
樱嬷嬷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叶琢就更担忧了。
玉佩的异样,便是樱嬷嬷都看出来了。
精明如杜齐翼。
岂有看不出来的?那是个控制欲极强而又疑心比较重的人,他一定会派人紧盯着顾尘,追查她手中是否有一块特别的玉佩的。
他宣布今晚会去玉玑宫过夜,除了表示对聂贵妃和丽妃的不满,又何尝不是方便手下暗中搜查玉佩?一旦顾尘拿出那块玉佩,很有可能来不及等到子时离开。
就被杜齐翼逮个正着。
到时候,等待她的是什么?一想起这些,叶琢就极度不安。
可现在。
她在瑞王府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除了祈求老天开眼,便再无他法。
那一夜,叶琢彻底失眠。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陈四他们找来:如果宫里出了什么消息。
你们能打探得出来吗?陈四摇了摇头:回三夫人,宫里戒备森严。
不是我等能靠近的。
叶琢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皇宫那种地方,如果连陈四他们都能探听到消息,那么敌方随意派个高手来刺杀杜齐翼就好了,根本不必在边境打那么多年的仗。
三夫人,难道娘娘她会出什么事吗?叶琢的不安直接影响了樱嬷嬷和媛姑姑。
叶琢强笑道:大概是我没有经历过宫里的阵式,昨天被吓着了吧,总担心聂贵妃和丽娘会对师父不利。
樱嬷嬷舒了一口气,安慰道:放心吧。
宫里这些娘娘,唇枪舌箭是有的,但不会明打明地去害对方。
毕竟有皇上在那儿呢。
她们不敢!也是。
叶琢只得装出想开的样子。
她知道,如果顾尘没有走成,一定会派人来召她相见的;如果顾尘成功离开,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消息传过来。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杜齐翼是绝不会让人外传的。
三夫人,三爷过来了,叫您一块过正院吃饭。
有丫鬟来禀。
知道了。
叶琢站了起来,走出房去。
也不知是瑞王妃上次生病的事让杜浩然触动很大,还是担心叶琢初嫁到瑞王府来不习惯,这段时间,杜浩然总是陪着叶琢到正院吃早饭。
吃过早饭,陪着瑞王妃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叶琢回到望日轩,便听到瑞王府的一个管事婆子匆匆进来,道:三夫人,宫里来人了,说玉妃娘娘召您进宫觐见。
叶琢心里一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那管事婆子,半晌没有出声。
顾尘她昨晚,果然没走成。
樱嬷嬷和媛姑姑倒是挺惊喜,赶紧去帮叶琢准备进宫的衣饰。
顾尘特地指明召见叶琢,那一定会在她的玉玑宫里相见,她们终于可以亲口问问顾尘的生活状况了。
而且,这也说明顾尘很安全,叶琢一晚上的不安根本没有来由。
叶琢好一会儿才平息自己翻腾的心情,问道:是谁来传话的?宫里的内侍,叫小安子的。
管事婆子道。
小安子?樱嬷嬷惊喜地叫了起来,那是咱玉玑宫的人,专管往外传话的。
叶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赶紧给我梳头换衣。
又问那管事婆子,王妃知道这事了没有?她怎么说?老奴接到消息,一面过来通知三夫人,一面派人去跟王妃禀报了。
那管事婆子道。
叶琢点了点头,想了想,对一个丫鬟道:你去外书房一转,跟三爷说一声。
那丫鬟应声去了。
樱嬷嬷和媛姑姑则拿出衣服首饰,给叶琢装扮起来。
秋月则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自打樱嬷嬷和媛姑姑来了之后,有很多的事她就插不上手了。
不过这两位嬷嬷也尽心地教导她。
这不,进宫的衣服首饰,她可不懂,还得这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操持才行。
叶琢刚刚梳好头,换好衣服,杜浩然就进来了,在外间问道:琢儿,准备好了没有?好了。
叶琢走了出去。
看到杜浩然穿了一件石刻青的金纹张袍,英姿勃勃地站在那里。
杜浩然凝望着她:我陪你到宫门口吧。
顾尘只召见叶琢,他可不能跟着进宫去。
不必了。
叶琢温柔地看着他,笑道,有陈四他们护送,不会有事的。
那些人再如何大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京城里对我动手。
她话声刚落,就听见外面丫鬟婆子的招呼声:王妃、世子夫人。
紧接着,瑞王妃和何雅茹随即跨进门来。
婆婆、嫂嫂,你们怎么来了?叶琢忙迎了上去。
我不放心,来看看。
瑞王妃面带忧虑地看着叶琢,要不,我陪你进宫去走一遭?叶琢也知道,当初瑞王妃并不赞成杜浩然娶她为妻,她进门后的表现也并没有让瑞王妃十分满意。
但昨日在宫里,瑞王妃却极力维护于她,今天又这么关心,特意过来,主动要护她进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十分感动。
她上前扶住瑞王妃的胳膊,温声浅笑道:玉妃娘娘特地派了她宫里的内侍小安子过来接的;再说,还有樱嬷嬷和媛姑姑她们呢。
不会有事的,婆婆请放宽心。
您身体本就不好,昨日都累了一天了,今日在家好好歇歇。
我去去就回。
瑞王妃也知道,顾尘召见的是叶琢,自己就这么擅自进宫不好,容易引起杜齐翼的不悦。
她只得叮嘱叶琢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些,只跟着小安子走,多听樱嬷嬷她们的劝,去见了玉妃娘娘就回。
是。
叶琢恭敬地应了。
瑞王妃又转头对杜浩然道:你送琢儿到宫外,等她出来再一块儿回来。
杜浩然也应了。
行了,那赶紧走吧,别让玉妃等急了。
瑞王妃催道,推他们出了门。
不得不说,瑞王妃和杜浩然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这不,叶琢与杜浩然刚刚分手进了皇宫大门,就遇上了一位十八、九岁,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眉眼与聂贵妃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
这女人十分的倨傲,看到叶琢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下巴一扬,问道:这是谁?她身后的宫女看了叶琢一眼,躬身道:回大公主,这是瑞王府的靖安王妃。
站在叶琢身后的樱嬷嬷看到这女人,心里咯噔一下,跨上一步,在叶琢耳边低声道:这是聂贵妃生的大公主宜阳公主。
叶琢目光一闪,看向大公主的眼睛微眯了眯。
她知道,这位大公主,是一个极为倨傲而骄横的女人,脾气非常不好。
自己在这里遇上她,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
哦?靖安王妃?大公主听着那宫女的介绍,挑了挑眉,冷冷地走到叶琢面前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原由大公主。
叶琢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表情淡淡的。
你就是那个玉雕匠出身的靖安王妃?大公主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叶琢微微一笑,直视着大公主:大公主说的没错,我不仅是出身于玉雕匠之家,还来自南云城。
你……大公主的眼睛猛地变得锐利无比。
叶琢这句话,明明就是在隐射聂贵妃同样出身于南云城的玉雕匠之家,并不比她高贵到哪里去。
这让大公主十分地恼恨。
她一直觉得,如果自己的外祖父家是京城的豪门世家,哥哥大皇子杜邦早就成为太子了,何至于到今天还在与人争夺,还落了下风,以至于连累到她以后的地位?她心里,对那地处偏远而落后小城的外祖父家,不光没有感情,还有一丝怨恨在里面。
所以,她最不喜欢别人提起聂贵妃的出身。
但叶琢的话语没有丝毫破绽,让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来闹事。
大公主深吸一口气,平息一下心中的怒火,问道:不知靖安王妃这是打算去哪里?作为聂家的死对头,叶琢绝不相信大公主不知道她进宫来要去哪里。
明知故问,必有缘故。
她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玉妃娘娘传召,欲往玉玑宫一趟。
玉玑宫啊?大公主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目光,她立刻换了一副笑盈盈的表情,无比亲密地对叶琢道,我这正有件事为难呢,没想到这儿就遇上了靖安王妃,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等着叶琢主动问她何事,表示出愿意为她效劳的意愿。
她出身皇家,自视极高,总觉得叶琢就算被杜齐翼和顾尘逼着跟聂家作对,但出身寒微的她,骨子里也应该是惶恐不安的。
现在,只要她伸出手来,微微表露出一点招揽之心,叶琢就算不敢表露出亲近之意,心里也是受宠若惊的。
叶琢却默不作声。
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这让大公主更为恼恨。
不过她好歹是聂贵妃的女儿,城府还是有的。
极气抑制着自己的怒气,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冷了下来:我有样要紧的东西要交给柔妃娘娘。
但今天时间紧迫。
去紫英殿一趟后就得马上出宫。
靖安王妃既然要去玉玑宫,正好顺路路过柔妃娘娘的重华殿。
还请靖安王妃帮个忙,帮我把这件东西亲手交给柔妃娘娘。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她身旁的侍女拿出一个锦盒。
送到叶琢面前。
这件事,还真是小事一桩,顺手而为之而已。
像叶琢这样的外命妇,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不帮忙,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就是不识抬举。
不知好歹了。
要是那些嫔妃、公主、皇子知道此事,没准还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叶琢产生敌对的情绪来。
但重华殿。
却是去不得的。
大公主今天特意在宫门口等着与她相遇,要只是让她送一样东西那么简单,那就不是聂贵妃之女了。
重华殿里,还不知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呢。
叶琢根本想都没想,直接道:玉妃娘娘召见。
说是有急事相议。
如果大公主的事不急,我到了玉玑宫后便会让玉妃娘娘的宫女把这锦盒送给柔妃娘娘;如果大公主很急。
那便抱歉得很,我不能答应大公主的要求。
毕竟答应了办不到,误了大公主的事,后果我担当不起。
不过,她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而真诚。
不管怎么样,把柄是不能主动递到敌人手里的。
大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是顺路进去一趟,又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靖安王妃连这么个举手之劳都不肯帮么?对不住,实是玉妃娘娘那里有急事。
叶琢微微曲膝,时间紧急,先告辞了。
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
大公主强忍着欲要暴走的冲动,那你到了玉妃娘娘那里说完话转回,再将东西送过去好了。
小安子,你把东西接下。
叶琢吩附,又看着大公主道,为了不耽误大公主的事,我会派妥当的人将东西送给柔妃的。
告辞。
这一回大公主没有再拦着叶琢,看着她慢慢离去,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身往紫英殿去了。
三夫人……樱嬷嬷担忧地唤了叶琢一声,欲言又止。
她觉得,刚才叶琢就不应该让小安子接过这个锦盒,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呢?那大公主,明显就不安好心。
叶琢却没有理会樱嬷嬷,对小安子道:小安子,你看那边那位,是不是侍候皇上的内侍?昨日我在养心殿见过他。
小安子抬头一看,点点头道:正是。
那是皇上身边的侍候的宗公公。
你去请他帮个忙,把情况说一遍,托他将你手上的锦盒送去给柔妃娘娘。
叶琢道。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说是给他的一点心意。
小安子应了一声,接过玉佩,朝宗公公那里去了。
樱嬷嬷和媛姑姑都皱了皱眉。
皇上身边的公公,地位比她们这些妃子宫殿里的内侍和宫女高几个档次,便是嫔妃们都不敢叫他们办事,怕他们到皇上面前上眼药水。
而那些公公们怕皇上怪他们多事,也从不肯帮忙。
叶琢这个小门户出身的外命妇竟然敢打他们的主意,还真是敢想啊。
三夫人,宗公公不会帮忙的。
樱嬷嬷忍不住给叶琢打个预防针。
叶琢笑了笑:这个可不一定。
而那边,小安子已走到宗公公面前,跟他说话了。
宗公公大概也没想到叶琢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吧,他愕然地愣了一愣,转头向叶琢看了一眼,沉吟片刻之后,遥遥地向她微微行了个礼,伸手接过小安子手中的锦盒,往重华殿方面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樱嬷嬷和媛姑姑都傻了眼。
叶琢笑一笑:我一进皇宫大门就被拦住了,皇上自然要派人看一看。
我这么好的一支枪,偶尔向他求助一把,他不帮也说不过去不是?樱嬷嬷一想,随即明白过来,笑道:三夫人高明。
她这下算是放下心了。
她忽然发现,在叶琢身边做事,比在顾尘身边做事要轻松许多。
论心机论手段,面前这位靖安王妃,丝毫不比那聂贵妃差,她和阿媛根本不用操那么多的心。
也不知聂贵妃只有这一招,还是被宗公公的举动吓着了,叶琢一路进去都极顺利,直到玉玑殿都没有发生什么事。
顾尘早已在殿门口翘首以盼了。
师父。
叶琢看到顾尘那张熟悉的脸,百感交集。
顾尘见到大家,也是一脸的复杂表情。
不过殿里有诸多的宫女在,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进来,进来说话。
说着引大家进了玉玑殿。
一直到内堂,在回答了樱嬷嬷和媛姑姑絮絮叨叨地询问后,她这才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跟琢儿说说话。
待大家都退了出去,叶琢忽然道:师父,我这段时间画画很有进步,您要不要看看?你这儿可有纸墨?拿出来我画给您看。
说着,朝顾尘眨了眨眼。
正想张嘴说话的顾尘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有啊,你等等。
说着,起身便要亲自去拿。
我看你这外面湖中有一亭子,风景真好。
不如我们到外面亭子去画吧。
好啊。
顾尘应道,两人一同出了门,拿了文房四宝到了外面的湖心亭中。
进到亭子里,顾尘舒了一口气:这里应该没事了吧。
叶琢没有说话,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对顾尘道:师父您看看我写的字有进步了没有?顾尘张眼一望,抬起头来极有深意地看了叶琢一眼,笑道:还不行。
你看着,应该这样写。
说着提起笔,写了起来。
两人嘴里聊着书画,笔下一问一答地写着字,很快顾尘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也很简单,自从顾尘回宫后,杜齐翼时不时地到玉玑宫来过夜,她便不敢把玉佩挂在脖子上,而是放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可没想到昨晚杜齐翼会到玉玑宫来过夜。
而且她担心丽妃那一下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怕他怀疑她手中有什么特殊的玉佩。
没准昨晚来过夜,就是专门来监视她的。
所以昨晚一晚上她都不敢动弹,生怕拿到玉佩发动不了,被他捉个正着就糟了。
因此根本没有尝试穿越回去。
也好。
叶琢抬起头来,看了顾尘一眼。
她没告诉顾尘,她昨晚上担了一夜的心。
总担心她这个方法不妥,丧命于穿越之中。
早上接到传召,她心里其实很高兴。
她在纸上叮嘱顾尘:那块玉佩,不到下月十五再别拿出来了,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顾尘点点头,表示明白。
你那块玉佩,怎么会引起丽妃的注意呢?你这宫里是不是有内奸?顾尘提笔写道:阿樱走之前,一再让我注意这宫里是不是被聂贵妃安插了内奸。
有一次我正在看玉佩,被一个宫女看见。
我只好将计就计,想试试看这宫女是不是内奸,没想到果然如此。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好主意饶是事过境迁,叶琢还是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顾尘没察觉这事,被聂贵妃拿出来攻讦,就算杜齐翼想包庇她,都没办法办到。
不过,该叮嘱的地方,刚才已叮嘱过了。
相信经过这一次的事后,顾尘也会很小心。
只要她不拿那块玉佩出来,还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放玉佩的地方隐秘吗?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她又问。
很隐秘。
除了我,没人知道。
我只要这个月不去拿玉佩,就不会有人发现。
叶琢舒了一口气,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将桌上写满了字的纸烧掉,将灰烬扔到小湖里,这才轻声道:这段时间,您少出宫殿,也管着下面的人少往外走。
更不要让外面的宫女、内侍进玉玑宫来,防止这些人栽赃陷害,趁机搜查玉玑宫。
皇上这里,你也要小心。
出了丽妃的事,他绝对会追查玉佩的事。
我明白。
顾尘笑道,放心吧。
我好歹在这宫里住了十几年,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绿竹我不会处理,留着她,也好叫那些人放心。
不过知道她有问题,我会防着她的。
叶琢点了点头。
顾尘其实并不是没心眼的人,从这一次的将计就计就能看得出来。
只不过以前有樱嬷嬷她们在,她懒得操心罢了。
现在只能靠自己,她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再加上这边聂贵妃被警告,不敢轻举妄动,平安度过一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这样被人压着打,我实在不甘心啊!琢儿,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聂贵妃彻底踩下去的?顾尘眨巴着眼睛。
轻声问道。
这句话,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在她看来,聂贵妃有大皇子做靠山,杜齐翼就不会把她怎么样。
杜齐翼总得顾及一下大皇子的感受,免得把他逼反了,危及江山。
叶琢犹豫着。
她其实早有主意,本来还打算昨天跟顾尘说的。
但经过昨天的事,她便踌躇起来。
顾尘的安全最重要。
其余的,都是小事。
快说。
我知道你有主意。
顾尘一见叶琢这神情,就知道有门儿。
叶琢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琢儿。
虽然你有瑞王妃和靖安王护着,但如果她有心报复,你防不胜防。
只有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趁着我还在这里,把她打到动弹不得,这才是正理。
原来我只想着回去,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昨天的事提醒了我。
你不趁着我在这里的时候下手,以后再想下手就难了。
机不可失啊!顾尘苦口婆心地劝道。
叶琢也知道这个道理。
否则她就不会犹豫,让顾尘看出端倪了。
可是这样做,您的危险就很大。
我不能置您于危险之中。
叶琢道。
你先说说,咱们一起商量着办。
如果太危险,就再找机会。
顾尘的眸子亮晶晶的。
叶琢看看顾尘,见她坚持。
便凑近她的耳边,耳语了一阵。
太好了,就这么办。
顾尘兴奋地拍了一下手。
可是……没有可是!顾尘打断叶琢的话。
就算不成功,我大不了晚走一个月。
只要小心些别让人发现那东西,就不会有危险。
事情确实如顾尘所说的那样,只要小心些不让人发现玉佩,问题就不大。
叶琢只好点头道:那好吧。
反正还有一个月谋划。
这件事不着急。
商议完这件大事,顾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琢:说说吧。
你现在的小日子是不是过得特幸福?我看靖安王挺护着你的嘛。
叶琢微红了脸。
她抬头看着被秋风吹皱的湖水,叹了一口气:我们根本没有圆房。
什么?顾尘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这个世上,能让叶琢尽情倾诉的,就是顾尘了。
她毫不保留,把自己和杜浩然的事说了一遍,便是杜浩然身患绝症的事也说了。
她知道,顾尘绝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的。
怎么会这样?顾尘责怪地看着叶琢,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
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如果我还留在南山镇,聂家会放过我吗?参与了南北之争,走到了聂家的对立面,再身怀赌石和玉雕之能,除了瑞王府,没有人能护得了我周全。
叶琢幽幽地道。
顾尘哑然。
是啊,杜齐翼想扶二皇子上位,就得夺去聂家在玉矿上的主导权。
只要叶琢有能力,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会成为双方角逐的对象。
夹在双方之间,又无人全心全意地去护她周全,最后的下场,只能成为牺牲品。
所以,她最好的结局,就是嫁进连皇上都无可奈何的瑞王府。
可是你这样,那怎么办啊?她叹道。
叶琢摇摇头: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好。
在嫁给他的时候,我就有了心理准备。
现在,他一心护着我,又没有妾氏、通房让我操心,望日轩里全由我作主。
就是想出门,也不难。
以后搬到靖安王府去住,就更自在了。
所以比起嫁给别人,这样的生活已够好的了。
也是。
顾尘想起京城贵妇们外面光鲜,内心里全是苦水,倒也十分赞成叶琢的话。
师父,您说,我怎么样才能让他去看病呢?只要他肯看病,就有希望。
总比一点不努力要强吧?叶琢今天来,就是想跟顾尘讨主意。
除了顾尘,她也没个商议的人。
顾尘皱起眉头,也感觉很难办。
她知道叶琢的难处。
没有谁不珍惜生命的。
杜浩然既然这样放弃了寻找大夫医治,可想而知他的病有多重,基本上已没希望了。
如果这时候叶琢违背杜浩然的意愿,把他的病情说出去,或是四处寻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总会让瑞王妃知道的。
以她那性格。
伤心而亡都是有可能的事。
到时候,杜浩然跟叶琢翻脸不说,便是瑞王爷和杜砚他们也要怪叶琢多事。
而不能说,就意味着不能号召天下名医来给杜浩然治病。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治而亡,叶琢她一辈子都会不安的吧?可她的身份,又不能强迫杜浩然去看大夫。
这件事,还真是难题呢。
顾尘叹了一口气,看着叶琢,正想让她先放一放,再想办法。
忽然她眼睛一亮。
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琢儿,你去铁槛寺找杜浩然的师父吧。
杜浩然生病的事,不宜让他家里人知道。
但他师父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先悄悄去铁槛寺把事情跟他师父一说,我们这边叫人四处打听好大夫,然后带到铁槛寺去,再让杜浩然的师父将他召去瞧病,这事不就解决了吗?对呀。
叶琢的眼眸一亮。
叶琢离开的时候。
顾尘生怕大公主又在半路拦截,便亲自送她到宫门口,看着杜浩然把她接走了,这才放心回玉玑宫去。
一路上,叶琢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摆脱杜浩然、瞒着瑞王妃。
单独去铁槛寺。
可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瑞王妃现在高度紧张,限制她出门。
就算要出门。
也得杜浩然陪着,否则就不放心。
看来,只能过两天让祖母派人来接一趟了。
叶琢苦恼地想。
而养心殿里,杜齐翼听宗公公禀报了今天的事,问道:于是你就这么去帮靖安王妃送东西了?是。
宗公公应道。
这靖安王妃。
倒是个人物,敢叫你做事。
杜齐翼笑着摇了摇头。
想了想。
他又问:柔妃打开锦盒看了没有?里面是什么?是一个打碎了的珐琅玲珑杯。
杜齐翼的脸沉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聂贵妃,越发的放肆了。
朕昨日才警告过。
她莫非以为以大公主的名义为难靖安王妃,朕就不把这笔账算到她的头上了?这些话宗公公哪里敢回应?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丽妃那里查了没有?是谁唆使她去查看玉妃的玉佩的?查了。
宗公公平淡地叙述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是丽妃娘娘身边一个叫锦儿的宫女。
锦儿说,她跟玉妃娘娘管衣饰的叫黛儿的宫女要好,是黛儿告诉她的。
属下去查了一下锦儿的家人,发现她的家人一个多月前被一群陌生人接走了,去了哪里邻居也不知道。
后来属下在聂贵妃的陪嫁田庄名单里看到了她父亲的名字。
而黛儿的家人,还好好地生活在原来的地方。
哼,朕就知道是聂贵妃搞的鬼。
杜齐翼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投鼠忌器,顾着大皇子,他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动聂贵妃。
大概聂贵妃算准了这一点,所以大毛病不犯,小动作不断。
这让他十分憋火。
玉妃那里,查到了没有?他转移了话题。
查了,什么也没有。
怕惊动玉妃娘娘,老奴没敢细查。
宗公公禀道。
玉妃一向简单,从不搞这些阴谋诡计。
她那里,就不用再查了。
只是这段时间多派人守着玉玑宫,有什么动静,及时向我禀报。
聂贵妃自己不动手,得防着她借别人的手陷害玉妃。
是。
宗公公应了一声,见杜齐翼没有其他吩咐,退了出去。
第三百章 去铁槛寺叶琢既打算去铁槛寺面见杜浩然的师父沈越,接下来两天,便做足了准备。
如今樱嬷嬷和媛姑姑是她的得力助手,她要办什么事,总瞒不过这两人去。
叶琢便找了个机会,把杜浩然的事跟她俩说了。
樱嬷嬷和媛姑姑来了几天,看到杜浩然一直住在外书房,心里就一直嘀咕着。
只是她们新来乍到,最忌讳摆宫里嬷嬷的谱,什么都插手,什么都过问,那样做是最容易引起叶琢反感的。
所以她们一直把这件事闷在心里,只低头做事,不敢随意打听。
这会儿听得叶琢说明缘由,这才大吃一惊,对叶琢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之心来,也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心存感激,彼此又亲近了许多。
樱嬷嬷道:三夫人请放心,这事交给老奴等人去办就好。
陈四他们也是嘴牢的,当初既答应娘娘来保护您,忠心是没问题的。
老奴让他们出去打听铁槛寺和沈越大师的情况,再派人盯着三爷。
待三爷出门的时候,便叫叶老太太接你回家看看。
如此便好。
有劳樱嬷嬷了。
叶琢感激地道。
如今人手充足,又全都是自己人。
樱嬷嬷和陈四等人又能干,各自统管着内外。
她这里无论做什么事,都方便许多。
不像以前在南山镇叶家的时候,她手下就秋月一个得力的,什么事都得自己操心,还得亲自去做。
这么耐心地在家里呆了两天,她便听阮七来报,说杜浩然出门去了。
阮七在樱嬷嬷的吩咐下,去叶府打了一转,告诉叶予期和关氏,说叶琢要去麒麟阁看看,不好出门。
二老疼爱孙女,也不知这京城里的风起云涌。
极配合地叫了管家,带了秋菊和三、四个护院,以关氏生病想孙女的名义,来接叶琢回家。
瑞王妃在南山镇时是见过秋菊的,倒也没有生疑。
召来秋菊问候了关氏的病情,又叫人拿了些补品来,对叶琢道:你祖母病了,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这些补品拿回去给你祖母补补身子,就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又问,弈儿呢?叫他陪你一块去。
三爷吃过早饭就出去了。
叶琢道。
瑞王妃皱起眉头。
对旁边的罗嬷嬷道:派人出去,叫他回来。
叶琢赶紧道:不必了,婆婆。
三爷自己有事要忙,这样叫他回来实不妥当。
反正我祖母家离这里不远,她派了管家和三、四个护卫过来接,我再让陈四、阮七他们四人一起过去,就这么一点路不会有事的,婆婆放心好了。
说完又补充,有什么事。
我让他们快马回来报信就好了。
瑞王妃也知道,顾尘送给叶家的那处宅子,离瑞王府倒也不是很远,一路上又是大街。
再有这么七、八位侍卫护送,倒也足够了。
再说,陈四、阮七他们武功不弱,有个什么事。
回来报信也来得及。
但她还是不放心,道:你祖母派来的护院怕是不顶用,我再派几个侍卫给你。
说着。
转身就要叫人。
樱嬷嬷赶紧笑道:王妃,您怕是不知道,老奴和阿媛被皇上派着跟随玉妃娘娘走南闯北,就是看中我们身俱武功,等闲几个大汉,都近不得我们的身。
否则这么些年也护不得玉妃娘娘周全。
现在三夫人不过是回一趟娘家,没必要兴师动众的让人说闲话。
有我们几个护着,绝不会让三夫人少一根寒毛。
王妃放心好了。
哦?樱嬷嬷和媛姑姑还会武功?瑞王妃大感惊奇。
樱嬷嬷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呼地两个纵身,就跃到了旁边那棵足有五丈高的大树上,站在那摇摇欲坠的树枝上,折了一根树枝往小湖一抛,一条鱼儿便翻着肚皮浮上了水面。
看着这情形,不光是瑞王妃,便是叶琢也大吃一惊。
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瑞王妃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以后琢儿的安全,就交给樱嬷嬷和媛姑姑了。
两位的月钱,再加一等。
多谢王妃。
两人忙行礼。
瑞王妃看着叶琢:以后啊,好好孝敬你师父。
又挥挥手,行了,赶紧回家去吧,别让你祖母等急了。
目的达成,叶琢松了一口气,连忙告退出了门。
一行人先匆匆去了叶府。
进了门跟叶予期和关氏说了两句话,叶琢和樱嬷嬷两人换了男装,与陈四、阮七一起从后门悄悄出门,乘车往铁槛寺去。
媛姑姑、秋月及其他两个侍卫,则留在府里应付意外情况。
陈四、阮七对京城本就熟悉,又特意打探了一番,挑了一条近路直奔铁槛寺。
公子,是这里了。
半个时辰后,陈四在一处寺庙门口停了下来。
叶琢和樱嬷嬷下了马车,便看到一座占地极广、建造得巍峨庄严的寺庙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
阮七早就做过功课,前来细细打听过一番。
所以四人进了寺庙,他熟门熟路地便找了一个小沙弥,道:前日我来递过一个帖子,求见沈越大师。
今日我家公子来了,还请小师父去看看沈越大师有没有空见我家公子。
小沙弥看了叶琢一眼,对阮七道:稍等。
便进了后院。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道:沈越大师请关公子进去。
叶琢整了整衣冠,跟着小沙弥进了佛堂后院。
铁槛寺是皇家寺院,院落众多,屋子建得也十分气派,与南山镇上的能仁寺可谓是云泥之别。
沈越大师虽说是客居其中,但也独占一个院子,还有小沙弥侍候。
沈越大师,关公子来了。
小沙弥领叶琢进了院子,走到正屋前唤了一声。
请进。
一个洪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叶琢见门是开着的,便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六十多岁、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灰色长衫、精神十分矍铄的老人正坐在屋里的炕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书站了起来。
叶琢一进去便跪了下去,口里道:叶氏拜见沈越大师。
沈越大师是杜浩然的师父,第一次见面,她理应行大礼。
她这举动和自称让沈越大师十分愕然。
阮七原来帮叶琢递帖子的时候,还附了一封信,信里写着叶琢关于赌石的一些问题。
沈越大师便是看了这些问题提得十分有水平,才应允见这位关公子一面。
却不想这一进门就行大礼,而且还口称叶氏。
他上前虚扶了一把,疑惑地问道:你是……妾身是靖安王新娶门的妻子叶氏。
叶琢站起来,恭敬地答道。
浩然的妻子?沈越大师吃了一惊,打量了叶琢一眼,果然看出她是女子。
来,坐。
坐下说。
沈越大师知道,叶琢女扮男装,撇开杜浩然来此求见,必是有事。
请叶琢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便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陈四和阮七很自觉的没有进门,此时屋子里除了沈越大师,就只有叶琢和樱嬷嬷。
叶琢也不绕圈子,站起来复又跪了下去:还请大师求求我相公。
沈越大师吓了一跳:浩然他怎么了?又道,先起来,起来说话。
叶琢站了起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不会吧?前几日他过来,我还看他气色好好的呢。
沈越大师抚着胡子,皱眉道。
很显然,杜浩然的病连他也不知道。
叶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前世也看过些医书,懂一点医理。
她也怀疑杜浩然没病。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杜浩然没有生病,为什么会对她撒这么一个弥天大谎。
杜浩然情动时痛苦纠结的样子,可不像是装的。
沈越大师虽然疑惑,但叶琢既然这么说,他也觉得心慌,道:这样吧,寺庙的住持空无大师,就是一位医术高明的人。
我现在就派人叫浩然过来,让空无大师给他把把脉。
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我们才好去想办法。
多谢大师。
叶琢福了一福。
压在心头的大事总算能够解决,她禁不住掉下泪来。
沈越大师叹息一声:不必道谢,他也是我徒弟。
叶琢又道:他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大师您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别让他知道看病的事?还有,我今天来此的事,也请大师帮着遮掩一二。
沈越大师缓缓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
又问,他现在是否在家?他一早就出去了。
听下人说,是腾安阁新进了一批北彊来的原石和玉料,他去看去了。
哦。
沈越大师冲着外面道,虚谷,你去腾安阁把靖安王找来,说我有事找他。
领叶琢她们进来的那位小沙弥进来一合什:是,沈越师父。
这位关公子来此的事,就不必跟靖安王说了。
沈越大师又指着叶琢道。
虚谷又一合什:是,沈越师父。
你出门前,顺便叫住持来一趟,我找他有事。
虚谷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沈越大师转向叶琢:靖安王妃,你先回去吧。
如果想要急着知道结果,可以留一个下人在此。
到时候我让他把消息带给你。
第三百零一章 他没病?叶琢一心想知道杜浩然的病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里肯走?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咬唇,毅然抬起头来:大师,妾身能留在这里么?她收回目光,脸色微红,妾身急于想知道三爷的病情。
她这样子,一副关心丈夫的小媳妇模样,沈越大师自然也不会想到别处去。
沉吟一会儿,他点点头道:那好罢。
一会儿你就呆在里间别出声,听着就好。
叶琢大喜:多谢大师。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您怎么能让三爷不知道有人给他看病呢?沈越大师微微一笑:这你不用担心,老朽自有办法。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只短短的相处,叶琢就知道沈越大师不是个简单的人,他的话不多,却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神奇。
不过想想也是。
能得铁槛寺住持空无大师看重的人,绝非常人。
空无大师可是皇家宗室的一位老王爷,只不过看破红尘出家而已。
从俗世来说,空无大师也是你的长辈。
一会儿他就过来了,你先见过他再进里间去吧。
沈越大师又道。
是。
叶琢态度无不恭顺。
这边话声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沈老头儿,何事叫我过来?紧接着,门外便进来一个人。
光头白须,七旬上下,僧衣上披着一件袈裟,那消瘦的面容上,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似乎睿智得能看透世间一切事物。
不用介绍,叶琢就知道这必是空无大师。
因为,那双眼睛跟杜浩然何其的相像。
空无你来了。
沈越站了起来,不过态度极随意,指着叶琢道。
这是你的一个晚辈,先让她给你行个礼。
叶琢感觉那双明亮的眼睛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忙上前两步,跪下行了个大礼:妾身叶氏,给空无大师请安。
空无大师听到叶琢自称妾身叶氏,丝毫不露惊讶的神色,微微颔首,淡然道:起来吧。
贫僧已然出家,世俗尘缘已了。
施主既来,便是铁槛寺的客人。
平等相处便是,不必行此大礼。
叶琢知道这些得道高僧,早已跳出五行之外,最不耐烦这些俗礼,不敢罗嗦,依言起身,恭立在一旁。
空无大师径自走到炕边,盘脚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饮了一口,道:说吧,叫我来何事?沈越敛起脸上的笑容,把杜浩然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空无大师的神色渐渐肃然起来。
待听完沈越的话,转头看向叶琢;你是杜弈那小子的媳妇?是。
叶琢恭声应道。
好,你不错。
空无大师想了想,从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中取下一颗。
递给叶琢,说起来,你也算是贫僧世俗的孙媳。
这颗佛珠,就当见面礼吧。
多谢大师。
叶琢合什行礼,恭敬地接过佛珠。
见叶琢一点就透,不再行那世俗人的跪拜之礼,而且对这颗佛珠丝毫不露嫌弃的神情,空无大师越发的满意。
他拿起茶杯饮了一口,道:那小子就快来了,你还是进里屋去吧。
是。
叶琢也没多想,带着樱嬷嬷进了里间。
里间是沈越的休息间,陈设极简单,不过一炕、一炕桌、还有一个半人高的装衣物的箱笼和一个书架。
室内一尘不染,极为干净。
叶琢打量了室内一眼,在炕上坐了下来。
而外间传来捅炉子、生火、浇水、沏茶的声响。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叫虚谷的小沙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大师,靖安王来了。
叫他进来。
沈越道。
一阵脚步声后,杜浩然的声音在屋里响了起来:空无大师,师父。
哼,你小子,我不叫你来你就不来,还得我派人去请,真是越来越有王爷的派头了啊。
沈越一开口就责怪上了。
师父,您这样说,可是冤枉死徒弟我了。
杜浩然满嘴叫屈,这不五天前才来看过您的吗?是谁说喜欢清静,叫我别来烦你的?沈越冷哼一声:我叫你别来你就不来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好吧,蛮不讲理,天下无敌。
师父,您果真厉害。
在这一点上,徒儿一定好好向您学习。
杜浩然大概是跟沈越随意惯了,听他这么说,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跟他打着嘴仗。
看看,这小子油嘴滑舌,哪里有点徒弟的样子。
沈越指着杜浩然,向空无大师控诉。
空无大师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出声帮腔,只招呼杜浩然:来,坐下,喝杯茶。
说着,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炕桌上,推到杜浩然面前,这可是我亲手炒制的茶,浩然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着味道就很香。
杜浩然面对空无大师,态度依然十分随意。
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赞道:好茶。
沈越和空无大师并不接话,各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静静地品茶。
杜浩然见状,只好一口口将自己杯中的茶饮尽。
待他抬起头来,正要说话时,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一软就不知人事地倒在了炕上。
行了。
沈越放下茶杯,将晕倒的杜浩然放到炕上躺好。
空无大师也站起身来,走到炕沿上坐下,开始给杜浩然把脉。
叶琢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走到门口,轻轻地掀开帘子,往外瞧去,正看到空无大师在给杜浩然诊脉。
她连忙摒住呼吸。
如何?沈越见空无大师把手松开,紧张地问道。
空无大师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看得沈越和叶琢心里一紧。
不过空无大师并没有说话,换了另一边手,继续把脉。
事关杜浩然的生死大事,饶是沈越性格淡然,此时也沈不住气了。
见空无大师拿着脉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道:到底是什么病?你倒是说话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空无大师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这小子,没病啊!什么?站在里间的叶琢和沈越同时叫了起来。
猜想变为现实,叶琢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如同打翻了酱料铺子,五味杂呈。
他没有病,她应该高兴才是。
现在她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的担心、害怕全都消散了。
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底涌了上来,直泛到舌尖上,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到底,为何要对她撒这么大的谎?空无老头儿,你确定你没诊错?他确实没病?不会是你医术不高,诊断不出来吧?沈越怀疑地看着空无大师。
他自然希望自己的爱徒没病。
但叶琢以女流之身,能找到这里来请求帮助,她的话是不会有假的。
而杜浩然也没必要跟她说谎。
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空无大师的医术上。
空无大师此时哪里还有高僧的样子?如同被烧了屁股的猫,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地道: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却不能怀疑我的医术。
我要是连有病没病都分不清,我这几十年的病人就白看了。
看到老友被气得没了半点风度,沈越顿时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空无大师的医术他是知道的,就算不是大国手,离大国手的水平也不远了。
宫里那些御医也没人敢说比他强的。
他虽不敢说什么病都能治,但一个人有病没病,他还是打包票能保证的。
难道浩然真没病?可他没病为什么还要撒谎骗他媳妇?沈越将目光投到了叶琢身上。
可看到叶琢呆呆地眼眸完全失去了神韵,如同木偶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沈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对空无大师道:我让虚谷快马去请刘玉章了。
不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多一个人确认,我才能放心。
空无大师点点头:这样也好。
否则不光是你,我自己都不放心。
说着,他又将手搭在了杜浩然的手腕上。
樱嬷嬷看着叶琢那样子,心里叹息一声,上前低声道:三夫人,我扶您去炕上坐一下。
说着也不待叶琢说话,径自扶了她回到炕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叶琢也没有反抗,任由樱嬷嬷摆弄自己的身体。
坐下之时,一行清泪却从她眼中滚落下来。
她反手抓住樱嬷嬷的手,哽咽道:嬷嬷,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樱嬷嬷并不了解叶琢与杜浩然之间发生的种种事,但杜浩然对叶琢的维护和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温情,她却是看在眼里的。
她低声安慰道:或许三爷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说着她拍拍叶琢的手,走了出去,走到空无大师身边,低声道:还请大师仔细地看一看,三爷他是否有那方面的隐病。
他与三夫人,并没有圆房。
虽说樱嬷嬷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云英未嫁。
但她如今上了年纪,空无大师和沈越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她说这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空无大师的眉毛越发的皱得紧。
他仔细地把着脉,过了一盏茶功夫才放开手,摇摇头道:我没发现他有什么隐疾。
大师,刘太医来了。
外面传来了虚谷的声音。
第三百零二章 发现沈越没有出声,转过头看了樱嬷嬷一眼。
樱嬷嬷会意,快步退回了里间。
却见叶琢正怔怔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杜浩然身上。
樱嬷嬷暗叹一声,将门帘放了下来。
叶琢像是没发现自己的视线被门帘挡住似的,仍木然地立在那里,没有动弹。
沈越见樱嬷嬷进了里间,这才起身出门,对门外的刘太医一拱手:刘太医,麻烦你跑一趟。
嗳,沈兄如此说就见外了。
刘玉章与空无大师是几十年的好友,与沈越也十分熟悉。
他一面进门,一面问道:沈兄哪里不舒服?话声刚落,他便一愣。
此时他已看到空无大师和躺在床上的杜浩然了。
这是……靖安王?他怎么了?刘玉章一惊,急上两步,定睛观察杜浩然脸上的气色。
无碍,被我们迷晕了。
空无大师缩回手来,对刘玉章道,有人说他身患绝症,但我却诊断不出来。
所以请你来瞧瞧。
哦?刘玉章的表情凝重起来。
空无大师虽然出家为僧,但痴迷的不是佛法,而是医术。
相交多年,他深知空无大师的医术高明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这病症连空无大现都诊断不出,刘玉章他自己也不敢说就能诊断出来。
他伸出手,将两根手指搭在了杜浩然的脉博上。
屋里一片安静,只听到外面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如何?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空无大师见刘玉章收回手指,急急问道。
刘玉章摇了摇头,换了一边,将手指搭在了杜浩然的另一只手腕上。
这一次没用多少时间,他就收回手来,抬头问道:是谁说他身患绝症?他的脉象从容和缓。
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一息脉搏四或五至,应指有力。
我看他好得很,常年练武,比任何人都健壮。
空无大师也算得是杜浩然的叔爷爷,而且极为喜爱这个侄孙。
所以一来是对杜浩然比较关心,二来是对叶琢印象很好。
觉得她不会信口雌黄,这才怀疑自己的医术。
刘玉章虽然听闻过杜浩然这个人,但从未接触过,更无叶琢这个因素的影响。
再加上空无大师事先就说他诊断不出来,他又对空无大师的医术十分佩服,说出无病这两个字便毫无顾忌。
你确定?空无大师问道。
确定。
刘玉章对于自己的医太还是很自信的。
空无大师将目光望向了沈越。
沈越本就若有所思。
见空无大师望着自己,他抬起手,对刘玉章作了个揖:我无意中听这孩子感慨了一句‘来日无多’,这才慌了神。
怕他得了什么病又瞒着家人。
所以今天请刘太医过来帮助诊断一下。
既是无病,我就放心了。
今天这事,还请刘太医不要说出去,以免引起瑞王府的惊慌。
是啊。
这事要是传出去,皇上都得惊动。
到时候却又子虚乌有,虚惊一场,你我都会传为笑话。
此事还是三缄其口为好。
空无大师也道。
刘玉章拱了拱手:二位大师放心。
老夫本就不是多话的人。
空无大师和沈越都点点头,对刘玉章到是放心得很。
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在太医院医令这个位置上也呆不长久。
辛苦刘太医跑这一趟。
沈越又拱拱手。
这是在下遂客令了。
不客气。
那在下就告辞了。
刘玉章十分知趣,拱手告辞。
待刘玉章离开,沈越便向里间道:叶氏,出来吧。
叶琢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此时她除了两眼有一抹黯然的神色,倒恢复了从容的姿态。
你看,我们要不要将他唤醒,问他一问?沈越道。
叶琢摇了摇头,凄然一笑:不必了。
三爷既然有此一说,那必是有这样说的缘故。
没必要戳穿他,让他难堪。
只要他身体健康,没有性命之忧,妾身别无所求。
也好。
沈越长叹一口气,你先离开吧,一会儿他要醒了。
是,妾身告辞。
叶琢行了一礼,带着樱嬷嬷离开了铁槛寺。
空无大师看着晕迷的杜浩然,问沈越:你打算怎么解释他晕迷的事?事关死生,我还得问他一问。
沈越盯着杜浩然,满脸的肃然。
空无大师点点头:应该的。
沈越不再说话,将杜浩然的身体扶起来,一掌抵在他的后心处,缓缓将真气渡入杜浩然的身体。
虽然有解药可服,或用冷水敷面也可以唤醒杜浩然,但那样一来,就等于告诉杜浩然他是被迷晕的了。
沈越的真气在杜浩然身体里转了一个周天,杜浩然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迷茫地看看空无大师,再看看沈越,摸摸头道:师父,我刚才怎么回事?怎么喝了一杯茶就迷糊过去了?沈越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浩然,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病是怎么一回事?病?杜浩然一皱眉,摇摇头,没有病啊?我身体一直挺好的。
沈越和空无大师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一生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杜浩然没有撒谎。
沈越心里越发的了然,但面上还是一脸的严肃:那你刚才为何忽然晕倒?我忽然晕倒?杜浩然愣了一愣,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摇了摇头,没事啊,挺好的。
沈越和空无大师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杜浩然却心生疑惑:空无大师,难道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空无大师抚了抚自己的白须,摇摇头道:就是没诊出什么问题,又见你晕倒,才会问你。
杜浩然皱了皱眉,目光却无意中落到他刚才喝茶的杯子上。
他记得,就是喝了一杯茶,才感觉头发晕,然后就失去知觉了。
难道……他扫视了炕桌上的茶杯和茶壶一眼,回想起自己晕过去前的点点滴滴,心中越发的怀疑。
他抬起头来,望了沈越一眼,看到沈越眼中并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心里一动,道:好口渴。
说着便伸手去拿茶壶。
这茶凉了,你身体不好,还是躺着吧。
我去给你沏壶热茶。
沈越一伸手将茶壶抢了过去,另一只手便要去拿杜浩然原来喝茶的那个杯子。
刚才太过关心杜浩然的病情,他跟空无大师都忘了把这个茶杯换掉。
那无色无味的迷药,刚才可就下在了杯子里。
这时候杯子里应该还有残留的药物。
杜浩然却将那个杯子按住,笑道:这杯子是我刚用过的,不用换了。
沈越表情一滞,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提着水壶转过身去,将残茶处理了,准备另外沏了茶,偷偷地将解药散了一点在茶壶里。
杜浩然身怀异能,又起了疑心,将沈越的一切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顿时了然。
还没等沈越把茶沏好,他忽然跳了起来:糟糕,有一件急事我给忘了。
他拱了拱手,空无大师,师父,我先走了。
改天再来看二位。
说着不等他们回话,火烧火燎地就出了门。
沈越和空无大师愕然地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糟糕!空无大师一指桌子,叫道。
沈越转头一看,原来放在炕桌上的杜浩然的杯子,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沈越便知一切都穿邦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小两口的事,咱们两个老头也管不了,就别操那个心了。
空无大师摆了一下手。
沈越点点头,也道:浩然是个好孩子,他既然这样对那叶氏,必然有他的道理。
由他去吧。
而杜浩然刚刚出院子,就遇上了送刘玉章出去、刚刚转回来的虚谷。
虚谷今年不过十四、五岁,在寺庙里长大,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沈越和空无也没吩咐他不许把关公子的事说出去。
所以哪里经得住杜浩然连哄带骗?三言两语的,杜浩然就弄清楚了有一位相貌清俊姓关的公子来过,而且刚刚才离开。
知道了,你回去吧。
杜浩然放过虚谷。
站在台阶上,望着通往寺外的路,久久没有动弹。
杜忘和杜念对视一眼,眼里全是疑惑。
与三爷相识的人他们都见过,却从不知道还有一位姓关的。
走吧。
杜浩然下了台阶,翻身上马,急驰而去,直奔瑞王府。
可大踏步进了瑞王府,走到望日轩门口,他却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望着院子的大门,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爷,您回来了?一个丫鬟从院子里出来,看到杜浩然立在门口,吓了一跳,忙上前行礼。
三夫人呢?杜浩然收回目光,淡淡地问道。
亲家老太太病了,三夫人回叶府去了。
丫鬟恭敬地答道。
杜浩然没有再说话,转身朝外书房走去。
进了外书房,他掏出那只茶杯,对杜念道:叫人验一下,看看这杯里是不是有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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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重活一世,她势必要虐死白莲花,搞死玛丽苏,踢开小师弟第三百零三章 他深爱秦若彤?马车辘辘地行驶在去往叶府的路上,叶琢默然坐在车上,透过开了一条小缝的车帘,往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里有一点淡淡的落寞。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真的。
前世的种种,让她以为自己心灰意冷,再也不会在意这世间的情情爱爱了。
她只需要谨守自己的心,再靠双手打拼,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后,她也这么做了,她以为自己冰封了自己的心,即使杜浩然让她的心湖荡起微澜,也只是觉得不过是一种感动与感激,与情爱无关。
可现在,她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当她发现他骗了她,当她发现这世上唯一受骗的只是她一个人,心中的那一道厚厚的冰墙,竟然轰地一声倒塌了。
那一瞬间的的疼痛,那种从脚上一直蔓延到头顶的冰冷,一如前世她站在山间亭子里,看着下面云泽安与小妾柔情蜜意、爱意涟涟时的感觉。
她呆住了,怔住了,她不敢置信。
没有谁会更明白这种不设防间被最亲的人捅上一刀的那彻骨的冰凉。
痛彻心扉!她竟然忍不住落了泪。
她竟然落泪了。
呵……现在想起来,真可笑。
从头到尾,杜浩然都没说过喜欢她,不是吗?他一直强调,他除了名份,什么都给不了,不是吗?他与她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们没有肌肤之亲,他甚至都在不在内院居住。
他之所以娶她,不过是她需要帮助,他可怜她,不是吗?他何曾负过她呢?他对她撒谎,也是不忍心伤她。
不是吗?自己咎由自取,偏偏要去撕开这道美丽的面纱,戳穿这道善良的谎言,她真蠢!重要的是。
她真可笑。
她怎么会觉得杜浩然深爱着她,只是因为他身患重病,所以不愿意误她终生,才一再拒绝。
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不愿意圆房呢?说到底,是她自视过高,自以为是,不是吗?她望着车外的人群。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认清自己的路,摆正自己的位置,她的生活才会轻松。
三夫人。
要不。
您回去问问三爷是怎么一回事吧。
樱嬷嬷轻声道。
叶琢转过头,淡淡一笑:有什么可问的呢?他撒这个谎,必然有他的道理。
问了他也不会说,反而还引起他的反感。
何必呢?可老是这样,不是个办法啊!樱嬷嬷叹道。
如果叶琢跟杜浩然圆了房,她自然希望叶琢不要过问。
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点好。
男人嘛。
只要不四处沾花惹草,做事不过份,就没必要去管他心里想什么。
但现在,杜浩然根本就不在内院住,叶琢的地位,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样可怎么行?叶琢摇摇头:这样就挺好。
樱嬷嬷知道叶琢大概是心灰意冷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心里顿时着急起来,低声道:三夫人,虽说空无大师和刘太医都说三爷没事。
但有些病,这样光诊脉是看不出来的,还得确定一下才好。
不如我去弄点药,试一试三爷,你看如何?叶琢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樱嬷嬷,您想什么呢?千万不要。
她与杜浩然,在聂府被人下了一次春药;成亲后进了瑞王府,又差点被夏至下了一次春药。
莫非,她还得亲自给杜浩然下一次春药不成?樱嬷嬷这想法,真荒唐。
樱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呐,你还年轻,又初入豪门,可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豪门里,最重要的就是子嗣。
三爷可不光是瑞王府的三爷,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王爷,这爵位是能世袭的。
如果三爷真是不能人事,那倒也罢了,以后在二爷家过继一个儿子过来抚养,咱们也能好好地过日子。
可就怕不是那么一回事。
到时候不光皇上那里要赐下侧妃来,外面的狐狸精不知有多少。
三爷的心要是被人勾住,爵位又由庶长子来继承,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要是来个不甘居人下的,你的性命都要被人害了去。
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这种事,哪家没有?叶琢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
上一世,这样的情形不就在她身上上演过吗?只是,她有她的骄傲。
她怎么可能去强迫一个对自己无意的男人与自己发生关系?那样一来,她成什么了?不过樱嬷嬷一心为她打算,叶琢还是十分的感动。
再者,她上辈子做过大家主母,自然知道如何收伏人心。
樱嬷嬷是极能干的人,又对她毫无二心,如果她什么心思都藏着掩着,那不亚于伸手把樱嬷嬷推开,让她心冷。
她握住樱嬷嬷的手,轻声道:嬷嬷,三爷他没有那方面的毛病,这个我知道。
她低下头,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以前在聂府,聂家姑娘想算计我,三爷误中了春药,那时候他……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转换话题道:他既不肯跟我圆房,自有他的缘故。
现在我们相处得还好,三爷他至少在外人面前,还挺维护我的。
但如果咱们采取非常手段,惹恼了三爷,结果会怎样,可想而知。
他能娶我,就能休了我。
再说,我也不愿意让人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这件事,就算了吧。
就当咱们今天没出来过,不知道这件事。
樱嬷嬷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夫人,让陈四去查查吧,看看在三爷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是什么原因让他不顾一切地娶了你,却又不愿意跟你圆房。
知道了缘由,咱们才好采取对策。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坐着等事态往坏的方向发展啊。
叶琢点了点头:也好。
不过三爷他身边有无数能人,查他的时候,须得特别小心,别让他知晓。
三夫人放心,三爷身边的人都是军中将士,战场厮杀的本事强,但若论暗地里追查这些事,他们不是陈四的对手。
这就好。
叶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你且让陈四去查来。
三夫人请说。
樱嬷嬷期待地看着叶琢。
漫无目的的追查,耗时耗力;如果有个隐约的方向,事半功倍。
叶琢望着窗外,声音飘忽:老卫国公的女儿秦若彤,曾在三爷失忆之时,将他从劫匪手中救出。
而我那在叶家二爷做仆人的师父,曾跟秦姑娘相识,我唤秦姑娘为姐姐。
我跟三爷刚认识的时候,三爷就说我的棋风跟秦姑娘很像,我曾将我与秦姑娘的关系告诉过他。
之后他对我就很好,一直帮助我。
我怀疑……话说到这里,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知道她的猜测很荒谬,但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否则,他何以愿意娶她,却又不碰她呢?一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女人,在没有任何逼迫和诱惑的情况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她有情。
既有情,那自然是愿意与她鱼水相合,传宗接代。
可他偏偏又不与她圆房。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爱屋及乌,他爱的那个人,已不在人世了。
他娶她,只是因为她是他心爱的人的妹妹,如此而已。
只是,可能吗?他们当年可是只见过一面,而且鉴于男女有别,她与他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他何至于对秦若彤一见钟情,还深爱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她上一世,即使容貌比这一世还要妍丽,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魅力吧?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叶琢晃了晃脑袋,将这荒谬却又觉得接近事实的事情从脑子里去掉,心里觉得怪怪的。
如果杜浩然真的深爱秦若彤,她将如何自处呢?让阮七,查一查秦若彤的坟在哪里。
她又吩咐道。
是。
樱嬷嬷同情地看着叶琢,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尤其对于感情。
叶琢既然这样说,那杜浩然的一切异样,八九不离十就与这位秦若彤有关了。
作为宫斗高手,樱嬷嬷觉得,只要那女人在眼前,就没有打不败的;可如果那人死了、走了、远离了,那就真没折了。
因为,爱她的那个男人会不断地在心中将她美化,任何人都比不过她。
行了,嬷嬷,您别这样看着我。
嫁给三爷,我只是看中靖安王妃的身份,并没想过要得到他的心。
我知道,心里要存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就真完了,绝对是自找痛苦。
我刚才在铁槛寺里失神,只是因为被骗,感觉不好受而已。
查秦若彤,也是想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不会因此而伤心欲绝的,你放心吧。
樱嬷嬷舒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要真在意他,伤心的只会是自己。
你师父活了三十几年,仍然看不清这一点。
我就怕你也会这样。
顾尘,还真是那样呢。
叶琢不禁对顾尘所在的世界好奇起来。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才会培养出像顾尘这般,一心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呢?在她身处的这个古代,稍微理智清醒的人,都不敢这么想啊。
要知道,这是一种奢望!第三百零四章 杜浩然的纠结叶琢回到叶府陪二老吃过午饭,又歇息了一会儿才回瑞王府。
当她去正院跟瑞王妃回复的时候,瑞王妃问候了一下关氏的身体,便对她道:明日就是汝南王妃过寿。
她派人来说,让我带你去,想见见你。
想必你也知道,汝南王兼着朝庭骠骑大将军一职,当年边关一战,就是他亲自率军去攻打的,弈儿幸而得他青眼,一路提拔,才能进京受封,让我们一家团圆。
汝南王对弈儿有再造之恩。
所以明天去了汝南王府,你对汝南王妃一定要恭敬,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媳妇知道了。
叶琢应道。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瑞王妃挥挥手。
而此时内院里,丫鬟们都摒气轻声,打叠起精神做事。
原因无他,只因许久未到内院里来的三爷忽然回了内院。
现在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基本上都是樱嬷嬷从那几家陪房中挑选出来的,对杜浩然的脾性并不熟悉,唯恐做事不合主子的心意而受罚。
不过还好,三爷并未要她们在屋里伺候。
杜浩然正坐在正房的炕上,对着炕桌上的一副棋子打棋谱,表面上沉静,内心却十分的烦躁不安。
上辈子作为特种军人,时刻保持冷静理智,是他们必须练就的保命本领,有时候需要蛰伏,在某处一呆就是十几天,如果没有超人的保持冷静的坚定意志,根本就呆不住。
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怎么调整都没有作用。
此时,他又抬起头来,朝窗外望了望。
她怎么还不回来?你确定她平安回了叶府?他忍不住又问道。
杜念表情古怪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因为这个问题,杜浩然已问过两遍了。
杜念跟了杜浩然几年。
从来没有看到自家主子如此担心慌乱过。
他答道:是的。
属下快马加鞭去了叶府,正好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叶府后门停下。
三夫人虽然作了书生打扮,但她身边的樱嬷嬷,属下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她当时……情绪如何?这句话在嘴边徘徊良久,杜浩然终于问出了口。
杜念一愣,想了想,挠挠头道:马车离门很近,三夫人一下车就进了门,动作快得很,又有樱嬷嬷挡住视线。
属下实在没有看清楚三夫人脸上的表情。
杜浩然不说话了,心里却越来越烦乱,平时能让他静心的棋谱也打不下去了。
他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步,道:她怎么还不回来?杜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一向沉默,不如杜忘嘴巴甜,明知道此时自家主子心里担心三夫人,他也不想说那些没用的话。
三爷。
三爷,三夫人回来了。
杜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门口就出现了他的身影。
哦,在哪儿?杜浩然倏地转身。
三夫人直接去了正院。
杜浩然望着门外。
没有说话。
他知道,叶琢作为内宅不当家的女人,无论是出门前,还是回来后。
都得去当家主妇那里去禀报一番,方能回自己的院子。
能按时回来,又还有精神去瑞王妃那里请安。
她应该……并不十分伤心难过吧?本来担心叶琢会伤心难过,以至于发生什么意外的杜浩然,此时却一点也没觉得开心。
他走到炕边,盘腿坐了下来。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轻唤:三夫人,您回来了?杜浩然身体一震,差点碰翻了手边的棋盒。
杜忘和杜念对视一眼,对杜浩然试探道:三爷,我们出去了?去吧。
杜浩然眼睛看着棋盘,随口道。
两人出了门,看到叶琢上了台阶,忙唤了一声:三夫人。
叶琢看到他们两人,怔了一怔,继而望向了正屋,神情极为复杂。
此时,她最不想见的就是杜浩然,杜浩然偏在此时回了内院。
他不会知道些什么吧?杜念和杜忘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叶琢默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走进门去。
你回来了?杜浩然转过头来。
嗯。
叶琢应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三爷怎么来了?杜浩然凝视着叶琢,没有说话。
此时的叶琢,眼睛根本没有红肿的迹象,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汪湖水,脸上那淡淡的笑容,更是刺得杜浩然心头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目光茫然地投到棋盘上。
他以为叶琢知道那个消息,会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他明知道樱嬷嬷陪在叶琢身边,不会让她出什么意外,却仍然心神不宁,担心她会出事,在这里坐立不安,一心只盼着她早点回来。
他甚至已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却不想,他看到的却是这样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叶琢。
原来,自己以为是晴天霹雳的事情,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叶琢见杜浩然没有说话,脸上那浅浅的笑容缓缓敛了去,低下头道: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转身便往里间走。
樱嬷嬷看了看杜浩然,又望了一眼往房里去的叶琢,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反而退出了门。
杜浩然此时回来,又一反常态地跑到内院来坐着,对叶琢的态度也极古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晓发生在铁槛寺的事。
樱嬷嬷琢磨着,要不要向杜念和杜忘打听一番。
叶琢进了里间,慢腾腾地换了家常衣服,心里也在琢磨杜浩然的态度。
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杜浩然对她的态度总是十分温和的。
从不像今天这般,一声不吭,爱搭不理。
她在梳妆镜前坐下来,下意识地将头上的首饰一样一样拨下来,扔进首饰盒里,然后坐在那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地发呆。
坐在外面炕上的杜浩然忽然将手中的棋盘往前一推,站起来穿了鞋子,大踏步走出门去。
三爷,您走了?樱嬷嬷见他出来,怔了一怔。
杜浩然没有应声,直接下了台阶,往院门外走去。
杜念和杜忘连忙跟上。
叶琢在里间听到樱嬷嬷的说话声,慢慢地转过身去,望向门口,却见樱嬷嬷一挑门帘走了进去,对她道:三爷走了。
听杜忘和杜念透露出来的口气,三爷好像是知道了今天的事。
叶琢垂下长长的睫毛,缓缓转过身来,对镜子里的自己嘲讽一笑:我还等着他跟我解释呢。
不过,或许这样更好。
难得糊涂么!樱嬷嬷张了张嘴,最后一切的话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知道,此时任何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杜浩然并没有进来吃晚饭,也一如既往地住在外书房。
叶琢吃过晚饭,却坐在院子里练了一个半时辰的劈虫,直到身体已累得不能动弹,这才由秋月伺候着洗了澡,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杜浩然仍然在老时间到了内院门口,等着叶琢一起去正院吃早饭。
三爷,早。
叶琢从院子里出来,一如平时那般,对杜浩然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经历两世,又受了关氏的影响,她早已变得十分豁达。
昨天本来还期望杜浩然能对她解释,现在既然杜浩然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她自然也没必要再纠结下去。
而且想明白了,放下了心中那一点点情动,她在杜浩然面前就更坦然了。
可她这个明媚的笑容,却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了一下杜浩然的心。
他淡淡地看了叶琢一眼,道:走吧。
说着也不等叶琢,迈着他的长腿便往前走。
杜浩然腿长脚长,他这一迈开步子走,叶琢哪里跟得上他?眼看杜浩然在前面拐了个弯,看不见了,叶琢干脆缓下脚步,只照着自己的速度行走。
可走到拐角处,她却顿了一顿。
只见杜浩然正站在那里,似乎在欣赏路边的一簇月季。
叶琢看了那簇月季一眼,缓缓走到杜浩然身边。
杜浩然也不看她,直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走,步伐比原来放慢了许多,开口道:母妃跟你说了吧?吃过早饭,就去汝南王府,给汝南王妃拜寿。
婆婆说过了,汝南王妃想见见我。
叶琢道。
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希望两人能回恢复到以前轻松自在的相处模式。
他骗她的事,她不在意了,她希望杜浩然也不要在意。
到时候,会有很多人。
你只要紧跟着母妃就好。
嗯,我明白的。
叶琢点点头。
虽然杜浩然一如既往的关心她,她心里却没有了以前那种暖暖的感动。
你去不?她问道。
自然要去的。
汝南王对我,形同再造。
王妃作寿,无论如何我都要到场。
叶琢点了点头。
眼看着到正院了,两人便不再说话,默默地进了正院,打起精神来,给瑞王爷和瑞王妃请安,跟其他人寒喧。
吃过早饭,各自回去打扮一番,叶琢便上了马车,跟着瑞王妃等人往汝南王府去。
第三百零五章 寿宴汝南王府离瑞王府并不远,可谓是比邻而居。
只不过两家的府坻占地都很广,对于金贵的瑞王府内眷来说,仍然要乘坐马车前往。
而此时,汝南王府门前早已停满了马车,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瑞王爷,瑞王妃。
在门外迎接客人的是汝南王的小儿子,二十来岁年纪。
看到瑞王府一家人前来,他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跟众人寒喧。
跟杜砚、杜墨只是客气地问候,却与杜浩然拍肩搂背的,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一行人进了门厅就分开了,女眷直接往后花园里去,而男人们则在外院的园子里呆着,一会儿宴席开始时,作晚辈的才会去给汝南王妃行礼。
瑞王妃,您来了?一个在路边正跟人说话的四十来岁的妇人见了瑞王妃一行,满脸堆笑地上前打招呼。
她身后跟着的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也跟着凑上前来,给瑞王妃行礼问好。
不过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瑞王妃,而是投到了叶琢身上。
叶琢敏感地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敌意。
这位就是王妃您那位新进门的儿媳妇吧?那妇人随即也把目光转移到叶琢身上,虽然仍是满脸的笑容,但目光却没有了热度。
琢儿,这位是祁国公夫人明阳郡主。
瑞王妃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又指着那少女道,这是祁国公府上的嫡出二小姐陆懿儿。
明阳郡主。
叶琢曲膝轻轻一福,给明阳郡主行了个礼,又对陆懿儿微微颔首,陆姑娘。
她是有封号的靖安王妃,区区一个祁国公府的嫡小姐,还当不起她的礼。
见叶琢施礼得当,态度不卑不亢。
瑞王妃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表情。
到目前为止,她这个寒门出身的儿媳妇,各方面的表现都极为出色,让她十分高兴。
陆懿儿收到母亲使过来的眼色,不情不愿地给叶琢草草福了一福,便嘟着嘴站到了一旁,满脸的不高兴。
那样子,就像叶琢欠了她一大笔的银子似的。
叶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毫不在意。
那位明阳郡主,她前世是相识的。
明阳郡主出身一支没落的皇家宗室。
她所嫁的祁国公原来只是祁国公府上不受待见的小儿子。
在聂贵妃生了大皇子、并在宫中渐渐站稳了脚跟之后,这明阳郡主便想方设法地巴结聂贵妃,再凭借聂贵妃的力量,帮丈夫夺得了爵位。
像这种与聂贵妃走得极近,却又心机深沉的女人,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瑞王妃似乎对这明阳郡主母女俩也没有好感,打过招呼之后,便迈步继续往里面走去。
那明阳郡主却像是没看到瑞王妃脸上淡淡的表情似的,凑在她身边。
说笑着也跟着往里面走。
陆懿儿狠狠地瞪了叶琢一眼,气哼哼地跟在她母亲身边,看那样子似乎想离叶琢越远越好似的。
赵卓清见状,笑了起来。
走到叶琢身边。
轻声道:这位陆姑娘,一心想嫁给三弟,却被三弟当面拒绝了。
叶琢恍然。
难怪陆懿儿对她表现得如此仇视,原来如此。
走吧。
别理她就行了。
你现在是靖安王妃,比之明阳郡主的地位都不低,用不着给那陆姑娘面子。
她要是太过份。
你就直接代她母亲教训教训她。
赵卓清道。
叶琢感激地看了赵卓清一眼,应道:二嫂,我明白了。
相处这段日子,她发现瑞王妃挑选的这两位儿媳妇,心性都不错。
知书达理,温婉中不乏主见,并不是那等喜欢搅风搅雨的无知女人。
这一阵子,大家相处得都比较愉快。
被明阳公主母女俩挤到一边,无奈后退到赵卓清和叶琢身边的何雅茹也道:三弟妹,一会儿你跟着我们身边,有什么事让我们出面就是。
谢谢大嫂。
叶琢扬起脸笑道。
她看着前面不远、满园都是人的花园,问道:大嫂,听说卫国公府的夫人是你的堂姐?何雅茹点点头:是啊。
说完用眼睛疑惑地看着叶琢。
叶琢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
叶琢脸色微红:我听婆婆提过,卫国公夫人做的春萝饼最是地道。
这种饼我最爱吃,所以想跟卫国公夫人学学。
到时候大嫂可要引我认识一下哦。
你这个小馋猫。
何雅茹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叶琢的鼻子。
大家俱都笑了起来。
王妃这三个儿媳妇相处还真是融洽呢。
走在前面的明阳郡主听到后面的笑声,酸溜溜地道。
三个都是好孩子。
瑞王妃笑道。
陆懿儿听到这话,愤愤不平地咬了咬嘴唇。
此时大家已进了花园,一个妇人迎了上来,将瑞王妃等人引到了汝南王妃面前。
一字王是亲王,二字王是郡王。
这汝南王妃虽说比瑞王妃年长许多,今天过的是五十大寿。
但她是郡王妃,在瑞王妃面前不敢托大,早已站起来迎上来几步,与众贵妇们一起给瑞王妃行礼。
瑞王妃忙上前扶住汝南王妃,笑道:姐姐今天是寿星,快莫多礼。
来,坐下,让他们小辈给您行礼拜寿。
何雅茹连忙上前行礼,又将带来的寿礼一一献上,说了许多吉祥的祝福话。
赵卓清与叶琢只需要跟在何雅茹身后行礼就行了。
因两家走得极近,大家都很熟,汝南王妃跟何雅茹与赵卓清各自说了两句闲话,便将目光投到了叶琢身上。
实际上,刚才跟着赵卓清上前行礼的时候,叶琢就成了在座的贵妇们关注的焦点。
对这些无聊的贵妇来说,出身寒微却嫁进瑞王府成为了靖安王妃、又凭着一手玉雕手艺被皇上封为璿夫人的叶琢,是她们近期来议论的热门话题。
而对于有女儿想嫁给杜浩然的贵妇来说,这叶琢更是她们审视和嘲讽的对象。
这就是弈儿的媳妇叶氏吧?长得可真俊。
汝南王妃看着叶琢,连连点头。
然后从腕上摘下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拉过叶琢的手就要给她戴上。
王妃,这太贵重了,使不得。
叶琢连忙推辞。
听了这话、本来以为是叶琢没见过好东西、眼珠子浅、浮起嘲讽笑容的妇人,看到那串珊瑚珠时,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
那串珊瑚珠,不光贵重,还是汝南王妃最心爱的东西。
如今她却将这串珠子送给了叶琢。
这举动,除了表示对叶琢的看重之外,大概也包含了对众人的警告。
哎,靖安王与我家王爷交情匪浅,我们一向当他是自家晚辈来看待。
靖安王妃再推辞,莫不是不把我们当长辈看待么?汝南王妃佯装生气地板起了脸。
琢儿,王妃给你,你就收下吧。
瑞王妃在一旁发话道。
叶琢只好将珊瑚珠收下,给汝南王妃行礼道谢。
众人看向叶琢的目光跟原来又有不同。
汝南王妃倒还罢了,汝南王与靖安王的感情非比寻常,汝南王妃给叶琢涨面子,她们都能理解。
可瑞王妃出声时的满脸慈爱,就意味着她把叶琢当自家孩子一般疼着护着,这让那些一心期待叶琢被婆婆嫌弃虐待的妇人们十分失望。
原先看不上叶琢出身的贵妇,立刻把鄙夷的表情收起来,不敢再露出半点不敬。
有人过来行礼了,我们到那边去坐吧。
何雅茹拉着叶琢的手,走到了一旁。
立刻有妇人让出了好位置,热情地招呼着瑞王府三妯娌。
不了,我们去那边一下。
何雅茹对那人歉意地点点头,又指着远处对叶琢道,你不是要跟我堂姐认识么?她在那边,我们过去。
说着拉着叶琢就往那边走。
赵卓清被熟人拉住了说话,并没有跟过来。
卫国公夫人。
叶琢在何雅茹的介绍下,看着卫国公夫人何雅静那熟悉的面容,心里百感交集。
重生之初,她根本不会想到她还会回到京城贵妇圈中来,见到前世的嫂嫂。
而此时面对何雅静,她的心情与前世大不一样。
经历了生死与磨难,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才能辨得清人心,她这是何等的蠢笨与悲哀?靖安王妃这个礼我可不敢当。
何雅静笑着回了一礼。
看到叶琢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十分的亲昵,她心里感觉怪怪的。
快快,快过来,靖安王妃在这边。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大家转头一看,却是陆懿儿带着两、三个小姑娘从那边过来。
你就是靖安王妃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近前来,好奇地打量着叶琢,听说麒麟阁的玉饰就是你雕刻的,是也不是?叶琢满含深意地看了陆懿儿一眼,对那小姑娘点了点头,笑道:正是。
这小姑娘她知道,是杜齐观的大姐长公主的孙女儿乔楠。
乔楠一听叶琢的话,兴奋得脸都红了:真是你吗?我看到我娘头上有一枝,可漂亮了,我问她要她都不给我。
你能不能帮我也雕刻一枝?我也要,我也要。
另一个小姑娘在旁边也嚷嚷道。
第三百零六章 接近杜齐翼都给叶琢封了璿夫人的封号,叶琢自然不会避讳自己玉雕师的身份。
再说,这本就是事实,就算她不提,那些对她有敌意的贵妇们也会拿这当话题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她是玉雕师出身不假,但那聂贵妃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对这身份不在意,瑞王妃看来也不在意。
但那聂贵妃,似乎在意得很。
大不了,拉她下水就是了。
这么想着,叶琢笑盈盈地睇了陆懿儿一眼,问乔楠:不知这位姑娘是听谁说那麒麟阁的玉饰是我雕刻的?是她。
乔楠还没说话,她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就往陆懿儿一指。
本来还满眼嘲讽的陆懿儿立刻僵在了那里。
是她叫你们过来让我雕刻的吗?叶琢又问。
乔楠和乔杨两姐妹因是长公主极疼爱的嫡孙女,祖父又是位高权重的异姓王,再加上天真烂漫,性格也好,因此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呵护与奉承着。
这也让她们有些不谙世事,否则也不会这么冒冒然地跑来问叶琢要玉饰。
是啊,陆姑娘不光说那些玉饰是你雕刻的,而且还说你雕刻起来样子特别好看,还叫我们一会儿让你当众雕刻呢。
乔杨声音清脆地道。
因年龄关系,她们跟这陆懿儿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看到叶琢态度亲切,还答应给她们雕刻玉饰,顿时把陆懿儿给出卖了。
何雅茹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望向陆懿儿的目光极为不善。
她们都知道陆懿儿自打见过杜浩然骑在马上的英武不凡的样子,便一心想要嫁给杜浩然。
当初瑞王妃也曾考虑过这门亲事。
要不是杜浩然拒绝得十分彻底,这陆懿儿早已是靖安王妃了。
所以陆懿儿对叶琢有敌意,她们也能理解。
只要不是做得太过份,看在祁国公夫人的面上,她们也不与这小姑娘一般计较。
但现在。
陆懿儿却怂恿乔楠和乔杨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姐妹来找茬,想利用叶琢的出身嘲讽于她,让她沦为大家的笑柄,坏叶琢和瑞王府的名声,这是何雅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陆懿儿不过是想奚落一下叶琢,想看看她受窘的样子。
而且,她觉得叶琢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地方的贫寒女子,见到她们这些身份高贵的人,怕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哪里还敢有胆质问乔楠她们?自己这样做。
并不会露馅。
却不想事情完全不按她预想的来走。
她不怕叶琢,却对何雅茹有些胆颤。
见她脸色骤变,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刚才只是夸奖了一下靖安王妃而已,说她雕刻的玉饰好,并没有别的意思。
哦?叶琢微微一笑,看向乔楠,郡主。
她真是这么跟你说的么?正想说话喝斥陆懿儿两声的何雅茹惊讶地看了叶琢一眼,然后闭上嘴,与何雅静对视一下,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来。
何雅静也露出意外之色。
看向叶琢的目光充满赞赏之情。
陆懿儿敢这么做,大概也是算准了,她们不会拿她怎么样,不可能去祁国公夫人面前告状。
更不可能到处宣扬。
毕竟陆懿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们这些为人妻、为人母的不好跟她太过计较,否则就是不厚道。
做事没有肚量。
可要是让长公主知道陆懿儿拿乔楠和乔杨两姐妹当枪使,坏瑞王府的名声,彪悍护短的长公主可不管那么多,打上祁公府去闹上一通都有可能。
到头来,怕事的祁国公必然要拿陆懿儿母女俩来发泄一通才罢休,这陆懿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叶琢这一招,实在是妙!乔楠也有十三、四岁了,就算再不谙世事,以她的聪明,被叶琢点拔几句,又见陆懿儿矢口否认自己说过的话,便明白这其中必有蹊跷,没准姐妹俩被陆懿儿愚弄了,做了一件很不妥当的事情。
她对叶琢福了一福,红着小脸道:靖安王妃,对不住,如果刚才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原谅。
说着,她看都不看陆懿儿一眼,拉着妹妹就转身离去。
看样子,必是去找长公主解惑去了。
陆懿儿脸色变得苍白,急急地追了过去:郡主,郡主……乔楠却快步往前走,根本不理会陆懿儿。
何雅茹这时才露出欢快的笑容,指着叶琢对何雅静道:我这弟妹,听说姐姐的春萝饼做得地道,特地叫我带她来向你请教请教。
请教可不敢当。
我不过是嘴馋,所以平时喜欢捣鼓些吃食,有一些心得罢了。
靖安王妃如不嫌弃,可以时常到卫国公府来,我亲手做给你吃。
何雅静笑道。
何雅茹听得这话,微笑着看向叶琢。
她知道自己这个堂姐性格有些孤傲,看不上眼的人,根本就不会与之来往。
现在主动邀请叶琢,可见刚才叶琢的那番举动,算是获得了何雅静的好感。
叶琢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位前世的大嫂最欣赏的就是明理睿智而又有几分傲骨的人。
本来她还头疼如何能有机会表现一下自己,获得何雅静的青睐,好走进卫国公府呢,没想到那陆懿儿就自己送上门来,配合了她一把。
她是真心的感谢陆懿儿。
几人聊了一会儿,赵卓清便找了来,道:那边准备开席了,咱们去入座吧。
叶琢跟着她们走到瑞王妃身后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汝南王妃这寿宴,倒像是一个聚会,大家聚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年轻的姑娘出来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以期出现一家女、百家求的局面,也好将来挑选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
汝南王妃见大家都坐了下来,说了几句感谢的开场白,便有人道:听闻镇远候家二姑娘的琴弹得越发好了,不如给我们弹一曲?那镇远候家的二姑娘羞涩地推辞几句,便上前给大家弹了一曲。
又有两位姑娘上前来画了两幅画,献给汝南王妃,获得一片赞赏声。
瑞王妃坐在汝南王妃身边,也凑趣地夸奖了几句。
靖安王妃,那日在宫里,多谢你帮我送东西。
来,我敬你一杯。
不知什么时候,大公主竟然出现在了叶琢身边,满脸和善的笑容。
何雅茹和赵卓清警惕地看着大公主。
叶琢和聂贵妃势不两立,她们都知道。
这次出门,瑞王妃就叮嘱她们要照顾好叶琢。
这时大公主出现在叶琢身边,显然是不怀好意。
叶琢倒是十分镇定,笑道:举手之劳,大公主这么说就见外了。
大公主地位尊贵,应该是我敬大公主才是。
说着端起自己的杯子,对大公主遥遥举了一下,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大公主也喝了一口酒。
然后看看上前看画的人已渐渐归了位,忽然提起嗓子道:靖安王妃被皇上封为璿夫人,实在是了不得。
书画、雕刻都是相通的,想来靖安王妃写字、画画也应该不错。
不如现在当场泼墨挥毫,给我们画一幅画、写一首诗,也让我们开开眼,见识一下南方的绘画、书法水平如何?她这一嗓子,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原来还闹纷纷的花园顿时安静下来。
宫里的那场比试,大家都听说了。
靖安王妃以一块万马奔腾的玉牌,硬生生地从聂贵妃嘴边抢走了一块肥肉。
而代表着分属两个阵营的玉雕南、北两派之争,也随着这一场比试显露在众人面前。
新进门的这位出身寒微的靖安王妃与聂贵妃势同水火,现如今众所周知。
所以一听大公主提出这个建议,大家就知道,她这是特意针对靖安王妃,打击报复来了。
想想也知道,一个小商贾家庭出身,整日靠雕刻玉石赚钱度日的女人,哪里会画什么画、写什么字?所以,她自然不可能当众画画写字。
可叶琢如果推说自己写字、画画不好,便又露出了自己低人一等、拿不上台面的出身。
总之,不管她怎么做,今天都得出丑了。
正跟汝南王妃说话的瑞王妃转过头来,看向大公主的目光极为锐利。
何雅茹知道,这时候该是自己这个大嫂发挥作用了。
她淡淡一笑,对大公主道:大公主你这就不对了。
你看看上场表现才艺的那些,都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
你现在叫我们这些整日操心油盐柴米的女人画画写字,你不是难为我们吗?大公主这样,不厚道啊!汝南王妃也笑道:年轻姑娘们上来给大家凑个趣,那是当孩子的彩衣娱亲,是她们的一片孝心。
媳妇们就罢了。
她们整日操心一大家子的吃穿,平时就已够孝顺的了。
来了这里,就该好好吃喝,放松放松,哪里还叫她们上场表演?大公主,不必了请靖安王妃了,老身谢谢二位的一番好意。
说着又叫她的孙女出来:柔姐儿,你来给大家弹一曲,让各位长辈看看你这段时间的琴有没有长进,也算是代我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参加寿宴。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立刻上前,给大家行礼。
第三百零七章 才艺等等。
大公主却叫住了柔儿,向汝南王妃道,这主人答谢,不是要放到最后的么?您这么早叫柔儿来弹琴,莫不是要提早赶我们走?又向柔儿招招手,柔儿莫急,等靖安王妃给我们画一幅画你再弹罢,就一会儿的功夫,不会耽搁你家什么事的。
你……汝南王妃被这话气得不行。
大公主这话一说,倒好像汝南王府要把客人提前赶出去似的,一下就让汝南王府把所有的客人都得罪了。
这女人还真是恶毒。
但汝南王妃不过是郡王妃,就算年长,也没有资格教训大公主。
而且这大公主仗着有聂贵妃和大皇子撑腰,一向不把她们这些夫人放在眼里,平常也极为嚣张跋扈。
如果汝南王妃毫不退让,她接下来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汝南王妃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思索着如何把这场面圆过去。
还好,瑞王妃适时地开了口:汝南王妃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孙女给大家助助兴,怎么大公主莫名其妙地就扯到驱客上来了?哪有做寿宴的主人会半途驱赶客人的?大公主的理解能力,还真是让人着急担心呢。
看来这皇宫里久没有皇后真是不行。
回头我劝劝皇上,也该是时候立皇后了。
这话一说,大公主骤然变色。
现如今虽没有正式立太子,但二皇子即将成为太子,已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如果皇上真的要立皇后,新皇后只能非二皇子的母亲宁贵妃莫属。
这让一直主持后宫的聂贵妃情何以堪?不光是聂贵妃,恐怕大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比如今天她在汝南王妃寿宴上无礼,新皇后就有资格把她叫进宫去,喝斥惩戒一番。
所以瑞王妃这句话,可谓是点中了大公主的死穴!但自打杜浩然与聂家作对,瑞王府就成为了聂贵妃的死敌。
大公主深知就算此时自己退让。
瑞王府也不可能改为支持大皇子当太子、聂贵妃当皇后,当然,他们的支持也改变不了权欲极强的杜齐翼的决定。
所以瑞王妃这话虽然击中了大公主的死穴,但一向骄傲到极点的大公主又岂会就此罢休?不过事关立后的大事,大公主也不敢轻触那个话题。
她现在的想法,就是将瑞王府的脸面给扫落一地。
她冷笑一声道:本公主的理解能力,还轮不到瑞王妃来操心。
倒是刚才说到让靖安王妃上来画一幅画,你们就东扯西拉的,装着听不懂。
这样的智商才叫本公主着急。
她看向叶琢:瑞王世子妃也不要说什么姑娘、媳妇之类的话来搪塞本公主。
靖安王妃嫁进瑞王府,有世子妃在。
也轮不到她去操心油盐柴米。
靖安王妃,我看你还是出来给大家画一幅画看看吧。
又或许,你根本就不会画画?抑或连字也不认识?说着,她又笑道:当然,你以前在娘家时,家境贫寒,连个下人都使不上,还整日要做那男人做的玉雕活计养家,怕是根本就没学过琴棋书画。
要你画得多么好,倒也难为你。
这样吧,只要你能让大家看得出你画的是什么,本公主就送你两样礼物。
你看如何?众人都用或怜悯或兴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叶琢。
不管怎么说,靖安王新娶的这位小媳妇怕是要当场献丑了。
大公主就这么想看我画画啊?再推荐未免无礼,那我也只好献丑了。
叶琢缓缓地站了起来,微笑着离开座位。
往中间的高台走去。
其实早在大公主叫她起来画画的时候,叶琢就想站起来了。
她不仅懂得书法、绘画,还是个中高手。
根本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让大公主借此奚落,让亲人为她着急为难。
但何雅茹和汝南王妃一片好心为她着想,她只得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现在,是该上场的时候了。
琢儿你……瑞王妃一看叶琢那举动,就急了,站起来想要把她给叫住。
她们大可不必理会大公主,直接站起来走人就是。
何必与她较真,画什么画?一旦画得不好,就要被人传为笑柄。
叶琢以后,怎么在贵妇圈里头混?娘您别急,我上去跟弟妹一起画。
赵卓清将心一横,就要跟着上去。
虽然这样做比较无赖,但好歹比让叶琢被人耻笑强吧?二弟妹。
何雅茹一把拉住赵卓清,朝她摇了摇头。
大嫂……赵卓清不解地看向何雅茹。
你先坐下,听我说。
何雅茹道。
待赵卓清坐下,她才轻声道:依我看,三弟妹不是那种软弱可欺、忍气吞声的人。
你们看看她现在,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绝对不是在强撑。
她的棋下得那么好,玉雕又那么出色,她绝对是聪明绝顶之人。
而且我听说玉雕设计也是要打纸稿的,没准她画画也不错呢?何雅茹这么一说,瑞王妃和赵卓清连忙往台上看去,果然看到叶琢的表情十分的平静,娴熟地挑选好所用的笔之后,又驾轻就熟地将颜料调好,用镇纸将宣纸压好。
看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用说就知道,叶琢一定懂得画画。
而此时,杜浩然正与杜砚、杜墨跟着在原先在门前迎接他们的汝南王小儿子董宏一块往花园处走来,准备给汝南王妃行礼拜寿。
远远地在回廊上,他们就看到叶琢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高台上,似乎正在写画着什么。
而下面的那些贵妇们一个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董宏一拍杜浩然的肩膀,笑道:行啊,浩然。
三弟妹想必是个极有才学的人,否则也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人给大家展示才艺。
你这是不声不响的就娶了个才女呀。
不对。
杜墨看清楚花园的情形,脸色一变,大公主也在。
怕是她在为难弟妹。
虽然在叶琢的敬茶礼上,他送了一张琴给叶琢,奚落她的出身,但那不过是一时的不忿。
瑞王府就是一个整体,叶琢既然嫁了进来,那大家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恃有才、性情高傲的杜墨,比任何人都不愿意叶琢当众出丑。
当然,当初他奚落叶琢的出身,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的瑞王府,无论是儿子、媳妇,个个都出类拔萃。
偏偏杜浩然娶了叶琢这个异类。
她的出身,注定成为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随时让瑞王府沦为笑柄。
这让杜墨十分的不高兴,所以才有了为难叶琢的那一出。
走,过去看看。
杜砚沉着脸道,大踏步往花园去。
咦,浩然,你不担心啊?董宏发现杜浩然脸色如常,步子也不紧不慢的,奇怪地问道。
杜浩然笑了笑,望着高台上正专心画画的叶琢,道:担心什么?她做事自有分寸。
看这样子,他就能猜想得到,一定是那大公主拿叶琢的出身来做文章,逼着叶琢写字、画画,以期望她出丑了。
而叶琢的性子,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也知道个七、八分。
而且他虽然没在内院住,但叶琢的一些生活习惯,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自打杜墨在敬茶礼上为难了叶琢一通之后,她就整天在院子里练字、画画和弹琴。
那么艰难的玉雕手艺,她只学一年多就能赶上别人练十年、二十年。
他完全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写字、画画、弹琴也根本难不到她。
所以,叶琢既然敢上台去,自有她的倚仗。
他要做的,就是相信她,在一旁静静守护就好了。
没必要着急忙慌地出去干涉。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如果今天叶琢不拿出点本事来,以后大公主还会拿这问题来为难她的。
还不如趁此机会解决掉的好。
杜浩然这么一说,杜砚和杜墨也看出了端倪。
杜墨的眼睛睁圆,似是极为意外。
原先跟瑞王妃交好的贵妇们还担心叶琢在众目睽睽之下,会紧张失态。
但看了一阵之后,一个个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当然,如果叶琢仅仅只是神情自若,丝毫没有紧张失态的表现,还不至于让她们这么吃惊。
让她们吃惊的是,叶琢身上那高贵脱俗的气质,以及优雅的行为举止,就好像是与生俱来一般。
这与她们想象的小门小户那种缩手缩脚的行为大不一样。
莫非,这叶氏有什么不凡的来历?有人猜想。
呃,应该不会吧?旁边的人疑惑道,京中可没有听说谁家有女儿养在乡下。
再说,就算她是京中某人的私生女,但生长在乡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气质啊,这种东西,可不是天生遗传的。
这样一说,不是更奇怪吗?什么样的环境能培养出像她这样的女子呢?要知道,这种东西,不是学学礼仪就能有的,还得有极高的地位、见过许多不凡的东西,再加上周围环境的熏陶。
可边陲小镇那种地方能有这些条件吗?是啊,不说别的,光是家里的庶女,在待遇上稍微差点,就培养不出这样的自信与高雅。
第三百零八章 震撼大公主没想到叶琢会有这样的表现,更没想到自己想要为难她一番,却让她以另一种风采出尽了风头。
正当她咬牙切齿地望着叶琢,想着一会儿如何奚落她时,台上的叶琢将笔放下,站了起来,对众人福了一福:献丑了。
在叶琢画画期间,何雅茹和赵卓清也没歇着,私下里跟汝南王妃商议好了评判人选。
她们可不能让大公主去评判,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
所以叶琢这一放笔,汝南王妃便笑道:好,好。
不管画得如何,光是靖安王妃这一身的气度,都让人称赞。
说着她朝人群里看了一眼,道,至于这幅画画得如何,还得请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做评判才好。
我看呐,就请长公主来看看吧。
这也是何雅茹的提议。
以长公主的身份,足以压得那大公主不敢有半点异议。
而前面因为有乔楠两姐妹的事,想必她老人家一定会很乐意帮叶琢解这个围的。
果然,汝南王妃的话声刚落,那平时不大喜欢掺和这些事的长公主便开口道:汝南王妃既然这样说了,那老身就却之不恭了。
听得这话,汝南王妃叫人将把画送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的眼睛大概是有些老花,吩咐丫鬟举着那幅画,放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她抬头一看,神情一震,放在扶手上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哑声道:好画。
长公主一生经历过无数的事,很少有东西能够触动她,让她情绪激动的。
看她这样子,大家都好奇起来,坐在她旁边的贵妇按捺不住,站起来也凑了过来,看向那幅画。
只见那幅画上画的是广阔无垠的大漠。
漫漫黄沙;黄昏的橘红色的夕阳收敛了光辉,静静地挂在天际,波澜不惊的闪着白光的河水,染上了一抹夕阳的红色,大沙边上静静流淌;沙漠上冉冉升起的一缕白色的烽烟,直上高空,飘入天地之际。
那雄浑辽阔的边塞风光,仿佛就在眼前;一种苍凉壮阔的感觉扑面而来。
旁边还用极为遒劲有力的书法,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看着这幅画。
看着这首诗,表情一贯漠然的长公主,不由得落下泪来。
原来长公主的丈夫武王原是先帝麾下的一名悍将,为先帝开辟疆土,硬生生把大周国北疆的边境线往外扩张了几万里。
长公主喜其英武,年轻时不顾太后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
两人成亲后,长公主便随着武王去了边关,跟着丈夫东征北战。
在那里整整呆了十五年,直到武王伤病发作,这才回到京城里来。
那一段日子戎马边关,吃了许多苦。
但夫妻恩爱,纵马驰骋,自由自在,是长公主最怀念的时光。
而叶琢这一幅画。
恰恰勾起了长公主许多的回忆。
让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年轻飞扬的岁月。
不过长公主终是经历丰富的老人,一会儿的功夫便发现自己失态了。
她掏出手帕,抹干眼泪。
转头看向叶琢,眼里全是温暖:孩子,你怎么会想起画这么一幅画?叶琢看着那幅画,目光温柔:妾身曾听我家三爷描述过这样的美景,心生向往,所以便把他描绘的美景画了出来。
长公主点了点头:老身听说过,靖安王在战场上极英勇,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被边关将士称作军神。
叶琢赧然一笑:三爷说,当不得如此夸赞,边关的军神只有一个,那就是武王爷。
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扶手道:你这孩子!说着,她从头上取下一只凤凰展翅的步摇,亲手插到叶琢头上,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老身看着你就觉得喜欢。
以后有空啊,经常跟靖安王到姑母那里去串串门,说说话。
说着,她拉着叶琢的手,抬起头来,扫视了众人一眼,朗声道:靖安王妃这孩子,我喜欢。
以后谁要是与她为难,说什么出身寒微之类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公主听得这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叶琢,下唇差不多被咬出血来。
长公主这一番话,除了几个看到叶琢那幅画、听到她们对话的人,其余的全都面露愕然之色。
谁不知道长公主脾气古怪、性情耿直?自打她从边关回来,便对她们这些深宅大院里长大的贵妇们百般的看不顺眼。
这么多的贵妇,有好些还跟她沾亲带故,都没有几人能讨得了她的欢心的。
今天要不是汝南王妃寿宴,汝南王曾跟武王一块在边关呆过,长公主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样的聚会。
而那靖安王妃,原来怕是跟长公主也没什么交集吧?否则以长公主的脾气,哪里容得了大公主那么嚣张地当众嘲讽靖安王妃的出身?怎么的就一会儿的功夫,不过是看了她一幅画,靖安王妃就获得了长公主的青眼,还放出话来要护着她?想到这里,大家又将目光转移到大公主脸上。
长公主的脾气,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便是皇上杜齐翼都惧怕三分。
如果大公主罔顾长公主的命令,再为难靖安王妃的话,没准极为护短的长公主就会进宫去,好好教训教训聂贵妃一通。
到时候,聂贵妃母女俩可没地方说理去。
想明白这些,那些看热闹的贵妇们大呼过瘾。
今天这场戏,还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
谁能想到那眼看着受辱的靖安王妃仅凭着一幅画,就找了个强硬的靠山,压得飞扬跋扈的大公主喘不过气来?一时之间,大家都对叶琢画的那幅画好不已。
有那跟长公主有些交情的老夫人骤然出声,打破了花园里诡异的平静:靖安王妃画的那幅画到底如何妙法,长公主不能一人独享啊,也给我们欣赏欣赏嘛。
可不是吗?能得长公主称赞的,必是一幅极为出色的话,叫丫鬟拿着走上一圈,让我们也看一看吧。
有人附和道。
这是自然。
长公主此时心情大好,显得格外地好说话,汝南王妃叫老身作评判,老身就给靖安王妃这幅画判一个最高分。
大家也可以传阅一番,免得说老身的评判有失偏颇。
说着,示意丫鬟举着那幅画往人群里走上一圈。
说完,她看了大公主一眼:明阳丫头,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靖安王妃的吗?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大公主脸色顿时白了白。
她本准备了两个绝色美女,正打算一会儿散席的时候,找个机会当作礼物送给叶琢。
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不就是丈夫的宠爱吗?只要叶琢顾着贤良的名声收下这两个女子,凭她们的绝色与手段,定然叫那叶琢一辈子独守空房。
做婆婆的无不希望儿子多收女人,好早些开枝散叶。
就算那瑞王妃知道这事,想来也不会太过生气。
可没想到这叶琢这么有手段,只凭着一幅画,就把长公主的心收了去。
有长公主做靠山,她可不敢再当着众人的面送两个绝色女子了。
想到这里,大公主咬牙切齿地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再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放到托盘上,挥挥手叫丫鬟送到那边去。
长公主是个真性情的人。
只要她看得上眼的人,那就百般的护着;看不上眼的,睬都不睬你一眼。
所以叶琢入了她的眼缘,她自然要给叶琢做面子。
招手让丫鬟将托盘拿过来,拿起上面的簪子和玉佩看了看,对叶琢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还差强人意。
留着打赏下人吧。
多谢长公主,多谢大公主。
叶琢对着两个方向福了福,挥手叫樱嬷嬷把盘子里的东西收下。
大公主听到丫鬟转告的长公主的话,气得差点把银牙咬碎。
而那些贵妃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叶琢那幅画上。
一些不懂画的人看了画,恍然大悟:原来靖安王妃是投其所好。
而那懂画的人,则看出了这幅画的不一般:呀,这幅画在画法上还真是与众不同,咱们画画,最忌大块大块相同或相近的颜色。
但靖安王妃这幅画,用色上还真是大胆,基本上全用大片深浅不一的橘红色、黄色。
不过也唯有如此,才能烘托出大漠那种苍凉而又雄浑的意境。
是啊,唯一点缀的就是一条河,一缕孤烟,还有一棵枯木。
尤其是这棵干枯的大树,孤零零地长在苍茫的天地之间,给人的感觉实在是震撼。
这棵树,可谓是点睛之笔啊!瑞王妃与何雅茹、赵卓清看着那幅画,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赵卓清才叹道:大家都夸我是京城才女。
现如今才知道,我不过是井底之蛙。
三弟妹光是这一幅画,就强我太多,可笑我还自视过高,总觉得自己在才学上就算不能与那些大儒比,在女子中也鲜少对手。
现在与三弟妹一比,真是无地自容。
第三百零九章二弟妹也不必妄自菲薄。
三弟妹这幅画,只不过是画法不同。
你们是各俱特色,各有千秋。
何雅茹安慰道。
赵卓清摇摇头:大嫂不必安慰我。
我是什么样的环境里学的画?自小有名师教导,平时无事,就只读书写字画画。
而三弟妹呢?你没她听说过吗,她原来在二房,每日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做不够数量就要被罚。
后来过继到了大房,为了帮祖父支撑那个家,就每日练习玉雕,哪里有什么空闲写字画画?如此一比,我不如她远矣。
何雅茹点点头,叹道:三弟妹真不容易。
她忽然笑了起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弟执意要娶她了。
这样的奇女子,便是我都动心呢。
说着,她看向瑞王妃,婆婆,您觉得呢?因瑞王妃的和善,她们婆媳妇两人相处得极好。
也因此,她与瑞王妃说话随意很多。
瑞王妃坐在那里,倒像是没听见两个媳妇的议论声似的,只皱着眉看着远处的叶琢,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何雅茹的问话,她才如梦初醒一般,问道:你们两人,谁跟琢儿说过长公主的喜好?何雅茹和赵卓清一怔,俱都摇了摇头:没有。
想起叶琢那幅画的内容,两人倏然抬起头来,朝叶琢和长公主望去。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叶琢她怎么就偏画了一幅大漠边关的风光呢?就算是杜浩然曾经跟她提起过,但她面对的是内宅贵妇们,又是展示自己画技的时候,难道不应该画自己最熟悉、也是贵妇们最熟悉的春花秋月吗?而站在远处的杜墨听到长公主的话,再看看那些贵妇们看到画时一脸的吃惊与欣佩,他这心里,实在抑制不住好奇。
对杜浩然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杜浩然凝望着花园处那抹倩影,对杜墨的问话久久没有回应。
自从在南山镇的广能寺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常常地为她的出乎意料所惊讶:她不过是小户人家出身的普通女子,却拥有比大家闺秀还要高贵优雅的气质与雍容大度的姿态;家中长辈粗鄙无知,她却拥有比他和能仁大师更厉害的棋艺,谈吐更是不凡;不过是如蝼蚁一般低微的身份,却有着与势力庞大的聂家相抗衡的勇气;更让人吃惊的是,仅花了两、三年的功夫,在玉雕造诣上,她就达到了这个世界顶尖的高度。
那么。
以她的聪明睿智,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似乎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
是怎么样的天地造化才孕育了这样睿智坚毅而又独立自强的女子。
而这样的女子,偏偏让他遇到了,他们成了夫妻,他这是怎样的幸运啊!他本应该用全部的生命去疼她、爱她、护她才对。
可他却负了她!他真的要离开她,让她一个人孤寂地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苦苦挣扎么?他真要把自己的心留在此处。
从此行如槁木一般在那个世界活着么?可是,不回去,父母怎么办?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他应该何去何从?三弟,三弟。
你怎么了?杜墨发现杜浩然表情异样,似乎正忍受着难言的痛苦,他忙拍着杜浩然的肩膀。
担心地叫道。
我……没事。
杜浩然抑制着心里的绞痛,咬着牙摇了摇头。
杜砚也发现了杜浩然的不对劲,扶着他道:来,到那边坐坐。
我去请太医。
董宏也慌了。
不用。
杜浩然一把拉住董宏的胳膊。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
摇摇头道:我真没事。
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情绪有些不稳,现在没事了。
三人见杜浩然脸色变得如常,眼睛也恢复了神彩,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里仍然十分担心。
杜浩然曾经失忆过,太医说或许会出现只要一回想往事,就会头疼痛苦的现象。
但这么久以来,杜浩然没事,大家以为他除了没办法想起小时候的事,一切都正常了。
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好了,我没事了。
杜浩然恢复了平静,站了起来,今天的事,别跟母妃说,她会担心的。
杜砚和杜墨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好。
又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们,要让太医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行。
杜浩然痛快地答应下来。
反正他身体没有病,检查就检查,也免得杜砚他们担心。
啊,那边开始看戏了。
董宏看着花园那边,遗憾地道。
大家往那边一看,果然,高台上已有戏子登台,唱起戏来。
而原来团团围坐的贵妇、小姐们,一大部分人仍坐在座位上看戏,却有一些年轻的姑娘或媳妇,则起身往旁边的园子里去了。
而那个为难叶琢的大公主,板着一张俏脸,带着丫鬟、婆子往大门方向去。
想必是没脸再在这里呆下去,准备离开这里回家去。
至于叶琢、何雅茹、赵卓清三人,则被董宏的媳妇林云菲领着,已进了通往园子的拱门。
汝南王府的园子极有名,想来她们几个要带叶琢这个新媳妇去逛逛园子。
走吧,既然来了,自然要给汝南王妃行个礼拜个寿。
杜砚道。
对啊,虽然三弟妹逛园子去了,但那幅画可还在汝南王妃手里呢,借来一看应该是没问题的。
杜墨笑嘻嘻地道。
杜浩然不置可否,只是跟着三人往花园里去。
其实,他也很好奇叶琢那幅画画得怎么样。
四人进了花园,走到汝南王妃面前,给她行礼拜寿。
瑞王妃此时仍坐在汝南王妃身边,跟她叙话。
见自己的三个儿子过来,极为高兴。
闲聊了几句,杜墨就忍不住问道:母妃,刚才我们进来时,远远地看到三弟妹坐在那台上,她展示什么才艺了吗?一说到这个事,瑞王妃就满脸笑容:是啊,你三弟妹画了一幅极为出色的画,得了长公主的夸奖,还说谁要再敢与她为难,她定不轻饶呢。
说着,她的目光慈爱地投到杜浩然脸上。
当初因为叶琢的出身,她曾极力反对杜浩然娶她。
谁知道自己儿子眼光如此厉害,娶回来的这个媳妇优秀得不得了,甚至比被称作京城才女的二媳妇还要出色,这怎么不叫瑞王妃满心欢喜?出色的画?杜墨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即便急切地道,母妃,那幅画还在这儿吗?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观赏观赏?瑞王妃笑了起来。
她这个二儿子,对书画这些东西极为痴迷,又因为有才,最是恃才傲物。
如果能让他看一看叶琢的那幅画,想必他就会对叶琢改变轻视的态度了。
而这,是瑞王妃最为乐见其成的。
家和万事兴么。
不用瑞王妃开口,汝南王妃就道:那幅画,已被长公主收去了。
墨儿要看,只顾找长公主要去。
啊?杜墨看了看不远处的长公主,为难地挠了挠头。
他们这位姑母的脾气古怪,可不是好招惹的。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对杜浩然行了一礼:靖安王,长公主请您过去一叙。
杜浩然没想到长公主会召见自己,愣了一下,便站了起来,对瑞王妃:母妃,那我过去一下。
说着,便往长公主那边走去。
哎,等等我。
杜墨见状,忙跟了上去。
杜砚看着杜墨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性情沉稳,可不会像杜墨那般任性胡闹。
出乎杜墨的意料,那长公主面对他们时,竟然十分的和蔼可亲。
问了一些杜浩然在边关的事情,竟然还跟杜墨聊了几句,颇让他受宠若惊。
这情况也鼓舞了杜墨。
他见长公主跟杜浩然聊了一阵之后,似乎有送客的意思,忙壮起胆子问道路:姑母,听说三弟妹刚才画了一幅画,颇受姑母赏识。
姑母能不能将那幅画拿出来,让我也看看。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也知道的,侄儿我就喜欢书画这些东西,一听说有好画就忍不住想一睹为快。
莫非,你没见过琢儿的画不成?长公主不满地看了杜墨一眼。
杜墨忙笑着解释:姑母您也知道,弟妹才嫁进来十来天,我这做伯子的总不好往弟妹那里凑吧?长公主的脸色这才好看些,道:琢儿那孩子我很喜欢,你们不许看不起她,更不能欺负她,听见没有?杜墨一脸的尴尬,讪笑道:姑母,别说我们不会,而且也不敢呐。
您不知道,杜弈这小子护他媳妇护得紧着呢。
我们要敢欺负她,他非得跟我们翻脸不可。
哦?长公主看了杜浩然一眼,脸上竟然浮起了笑意,那就好。
说着她向丫鬟道:把画拿上来,让墨二爷欣赏欣赏。
杜墨苦笑不已:姑母,您这样说是想折煞侄儿么?不过话声刚落,他就被那刚刚展开的那幅画吸引了目光。
第三百一十章过了良久,他才赞叹道:好画啊,果然是好画。
这画法大胆又新颖,竟隐隐有开一代先河的迹象,难怪姑母会这样喜欢。
说着他转头对杜浩然道:回去后,让弟妹给我也画一幅吧。
她想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她。
然而杜浩然却怔怔地盯着那幅画,根本没有反应。
喂,我跟你说话呢。
杜墨拍了拍杜浩然的肩膀,转而又疑惑道,你不会是没看过弟妹的画吧?杜浩然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只管盯着那幅画,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幅画,明显是融合了西方水粉画的特点,更立体,更写实。
他此时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不但惊涛汹涌,两耳更是嗡嗡作响,脑子里乱成一团,心里只余一个念头:难道她也是穿越者?这个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叶琢真是穿越者,那她身上一直以来让他感觉神奇的地方,就能够解释清楚了。
她要不是穿越者,又何以有那样独立自主的个性、有那样广博的见识与智慧?她要不是穿越者,又何以在根本没有条件学习的情况下,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能精通书法、绘画和玉雕?这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杜浩然的心头瞬间涌上一阵狂喜。
他虽然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一直在回避自己的感情。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叶琢。
他深深爱着她。
否则,这段时间他也不会这么痛苦难受了。
尤其是叶琢对他温柔体贴、为他黯然神伤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心如刀绞。
可如果,叶琢是穿越者呢?她要是穿越者。
他们只要找到那传说中的龙石种,不就可以一同穿越回去了吗?那么,一切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可以携同心爱的人,穿越千年,回到未来的二十一世纪,他可以将那份重要的情报带回去完成使命,再与叶琢侍奉双亲一直到老。
这个念头一起,无尽的喜悦涌上杜浩然的心头,一直以来笼罩在他心里的难受烟消云散,他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
以感谢苍天有眼。
三弟,你怎么了?杜墨见杜浩然竟然如傻了、痴了一般,顿时慌了神。
在不久前。
杜浩然还痛苦难耐地发作了一次。
现在又忽然变成这样,怎么不叫他担心?杜浩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激动压了下去,笑着对杜墨道:二哥,我没事。
说着。
他深深看了那幅画一眼,对长公主一揖行了个礼,道:多谢姑母对琢儿的维护。
姑母看戏,我们就不打扰了。
姑母什么时候方便,侄儿再携妻子上门拜谢。
嗯,去吧。
长公主也不挽留。
挥手让丫鬟送客。
哎哎,我还没看够呢,你怎么就告辞了呢。
杜墨无奈地跟着离开。
一面对杜浩然抱怨道。
可走了几步,他伸手一把拉住杜浩然:你干嘛去?说着指着另一边,走这边。
嘴里又嘟哝着,你这小子,不是行军打仗很厉害吗?怎么走这几步路都能迷路?杜浩然此时心情大好。
也不跟他斗嘴,解释道:我去找叶琢有事。
杜墨正言道:这园子里刚才进去不少女眷。
咱们进去不太方便。
你身上可还有两个侧妃的名额,你就不怕那些人在你身上使手段?有什么话,你还是回到家里再跟弟妹说吧。
免得发生什么事,让弟妹伤心。
听得这话,杜浩然便也打消了进内园的念头。
虽说古代女子讲究端庄含蓄,但他也知道,这些以嫁个好夫婿为人生最终追求目标的女子,为了达到目的而使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的。
在娶叶琢前,他就曾遇到过几次这种事情。
要不是他身俱武功,为人也谨慎,没准就得被迫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了。
而且,他要跟叶琢说的话,不宜让别人听到。
那些话,还是回家说的好。
想清楚这些,杜浩然只得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急切,跟杜墨一起回到了瑞王妃身边,说了几句话后便返回了外园。
外园处,还有酒席要吃。
正跟林云菲逛园子的叶琢根本不知道杜浩然竟然产生了如此误会。
此时的她,正被赵卓清亲热地挽着胳膊,听她介绍道:弟妹,你第一次来,一定得好好逛逛。
汝南王府这个园子啊,可是汝南王当年耗巨资为汝南王妃建造的一处园林。
里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处不是风景。
有多少人想进来看看都不得呢。
自打知道了叶琢的才情之后,颇有些清高自傲的赵卓清也终于放下心结与身段,真心想与叶琢结交。
哦?叶琢微笑地看着林云菲,听二嫂这么说,这园子还有一段故事呢。
林夫人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这座园子的故事,叶琢自然知道。
前世她也逛过无数次。
不过,她还是兴致盎然地向林云菲问道,因为,这个故事包含了是她前世最向往的相濡以沫的爱情。
汝南王在边关一呆就是十几年,全靠汝南王妃在家中伺候老人,抚养孩子,无怨无悔。
汝南王心里感激妻子,又因汝南王妃喜欢南方漂亮的园林,便叫人大手笔地建造了这么一个园子。
林云菲正要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女人,拉着何雅茹道:雅茹,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说完,还看了叶琢一眼。
何雅茹看到这个女人,愣了一愣,便对叶琢强笑道:三弟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舅母明爵夫人。
明爵夫人。
叶琢微福了一福。
哎哎。
明爵夫人热情地笑着回了一个礼,道,我想跟世子妃说几句话,不知方便不方便?叶琢微笑着没有作声,眼睛看向了赵卓清。
虽然她是靖安王妃,官面上的地位比赵卓清高,但在家里,她只是三弟妹。
谨守自己的本份,不乱拿主意,才是她需要做的。
果然,赵卓清冲她笑了一下,对她能尊重自己这个二嫂似乎极为感激。
笑过之后,赵卓清才对何雅茹道:大嫂有事就去忙吧,三弟妹有我跟林夫人陪着呢,你放心去吧。
何雅茹虽然看不上自己这个舅母,而且也隐隐知道舅母找她是为了什么事。
在杜浩然成亲之前,她这舅母就曾多次跟她说,要让她做个媒,把她的表妹嫁进瑞王府做靖安王妃。
为此,在她的多次恳求下,何雅茹实在没办法,只得把自己那两位表妹接进府里住了几天,但杜浩然看到她们,就像看到空气一般,叫那两个表妹十分绝望。
后来杜浩然跟叶琢订亲,她这舅母还不忿了好久,最后又上门来说,做不了靖安王妃,便是侧妃也是可以的。
此时她找上门来,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不过她这舅母好歹是长辈,说是有事找她商议,她要是拒绝,未免不妥。
何雅茹只得歉意地对叶琢笑了笑,道:你们先去逛吧,我跟舅母说过话就来。
对不住啊,不会占多久时间的。
明爵夫人对叶琢等人笑道,拉着何雅茹就往旁边走去。
走吧,我们慢慢逛着。
林云菲目送何雅茹离开,转身对赵卓清和叶琢道。
三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在园子里慢慢走着。
不过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仍未见何雅茹过来。
林云菲只得留下一个丫鬟在那里守着,自己带着叶琢和赵卓清进了荷香园。
这汝南王府的园林,或用树木竹篱,或用缕空围墙,把风景分成了几块地方。
这荷香园,其实就是一个小湖,湖中种了许多荷花,旁边还有一个小亭。
坐在亭子间倚栏赏荷,也不失风雅。
赵卓清是个才女,自有才女多愁善感的通病。
看到半池的残荷,她只觉有一种凄美的意境,是一种极致的美,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到小亭里坐坐吧,这满池的残荷,看上去也挺有味道的。
林云菲的身体并不好,为了宴会本就操劳了半天,逛这一会儿便感觉累了,对赵卓清这个提议甚是感激,道:好呀。
我叫丫鬟拿些点心和茶来,咱们在这里慢慢喝茶看风景,也是一桩美事。
叶琢自然没有异议,跟着两人一道上了小亭。
因今天有客到,这小亭本就布置了一番,中间摆了一张雕花几案,四周放了几张凳子。
小亭外面还放置了火炉、泉水和茶叶。
三人坐下之后,跟在她们后面的林云菲的丫鬟婆子们便忙着烧水沏茶。
三人正闲聊着,一面欣赏残荷,一面等着水开,忽见一个丫鬟匆匆从外处跑来,对林云菲道:五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小少爷老是闹着肚子痛。
啊?林云菲脸色一变,抓住那丫鬟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知道,听奶妈说小少爷肚子疼,奴婢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中药林夫人,小少爷既然不舒服,你就去看看吧。
这园子我熟得很,不必陪了。
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喝一杯茶,一会儿就返回花园去了。
赵卓清忙道。
是啊,林夫人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叶琢也道。
林云菲只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六岁,视若命根,此时一听说他有事,担心得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思陪客?听得两人这么说,歉意地道:那就失陪一会儿。
有什么需要的,你们不必客气,叫下人拿来就是。
说着,她留下那些丫鬟、婆子在此伺候,自己带着个贴身丫鬟匆匆忙忙走了。
林云菲留下的丫鬟婆子足有五人,大家忙乎了一阵,便将水烧开了,分别泡了两杯茶送到叶琢和赵卓清面前。
嗯,真香,上好的龙井。
叶琢闻着这茶香,便陶醉在其中,也顾不上烫嘴,轻轻啜了一口,闭目品鉴道,雨前茶,鲜爽甘醇,保存到现在还真不易。
重生以来,她最馋的就是好茶了。
上一世她可是个茶痴。
可惜在南山镇根本就没条件喝好茶。
直到来了京城进了瑞王府,才算是满足了她的这个癖好。
赵卓清也喝了一口茶,然后讶道:弟妹还懂茶?叶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馋这个。
赵卓清被她这毫不含蓄的回答逗得笑了起来:我那里好茶多的是,回家就送些给弟妹品尝。
好呀,那先谢谢二嫂了。
叶琢笑道。
何雅茹和赵卓清都是不错的人。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接下来的几十年她们都得在一起过日子。
能跟她们两人处好关系,情同姐妹,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看到叶琢将手中的茶饮尽,一个丫鬟连忙上前给她将杯子斟满。
又走到赵卓清面前给她添茶。
却不想她似乎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连人带壶一下子就扑到赵卓清身上,那滚烫的茶水立刻从壶中撒了出来。
还好赵卓清的贴身嬷嬷眼疾手快,一手将赵卓清拉开,另一只手将茶壶用袖子一拂,咣当一声,茶壶便被甩出亭子去。
这一系列的事故把林云菲留下的大丫鬟青莲吓了一跳。
她拉住赵卓清的胳膊,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赵夫人,您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被烫着?赵卓清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
然后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李嬷嬷手快。
没烫着。
只是她的裙子湿了一大块。
青莲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转过头去,对那斟茶的丫鬟怒目而视:你是怎么做事的?那斟茶的丫鬟被刚才的变故一时惊呆了,这时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地上还有碎瓷片。
跪下就磕头,哭叫道:赵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奴婢走到您身边,脚下被人绊了一下,才犯下如此大祸。
请夫人看在没被烫着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这话一出。
青莲便往旁边看去,将原来烧火的丫头一把揪住:是不是你?那丫鬟咚地一声跪下,大叫道:姐姐。
冤枉啊。
奴婢刚才站在那里根本就没动弹,怎么会绊上春红呢?春红自己不小心犯了大错,却怪到奴婢身上,奴婢冤枉。
说着,捂嘴哭了起来。
本来好好的赏景饮茶。
何等风雅的事,却被这些丫鬟搅得乱七八糟。
赵卓清顿时没了兴趣。
而且这犯错的是林云菲的丫鬟,林云菲好心招待她们,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到时汝南王妃责怪下来,林云菲也逃不了责罚。
赵卓清与林云菲私交甚好,不希望她因为这点小事被责,便对青莲摆摆手道:算了、算了。
我这也没被烫着,这事就别追究了。
那犯事的丫鬟春红,乃是青莲的表妹,不管是为了表妹还是为了自己的主子,青莲都不希望这事闹大。
此时见赵卓清息事宁人,感激万分,对赵卓清行了一礼道:奴婢多谢赵夫人宽待。
春红和那烧火的丫头也连忙叩首,感谢了一番。
青莲又道: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三姑娘的院子,赵夫人的身材跟三姑娘差不多,不如到那边换身衣服吧。
赵卓清那条月蓝色长裙在腹部处湿了一大块,看上去甚是不雅。
而且此时正值秋季,就算没人看见,这样穿着湿衣服回家也容易生病。
赵卓清别无他法,对叶琢道:那三弟妹在此坐坐,我换了衣服就来。
二嫂快去吧。
叶琢道。
四人出游,其他三人一个个出了状况离开,她虽然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而且有樱嬷嬷和媛姑姑、秋月都在她身边,此地又是汝南王府的园子,她倒也不怕出什么事。
青莲陪着赵卓清去换裙子,春红捡了地上的碎瓷片,也退了下去。
而那胖胖的烧火丫头慌慌张张地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此时亭子里便只剩下了叶琢主仆四人,再加上林云菲的两个丫鬟,战战惊惊地再烧水沏茶。
嬷嬷!叶琢忽然神色一变,站了起来。
怎么了?樱嬷嬷便知不好。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她知道叶琢是个极冷静稳重的人。
没有什么事,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一惊一乍。
叶琢伸出手,一把揪住樱嬷嬷的手:快,带我回家。
她此时两颊绯红,双眸似水,呼吸急促,全身上下忽然变得极具媚惑之色,与她平时的冷清超俗的气质截然相反。
樱嬷嬷看她这样子,骤然变色:你这是……说着伸手一把将叶琢喝茶的杯子拿到手里,放到鼻尖深深一闻,却并未闻出什么味道。
嬷嬷,带我回家。
叶琢急促道。
刚开始她喝下那杯茶时,身上便隐隐有一些燥热。
因为只是一点点,她还以为是喝了热茶的缘故,并没有在意。
后来便发生了赵卓清被茶撒在身上的事,她只顾着为赵卓清着急担心了,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体的不适。
现在感觉不对,药效似已发作得很厉害了。
这种春药,比起她在聂府闻进去的药效,不知强了多少倍,所以才会发作得这么快。
只是,现在不是追查真凶的时候,保住名声要紧。
下药的人必然还有后手。
她是新媳妇,出身也不高。
一旦被男人纠结上,又是这样的状态下,她这一辈子的名声就算毁了。
至于下药之人是谁,不用想叶琢就知道,必然是聂贵妃母女两人。
还别说,她们这一计还真是好手段。
叶琢中了春药的事,自己是万万不敢说出去的。
闹起来,毁的只能是她自己的名声。
叶琢暗暗咬牙。
本来她还犹豫要不要让顾尘走的时候阴聂贵妃一把,此时她决定不犹豫了。
不管怎么样,都得彻底将聂贵妃打趴下,再也不能翻身。
聂贵妃倒了,大公主再如何也没办法蹦达了。
樱嬷嬷也知道名声比追查黑手更重要。
而且这些丫鬟在汝南王府名册上的,跑也跑不掉。
她将杯子揣在怀里,上前一把扶住叶琢,便准备离开。
这时候却有三个男子带着一群随从,忽然前面小径的拐弯处走了出来,很快便到了小亭前面。
叶琢看到这三人,心里一紧。
樱嬷嬷常在宫中或许不知道,但她却认识。
这三人,有两个是宗室子弟,一个袭了候爷爵位,一个是临安王世子,还有一人则是宁贵妃的外甥、内阁大臣古大人的儿子。
这三人整日声色犬马,常在烟花柳巷流连,名声狼籍。
叶琢本是意志极坚定之人,但这春药的药性极烈。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开始觉得难受了。
如果这三人在此多呆一会儿,撩拨几下,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丑态来。
不过此时她的头脑仍十分冷静,对樱嬷嬷道:别理他们,架着我赶紧走。
樱嬷嬷连忙扶着她往外走。
然而那三人恰在此时到这里来,必是受了下药之人的指使,哪里会轻易放她们走?她们还没下完台阶,三人就已拦在了她们面前。
临安王世子拱拱手,十分有礼貌地道:这位可是靖安王妃?叶琢和樱嬷嬷的话虽然小声,但媛姑姑身俱武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点。
知道此时情况紧急,上前一把拦在他们面前,道:对不住,我家王妃有些不舒服,急着回家,请三位让一让。
樱嬷嬷扶着叶琢便要从他们身边挤过去。
临安王世子将脸色一沉:不过是个寒门女子,本世子问话,竟然不理不睬,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这一说,他们身后的六、七个下人全都围了上来,堵在了台阶处。
就算叶琢没有中春药,与这三个名声狼籍的男人在一起纠缠不清,叶琢的名声也要受损。
樱嬷嬷也顾不得风度,架起叶琢的胳膊,呼地一声就从台阶上跃了下去,落到地上后再一跃,便到了前面的大路上,离那一群男人足有两丈远了。
PS:泠水偏要跟春药兄过不去,大家别拍我。
还有,下章就圆房。
而且下一章就在两个小时后。
这周开始上主站大封推,编辑说这个推得一天三更。
上周存了几章稿,这周再拼上老命,或许、可能、大概、估计……能做到吧。
嗯,今天两更,先做个热身;明天再冲刺。
大家要给泠水加油哦!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走开叶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那三人最多是想在她面前拖时间,好让她自动出丑,毁其名声。
他们是绝不敢主动上前动手调戏的。
杜齐观的雷霆之怒,便是杜齐翼也招架不住。
下药之人权势再大,也不可能指使得动他们干那些掉脑袋的事。
所以此时,她算是脱离险境了。
忽然一股躁热,从身上一直蔓延到心里,让叶琢忍不住呻吟出声来。
嬷嬷……要、要是我忍不住,你……你就把我打晕……园子很大,从这里走出去,起码需要一顿饭的功夫。
而这春药药力十分强劲,叶琢知道,就算她意志力再好,也很难不让人看出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樱嬷嬷把她打晕,然后当作生了急病,送回家去。
樱嬷嬷看看叶琢,一咬牙,对媛姑姑道:阿媛,你赶紧去叫三爷来,就说三夫人得了急病晕倒了。
是。
媛姑姑飞快地朝外院方向掠去。
秋月此时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但这种事,她也束手无策,只得跟在樱嬷嬷和叶琢后面干着急。
嬷嬷……嬷嬷,这样不行。
叶琢心里大急。
她知道樱嬷嬷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想借親她中春药这次机会,逼着杜浩然跟她圆房。
可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失身?尤其是在知道杜浩然心里的人不是她的情况下。
樱嬷嬷对杜浩然和叶琢的情形一直很着急。
在宫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她知道,感情、傲气这些东西,是最要不得的。
将生存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再如何她都是下人,不敢不经叶琢同意就给她和杜浩然下药。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哪里肯放过?她转头对解释道:三夫人。
你这样,根本撑不到回家。
打晕你对身体伤害极大。
唯今之计,是找个地方让你恢复过来。
说着,架着叶琢就往露出一角屋檐的地方走。
嬷嬷,你……你要这样做,我、我决不原谅你。
叶琢喘息道。
夫人,您听我说。
樱嬷嬷凑近她耳边道,你中这个药极为阴毒,宫中的云嫔就曾被人下过。
如果不经男女之事解除,会导致终身不育。
夫人。
你要想清楚,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你要是一辈子没有子嗣,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番话如一盆凉水。
浇得叶琢透心凉。
此时,她连生撕聂贵妃的心都有了。
不过她终是有决断的人,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好吧,就照你说的做。
傲气,当不得饭吃。
好好地活下去。
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道理,在她重生的时候,就已想明白了。
一旦做出了决定,她便知道如何安排后面的事了。
她指着另一个方向道:去……去那边。
那里有一处给客人住的空闲小院。
樱嬷嬷也没去想叶琢怎么知道汝南王府建筑上的布局。
依着对叶琢的信任,她迅速朝叶琢指所方面掠去。
幸好一路上没遇上什么人。
往前走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樱嬷嬷就看到一处精致小院。
里面只有两个婆子守着。
听到说靖安王妃生病,立刻将一间屋子打开,让樱嬷嬷抱着叶琢进去。
此时叶琢已十分难受了。
早已自顾不暇,樱嬷嬷立刻催她下了命令:秋月,你往回走,到那路口去等媛姑姑,告诉她我们所在的地方。
然后你再去小亭处去等二夫人。
见到她之后直接把她带到这里来,让她莫要声张。
夫人生病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她又转头对汝南王府的婆子道:靖安王妃原本是你家林夫人陪着的,她儿子肚子痛回院里去了。
你现在就到她院子去,悄悄把这事告诉她。
如果她儿子没事,请她立刻到这里来。
告诉她我们自己带着药,不必请大夫。
说着,她逼视着这两个婆子,目光变得异常锐利:至于这里的事,你们二人不许跟别人说,否则定叫你家老夫人乱棍打死。
樱嬷嬷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将脸一板,显露出来的凛然之气比那些诰命夫人还要足,直吓得地位低下的两个婆子直保证道:不敢,我们决不乱跟别人说。
快去。
樱嬷嬷对那婆子挥挥手,又对另一婆子道,去弄一桶冷水来。
是。
那婆子匆匆出去了。
此时院子里只剩了叶琢和樱嬷嬷两个人,樱嬷嬷这才怜惜地对叶琢道:要是难受,就喊出来吧。
叶琢此前为了不发出声音,早已将下嘴唇都咬破了。
这时没有了外人,她摇摇头仍然没有出声。
她此时只觉得万般委曲。
一想着一会儿要以乞怜的姿态与看不上她的杜浩然做那事,她这心里就堵得发慌。
虽然道理想得很明白,她已做出了决定。
但事到临头,她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嬷……嬷嬷,求你把我……把我打晕。
她喘着粗气道,我不想……不想求三爷。
他……他喜欢的是……死去的秦若彤。
我不想让他……看不起。
没有尊严的婚姻,我宁可不要……当初她决定嫁给杜浩然,是以为他喜欢她的呀。
三夫人,您怎么这么傻!樱嬷嬷见这时叶琢还执迷不悟,顿时恨铁不成钢。
她正再劝,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叶琢,叶琢你怎么了?却是杜浩然。
他此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想必是跑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一进门杜浩然就看到叶琢半躺在床上,面色嫣红,目若秋水,嘴唇红得仿若极为绚烂的桃花,转眼看来,眼波流转,极尽妩媚。
平时捂得严实的领子此时已被扯开,露出白皙得如凝脂一般颀长的脖子。
高耸丰满的胸脯正急剧的一起一伏,勾勒出迷人的弧线。
杜浩然心里猛地一跳,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不过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急上两步道:琢儿,你怎么了?叶琢这样子,跟平时截然不同,显然是有问题。
那春药本就厉害,要不是叶琢意志力比一般人的强,此时早已失去理智了。
此时听到男人的声音,她身体一颤,根本就不敢看杜浩然。
只是用手死死地揪住樱嬷嬷的袖子,气若游丝地哀求道:嬷、嬷嬷……看她这样子,樱嬷嬷心疼得直掉眼泪,哑着嗓子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说着,伸手一点,叶琢的头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杜浩然大惊,上前一把扶住叶琢,将手放在她颈位的脉博之上,感觉到脉博虽然很快,但仍有力的跳动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樱嬷嬷道,到底怎么回事?樱嬷嬷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浩然,冷冷地道:她中了春药。
什么?杜浩然大吃一惊。
樱嬷嬷仍然面如冰霜地道:她中的这种药,叫灿如夏花。
如果没有解药,又不能经男女之事解除,她将终身不孕。
她望向叶琢,眼里全是怜惜与哀伤:老奴刚才把她弄晕了,免得她难受。
她这样,只能支持一盏茶的功夫,便又会醒来。
醒来之后,发作得更厉害。
这里有老奴守着,还请三爷立刻到皇宫去,找皇上命太医拿解药,救夫人一命。
说着,她直直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你……杜浩然抱着叶琢,咬着腮帮子瞪着樱嬷嬷,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是叶琢的丈夫,他就在这里。
叶琢中了春药,既然经男女之事就能解除,樱嬷嬷不说马上安排他们同房,却说什么到皇宫去找太医要解药!不过他即便会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看着晕迷了身体仍微微抽搐的叶琢,心如刀绞。
都是他不好。
他娶了她却不与她圆房,才使得这对她忠心耿耿的樱嬷嬷怨愤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本就应该被这样责骂。
这种责骂,还是轻的。
给她解穴,然后出去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他平静地道。
樱嬷嬷闻言,心里顿时大喜。
她刚才之所以把叶琢弄晕,对杜浩然说这番话,无非就是想听到杜浩然主动说出圆房的话。
否则,就算叶琢没有请求,她也不会让这种无情的人碰她家主子冰清玉洁的身子。
她动作极为迅速地伸手给叶琢解了穴,然后转身出去,将门紧紧地关上。
然后如一棵大树一般,牢牢地守在门前。
嘤咛一声,叶琢醒过来,只感觉嗓子被火烧过一般,全身则如同被蚂蚁咬着,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琢儿。
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紧接着,她被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身躯紧紧地楼在怀里。
她的身体就像那干涸了许久的鱼,不由自主地朝那身躯游去,只想紧紧地与他契合在一起,没有一点缝隙,再也不分离。
可仅剩的一点理智却告诉她,让她离开这个男人。
你……走,走开!这几个字,她说得无比艰难。
第三百一十三章 圆房(一更)对不起,琢儿……杜浩然心怀愧疚地伏下身去,吻上了她的唇。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爱她,他想要她做他的妻。
不管她是不是穿越者,不管两人以后的将来如何。
此时的他,只想疼她,爱她,一辈子守护着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
杜浩然的这个动作,让叶琢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一时的沉迷,让她仅剩的那点理智立刻消散不见。
双手紧紧地抱着杜浩然,她喘着粗气,喃喃道:热,好热……给我,快……身体不停地扭动着,两腿绞在杜浩然身上只想与他融合在一起。
杜浩然本就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体健壮,热气方刚,身下又本是他需要解救的心爱的妻子。
此时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什么纠结。
他伸出手,解开叶琢的裙子和肚兜,一双丰满而高耸的白兔,顿时蹦跳地跃了出来,让他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却在那一瞬间沸腾起来。
此时的叶琢早已被药效淹埋,她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地缠着杜浩然,双手用力地扯着杜浩然的衣服。
她因雕刻而练就的力气本就大,再加上杜浩然的配合,一会儿之后,两人就都一缕不挂。
叶琢顿时如获至宝一般,全身紧贴着他,双手在杜浩然身上游走,嘴唇则胡乱地吻着他的颈脖,喘息越发的急促。
可怜的杜浩然,上辈子二十几岁还在军营里当兵,根本就没有结过婚;穿越后一直在寻找回现代的路,而且又洁身自爱,通房丫头送上门来也仍谨守本心,活了两辈子都还没碰过女人,哪里经得住叶琢的这般撩拨?他只觉得下身胀痛得厉害。
急于要找个地方渲泄。
好在前世军营里的荤笑话无数,现代男子再无知也上过生理课,不一会儿便找着了地方,缓缓向前一挺,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那无比的紧致和逼仄,让杜浩然幸福得踏上了云端,一下没控制住,竟然就这么在半道中一泄千里。
叶琢扁着嘴,用力地拍打着杜浩然的背,似是十分的不满足。
渴望着杜浩然给她更多。
那模样,除了美到极致的魅惑,更有十足的可爱。
杜浩然尴尬之余。
还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满足。
他吻了吻叶琢的唇,轻声道:宝贝儿,等会儿啊!说着,他伸手从旁边的衣物里挑了一件绸缎的白色亵衣,扶住叶琢的身体。
将它垫到了身下。
他没忘记,新婚之夜的时候,叶琢对那块元帕的重视。
做完这些,他才重振雄风,一挺而进,那道壁障破掉。
叶琢呜地一声,疼痛得身体一紧,抱着杜浩然的背。
嘴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不是很疼,一会儿就好了。
杜浩然心疼得不得了,停在那里不动,只是轻吻着叶琢的唇,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她的疼痛。
原先双眼迷蒙。
失去神志的叶琢,在这疼痛之际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感觉到下身的疼痛。
感到到那温柔里不失怜爱的轻吻,一滴热泪,从叶琢的眼角缓缓地落入发际。
与杜浩然圆房,把自己给他,是她自打下决心嫁给他起,就已做好的思想准备。
原来她还觉得,她跟杜浩然成亲,是她为了生存而做出的一个决定。
不管杜浩然喜欢不喜欢她,哪怕他娶了妻,只纳她做妾也好,她都不会在意。
因为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已心如止水,她只想活得好一点,不会再去追求那种虚无飘渺的爱情了。
可当他告诉她身患绝症不能对她负责、痛苦不已时,当他为了给她解困,不顾门第地要娶她为妻时,当他细心地维护她、用他宽阔的肩膀为她遮风挡雨时,那种感动一点点地渗进了她的心,她愿意把自己的全身心给他,哪怕他身患绝症,时日无多。
因为她的心里已有了他。
虽然没有前世的铭心刻骨,可她知道,不知何时他已走进了她的心间。
也因此那天,在铁槛寺里,知道他并未患病,有可能心里装着另一个影子时,她的心会才会那么痛,是被人用钝刀一点一点地切割的那种痛。
她真的做不到风轻云淡,她做不到毫不在意。
所以此时,她与他,本应该是乳水交融,无尽欢愉的时候,她却丝毫没感觉到幸福,心底里涌上来的,是苦涩与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悲凉。
不过这种清醒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下一刻,痛楚过去,叶琢再一次陷入迷蒙,她忘了心中的纠结,忘了痛苦,忘了世间一切的烦恼。
她只想从杜杜浩然身上索取更多,在药力的作用下,她沉浸在了无尽的欢愉之中。
如果说,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会有一种特别的情愫,作为男人,也是如此。
杜浩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叶琢的。
他虽然一直下定决心要回到现代去,所以一直回避着自己心底里的感情,苦苦压抑着对那份甜蜜的渴望。
但他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顺水推舟地娶了叶琢进门。
他潜意识里,还是舍不得放开这段感情。
如果没有今天的春药的刺激,或许他还会犹豫彷徨。
可现在,他对叶琢的感情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一发不可遏止。
在叶琢的纠缠下,他一次次地体会着幸福的极致,而感情的天秤,也一次次地向古代这边倾斜。
他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人,所以尽管知道回现代的希望渺茫,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努力。
奔波在各地,四处寻找龙石种。
他不光回避着对叶琢的感情,也回避着瑞王爷和瑞王妃对他的父母亲情。
可现在,他知道,这个世界终于还是一点点地渗进了他的灵魂,将他与这个世界相融合在一起。
他有疼爱他的父母,有关心他的兄长,今天更有身下这个与他血肉相连的女人。
今天之后,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是他的血脉。
她与孩子,成了他永远也割舍不掉的羁绊。
这个世界的妻子、孩子、父母、兄长,与那个世界的父母相比,份量更重,更让他割舍不掉。
一次一次地冲到幸福的顶峰,他的心意也一次次地坚定。
妻子与孩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现代的父母,还有哥哥和嫂子抚养;而那个世界,那个国家,少了他也照样运转。
可他的妻子与孩子没有了他,这个家就成了残缺不堪的存在。
他既要了身下的女人,播下了能孕育孩子的种子,他就得用他一切的力量,去守护着她与他们不受伤害。
琢儿、琢儿……他深吻着身下灿若夏花的妻子,心里涌动的感情把他瞬间淹没。
守在门外的樱嬷嬷听到屋里传来的旖旎的声音,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看到汝南王府的婆子把水打来,她吩咐她把水提到偏房放着,便打发她出去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赵卓清就一脸焦灼地走了进来。
看到樱嬷嬷站在台阶之上,赵卓清一怔,急上几步问道:樱嬷嬷,你怎么站在这里?三弟妹呢?樱嬷嬷下了台阶,看了看跟在赵卓清身后的一干下人,沉声道:二夫人,我能不能跟你一个人说?赵卓清是知道樱嬷嬷的真实身份的。
而且想到叶琢忽然生病,这一路来她也把蹊跷之处想了个遍。
猜想到这是有人想要害叶琢,所以才把她和何雅茹、林云菲有意调开去。
这件事涉及到汝南王府和宫里,确实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她朝身后挥了挥手:你们都退出大门去。
那些下人除了赵卓清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嬷嬷,余下的就是青莲等汝南王府的下人。
见叶琢不经同意就占居了汝南王府的院子,而赵卓清还以主人自居命令她们,虽心里有些不忿,还是老实退出到大门外面去。
看到她们都消失在门口,赵卓清这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请大夫,站在这里干什么?二夫人,三夫人中的是春药。
樱嬷嬷低声道。
什么?赵卓清大吃一惊。
你走后……樱嬷嬷三言两语把情况说了一遍。
赵卓清听完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好歹毒的心肠。
她一把抓住樱嬷嬷的袖子:如今怎么办?樱嬷嬷静静地注视着赵卓清:二夫人放心,我已请了三爷来了。
赵卓清一怔,不过随即明白了樱嬷嬷的言外之意,脸色一红,神情变得极为别扭起来。
樱嬷嬷仿佛没看到赵卓清的尴尬似的,面色如常地道:一会儿林夫人就要来了。
还请二夫人悄悄把这件事跟她说清楚,然后叫她立刻追查那些下人,看是谁把药放到三夫人杯里去的。
不过这件事关乎三夫人的名声,林夫人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除了汝南王妃,这件事最好不要再让别的人知道。
好。
赵卓清此时似乎忘了自己是主,樱嬷嬷是仆,毫不犹豫地就听从了樱嬷嬷的吩咐。
第三百一十四章 酷似外面有个小亭,我还是到那里去吧。
你放心,有我和林夫人在,不会有人闯进这院子的。
赵卓清道。
作为极传统的女人,一想到小叔子与叶琢正在屋子里做什么,她就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离这院子越远越好。
樱嬷嬷施了一礼:有劳二夫人了。
回去后,还请二夫人把今天的事禀报给王妃听。
我家夫人不光是靖安王妃,更是瑞王府的三夫人。
她的名声受损,连带着瑞王府也得被人小瞧了去。
还请王妃为我家夫人主持公道。
赵卓清伸手一扶,颔首道:你放心,我会把今天的事禀报婆婆的。
说着,她转身朝外面走去,心里无比羡慕叶琢有樱嬷嬷这样的好帮手。
不光经验老道,做事慎密;还有着超然的身份,便是她们这些诰命夫人也不敢不给面子。
最重要的是,她还事事为叶琢着想,处处为她筹划,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不是她那唯唯喏喏,偶尔能出几个小主意的贴身嬷嬷能比的。
刚走出院门,迎面便碰上林云菲匆匆赶来。
赵卓清连忙把她拦住,拉到外面小亭坐了,摈开下人,照着樱嬷嬷的吩咐,把事情给林云菲说了,林云菲也吓了一大跳。
你婆婆和大嫂那里怎么办?刚才你婆婆就派人来寻了,说如果你们逛得差不多了,就到花园去。
她准备回去了。
还有你大嫂,也幸亏被她那舅母和表妹缠住,否则早就过来了。
林云菲道。
赵卓清知道,此时花园里人多杂嘴,如果将叶琢的情况说给瑞王妃和何雅茹听,一不小心就要被人听见,必会引来大麻烦。
而且瑞王妃和何雅茹知道了此事。
以她们两人操心的性格,定然会跑到这里来过问一声。
那么一大群人过来,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再者,叶琢药力过后出来面对她们,也会难堪得无地自容的。
她对林云菲福了一福:还请姐姐帮忙去说一声,说在留我们在此喝茶聊天,让她们先回去。
这里的事,别让她们知道。
也好。
林云菲也想清楚了这些利弊,你放心,那些丫鬟婆子我会着人悄悄地拘拿了。
彻查此事。
说着,带着下人去花园阻拦何雅茹去了。
屋里失去神志的叶琢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那春药药效着实厉害。
直把体壮如牛、身俱武功的杜浩然折腾得浑身无力,两腿发软,这才终于沉沉睡去。
杜浩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起身穿上衣服,开了门出去。
对一直守在门口的樱嬷嬷道:打盆水来。
水早已备好,为保住水温,樱嬷嬷还特意叫人拿了个炉子来,将一壶水坐在炉上烧着。
听得这声吩咐,她应了一声,飞快地把水打来。
便要进房去伺候叶琢沐浴。
杜浩然却接过水盆道:给我就行。
又吩咐道,让人看看汝南王府的宾客散了没有?如果散了,叫一顶软轿过来。
说着转身进屋。
又关上了门。
看到那扇门关上,向来沉稳的樱嬷嬷也禁不住喜笑颜开,为自己当时的灵光一念、当机立断感到庆幸与满意。
这世道男尊女卑,有多少男人肯去伺候女人呢?更何况三爷出身尊贵,而三夫人出身寒微。
饶是这样三爷仍然愿意去伺候三夫人。
可见他是极疼三夫人的,三夫人说他心里另外有人。
根本不对。
杜浩然为叶琢一点点地擦干净身体,再给她穿上衣服,又换了干净的水自己净了身,便听樱嬷嬷在外面禀报,说外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软轿也准备好了。
他把屋子收拾了一通,恢复原状后,便抱起叶琢出了门,将她放到门口的软轿上。
三爷,依老奴看,这软轿还是从侧门走吧。
三爷和二夫人也分开走。
到了外面,派人叫一辆没有挂瑞王府标志的马车来到侧门来接三夫人,这样或许妥当些。
樱嬷嬷低声对杜浩然道。
嬷嬷考虑得周到。
杜浩然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
又问,你打听过没有,汝南王府的五爷在哪里?他总不好这样冒冒然地从内院出去。
在听风园的敞轩里。
樱嬷嬷显然是什么都考虑周全了。
杜浩然没有再说话,打开软轿的帘子,深深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叶琢,转身走出去。
杜浩然刚走不久,赵卓清和林云菲便进来了。
还没走到软轿跟前,樱嬷嬷就道:林夫人只需派一个心腹下人送我们从侧门出去就好。
林云菲本还想跟叶琢解释一声,道一声歉的,此时见樱嬷嬷丝毫没有让她跟叶琢说话的意思,便打消了念头,应道:好的。
说着吩咐她身后的嬷嬷送叶琢出去。
二夫人,那我们先走了。
樱嬷嬷向赵卓清行了一礼,便让抬轿的几个婆子起轿。
不过想了想,她又吩咐秋月道:你跟二夫人回家。
秋月也知道樱嬷嬷和媛姑姑两人武功高强,完全可以隐藏自己的行踪,在轿子后面跟着,如此一来别人就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了。
而如果她跟着,别人只要认出她是叶琢侍女,那叶琢的身份就暴露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是,便站在了赵卓清身后。
赵卓清眼见得软轿出了门,而樱嬷嬷和媛姑姑则呼地一声跃上了屋顶,随即再一跃,便不见了踪影,心里又是一阵羡慕。
走吧,我送你出去。
林云菲没精打采地道。
在她招待叶琢期间,出了这种事。
而且当时伺候叶琢茶水的还是她的丫鬟,想起这个她就烦得要死。
自打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林云菲就将那些丫鬟婆子全都抓了起来,进行审问。
可这一追查,就发现当时那个烧火丫头不见了踪影。
那个丫头,是她前段时间在庙里上香时遇到的小乞丐,因身世可怜,又聪明伶俐,她便带了回来,做了粗使丫头。
却不想竟然是个奸细。
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害人,咱们也是防不胜防。
你也不必自责了,还是想好如何面对你婆婆吧。
赵卓清十分理解林云菲的处境和心情。
林云菲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话说叶琢虽然力疲而晕睡过去,但她是个意志力极强的人。
再加上心里有事、知道这不是休息的地方,所以早在杜浩然把她抱上软轿的时候,她就强行让自己醒过来了。
只是不想面对看到杜浩然的那份尴尬,她才装着熟睡不醒。
听到樱嬷嬷交待杜浩然和赵卓清分头走,而她这顶软轿往侧门出去,她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一路上她仍然闭目养神,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哇,这王府好美啊,要是能在这里过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当软轿差不多到侧门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清脆的女子的声音。
嘘,不许大声喧哗。
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父。
另有男孩子出声了,不过声音小了许多,咱们今天得了好多赏银,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可不是吗?汝南王妃是个好人。
老天保佑她长命百岁。
那苍老的声音响起。
随着软轿快速的前移,那声音离叶琢越来越近了。
软轿微微的晃动让叶琢越发的想要睡觉,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用力地睁开眼睛,伸手将帘子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刚才说话的一行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年老和年轻的,各自提着包袱,扛着、挑着各种道具,正往侧门方向走去。
不用想叶琢就知道,这些人就是在汝南王妃寿宴上唱戏的那个戏班子。
咦。
她看到一个女孩的侧脸,怔了一怔,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了心头。
正好那个女孩儿转过头来,满脸兴奋地对走在她旁边的五十来岁的老头儿道:师父,你跟汝南王妃说过了吗?明年她做寿,还叫咱们来唱戏啊。
听这声音,她就是那个羡慕汝南王府风景好的女子。
叶琢盯着她的面孔,脑子嗡地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让路,让路。
走在软轿前面的婆子对这一群人大叫道。
那些戏子忙不迭地让到一旁,站在那里微低着头,等着软轿过去。
那张脸越来越近,直到近在眼前,再到渐渐地看不见,软轿出了侧门,叶琢才如梦初醒,深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骤然见到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酷似前世的自己的人,还真是惊悚呢。
要不是她前世明明感觉到自己咽了气,又重生到了另一具躯身上,她都要以为秦若彤没有死,而是跑到戏班去唱戏了呢。
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叶琢伸手在怀里摸了摸。
摸到她原先放在身上的装着银两和小首饰的荷包,她不由得感激杜浩然的细心。
轿帘被拉开,一个婆子的头伸了进来。
看到叶琢醒着,惊喜地道:夫人,您醒了?第三百一十五章 让我抱着你嗯。
叶琢看到这婆子正是林云菲的贴身嬷嬷,朝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银两递了过去,有劳嬷嬷,这点银子,你们拿去喝茶。
那婆子知道这是叶琢给她们的封口费,如果不收的话倒叫叶琢起疑,也不推辞,接了过去。
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她感激地笑道:多谢夫人。
叶琢知道樱嬷嬷此时不宜露面,以免让人怀疑她的身份,她便将另一块银子递了过去:我有件事想要拜托嬷嬷。
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那婆子却没有去接银子。
她知道,想必叶琢也知道,就算叶琢不给她们打赏,依汝南王妃的治家手段,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但叶琢还是给了她们丰厚的打赏,这是叶琢的厚道。
她可不能再得寸进尺。
作为林云菲的贴身嬷嬷,这点分寸她还是知道的。
而且,瑞王妃、长公主、汝南王妃和林云菲对待叶琢的态度,她可都看在了眼里。
她根本不敢轻视这位据说出身寒微的郡王妃。
见那婆子不接银子,叶琢也不在意,道:我们见你今天请的这个戏班子唱的极好。
我那祖母,最喜欢的就是听戏。
我想请嬷嬷帮我打听一下那戏班的名字,问问他们住在哪里。
如果方便,过两天便请他们去叶府唱一天的戏。
本来这事,直接问贵府管家也可以。
但既在这侧门遇上了他们,嬷嬷就顺便帮我问问好了。
问过之后,告诉我那跟在后面的樱嬷嬷、媛姑姑即可。
听说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那婆子连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靖安王妃请放心,老奴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叶琢点了点头:一会儿你要是没遇上我那两个贴身嬷嬷,那就劳烦嬷嬷在这里等候片刻。
待我回到家见到她们。
定然会吩咐她们再转头来问嬷嬷的。
是。
那婆子应了一声,将银子揣进怀里,道,老奴扶靖安王妃上车去。
叶琢也不推辞,扶着她的手出了软轿,登上了马车。
啊?掀开马车帘子,看到端坐在里面的人,叶琢瞪圆了眼睛。
你醒了?一双有力的手伸了出来,将她扶到座位上坐好,然后将她揽到了怀里。
冲着外面吩咐道,起驾。
靠在温暖而厚实的怀里,闻着衣服上那淡淡的太阳的香气。
叶琢两颊绯红,尴尬得恨不得马上再晕厥过去。
啊啊啊,她要是知道杜浩然会出现在这马车里,她刚才一定会装晕,不到瑞王府内宅决不醒来。
看到叶琢将脸埋得深深的。
像驼鸟一般伏在自己怀里,杜浩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起伏的胸膛振动得叶琢也跟着一起一伏。
听得这欢愉的笑声,叶琢心里的纠结与别扭一时被羞恼占据。
她伸手在杜浩然腰间一拧,嗔道:笑什么?不许笑!她本就声音清脆,再加上浑身无力。
这一声嗔怪倒像是撒娇一般,再加上她手上亲昵的一拧,让杜浩然顿时从心底里涌上一股柔情。
他紧紧地搂住叶琢。
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轻唤道:琢儿……他心里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来历跟叶琢说清楚。
怀里的是他的妻,是他最亲密的人。
他不想对她隐瞒什么。
更何况,他必须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他当初为什么要撒谎说他时日无多。
不过……他望望车外。
汝南王府离瑞王府太近,这点行驶的时间。
不足以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而且车前车后全都是汝南王府的护卫,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且,叶琢在那药力下,被折腾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精疲力尽。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地睡一觉。
他的那些话,等她恢复了精神再说不迟。
杜浩然那满怀柔情的一吻和呼唤,让叶琢心潮翻涌。
一时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南山镇青云巷那繁花似锦的小院里。
那时候,他对她深情凝望,却又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她能感受到他内心里的深深的爱意。
是她猜错了吗?难道他对她有感情,而不是只因为她是秦若彤的妹妹?可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圆房?为什么?想到这里,叶琢沸腾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感觉到杜浩然那环在她的腰间的有力臂膀,她心里叹道:就这样吧。
或许这样更好。
能让自己的心不沉浸下去,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这样就挺好。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护卫禀道:王爷,到了。
杜浩然放开叶琢,站起来先躬身出去,然后转身伸出手来,便要将叶琢打横抱起。
叶琢忙挣扎着摆脱他的手:我自己走。
杜浩然却不顾她的阻拦,一把将她抱起,在她耳边轻笑着低语道:你还能自己走路吗?叶琢的脸色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初经人事,本就柔弱,她却折腾了一个时辰。
此时那里疼痛得根本迈不开步子。
在汝南王府上轿下轿时,她就被疼得直冒冷汗,每迈一步都觉得艰难,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她才走完了那寥寥几步。
此时,她万不能自己走回望日轩去。
可就这样被抱回去,那也太羞人了吧。
她求救似的转头望了身后一眼,希望樱嬷嬷此时显身来救她。
车到了瑞王府后门,不必隐藏身影,樱嬷嬷和媛姑姑倒是显了身。
但此时两人都远远地跟在后面,根本没有上前来给叶琢解围的意思。
而且可恶的是,樱嬷嬷嘴角那抹笑容,还充满了欣慰和意味深长。
呜,还是秋月好呀!叶琢悲愤地想。
杜浩然看到叶琢那嫣红的脸,如水的眼眸,羞涩而又愤愤然的表情,心里一荡。
紧了紧双手,忽然不想把她放下,而是就这么将她抱回望日轩了。
偏偏事先回府的杜忘不懂得观言察色,见到他们进府,上前禀道:三爷,软轿准备好了。
啊,杜忘,太谢谢你了。
叶琢此时对杜忘简直感激涕零,转头吩咐道,樱嬷嬷。
给他们每人五两银子的打赏。
说着,她还不忘为自己的窘态找个借口:我不小心在汝南王府崴了脚,走不了路。
所以累得你们用软轿来接。
呃。
杜忘偷偷看了自家主子那瞬间就黑下来的脸,接过樱嬷嬷递过来的银子,对叶琢强笑道,小的们多谢三夫人赏。
叶琢这如释重负、逼不及待想要解脱的表情让杜浩然十分的不爽。
他瞪了杜忘一眼,道:不用软轿了。
说着。
抱着叶琢大踏步朝前走去。
叶琢顿时傻了眼。
她转过头来,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杜浩然,似乎想要弄明白杜浩然想要干什么。
杜浩然却不理她,板着脸一直往前走。
脑子里转了两圈,叶琢仍然想不明白杜浩然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直觉地感觉杜浩然生气了。
为什么?想不明白。
她干脆就直接问道。
什么为什么?杜浩然忽然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温言软语地撒撒娇、耍耍赖,央求他放她进软轿里吗?为什么会这么疏离而一本正经地问他为什么。
耳聪目明的樱嬷嬷听到叶琢这句问话。
恨不得上前去揪起她的耳朵,好好教导她一番。
三爷这样,明显就是吃那辆软轿的醋了嘛。
可一向聪明的叶琢此时却犯了糊涂,见杜浩然不明白,她只得解释道:为什么不让我坐软轿?你很想坐软轿吗?杜浩然的脸色更黑了。
呃。
你这样抱着很累。
而且……叶琢见杜浩然的脸色忽然变黑了,小心地措着辞。
而且我会被下人笑话的。
哪个敢笑话你,打上几板子再撵出门去。
杜浩然杀气腾腾地道。
笑话两个字,可触到了他的逆鳞。
今天在宴席上叶琢被大公主嘲笑的事,让他十分生气。
再加上叶琢中药的事跟聂贵妃脱离不了关系,他对聂贵妃和大公主当即便起了杀心。
杜浩然这凶凶的样子,倒叫叶琢心头一暖。
那种就这样好好跟他过日子也不错的心情又涌了上来。
这柔情一起,再联想到他前面的话,杜浩然的心思她总算想明白了几分。
她抱紧他的脖子,将头往他怀里靠了靠,柔声道:可是,我很重啊,路又这么远,你这样会很累的。
男人,尤其是身体强壮、身俱武功的男人,最恨别人说他不行,一向沉稳的杜浩然也不例外。
特别是叶琢这句话还说在他们折腾了一个时辰,身心疲惫之后。
杜浩然眼神十分危险地看着叶琢:你是担心我抱不动你,把你摔下去。
啊,当然不是。
忽然变身别扭小孩儿的杜浩然让叶琢十分的纳闷。
她只得十分尴尬的从嘴里挤出了一句甜言蜜语:我是心疼你。
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的杜浩然被她这句话哄得一下子开心起来,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更舍不得放手了。
而且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浑身都是劲:放心吧,我不累。
叶琢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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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这潭平静的湖水,这才起了点滴涟漪.......第三百一十六章 咱俩一起洗余光里看到路边的下人看到她被杜浩然抱在怀里,身后还十分诡异地跟着一顶软轿,全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服软,用柔柔的声音,撒娇似的哀求着:三爷,您就让我坐软轿吧。
您这样抱着我进去,我真没脸见婆婆和大嫂、二嫂她们了。
您不忍心让我被她们笑话吧?说着,还用力地摇了摇杜浩然的胳膊。
杜浩然看着她,没有作声。
但那嘴角却可疑地翘了起来。
三爷……叶琢再接再厉,这一声三爷被她叫得一波三折,余音袅袅。
叫我浩然。
杜浩然道。
叶琢却不叫,咬着嘴唇,只拿水汪汪的眼睛用力地盯着他。
好吧。
杜浩然终于顶不住糖衣炮弹的攻击,缴械投降。
不过仍低声提出要求:回房再叫。
然后转过身去,将叶琢放进了软轿里。
樱嬷嬷听得这番对话,眉开眼笑。
急上两步对杜浩然道:三爷,老奴先行一步,叫他们准备热水,再炖些补品。
去吧。
杜浩然对樱嬷嬷点了点头。
他对樱嬷嬷今天的表现不光满意,还十分感激。
此时的正院里,瑞王妃摒退了左右,正听赵卓清禀报今天的事。
当听到叶琢中春药时,她心里一惊产,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怒视着赵卓清道:那你为什么不来叫我?难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赵卓清嫁进瑞王府有四年了,还从未见到婆婆这样大声的对她说话。
她眼里噙着泪,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到那里的时候,樱嬷嬷已叫人去请三弟来了。
您当时身边人多,说话不方便,所以就……请你三弟?瑞王妃咬牙切齿。
下一句你三弟去顶什么用啊硬生生地被她吞到了肚子里,心里直埋怨樱嬷嬷糊涂。
樱嬷嬷也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就不知道杜浩然患有不举之症、叶琢一直在守空房吗?她到底是怎么做贴身嬷嬷的?看着二儿媳眼里的泪水,瑞王妃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深吸一口气道:后来呢?后来……赵卓清咬了咬嘴唇,脸色慢慢红了起来,心里对瑞王妃生出了埋怨之心:三弟妹中了春药,三弟去了,后来还能发生什么事?婆婆偏还要叫自己这个做二嫂的把情况说出来。
瑞王妃心急如焚,也没注意赵卓清的异样表情,见她还吞吞吐吐的,心火呼地一声又窜了上来。
也顾不得控制语气。
拍着桌子,对她喝道:后来怎么样?你倒是说啊!说着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不行。
我得看看去。
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应该是回到望日轩了吧。
赵卓清不确定的道。
她是从正门回来的,叶琢她们却绕了一圈后门,这个时候也不知到家了没有。
可她的这份不确定听到瑞王妃耳里。
那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啊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唉!瑞王妃也顾不得数落赵卓清,提起裙子就出了门,一连声地叫道:准备软轿,抬我去望日轩。
院子里顿时忙成了一团。
瑞王妃刚刚坐进软轿,罗嬷嬷从外面回来了。
见状忙跟了上来:王妃,您这是去哪儿?瑞王妃挥挥手让婆子们起轿,这才有空回答罗嬷嬷的话:去望日轩。
望日轩?罗嬷嬷看看瑞王妃。
又望了满脸委曲跟在后面的赵卓清一眼,忽然笑道:老奴正要跟王妃禀报呢。
刚才老奴去厨房的路上,遇上三爷和三夫人了。
啊?他们回来了?两人怎么样?瑞王妃一把抓住轿沿。
罗嬷嬷走近两步,凑到瑞王妃跟前,低声道:刚才老奴看到。
三爷是抱着三夫人去的望日轩。
本来她后面还有两个人似乎很恩爱的样子,有说有笑的这样一句话的。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可是知道杜浩然不能行人事的。
她要是那样说,不光不能让瑞王妃高兴,反而惹起她的伤心。
你看到三夫人怎么样?瑞王妃急切地问。
罗嬷嬷奇怪地看了瑞王妃一眼。
这个时候,瑞王妃不是应该对抱着这两个字感兴趣吗?怎么反倒关心起三夫人来了?她字斟句酌地道:看上去还好。
不过据三夫人自己说,她的脚崴着了,所以走不了路。
说到这里,她终于没忍住,多了一句嘴:可他们身后就有一顶软轿,三爷却偏偏要抱着三夫人走。
赵卓清听得这话,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那话是三夫人自己说的?这么说,她没有大碍?瑞王妃皱着眉,喃喃自语。
不管她,一会儿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她随即又道,叫抬轿的婆子,走快一些。
那些婆子平时就是专门抬轿的,力气大得很。
被瑞王妃这一叫,立刻甩开膀子加快了脚步。
这么一来,赵卓清在后面就跟不上了。
瑞王妃终究还是心疼这个二媳妇,对赵卓清挥挥手:你不必去了。
赵卓清又跟了两步,便停住了脚步。
她还真的不愿意这时候去望日轩。
一想着要面对叶琢和杜浩然,她就觉得尴尬。
而望日轩里,有樱嬷嬷事先回来做准备,叶琢的软轿一到望日轩,便被杜浩然抱进了卧室。
我自己来,你出去。
叶琢一看杜浩然似乎要亲自动手给她解衣泡澡似的,立刻捂紧了衣服,抬起俏眼瞪着他。
看那样子,倒像是杜浩然这个登徒子要非礼良家妇女一般,看得杜浩然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他发现,生气的叶琢,要比平时那清冷理智的样子可爱很多,禁不住又要逗逗她,伸手欲要解自己的衣衫:我跟你一起洗。
杜浩然,你混蛋。
叶琢气得想将枕头砸到他身上,站起来蹒跚着就要往外走,气哼哼地道,我到厢房去洗。
杜浩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在她唇上轻轻一印:既然你叫我杜浩然,那我还是出去吧。
说着他放开手,果真走了出去。
讨厌。
叶琢对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咬了咬嘴唇,心里涌上一些甜蜜。
樱嬷嬷掀帘走了进来,看着叶琢笑眯眯的,就是不说话。
嬷嬷,你也取笑我。
叶琢被她看得极不自在,跺脚嗔道。
呜,我不活了,今天糗大发了。
想起今天的事,叶琢就恨不得将头埋进水盆里去。
樱嬷嬷上前,伸手给叶琢解开衣衫,含笑道:夫人快别这么说。
春药又不是自己服的,是别人要害你。
咱们这也是迫不得已。
而且,这结局不是很好吗?你看现在,三爷对你多好?抱着你都不舍得放下来。
你还说,你还说!叶琢的脸色变得通红。
呵呵,好,嬷嬷不说,嬷嬷不说。
樱嬷嬷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将叶琢的衣衫褪下,扶她进沐桶里去。
唉,夫人别怪老奴多嘴。
老奴在宫里,前后伺候过五个主子,见过无数这种事。
像夫人这样中了烈性春药,身上却不见一点伤痕的,还真是没有。
可见三爷对你有多疼惜。
叶琢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
发现自己身上除了有一些浅浅的粉红色吻印,并没有什么青紫伤痕,她不由得一怔,缓缓地将身体沉到沐桶里,由得樱嬷嬷给她洗那长长的头发。
嬷嬷。
良久,她唤了一声。
嗯?樱嬷嬷抬起头,看她一眼。
那戏班的事,林夫人的嬷嬷跟你说了吧。
叶琢忽然发现自己把这事给忘了。
唉,都是杜浩然闹的。
说了。
樱嬷嬷淡淡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叶琢却又不说话了,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空气,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道:那个穿水红色衣衫的女孩儿你看到了吗?她跟那秦若彤,长得一模一样。
有七、八分像吧。
樱嬷嬷还是那淡淡的表情。
叶琢闭了闭眼睛,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你去把她请来,我想……试一试三爷。
三夫人。
樱嬷嬷收回那绞头发的布巾,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如果你执意这么做,那么在做完这件事后,还请允许我和阿媛辞归。
嬷……嬷嬷。
叶琢瞪大眼睛看着樱嬷嬷,完全没想到樱嬷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今天,是樱嬷嬷当机立断把杜浩然找来,把一件坏事变成了一件好事;是樱嬷嬷守在门口,分派得当,避免了她许多尴尬;最后,又是樱嬷嬷把她妥当地送回瑞王府,保住了她的名声。
今天的事,要不是有樱嬷嬷在,后果如何,她根本就不想设想。
可现在,在她刚认识到樱嬷嬷有多么难得可贵时,樱嬷嬷却提出要走,这怎叫她接受得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顾尘的嘱托呢?第三百一十七章 想通樱嬷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又淡淡道:玉妃娘娘那里,三夫人用不着觉得难以交待。
当初我们离宫时,娘娘就跟我们说,一切随自己的心愿,不必勉强。
她早已给我们每人准备了一个小院、一处田庄,足够我们养老了。
不是,嬷嬷……叶琢见樱嬷嬷越说越当真,顿时急了,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樱嬷嬷的手,您别说要走的话,我不见那戏子,还不行吗?当真?樱嬷嬷盯着叶琢。
当真。
叶琢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她知道,如果不这样说,她就真的失去樱嬷嬷和媛姑姑了。
樱嬷嬷这才将神情缓和下来,继续绞着叶琢的头发,道:夫人,不是老奴拿自己来要挟你。
而是你要那么做,你下半辈子可就真要在苦水中泡着了。
老奴和阿媛在宫里见多了苦人儿,实在不想老了老了,还要整日陪着夫人您哭天抹泪。
我知道,您并不是危言耸听。
叶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樱嬷嬷说的,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的呀。
可以想见,如果杜浩然心里真的装着秦若彤,那么那唱戏的女子一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就会被她勾起所有的情感与回忆。
然后,他与她甜甜蜜蜜,又宿又飞。
而叶琢自己,则又回到了前世的孤独与痛苦里,哪怕她才是真正的秦若彤。
其实,就算樱嬷嬷不这么强烈的阻止,她也不敢轻易地这么去尝试。
失败的代价实在太重了,她不敢。
嬷嬷,我知道那样做非常不理智。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如果不弄清楚这件事,秦若彤就会成为我心里的一根刺。
在与三爷相处时,我会很不舒服的。
叶琢跟樱嬷嬷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别较真,孩子。
成亲前,我们要擦亮眼睛;成亲后,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傻人才有傻福,聪明反被聪明误。
樱嬷嬷道,看看你师父。
原先皇上对她多好,可她就是爱较真,一见皇上到别处过夜就不高兴。
那可是皇上啊,能要求他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吗?娘娘这样。
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孩子,你可别学她。
嬷嬷,我明白了。
叶琢点点头。
也不知樱嬷嬷在水里放了药。
还是泡了热水后感觉好多了,沐浴过后,叶琢只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但精神上却异常困乏,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好好地睡吧。
王妃那里,有三爷和老奴呢。
樱嬷嬷扶叶琢上了床,拍拍她的背。
嬷嬷,有你真好。
叶琢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声,倒头睡了下去。
叶琢刚刚睡下,秋月便伸了个头进来。
向室内扫视一眼,看到叶琢睡着了,顿时焦急起来:嬷嬷。
王妃来了。
樱嬷嬷不慌不忙地给叶琢盖上了被子,整了整衣衫:你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见王妃。
是。
秋月对樱嬷嬷本就信服,再经历了今天的事,更多了一份崇拜与感激。
她不能想象。
如果今天只有她跟着叶琢,事情的后果会怎样。
反正想起来她就感觉害怕。
她跟叶琢在南山镇经历的那些。
远远不能跟京城的这些斗争相比。
樱嬷嬷从从容容地出了屋子,往正厅里去。
一进门,就听瑞王妃在问望日轩的一个丫鬟:三夫人在沐浴,那三爷呢?那丫鬟怯怯地道:三爷从屋里出来时,吩咐我们说,他去外书房一趟。
如果三夫人有事,就赶紧去叫他回来。
瑞王妃抬头看到樱嬷嬷进来,也顾不得吩咐那丫鬟去找杜浩然,对她挥挥手:你先出去。
然后站起来迎上几步,笑道,樱嬷嬷你来了?听到赵卓清的禀报,知道了樱嬷嬷所做的事,她现在对樱嬷嬷也甚为感激。
王妃。
樱嬷嬷规规矩矩地对瑞王妃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瑞王妃伸手扶了她一把,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夫人中的那个药,解掉了吗?解掉了。
樱嬷嬷微笑道。
解掉了?瑞王妃睁圆了眼睛。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屋子里只有她和樱嬷嬷两个人,这才有些艰涩地问道:怎么解的?弈儿不是说他不能人事吗?问完这话,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樱嬷嬷,唯恐漏掉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这一路来,坐在软轿里,她这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她一会儿想着或许是杜浩然的身体恢复了正常,原先就已跟叶琢圆了房,所以这次出事樱嬷嬷才会派人去找他,而他一到也能将叶琢中的药给解掉,她这心里便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期盼与喜悦;一会儿又想着是不是樱嬷嬷根本就不知道杜浩然不能人事,那时派人叫了杜浩然去,她那可怜的孩子硬着头皮想办法给妻子解药,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样的苦楚,瑞王妃这心里又满是埋怨和悲愤。
而此时即将要得到答案,她这心里竟然紧张着感觉喘不上气来。
不能人事?樱嬷嬷愕然地抬起头来,望着瑞王妃,怎么可能?三爷他跟三夫人明明……说到这里,她尴尬地停住了嘴,收回目光看向地面。
老练如樱嬷嬷,早就想好如何应对瑞王妃了。
那就是两个字:装傻。
在她想来,瑞王妃作为母亲,是非常不乐意别人知道她的儿子患有不举之症的,尤其她还是个下人。
就算看在玉妃娘娘的面上,再看在叶琢终于与杜浩然圆房的份上,她不会露出责怪之意,但对叶琢必定会存了不好的印象和看法。
要知道,作为一个贤良的女人,丈夫有这样的毛病,她应该是默默地承受,帮他遮掩。
而不是到处诉苦,闹得人人皆知。
更何况,原来小两口圆房,全是杜浩然自己的原因,与叶琢毫无关系。
那么,杜浩然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要骗自己的母亲说自己不能人事?这个解释,不应该由他自己来说明吗?自己在这里瞎掺和什么劲呢?!所以,一问三不知是最好的表现。
而樱嬷嬷这回答、这表情,让瑞王妃如遭雷击一般。
她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樱嬷嬷。
颤抖着声音急问道:你是说,他们已经圆了房?樱嬷嬷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悦地淡淡道:那是当然。
如果王妃不信。
大可去问三爷。
一滴一滴的眼泪从瑞王妃圆睁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
良久,她用手帕一把捂住了嘴,哽咽道:苍天有眼啊……一下子哭得肝肠寸断。
瑞王妃这一番慈母之心让樱嬷嬷诸多感慨。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抚慰道:王妃,这是好事啊。
没准再过几个月,您就可以抱孙子了。
嬷嬷,你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儿子失散了那么多年,吃尽了苦头,从死人堆里活着回来。
却又说不能人事,当时我那个心啊,一下子就碎掉了。
我只恨不得用自己的阳寿来换弈儿的后半生幸福。
哪怕只是让他有个儿子都好啊!瑞王妃哭得喘不上气来。
那话里的凄怨哀伤,饶是见惯了生死沉浮的樱嬷嬷,也禁不住掉下泪来。
母妃。
厅堂紧闭的大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杜浩然红着眼眶走了进来,上前咚地一声跪到了瑞王妃面前。
孩儿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弈儿。
弈儿……瑞王妃看到杜浩然,如同干涸的鱼儿见到了水,将他一把紧紧抓住,急促地问道,你好了?你真的好了?嗯。
杜浩然用力地点了点头,眨眨眼睛抑制住即将流出来的眼泪,我真的好了,我跟琢儿已经圆房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来。
那是他雪白的绸缎亵衣上的一块前襟,上面星星点点如同梅花一般沾着血痕。
尽管已真心把瑞王妃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杜浩然此时也颇有些不自在:呃,这是那个……嗯,元帕。
说着,他像拿着烫手的芋头似的将那块前襟飞快地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脸色一片通红。
他这窘态让瑞王妃禁不住破泣而笑。
她拿起那块前襟,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血迹,就像那是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摸着摸着,她这眼泪又滚滚地落了下来,呜咽着点点头:好,好。
看着这样的瑞王妃,杜浩然鼻子酸酸的。
他是铁血男人,从不轻易掉眼泪。
可这一刻,即便是他拼命地想控制自己的眼泪,可那泪水还是禁锢不住夺眶而出。
想当初,他从边关回京,在庆功宴上皇上将他认出,让他与瑞王爷和瑞王妃相认时,他就傻了眼。
他打定主意是要回现代去的,他不想在古代被套上亲情的羁绊。
所以他一直回避着他躯体的这对父母,他不愿意让他们再一次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
他以为只要他对他们冷冷的,他们就会淡下对他的那份疼爱。
失去一个没有感情的不孝子虽然有些难过,但绝不会伤心欲绝。
可没想到,不管他如何对待这对父母,他们对他,永远是无尽的包容、毫不计较的无微不至的疼爱,还有对他们自己的深深的自责。
面对这样的他们,他每每无地自容。
现代的是父母,难道古代的就不是父母吗?这躯身体,是他们给的。
他能活在这世上,是拜他们所赐。
说不定,这就是自己的前世;而他们,就是他前世的父母。
让他们伤心、难过、自责,他就是大大的不孝。
这一刻,杜浩然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所谓的执着是多么的不应该。
因为穿越时空的九死一生的危险,想必现代的父母也希望他能在这古代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吧?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也是穿越者?弈儿。
瑞王妃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抬起眼问杜浩然,你这病……是怎么好的?是我师父。
杜浩然看了樱嬷嬷一眼,脸色一红。
他为自己对母亲撒谎而感觉羞愧:是我师父寻了药给我治好的。
本来……还不确定,所以一直没跟您和琢儿说。
今天也是没想到……早没跟您说,让您担心了。
母妃,对不起。
瑞王妃又抹上了眼泪,拉着杜浩然的手道:只要你好好的,母妃怎么会怪你?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你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了。
弈儿,你不知道母妃有多高兴。
明天母妃就跟你父王去铁槛寺,感谢你师父一番。
说完她想起杜浩然说他还没确定病好没好,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将自己这个身材高大的儿子按到椅子上坐下,转头对樱嬷嬷道:快,叫他们赶紧炖些补品来。
这话一出,又改了主意,不不,还是先叫大夫来看看,开些补药来补补。
杜浩然哭笑不得,忙道:不用了,母妃,我都已经好了。
说着转念一想,不过请个大夫来也好,让他给琢儿看看。
那种药,最伤身体。
开个药方调理一下。
樱嬷嬷见得杜浩然一心为叶琢着想,心里十分安慰,微笑着道:不必请大夫了。
请了大夫来,总得说出病因,到时候反而不好解释,生出许多事端。
阿媛呢,在宫中的时候就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最会调养人。
而且,药补不如食补,还是吃些补品好。
阿媛早已去炖补品去了,待会三爷和三夫人各吃一碗。
王妃放心,这段时间阿媛会精心给三爷和三夫人调养身体的。
不要说您想早点抱孙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想早点看到小主子呢。
好好。
那弈儿和琢儿就交给你们了。
瑞王妃此时无比的感激顾尘,给叶琢送了这么得力的两个嬷嬷。
她从腕上取下两个金灿灿的金镶玉手镯,道: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们。
这两个镯子,你跟媛姑姑一人一只,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樱嬷嬷行了一礼:多谢王妃赏赐。
然后大大方方地接过了手镯。
她虽然有了顾尘置办的田庄和屋产,对钱财已没什么渴求。
但主人赏赐,下人唯有磕头谢恩的份;而且收了这东西,也是安瑞王妃的心。
做主人的,最怕下人无欲无求。
与瑞王妃比起来,杜浩然对樱嬷嬷就更为感激。
要不是她今天当机立断。
他还不会认清自己的心,也不知要伤叶琢和父母伤到什么时候。
不过他不会像瑞王妃这样用钱财打赏樱嬷嬷,只在心里发誓,以后就把樱嬷嬷当成自家老人来看待,尊敬她,让她安心养老。
琢儿现在怎么样了?弄明白心头挂念的大事,瑞王妃关心起儿媳妇来。
杜浩然一听这话,也关切地看着樱嬷嬷。
三夫人累得狠了。
老奴给她在水桶里滴了几滴安神活络的药水,沐过浴她就睡了。
栅嬷嬷道。
瑞王妃点点头。
转头对杜浩然道:你也去歇息去吧。
至于今天的事,我跟你父王会处理的。
哼,我们瑞王府韬光养晦那么久,有些人还真以为我们成了没牙的老虎。
想捋虎须就来捋虎须?她站了起来:行了,我回去了。
先派人去汝南王府查清楚罪魁祸首是谁,再跟你父王商议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母妃慢走。
杜浩然将瑞王妃送了门外,看着她的软轿出了院门。
便转身往正屋里去。
樱嬷嬷本想去看看叶琢如何了,见杜浩然进了屋,笑眯眯地转过身。
去看媛姑姑的炖品去了。
叶琢当真是累的狠了,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睁开眼睛时,屋里光阴黯淡,竟然已是黄昏了。
嗯……感觉到身体比原来舒服很多,她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却不想左手竟然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她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如星辰一般晶亮的眼眸。
呃,你怎么在这?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叶琢吓了一跳。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杜浩然伸手将她一揽,便搂进了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
然后拖着长长的尾音示意叶琢回答:嗯?知道了杜浩然的无赖风格之后,叶琢在他面前也放开了许多,再不如之前那么一本正经和客气。
她斜睨了他一眼,挤兑他道:你不总是睡外书房的吗?这一斜睨,就像抛了个媚眼,极尽妖娆姿态,看得杜浩然心痒痒的,恨不得紧紧搂着她深吻一番。
但他知道原先叶琢容他亲热,是因为药效的问题。
现在叶琢清醒着,她那脾气又犟,真要让她不快了,或许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却会将他推拒千里之外。
他丝毫不敢造次,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琢儿,以前我是犯糊涂,对不起。
叶琢躺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嗅着他衣服上淡淡的阳光的味道,没有作声。
樱嬷嬷不让她提秦若彤,但她却介意杜浩然骗她的事。
如果杜浩然对那事一字不提,她会对杜浩然持保留态度。
叶琢。
杜浩然低下头,深深地凝视着她,吐字清晰地道,I love you!嗯?叶琢歪歪脑袋,迷茫地望着他,你刚刚说什么?我说,I love you!杜浩然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
叶琢眨了眨眼,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
如果换作之前,杜浩然或许会有些失望。
但经过了与瑞王妃的一番谈话,而且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此时他的心,异常的平静,笑了笑道:我说的是英语。
英语?叶琢疑惑地看着他,是边关的方言吗?不是,是我的家乡,地球的另一端的。
叶琢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拧着她秀气的眉毛望着他:你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懂?他的家乡,不就是京城吗?难道他把边关当成了第二故乡?不懂也没关系。
杜浩然伸出手,抚了抚她蹙起的眉毛,换了一个话题,你的画,是谁教你的?我看画法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在顾尘没离开前,叶琢不想多生事端,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而且死后重生,这事很惊悚。
再加上她前世嫁过人,虽然这一世冰清玉洁,但想起来杜浩然心里未免膈应。
她不想招杜浩然嫌弃。
她害羞似的笑了笑:我自己胡乱画的。
画的真好。
杜浩然搂着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看来,叶琢真的不是穿越人士了。
说完全不失望,那是假的。
不管他打不打算穿越回去,他都期望这世上有人能知道他的那个世界。
哪怕是聊聊天,缓解一下乡愁也好啊!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面对完全陌生的生活,心里那种孤独与寂寞,还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练了玉雕之后,叶琢的感觉变得异常的敏锐。
杜浩然这一瞬间的落寞一下被她捕捉到了,联想起刚才杜浩然说的奇奇怪怪的话,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吓人的念头:杜浩然,不会也是重生的吧?你说的家乡,是在哪里?她决心问上一问。
这个男人是要跟她生活一辈子的人,还是弄清楚些比较好。
杜浩然用黑而亮的眼眸注视着她,缓缓道:是一个叫地球的地方。
我们那里,已是二十一世纪。
二十一世纪?叶琢惊叫一声,噌一声想要坐起来,却不想这动作太忽然,她的额头跟杜浩然的额头猛地撞了一下。
撞到哪里?痛不痛?杜浩然顾不得自己的额头,急声问道。
叶琢揉了揉额头,也顾不得回答杜浩然的问题,紧紧地盯着他:你是穿越者?你来自二十一世纪?杜浩然一下子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他小心翼翼地道:你也是?叶琢没有回答,因为她怔住了。
她没想到,杜浩然竟然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与顾尘来自同一个地方。
为了确定一点,她继续问:你是那个……中国,对了,叫中国的地方的人?对。
杜浩然心里涌起了狂潮。
虽然叶琢的话语里有诸多的问题,比如她不懂英文,她说起中国来,也似乎很陌生很不熟的样子。
但这没有关系,只要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就好。
你也是穿越者吗?他满怀希翼地看着叶琢。
此时他们两人,早已不是搂抱着的姿态了。
在叶琢跟他撞了额头之后,他们就面对面地各自坐在了炕上。
不是。
叶琢摇着头。
杜浩然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
不过想想他就释然了。
也是,前人留下的穿越的方法,他能得到,没准叶琢也能知道。
如果她看过那份日记,知道二十一世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叶琢注视着他,没有马上说话。
她在思索要不要把顾尘的事告诉杜浩然。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解释杜浩然是个很好的人。
不管他心里装的是谁,都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男人。
有胆识、敢担当,为人真诚、正义感极强。
而且,他对她也很好,时时的维护着她。
他不光救过她的命,给她诸多的帮助,现如今他还成了自己的丈夫。
不光如此,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顾尘的家乡人。
如果顾尘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吧?把顾尘的穿越者的身份告诉杜浩然,想必顾尘也不会反对的。
而杜浩然自己,也绝不会把这样的秘密宣扬出去的,因为,那暴露的可是他自己的秘密。
不过,话到嘴边,叶琢又咽了下去。
此事关系重大,还是问过顾尘再说吧。
琢儿,告诉我。
杜浩然见叶琢不说话,伸出手来摇了摇她的肩膀。
虽然他对穿越回去没有了原先那么强烈的渴求,但是找到一个跟他来自同一地方的人,还是让他十分的激动。
就是在我小时候呆在我家里的那个师父啊。
叶琢想了想,还是撒了一个谎。
没办法,如果她说她得问过那人才能告诉他。
等明天她进宫里去见顾尘,不用再说杜浩然就能猜得出那人就是顾尘了。
而且,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杜浩然以前种种蹊跷之处了。
他不想跟她成亲,不想跟她圆房,而且对瑞王爷和瑞王妃也始终是淡淡的;他放着王爷不当,跑到南方去四处赌矿。
他大概就是在寻找龙石种玉料,跟顾尘一样心心念念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吧?如果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掉这古代的一切,那她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他听了。
他们虽然有了肌肤之亲,但也不过是擦身而过的陌路人而已。
想到这里,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心情比当初猜想到杜浩然喜欢的是秦若彤还要糟糕。
他与她圆房,也是迫不得已吧?作为一个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他绝不会希望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血脉的。
叶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心里暗暗祈求上天不要让自己怀孕。
作为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意让他生下来的孩子,他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这诸多的念头里,她压根就没有想到要把她余下的龙石种藏起来不让杜浩然知道。
他救了她的命,帮了她很多,如果他想回现代去,她一定会不计余力的帮助他达成心愿的。
你那个师父?杜浩然根本没有想到叶琢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已转了无数的念头,心情也一落千丈了。
他皱眉回想着叶琢跟他说过的关于那个师父的信息,问道:你是说,是那个师父教会你赌石的?是。
叶琢点点头。
她当初。
是这么说的。
你那位师父,是穿越回去了,还是去世了?这个时候,杜浩然已百分之百相信了叶琢的话了。
原来他还十分纳闷,像叶琢师父那样多才多艺又十分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于吝啬的叶予章之下,在叶家一呆就是几年呢?现在想来,想必他也是穿越者,半道里穿越到叶家一个奴仆的身上。
然后干脆就用这个身份作掩护,在南山镇上悄悄赌石,以寻找回去的路吧?而闲暇之余,悉心教导一个天资聪慧的小姑娘。
把自己的本事全都教给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了。
穿越回去了。
叶琢注视着杜浩然,静静地道。
什么?杜浩然惊叫起来,他是怎么回去的?他说。
一种叫做龙石种的玉料能带他回去。
后来他找到了,于是就回去了。
杜浩然怔怔地看着叶琢,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
他对那龙石种能穿越的的说法半信半疑,不过是抱着姑且试一试的态度。
反正他连不顾小命在战场上撕杀的方法都试过了,便是再试一种方法又如何呢?所以他才四处寻找龙石种。
甚至,他还一度把主意打到了皇庙那块龙石种身上。
只是不想连累瑞王府的亲人,这才没有铤而走险,去碰皇庙里那块玉料。
可如今,叶琢却告诉他这是真的,这个传说是真的。
龙石种玉料,真的能让人穿越回去。
你知不知道,他最后是不是真的回到二十一世纪?明知道对于这个问题,叶琢不会有答案,他仍然忍不住要问。
叶琢摇了摇头:不知道。
师父凭空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说着她凝视着杜浩然,声音平淡地问道:你原来一直在南云城四周转悠,是不是在寻找龙石种?是啊。
杜浩然苦笑了一下,我原来心心念念在想要回去。
哦?那现在呢?叶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现在,不想了。
杜浩然摇摇头,上前将叶琢一把搅进了怀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如今我有了你,而且没准你肚子里就有了咱们的孩子,父王和母妃对我也很好,我是不打算回去了。
叶琢心头一震,抬起头来,看向杜浩然。
不过她终不是真的只有十七岁的女子,她经历了两世,被人欺骗过感情。
尽管她知道杜浩然没必要欺骗她,但并不排除刚才那番话,是他在找不到龙石种、穿越无望的情况下,才没奈何说出来的话。
他不是哄她,而是哄自己。
因为回家无望,他只能用这样的话来麻痹自己。
你原来,为什么一直想回去?难道你不知道穿越的危险吗?我师父说,穿越时空,或许会成为时空的碎片,或许会在时空穿梭时受不了挤压而死去。
叶琢将顾尘的话照搬出来。
杜浩然点了点头:你师父说得对,是有未知的危险。
只是,我在那边有翘首以盼的父母,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知道我身亡,他们不知有多伤心。
虽然我有一个哥哥,他却是我父亲的战友的遗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替代不了我。
而且,我穿越之前,是在边关执行一项任务,得到了一份重大的情报。
如果将情报送回去,能避免国家的一次大难。
这是我一直想回去的两个重要原因。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到这里都有五年了,就算我能回去,那情报恐怕也已失效了。
你……在那边也是将军吧?叶琢问道。
杜浩然在军事上的天赋,她绝不会以为是到了古代才学会的。
呵,也不算将军,我只是一名上校。
杜浩然摇摇头。
既然你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怎么舍得让你去打仗呢?叶琢忍不住问出心里的话。
其实这句话,也是开导杜浩然的意思。
既然情报失效了,那他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父母了。
可如果他的父母真有那么疼爱自己的孩子,是绝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去上战场的。
她可从顾尘嘴里听说了,他们那里是和平年代,杜浩然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去打仗呢?可见,他的父母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在意他吧?这样的父母,不惦记也罢。
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想让杜浩然穿越回去。
穿越的风险太大。
除非情非得已,或像顾尘那般生无所恋,她真的不建议杜浩然穿越回去。
我父亲就是一名将军,母亲也是军人。
他们希望我在军队里淬练,而不是像那些个纨绔子弟一般,游戏人生,纸醉金迷。
说起父母,杜浩然眼睛里全是怀念与伤感。
看得出,他对父母的感情很深。
原来是这样。
叶琢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觉有些羞愧。
她低下头,思索着是不是把自己手上有龙石种的事情告诉杜浩然,然后由他自己来决定到底穿不穿越回去。
可这时候,她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咕声。
啊。
她轻呼一声,脸色通红,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里去。
作为古代淑女,肚子竟然发出这样的声音,真是羞死个人了。
看到叶琢这样可爱的动作,杜浩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挪到叶琢身边,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道:肚子饿了吧?听说媛姑姑给你炖了好吃的补品,咱们起床去吃东西吧。
嗯。
叶琢轻声应道。
杜浩然这亲昵的动作,将刚才他介绍身份时的那一点陌生的感觉一下子驱散不见了。
不过,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就占用一点时间。
否则我如鲠在喉,连吃饭都不香。
杜浩然搂着她,并没有真的起身。
你说。
叶琢抬起头来望着他。
杜浩然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我以前跟你说,我时日无多,并不是有意要骗你。
当时我因为自己的父母、还想把情报带回去的缘故,并不打算在这古代继续呆下去,一心想要回现代,所以并没打算成亲。
只要我找到龙石种,穿越回现代,那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了,这就是我所谓的‘时日无多’。
叶琢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杜浩然对她说的一直是时日无多这个词,她根本就没想过穿越这个事,所以便自动理解成了身患绝症。
第三百二十章 你口味真重不过,我因为自己的秘密,没跟你说清楚,让你误会了,为我担心受怕,琢儿,对不起。
你不知道我在铁槛寺听说你女扮男装请我师父为我看病的时候,心里有多内疚……杜浩然紧紧地抱着叶琢,似乎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叶琢静静地靠在杜浩然的胸前,她能感觉到杜浩然发自内心的歉意。
其实知道他是穿越者,她就能理解他的做法了。
顾尘可是把她的那个世界描绘得如天堂一般。
有那样的家乡,谁也不愿意在这个落后的地方呆着。
杜浩然想回去,完全可以理解。
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父母、兄长和朋友呢?其实,你不必为了我的缘故,就不回去。
她终于下了决心,从杜浩然怀里坐直身体,对他正言道,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
你不必为了别人下的一副春药,就改变主意。
在新婚之夜时,我就跟你说过,我自打嫁了你,就做好了准备。
你在一日,我就是你的妻,圆房……也是意料中的事。
你要是走了,我仍然会过好自己的日子。
你没必要为了要对我负责任,就舍弃你那个世界。
真的,没必要。
杜浩然盯着她的双眸,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离开,你一点也不难过?你别误解我的意思。
叶琢摇摇头,我不想成为你回家的拦路虎,那样我会有负罪感的。
而且,等以后你想起,没准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我不希望你后悔。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杜浩然的眼神很危险。
这危险的目光叶琢可是见识过一次了。
没准接下来他就做出什么羞人的事来让她难堪。
叶琢赶紧将身体移到炕沿,飞快地穿好鞋子,道:反正我把话说清楚了,你想怎么理解都成。
我去吃饭了。
说着就要往外跑。
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杜浩然。
而且看她这逃也一般的姿态。
杜浩然心里就又好气又好笑,长臂一揽,就将叶琢搂了回来。
喂,你干什么?放开……唔……叶琢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一个深吻堵住了嘴,一股阳刚之气直直地从嘴里蔓延到心口。
口舌吮吸搅动之间,那种眩晕的感觉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竟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欲望。
天可怜见的,上辈子她虽然成过亲,但终是矜持的大家闺秀。
而那云承安也不知是心不在她身上。
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种闺房情调,两人之间虽然也做那男女之事,但叶琢从未尝过这般滋味,她甚至连接吻都没有做过。
而现在,杜浩然的舌头竟然让她如踏云端,那不光是感官上的感觉,更是心底里的情感被一点点的激发,然后翻滚涌动,直到全身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
希望这种无比的美妙的滋味继续下去。
然而当叶琢深深的沉浸其中,最开始时那一点羞恼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并且希望杜浩然永不停止时,杜浩然却离开了她的唇。
说。
我离开,你难不难受?杜浩然喘息着问道。
……叶琢晕头晕脑地睁开眼,脑子极其迟钝地思索着杜浩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见叶琢两眼迷离,脸色晕红。
嘴唇更是红艳得如同美丽的樱桃,却怔怔地默不作声,杜浩然一恼。
便又吻了上去。
唔……这时候,叶琢终于想明白杜浩然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现在,莫不是在惩罚她,只因她说了一句他离开,她也会好好地过日子?呜,冤死她了。
她说那句话,只是想让他别因今天的事而改变主意嘛。
但这一次的吻,跟上一次的疾风暴雨不同,这一次,杜浩然温柔得如同春天的细雨,每一寸土地都被他细细地润泽过,他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感觉到他的心意。
不过这仅仅是前奏。
当两人都沉迷其中时,他的索取又热烈起来,直把叶琢吻得晕天黑地。
许久,杜浩然才放开她的唇,又一次问道:琢儿,你就不想让我留下吗?想,想!叶琢这一回再不敢迟疑了,斩钉截铁地道。
而且回答得十分响亮和干脆。
虽然这接吻的滋味很美妙,但她的嘴唇啊,恐怕肿起来了吧?一会儿要给人看见,她不活了,呜……听到她这响亮和干脆的回答,杜浩然伏在她身上就闷声笑起来,笑得叶琢的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最后他更是笑出了声,哈哈哈……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叶琢羞恼了。
上身被杜浩然压得动弹不得,但下身还是有余地的。
她抬起腿往杜浩然身上用力一顶,嗔怒道:不许笑,说了不许笑!啊哟。
杜浩然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把捂住了下身,倒吸了一口冷声,脸上皱成了一团。
啊,你没事吧?叶琢顿时懂了神,手足无措地翻身坐起来,担心地看着杜浩然。
她可知道,男人那地方最是要命。
想、想来是……肿了。
杜浩然皱着脸、歪斜着嘴唇,一副痛苦的样子。
那怎么办?我去请大夫。
叶琢又内疚又自责,转身就要下炕。
杜浩然却一把将她揽住,叶琢一时不防,差点扑倒在他的怀里。
你吹吹就好。
杜浩然在她耳边道。
这时候叶琢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傻子了。
她用力地给了杜浩然一拳,怒道:去死!说着甩开杜浩然的手臂,转身就走。
可她哪里逃得脱杜浩然的手掌心?对于手长腿长的家伙来说,距离不是问题。
他长臂一捞,叶琢又被他拦腰抱住了。
杜浩然哎哟哎哟地揉搓着胸口中,皱眉道:这回是真的了。
琢儿,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叶琢伏在他的怀里,竟然意外地没有挣扎。
刚才那掌一出她就后悔了。
她可是练玉雕的人,天天练习劈虫,手劲大得很。
刚才又是恼怒之下,出手真的重了。
真的很痛吗?那我给你揉揉。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揉着杜浩然的胸口。
琢儿……看着叶琢这温顺而体贴的动作,杜浩然的目光温柔如水。
嗯?叶琢没有看他,但手上的动作依然未停。
你又羞又恼的表情,很可爱。
真的!杜浩然含情脉脉地道。
叶琢骤然杏眼圆睁,横眉倒竖,用力地瞪着杜浩然,一伸手就要给杜浩然一掌。
嗨,别打。
杜浩然叫道,转身就往旁边避去。
她刚才那一掌,可是给他留下心里阴影了。
叶琢却忽然就收回了怒意,变成了平时冷静的样子,不带一点过渡,嘴里淡淡道:你就喜欢刚才那样子?口味真重!说着,转身走到衣架前将外裳取下,飞快地穿好,整了整头发,施施然走了出去。
好吧,不愧是穿越人士的徒弟,竟然连‘口味真重’都知道。
杜浩然大为感慨,也翻身下炕穿起衣服,跟着出了门。
话说,今天干了一个时辰的体力活,他真的很饿了。
其实早在叶琢和杜浩然醒来说话的时候,在外间守着做针线活的樱嬷嬷就听到声响了。
所以早早就叫人在偏厅里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等着两人出来吃。
谁知道这等啊等啊,就是不见出来。
而里面不光有隐隐说话声,还有笑声,听得樱嬷嬷眼都笑眯了眼。
虽然知道叶琢这一天就早上吃了点饭,肯定是饿了。
但饿上一顿有啥关系呢?小两口感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外面等着。
终于,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外面的天都已快黑了,房门才呀地一声开了,叶琢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她面若桃花,眼如秋水,嘴角更是又红又肿,一看就知道这小两口又在里面亲热上了。
樱嬷嬷知道叶琢脸皮薄,像是没看见她的异样似的,脸上仍然是那平静的表情:三夫人,您起来了?晚饭已备好了。
您看是在这儿吃呢,还是去偏厅吃?樱嬷嬷这一问,让叶琢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异样。
她脸色微红地道:还是在这里吃吧。
那些丫鬟、婆子就不用伺候了,劳烦嬷嬷去把饭菜端进来吧。
三夫人稍等。
樱嬷嬷说了一声,走了出去。
叶琢摸摸自己的嘴唇,转过身去,恶狠狠地朝房里瞪了一眼,正好给刚刚走出门来的杜浩然看见,他立刻揉揉自己的胸口,装出心有余悸的样子:不许再打我了啊,家庭暴力是要不得的。
叶琢鼻子里哼了一声,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她维持了两辈子的淑女形象,就让这家伙毁得连渣都不剩了。
樱嬷嬷在外面咳嗽一声,然后提了个食盒进来,从里面端出两盅汤,放到两人面前:这是肉苁蓉甲鱼汤,三爷、三夫人先喝着。
叶琢一听这汤,脸色又红了起来。
作为前世成过亲的内宅妇人,她可知道这道汤里还加了覆盆子,最有补精益血、滋阴补血的功效。
他们今天这种情况,喝这汤最好不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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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商议对策就算知道这汤是补汤,杜浩然也没在意,只是看着叶琢那红肿的嘴唇,心里暗自懊恼,谴责自己太不知道体贴叶琢了。
他见那盅汤量并不大,将汤盅往叶琢面前一推,道:我不喜欢喝汤,你把它都喝了吧。
这是那媛姑姑特意炖的补汤,让叶琢多喝一点,自然有好处。
当着樱嬷嬷的面,叶琢可不怕对杜浩然太凶,否则一会儿就要被教导。
她暗暗地嗔了他一眼,道:这是补药,不能乱喝的。
是啊,三爷。
这道汤里放了药材的,对身体好。
但也不能多吃。
您这盅三夫人可不能喝。
樱嬷嬷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
杜浩然点点头,不再说话,低下头去喝汤。
樱嬷嬷转身出去,将重新热过的菜一一端了上来。
这个海参好,琢儿你多吃点。
杜浩然叶琢将汤喝完,夹了一筷子海参过去。
他对海参这东西倒是有印象。
前世在军营里常听那些兄弟开玩笑,多少知道一些,这东西最是滋阴补阳。
谢谢三爷。
叶琢彬彬有礼地用碗接过了那一根红烧海参。
她知道杜浩然不喜欢她对他太过客气和疏离,但她能说她是故意的么?果然,杜浩然瞪了她一眼,但碍于樱嬷嬷在场,不好说什么。
叶琢暗笑。
不过下一刻她就耷拉下了脸。
因为樱嬷嬷一个劲地对她使眼色,让她也给杜浩然回一筷子海参。
为了一会儿不听樱嬷嬷苦口婆心的教导,她只得夹了一筷子海参,回敬给杜浩然。
杜浩然顿时喜笑颜开,又再接再厉地给叶琢夹了几筷子菜。
叶琢看着自己的碗里堆得跟小山似的,睁圆了眼睛看着杜浩然:我吃不下这么多。
先吃着,吃不下就给我。
杜浩然倒是不勉强,不过倒是停止了夹菜的动作。
见小两口甜甜蜜蜜。
樱嬷嬷极为高兴。
将菜上齐,便悄悄退了出去。
吃过饭,杜浩然自然没有再回外书房,沐浴过后,便又回到了屋子里。
而叶琢也已沐浴过,正斜靠在榻上看书。
见杜浩然进来,她一点也不意外,瞥了他一眼,目光便又落在了书本上。
对于叶琢的反应,杜浩然十分的满意。
如果是以前。
叶琢定然会立刻站起来,给他施上一礼,微笑着问他一声:三爷您来了?然后或温声陪他说话,或是找些事跟他一起做,比如下棋之类的,完全是一副待客的样子。
直到他离开这里,她才会放松下来。
而现在,她已经能喜笑怒哭恣意地对待他了,这才像是一家人。
这才是要陪着他走一辈子的妻子。
看什么书呢?他在炕上坐下,便发现离叶琢很远,立刻又转移阵地,来到榻前。
对叶琢道:往里挪一点。
到炕上去坐,别来挤我。
叶琢却不理他。
杜浩然哪里肯?伸手将叶琢打横抱起,然后自己先躺下,再将叶琢放到他的怀抱里。
这一下。
虽然那睡榻面积不大,也终于能容得下两个叠加的人了。
叶琢拿这无赖的杜浩然十分的没法,但也不敢再打他。
只得伸手在他腰间用力一拧,直到他叫了声哎哟,这才得胜似地斜睨他一眼,将目光重新放到书上。
打定主意,再不理睬他。
可杜浩然一句话就把她的注意力勾了回来:刚才父王叫我去了正院一趟。
那烧火丫头找着了,却被人发现淹死在僻静的一口井里。
叶琢放下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手段,再正常不过。
如果能让咱们轻易地就揪出使指者,那么那个指使者就绝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是另有其人。
你说的太对了。
汝南王府又往与那烧火丫头交好的两个丫鬟身上去查,便发现其中一个丫鬟的姐姐是跟林夫人一向不合的汝南王世子夫人的贴身丫鬟,而且还在她房里搜出了一包无色无味的春药。
这药刚刚查出,那丫鬟便撞柱子自尽了。
线索到此为止。
叶琢眼睛一眯:背后那人真是好计谋啊,想要一石两鸟,挑拔我们瑞王府与汝南王府的关系。
可不是?不过我家琢儿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他们的意图。
是该说我家琢儿太聪明,还是他们的计谋太拙劣呢?杜浩然低下头,拧了一下叶琢的鼻子。
叶琢瞪了他一眼,将他的大手扔开,又问:那这样就查不下去了?哪能啊,你也太小看你老公了吧。
杜浩然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你在宫中与那聂贵妃发生冲突起,我就担心她会对你不利。
所以一直派人盯着她和大皇子呢。
后来大公主掺和进来,又加了一个大公主。
这次的事,从这头查不出来;我就叫人从那头查起,这才确定了幕后指使者。
说到这里,他歉意地亲了亲叶琢:对不起,饶是一直盯着他们,仍防不胜防,没想到她们会利用那祁国公夫人做掩护,所以没有提前觉察到这次的阴谋,才让他们得了逞。
我大意了。
说着,他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叶琢一掌将他的手打开:这件事,公公怎么说?琢儿,你心疼我?某人顿时傻乐。
叶琢乜他一眼,收回目光,拿起了手上的书。
杜浩然一把将书夺去:父王虽然不干涉朝纲,但在朝中也埋下了一些棋子。
明天就会有大臣上奏请立太子。
太子一立,接着就会有人请奏,将大皇子遣往封地。
他走后,再想办法让皇上立宁贵妃为皇后。
如此一来,想要收拾聂贵妃还不容易?叶琢点点头。
将聂贵妃的根基去掉,才是正道。
立太子、遣皇子,立皇后,这些都是阳谋,还真得瑞王爷和杜浩然去发力。
没有他们,饶是她再有心计,也没办法将聂贵妃彻底的打死。
一个月内,能不能让大皇子离开京城,被遣封地?叶琢问道。
要将聂贵妃彻底打倒,她还得借助顾尘的力量。
如果到时候大皇子还在京城,到杜齐翼面前哭哭涕涕地求上一番,打翻在地的小强便又蹦达起来,那她就白费了力气。
一个月内?杜浩然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没问题。
他也不问叶琢为什么要一个月内让大皇子离开京城。
叶琢的手段,在聂府时他就十分清楚。
他相信她能让聂贵妃不好受。
还有一个人,不能放过。
他又道,那就是大公主。
那女人发起疯来也是很可怕的。
一旦大皇子离京,聂贵妃下冷宫,我担心她会歇斯底里地对你不利。
说着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说以后,就是原先她在宫里算计你,又在汝南王府欺辱你,我就不会放过她。
大公主……叶琢蹙起了眉头。
她现在在京城里根基太浅,认识而又有交情的贵妇基本上没有。
想要借力打力根本不行。
那大公主,她这里还真没办法一下子将她压制住。
不过,她随即眼睛一亮,心里便有了主意。
怎么,有主意了?杜浩然看她这样子,兴趣顿起。
他想知道叶琢能有什么好主意。
佛曰,不可说。
说了就不灵了。
叶琢笑盈盈地摇了摇她那白玉一般的手指。
杜浩然心里有些失望。
看来叶琢,还是不肯打开心扉,跟他无话不说。
不过,一天之内,两人便能相处成这样,已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想来,叶琢对他是否会穿越回去没有太大的信心,他必须用时间来证明一切。
这不着急,慢慢来就是。
他有信心。
因此,杜浩然也没有逼问,只是捉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稍有些粗糙的手,心疼地问道:皇上将宫里玉器一半的采买权给你,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宫里所需的玉器都由你一个人来雕刻吧?就算你有那样的打算,我也不允许。
那太辛苦了。
杜浩然的手掌很大,宽厚、温暖、干躁。
叶琢的手被握在他这样的手掌里,感觉十分舒服。
她转过脸去,静静地注视着杜浩然,心里暖暖地生出一股柔情。
静静相拥,秉烛夜谈。
两人能一辈子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感觉到叶琢此时的情绪,杜浩然顿时情动,禁不住低下头去,吻向叶琢的唇。
而这一次,叶琢并没有回避,也没有挣扎,顺从地任由他加深了这个吻。
她这个态度,大大地激励了杜浩然。
他嘴里吻着,大掌还抚上了她高耸的胸,这一只手掌都握不过来的丰满,让他深深沉迷。
轻揉慢挑之下,一阵酥麻涌上了叶琢的心头。
叶琢身体一僵,禁不住呻吟出声。
杜浩然此时已吻到了叶琢的颈脖处,听到这声呻吟,他微微一震,脑子一下子就清楚过来。
叶琢的身体未愈,三天之内都不宜行*房。
他不能图自己一时痛快,就让她再忍受痛苦。
而叶琢早上在汝南王府,因为春药的问题,她神志早已不清,那一个时辰里发生的事,她根本就没有印象。
而此时杜浩然的唇如同有魔力一般,吻到哪里,哪里就一阵战栗,如火一般燃烧起来;他的那只手,更是让她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云泽安正当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时,杜浩然却停止了一切动作,静静地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还能感觉到那硬硬的存在,叶琢都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正要伸手去推推他,杜浩然忽然一个翻身,从她身上挪了下来,躺到下面,然后将她的身体拔了拔,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出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题?叶琢这才想起貌似杜浩然刚才问了她一个问题。
问的什么来着?哦,是问宫里的玉器。
她咬了咬唇,脸色变得通红,为自己心里那微微的失落而感觉羞愧。
她这是怎么了?琢儿,你身体还不行。
咱们都得忍忍。
杜浩然似乎知道她想什么似的,凑近她耳边轻声道。
叶琢顿时羞恼了,用力地拧他一下:胡说什么,谁不能忍了?杜浩然朗朗地笑了起来:是我,我差点就没忍住。
他说这话,又让叶琢红了脸。
嗔了杜浩然一眼,叶琢转开话题:还记得我在南山镇收的徒弟吗?有几个头脑十分灵活,我教给他们的手艺,也学会了几分,雕刻出来的玉器虽说还有些青涩,但也极俱灵性。
想来再练上一段时间,就能独挡一面了。
她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眼睛定定地瞧着杜浩然:如果我出府去给他们教授手艺,你可会有意见?杜浩然正言道:怎么可能会有意见?你师父就没跟你说过,我们那里的女性能顶半边天么?我从不希望我的妻子整日呆在家里,只知道唯唯喏喏,以夫为天。
走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业,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这才是我欣赏的女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不希望你为我而改变什么。
叶琢怔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他说他喜欢她?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秦若彤吗?你喜欢我?鬼使神差的。
她问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喜欢那……她忽然停住了,咬着唇,满心地懊恼。
她怎么就问出了口呢?她这样,算不算心胸狭窄?我不喜欢你喜欢谁?杜浩然诧异了,你以为随便一个女子就让我这么心甘情愿娶进门的吗?说着他盯着叶琢,嘴角微勾,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说看,你以为我喜欢谁?杜浩然的话让叶琢心里涌上一股甜蜜。
原来,他喜欢的是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叶琢也不隐藏。
她咬咬唇,有些赧然地看着杜浩然: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秦若彤。
秦若彤?杜浩然哑然失笑,揪了揪叶琢的鼻尖,你都胡思乱想什么呀,你相公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只见过一面,就一见钟情,念念不忘?那是话本里写的故事吧?说实话,那秦若彤,我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只觉得她的棋下得不错。
听得这话,叶琢又欢喜又失落。
欢喜的自然是杜浩然喜欢的是她,而不是前世那具漂亮的躯壳;失落的是,她秦若彤就那么差劲吗?居然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枉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你这没良心的,我真为秦姐姐不值。
她又拧了他一把。
唉,做人难,做男人更难。
做一个好男人难上加难。
我要说记得她吧,你又吃醋;我说记不得她吧,你又骂我没良心。
你到底是想让我记得她还是不记得啊?杜浩然极为幽怨。
好吧。
算你有理。
叶琢心结打开,极为欢喜,对着杜浩然笑盈盈的。
说正事。
杜浩然脸色一正,母妃说让我们搬出去住,你是怎么想的?唉!叶琢长叹一声,我就是个唯唯喏喏,以夫为天的女人,自然是相公怎么做我就怎么听呗。
好啊,敢打趣你相公?你就是这么唯唯喏喏的?杜浩然伸出手来,咯吱叶琢,直逗得叶琢咯咯直笑,翻滚不已。
笑闹了一阵,叶琢敛住笑容:我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听你的。
杜浩然点了点头:那就搬出去吧。
皇上封爵的圣旨一下,我就该另立门户的,老呆在这府里也不好。
别人有个红白喜事,送请柬都得为难,到底是送一份呢还是送两份。
而且这样对大哥和二哥都不好。
母妃那里,孝顺的方式多的是,不一定非得住在这府里才叫孝顺。
说着,他看着叶琢,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再说,你这样每天吃饭都得站着伺候,辛苦得很。
反正两边都不远,平时想跟母妃、嫂子她们亲近,坐车过来就是了。
不过,搬家的日子还是往后推,起码得等聂贵妃、大公主没办法使坏了才行。
否则你经常两府来来去去的,路上不安全。
嗯,都听你的。
叶琢道。
好了,夜深了,睡吧。
杜浩然摸摸叶琢的头发。
叶琢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你睡榻上还是我睡榻上?杜浩然却也不怕她打趣,挑挑眉:一起睡?叶琢笑着翻身下榻,上了炕。
取了自己的被子,就躺下了。
杜浩然早已叫下人将外书房的被褥等东西搬了回来。
他将烛火吹熄,便也上了炕。
不过倒是老老实实的盖自己的被子,没有去骚扰叶琢。
一夜无话。
第二天去正院吃早饭的时候,瑞王妃看着叶琢,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不光不让她伺候早饭,还不停地让人给她夹菜,弄得叶琢十分难为情。
好在杜浩然没有立刻提起搬家的事。
吃过早饭,回到院子,杜浩然就对叶琢道:我跟父王出去办事了。
嗯,去吧。
叶琢知道他们是在着手册立太子之事,拿大衣服给他穿了,送他出了院门,这才回来。
回到厅里坐下,她便道:樱嬷嬷,你让陈四来一趟。
樱嬷嬷应声去了,回来时,身后跟着陈四。
云泽安这段时间怎么样了?叶琢问他道。
因聂贵妃和大公主那里有杜浩然派过去的人盯着,叶琢便让陈四这段时间专门跟着云承安,想知道他准备如何对卫国公府不利。
陈四禀道:因三爷有意压着他,所以他走了好几个门路,求了许多人,都没办法调动官职;至于卫国公府那边,因卫国公夫人管理有方,御下甚严;云泽安又是个外臣,在京中除了以前跟卫国公府有亲戚关系,没有任何别的根基。
想派个下人进卫国公府去使坏,也屡屡不成功。
叶琢听得这话,目光闪烁。
想了想,她又问:你有没有探听到,他想置卫国公府于何地?听他对心腹咬牙切齿地说起过,说最好是让卫国公府以谋逆或判国罪,被皇上满门抄斩。
陈四这段时间,每日都埋伏在云泽安住处的屋顶上,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清楚。
哦?叶琢眯起了眼,冷冷一笑。
不过……陈四欲言又止。
你说。
叶琢抬起眼来,目光比平时更为犀利。
属下也只是隐隐听到他露出点口风,因为他没有确定,也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这样做。
陈四先把事情讲清楚。
他平时,都是确认完全属实的事情,才会上报。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参进自己的主观意念,对事件的发展做猜测或预计的。
那样做一旦错了,误了主子的大事,很有可能会被主子杀头。
这也是他们做这一行历来的保命原则。
但卫国公府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叶琢的好。
你但说无妨。
叶琢道。
从卫国公处没地方下手,他似乎转了方向,准备在败坏卫国公府夫人名节方面做文章。
是吗?难道报复无望,他想要恶心卫国公一把?叶琢疑惑地道。
依她对云泽安的了解,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云泽安这个人,虽然出身寒微,可才高八斗,于是也就极为恃才傲物,身上有那种古代名士的孤傲与清高,从来不屑于做偷鸡摸狗的事。
这也是叶琢凄然离世,重生于世后只恨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抛负了一片痴心,并没有恨意滔天地想要报复云泽安的缘故。
可是,恃才傲物的云泽安,似是被她的哥哥卫国公秦景明的报复给打压怕了,终于放下身段,进京来四处找门路想要调职,又处心积虑的想要报复秦景明。
这也说明,人是会变的。
以前不屑的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云泽安也是会去做的。
只是,他真的变得如此卑劣,想要靠败坏一个女人的名节来泄愤吗?不对。
叶琢骤然变色。
夫人想起了什么?陈四问道。
那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败坏了卫国公夫人的名节,虽然是想出心头的一口恶气,但更重要的是想让卫国公夫人无脸活在这世上,自尽而亡,或是被卫国公所休。
如此一来,卫国公府没有主持家事的主母,就不再是固若金汤。
此时他再让人混进府中,藏上一件龙袍,有意让人当众发现,你想想,后果会是怎样?第三百二十三章 见到哥哥叶琢说着这话,心里涌上了一种恨意。
虽说她的哥哥秦景明惩罚于云泽安,使了些手段,但那也是因为云泽安负了她,害她丢了性命。
为此,秦景明并没有要他的命,只不过是让他又官复原职罢了--当初她秦若彤嫁给云泽安的时候,云泽安也就是个小小的县令。
他后来的一切,都是她殚精竭虑为他筹划来的。
没有她,以他那孤傲的性子,恐怕得一辈子呆在县令的位置上。
既然他负了她,害了她的性命,秦景明还能看着这个负心汉享受她经营得来的一切吗?自然不能。
所以便一步步将他打回了原形。
可云泽安不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而且这报复还如此狠毒,不光要取秦景明一家的性命,还想让秦家一族被满门抄斩,好毒辣的心胆。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云泽安是个正人君子!现在,既然他不仁,自然别怪她不义。
他既然想灭她秦家一族,那她取他性命也不过份了。
一时之间,叶琢便下了决心。
陈四被叶琢这么一说,浑身直冒冷汗。
如果在他们这么严密盯着的情况下,还让卫国公府遭到云泽安的暗算,他们算是丢尽了脸,真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夫人放心,属下会好好盯着云泽安,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心悦诚服地向叶琢行了一礼。
嗯。
叶琢点点头,问道,卫国公或者卫国公夫人最近有什么动向?没有。
陈四摇了摇头,除了卫国公夫人去汝南王府参加了一次寿宴,其余的时间都呆在府里,哪里都没有去。
叶琢皱了皱眉。
她知道,哥哥、嫂嫂都是喜静之人,不大喜欢出门。
但如果他们一直呆在府中不动的话。
她就没理由接近他们了。
难道要叫何雅茹带她去拜访?可那样的话,根本无济于事。
就算拜访再多次,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有些话,她还是不能跟他们明说,让他们相信啊。
怎么办?不过……陈四见叶琢皱眉,又接着道,阮七说,他听卫国公夫人吩咐府里的下人准备祭品,似乎要去祭拜什么人。
大概这几日就要出门。
祭拜?叶琢将自己前世长辈的忌日都回想了一遍。
并没发现有哪位是在这秋日去世的。
啊!她忽然惊叫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前世,不正是在秋天去世的吗?两年前的后日,就是她的忌日。
莫非哥哥、嫂嫂要去祭拜她?后天就是秦姐姐的忌日。
云泽安那里,你多注意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去祭拜的打算。
明天晚饭后来回复于我。
叶琢当机立断地道。
是。
辛苦了。
办完这件事,你们可以轮流放假半个月,好好休息一下。
叶琢笑道。
不过是监视个人,还几人轮流。
不辛苦。
至于放假,还是算了吧。
属下们都没成家,就算是休假也不知往哪里去。
有活干才没那么无聊。
陈四嘿嘿笑道。
叶琢看着他: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回夫人话,属下今年三十六岁了。
其他人也跟你差不多大吗?刘五跟我一般大。
其他的,二十六、七到三十五岁不等。
陈四道。
心里有些诧异,不知叶琢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叶琢微笑着道:我以后,只会在京城呆着。
便是要出远门,也不会去太久。
你们以后也不必东奔西走、雨里来风里去了。
我看呐,还是成个家吧。
自己有相中的女人。
来跟我说,我出钱给你们置办家产和张罗成亲;如果没有相中的,我这院子也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儿,如果你们彼此愿意,我就给你们牵个线指个婚。
啊?陈四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平时做事也是极沉稳。
如今被叶琢这番话说得猝不及防,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不用不用,夫人,真的不用。
他连连摆手。
叶琢看他这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你不要急着拒绝。
你是做大哥的,就算你自己没有成家的打算,也得为兄弟们想想。
把我这话好好跟他们说说,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有想娶亲的,你就来回报我,咱们商议着如何把这事给办好。
还有,陈四大哥,我劝你也好好想想成家的事。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留下自己的血脉,以延续香火,是不是?如果说陈四原先对叶琢有些钦佩,那么此时,就是感激涕零了。
他们当时是从军营被选出来,就做好了跟顾尘一辈子四处漂泊的打算。
后来跟随她走四方,时不时地遇上些危险,没准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从未想过要成亲。
没人知道,他们是多么羡慕人家娘子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陈四代兄弟们先谢谢夫人的这一片心。
陈四红着眼眶跪下去,给叶琢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抬地离开了厅堂。
接下来的两天,杜浩然跟着瑞王爷早出晚归。
只早上在家里吃早餐,然后就不见了人影,直到晚上就寝了才一身酒气的回来。
第二日晚上,见他沐了浴之后,目光清明了很多,叶琢一边递茶给他,一边问道:你明天也要出去吗?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了,明天可以不必出去。
杜浩然接过叶琢给他醒酒的浓茶,一饮而尽,抬起眼问,有事?明天是秦姐姐的忌日,而且她的坟就在京城郊外不远的地方,我想去祭拜她一下。
叶琢道。
她前世咽气之前,就交待了陪嫁的嬷嬷,不要把她葬到云家的祖坟处,她不想跟云泽安合葬。
后来也不知是如何安排的,想必她死后哥哥秦景明大闹了一通云府,她的尸身被带回了京城,葬在了秦家的祖坟地里。
而陈四传回了消息,云泽安并没有去拜祭她的意思。
所以她决定明日去一趟秦家祖坟,会一会她的哥哥和嫂嫂。
如果杜浩然能够陪她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跟秦景明,也可以套套交情。
有他这个郡王爷的身份在,秦景明也不会怀疑他们企图不良。
再说,有杜浩然陪着,也免得瑞王妃不放心,唠叨着不让她出门。
嗯?杜浩然转头望向她。
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他才道:如果你想去,我陪你去。
太好了。
叶琢高兴地道。
她的计划。
少不得杜浩然配合,便道:近来云泽安可能会有所行动了。
说着,把陈四那天说的话和她自己的分析跟杜浩然说了一遍。
杜浩然冷哼一声,杀伐之气四溢:哼,不管是我,还是卫国公,也不过是想压着他,不让他升官罢了。
只要他好好的做事,过得这年把。
我们自然没有那精力去跟他计较一辈子。
可如果他有这样的恶毒心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正是这样想的。
叶琢道,所以我有个计划,可以借刀杀人。
刀呢。
就是那云泽安;而人呢,就是那大公主。
哦?夫人有何高见?杜浩然问道。
附耳过来。
叶琢向他招了招手。
待杜浩然凑近,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跟他说了一通。
夫人妙计。
杜浩然看向她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晶亮。
叶琢开始还担心杜浩然嫌她太过富于心计。
此时见他眼中除了赞赏,再无其他,这才放下心了。
晚了。
歇息吧。
杜浩然道。
嗯。
叶琢也不叫秋月,自己把炕上的东西收拾了,将被子铺开,卸了头上的簪子。
转身见杜浩然躺下了,便吹灭了灯,也睡了下去。
可她这刚躺下,身子一轻,便被杜浩然揽进了怀里。
身体没事了吧?杜浩然吻着她,轻声问道。
这两日,能看不能吃,可把他憋坏了。
感觉到他的欲望,叶琢羞涩地嗯了一声。
虽然这一声跟蚊子叫也差不多,但听到杜浩然的耳里却如同冲锋的号令一般。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了旖旎的声音……第二天,叶琢听得陈四回报说秦景明夫妇俩出发了,便也跟杜浩然动了身。
乘着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外的秦家园陵。
他们在园陵外面下了马车,往里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远远地就看到秦景明和何雅静夫妇两人,还有十一岁的侄儿、八岁的侄女,都穿着一身素色衣服,带着几个下人正在那里焚烧纸钱。
不知不觉中,叶琢停了下脚步。
看着远处那个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眼泪夺眶而出。
哥哥,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上辈子并不亲近、沉默寡言的哥哥!当她凄然死在异乡,是他去将自己收裣,将尸身运回,不顾家族的反对,排除众议,将她葬在了这秦家的祖坟地里,避免了她成为孤魂野鬼;是他在她死后为她讨回公道,夺回她的嫁妆,用它们安顿好她的奴仆,再将害她的负心郎打回原形,为她出了一口闷气。
而今,又是他心里惦记着她这个无福的妹妹,每年忌日都到坟前来给她烧纸点香,带儿女来祭拜于她。
她秦若彤上辈子是修了怎样的福缘,能让她拥有这样的好哥哥?可惜啊,她有眼无珠。
不光错看了云泽安那个负心郎,还跟这样的好哥哥心存隔阂。
这一刻,叶琢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把自己重生的秘密告诉哥哥,然后跪倒在他的面前,请求他的原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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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冠盖满京华时,天下谁人不识君?女配曰:要种田,要低调,要平淡。
女主曰: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三百二十四章 故地重游琢儿。
察觉到叶琢的异样,杜浩然不顾四周有人,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
他还以为,叶琢是看到了秦若彤的坟地,所以伤心了。
而这时,那边有下人看到了他们,凑到秦景明面前低语两句,秦景明转过身来朝这边望了一下,便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靖安王爷,王妃。
隔着老远,秦景明就笑着拱了拱手,打了声招呼,二位怎么到这儿来了?杜浩然拱手回礼:国公爷不知,秦姑娘于我有恩,跟内人也相交莫逆。
今天是秦姑娘的忌日,我们夫妇俩便过来上一炷香。
若彤对您有恩?怎么会?秦景明讶然地看着杜浩然。
旋即他又转过头来,望向叶琢,眼里的疑惑更盛。
显然是更不明白这位来自边陲小镇的靖安王妃怎么会跟自己那个妹妹有交集。
而且,这位陌生的靖安王妃,怎么见到他时眼里含着泪水,神情那么激动?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了……杜浩然此时只顾着跟秦景明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叶琢的异样神情。
他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又解释道:我去年回到京城,并不知秦姑娘已香消玉殒,后来就一直在南方,未能及时来拜祭,甚是惭愧。
王爷说的哪里话?若彤当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靖安王能放在心上,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劳烦您跟王妃纡尊降贵,跑这么远的路到这个地方来?秦景明客气着,眼睛却仍时不时地看向叶琢。
静静站立在那里的叶琢,总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回想起来,他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子。
叶琢万般不愿意对哥哥撒谎,可这时候,不由得她不遮掩自己的身份。
她不知道,当哥哥和嫂嫂知道她是秦若彤的灵魂转世。
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惊恐万分,避之不及。
如果是那样,那她还不如像现在这般,远远地看着,适当的时候,助他们一把。
见杜浩然将自己的经历介绍完,她也轻声解释道:当年姐姐路过南边,我曾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情同姐妹。
我如今到了京城。
自然要来拜祭一番。
唉唉,二位真是太客气了,景明替妹妹谢谢王爷和王妃。
秦景明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叶琢,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对他们深揖了一礼,便将那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琢让过一边,没有受哥哥这一礼。
看到何雅静带着孩子朝这边过来,对杜浩然道:何夫人过来了,走吧。
我们过去。
说着迎向了何雅静,招了招呼,又跟两个孩子见了礼。
这两个孩子,她出嫁时一个才蹒跚学步。
一个嗷嗷待哺,转眼就这么大了。
人说恍如隔世,而她却真是隔了一世。
再看到这两个孩子,感慨良多。
何雅静见叶琢拿出两块极为精美的琉璃种玉佩送给孩子。
慌得连忙推辞。
这礼物太贵重。
何夫人。
叶琢却不容她推辞,当年秦姐姐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却是阴阳相隔。
我能在这里见到哥哥、嫂嫂和侄儿、侄女。
是我的福份。
这玉佩虽然值几个钱,但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除了这个,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仅仅只是一份心意。
何雅静见叶琢说得情真意切,便也不再推辞,示意让孩子收下道谢,心里对叶琢又亲近了几分。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了坟墓前。
叶琢看见那墓碑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百感交集。
虽然知道那里面不过是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躯体,她的灵魂,早已脱离了那具身体附到了她现在的身体之上。
可站在这坟前,她的感觉仍十分怪异。
来,给秦姑娘上一炷香吧。
杜浩然递过几根点燃地香,看向叶琢的目光全是关切。
他不知道为什么叶琢今天一再失神,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多问。
只能默默地关心她。
杜浩然的目光让叶琢心头一暖,想着自己还能站在这阳光下,重生开始新生,能以感激的心去面对前世的亲人,有几十年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她是多少的幸运。
所以,忘掉过去,活在当下,珍惜所拥有的东西,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
她举起香,朝着坟墓三躹躬,然后将它插到香炉里,算是向自己的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看到杜浩然也上了香,秦景明便道:靖安王和王妃要没有别的事,不如到舍下坐坐?此时也差不多到午时了。
我们卫国公府上厨子虽手艺不高,却也有几样拿手菜。
让他们整治一桌菜,我们小酌几杯,说说话聊聊天,如何?杜浩然两人今天来此,便是冲着这目的来的。
秦景明的邀请,正中杜浩然的下怀。
他看了叶琢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异议,便向秦景明拱手道:如此就叨扰了。
于是一行几辆马车,朝城中驶去,直接去了卫国公府。
看到熟悉的院子,甚至还有一些面熟的下人,叶琢又是百感交集。
不知秦姐姐的院子,还在否?她低声问何雅静。
何雅静一愣,看向叶琢,含笑道:还在。
又试探着问,靖安王妃要不要去看看?嗯。
叶琢点了点头,抑制住心中复杂的感情,她强笑道,何夫人有事要张罗,就不必陪我去了。
派个下人带路即可。
那怎么行?何雅静笑道。
虽然她要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但叶琢可是郡王妃,又是第一次到卫国公府来,何雅静不可能丢下她去张罗家事。
再说,何雅静对叶琢极为好奇。
在汝南王府第一次见面,她就感觉叶琢对她有着异乎寻常的亲近感。
没想到,在今天竟然在秦若彤的坟地里遇见了她,她还对秦若彤的闺房感兴趣。
这实在让人感觉奇怪。
尽管叶琢说她跟秦若彤情同姐妹,可依何雅静知道,自己那个过世的小姑子表面上看似和气,其实骨子里十分的高傲,等闲之人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
便是她这个做嫂嫂的,相处几年,都没能走进她的心,更何况萍水相逢的一个寒门女子!而且,她可不记得自家小姑子去过南云城那么偏远的地方。
可眼前的叶琢,不过十六、七岁,就算是寒门出身,却也有父母、亲人束缚着,不可能四处乱跑的。
她们两人相隔千里,怎么可能见过面,还有过深切的交往呢?更何况,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正处新婚之期,甜甜蜜蜜,却毫不避讳地去了秦家园陵,还有兴趣去看一个死去的人的闺房。
她这行为,怎么想都感觉怪异。
叶琢也知道,自己的谎言骗骗杜浩然还好,毕竟他跟秦若彤只是一面之缘,对她并不熟悉。
但如果秦景明和何雅茹真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对她这个妹妹有足够多的关心,了解她的一切状况,那么,她的这个谎言,在秦景明和何雅静面前,是漏洞百出。
她没办法去填补这些漏洞,她内心里也不想填补。
她虽然觉得把重生的秘密说出来,是很不理智的。
但她潜意识里未免没有让哥哥、嫂嫂将她认出来的念头。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进了后院,再穿过两道拱门,来到了一处环境及其幽静,精巧不处这亚于汝南王府园林的一处园子。
看到眼前的处处美景,叶琢感慨万千。
这处园子,还是父亲过世之后,兄嫂特意叫人给她修建的。
只是她作为父亲唯一的嫡女,自小娇宠于一身,总觉得这是应该的;而且兄嫂这样做,也不排除是做给别人看的意思,以表示并没有亏待她,反正她出阁了,这园子她也带不走。
所以,她当时并没有多少感激之心。
如今想来,她错了,大错特错了。
哥哥既然袭了爵,除了犯有大罪,谁也不能夺他的爵位。
他有必要花那么多的钱,做给别人看么?他是真的疼惜她,才给她建了这个园子。
前面,就是妹妹的闺房了。
何雅静指着前面的一处小院道。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小院前。
叶琢诧异地发现,院门竟然是敞开的,里面似乎还有人活动。
难道这里已拔给别人住了?下一刻,她就释然了。
她出嫁了几年,后来又去世,这院子总不可能一直留着,给别人住也是应该的。
跟在何雅茹后面,她进了院子。
夫人。
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站在门边,给何雅茹见礼。
叶琢差点惊叫起来。
柳絮?她前世的贴身大丫鬟?她怎么还在这儿?还没等她吃惊完,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也走了过来,给她们见礼。
奶娘,奶娘!叶琢在心里狂叫。
眼前的这位,竟然是她前世的奶娘。
她母亲早逝,出嫁前几年,全是奶娘陪着她过日子。
后来,她们又跟着她一起进了云家。
没想到,她死后,奶娘跟柳絮又回了卫国公府!这一刻,叶琢对秦景明再一次充满了感激。
这些下人,跟随她多年,让她们能有一个好归属,是她死之前唯一的愿望。
可惜她当时知道自己要离开人世时,已没办法给她们安排出路了。
没曾想,又是哥哥帮她办到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她就是秦若彤这是靖安王妃。
何雅静对文嬷嬷和柳絮介绍道。
说着,一面紧紧地盯着文嬷嬷和柳絮脸上的表情。
这两个,可是小姑子的心腹,一直跟在小姑子身边。
如果小姑子跟这位靖安王妃有交集,那她们也一定互相认识。
这是……文嬷嬷和柳絮吧?叶琢脸上露出疑惑地神情,不过随即便恍然大悟的样子,上前一把握住了文嬷嬷的手。
文嬷嬷和柳絮脸上都露出迷茫地神情。
她们可不认识眼前的这位。
不过鉴于叶琢的地位,她们还是施了一礼:见过靖安王妃。
见两人并不置疑自己,叶琢也懒得撒谎,越描越黑。
用手帕抹了抹因见到两人夺眶而出的泪水,黯然道:这院子依旧,人也依旧,可却没有了秦姐姐的身影。
何雅静见文嬷嬷和柳絮被叶琢一句话勾起了伤心,也跟着黯然神伤,再没有说别的话,她只得道:走吧,咱们进屋子里坐坐。
叶琢抹干眼睛,点头道:好。
跟着何雅静走了进去。
只见屋子里的摆设,跟她出嫁前一模一样,便是连她平常习惯放针线簸箩的地方都没有变,而且纤尘不染。
这个屋子,也不知是文嬷嬷和柳絮等人后来才布置出来的,还是何雅静从未让人动过这阳春苑的任何东西。
唉,若彤出嫁后,这东西就从未动过。
她哥哥说,以后她回娘家来省亲,总是要住的,不光不让动这院子,还让我把里面的东西都保持原状。
没想到,她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过……何雅茹看着屋子里的东西,感慨良多。
叶琢看着这屋子里每一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何雅静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叶琢。
夫人,王妃,请用茶。
文嬷嬷将一壶茶放到炕桌上。
来,坐下喝杯茶。
何雅静道,抬手给叶琢斟了一杯茶。
闻着那熟悉的清香,叶琢又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她最喜欢的茶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熟悉的茶香。
她只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否则她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露出端倪来。
正当她要提出告辞时,咣当一声,何雅静手中的茶杯忽然掉落下来,碰着炕桌边沿,滚落到她的身上。
那滚烫的茶水立刻倾倒在她身上。
可何雅静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烫似的,只用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
表情极为痛苦。
嫂嫂,嫂嫂,你怎么了?刚刚坐下的叶琢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一步抢到了何雅静面前。
飞快地伸出手去,从何雅静胸前的口袋里找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三颗丸药,给何雅静服下。
嘴里又吩咐道:柳絮。
快拿冷水和布巾来。
文嬷嬷,去园子里摘些芦荟。
是。
柳絮和文嬷嬷立刻行动起来,只留下何雅静的贴身丫鬟呆呆在看着叶琢。
叶琢这才发现自己情绪激动之下。
做了一件全是破绽的傻事。
不过做都做了,也没有什么好懊恼的。
她瞥了那丫鬟一眼,冷声道:你是新来的丫头?在主子发病的时候,这丫鬟竟然像是惊呆了一般,根本没有及时上前给主子服药。
她这嫂嫂,可是有心疾的老毛病的。
那丫鬟嚅嚅地道:奴婢进夫人的院子伺候有一年了。
不过平时都是明月姐姐和明珠姐姐跟着夫人。
今天明月姐姐身体不适在院中休息,明珠姐姐则被派去张罗饭菜了。
叶琢听了,没有再说什么。
只转过身去看着炕上的何雅静,等着她醒过来。
这时候,柳絮将冷水布巾拿来了,给何雅静敷烫伤的地方,敷了一会儿,文嬷嬷将芦荟的汁挤出来,抹到那发红的皮肤上。
做完这些没多久,何雅静便醒来了。
她静静地注视着叶琢,久久不语。
何雅静这目光,看得叶琢心慌,她忙掩饰地问道:何夫人,你还有哪里不适?要不要看大夫?不用。
何雅静摇了摇头,躺在那里闭了闭眼睛,伸出手道,扶我起来。
你再躺一会儿吧。
叶琢劝道。
何雅静却挣扎着自己爬起来,叶琢只得跟那丫鬟一起扶她坐了起来。
如果叶琢还呆在这里,何雅静势必得陪着,不好自顾自地去休息;而且叶琢也感觉今天自己比较失态,心中不安。
见何雅静想要站起来,她忙按住她的肩膀,道:你先别多动,还是静躺着多休息的好。
今天出门前,婆婆还叫我别在外面呆太久。
如今我出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该回去了。
何夫人好好休息,哪天得闲我再来看你。
那我就不留你了,哪天有空再过来玩。
我说要做的春萝饼还没做给你吃呢。
何雅静也不强留。
又叮嘱了两句,叶琢这才由何雅静那个丫鬟领着,出了院门,朝外院走去。
并让人去通知杜浩然。
待她走到门厅时,杜浩然早已在那里等着她了。
待叶琢到马车上坐定,便开口问道:怎么样?卫国公答应了吗?杜浩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立刻答应,看那样子,他是不想陷入我们与聂贵妃一派的争斗中去。
不过对于我们的提醒,他甚是感激。
叶琢默然。
她前世的兄长,她自然了解。
秦景明一向不喜欢搅和进这些派系斗争之中。
他是个居家好男人,只喜欢呆在自己家里,静静地看书、画画、写字。
也正是他的平庸,前世眼高于顶的她,真没把这个庶兄看在眼里。
现在看来,这其实是哥哥的处世之道。
守业,还得像秦景明这般才好,起码不会惹上祸事。
否则,云泽安的计谋没准早就得逞了。
其实。
我们这次的事,是可以不告诉卫国公夫妇的。
只要在云泽安出手的时候,救他们一把就行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呢?现在他们不答应,我们这件事,就没办法做下去了。
杜浩然看了看叶琢,忍不住道。
我也知道……叶琢望着车外的风景,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出于对秦景明夫妇的感情与尊重,才多此一举。
杜浩然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琢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叶琢一惊。
转过头来看着杜浩然,何出此言?没有的事。
杜浩然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而此时本来躺在炕上有气无力地何雅静,早已回到了正院自己的屋子里,正悠然地喝茶。
秦景明匆匆送了杜浩然回来,看着妻子问道。
听说你又发病了,没事吧?上次王大夫的药吃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好些了,没想到又发病了。
何雅静摇摇头。
却不接这话题,转问道:靖安王找你,可是有事?秦景明便将杜浩然所说的事说了一遍。
何雅静默然半天,忽然道:答应他。
什么?秦景明愕然地看着妻子。
如果这事做得不成功,不光你的名声受损,我们就会陷入到派系斗争中去。
何雅静抬起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丈夫:对于靖安王妃。
你怎么看?秦景明奇怪地看了妻子一眼。
她今天说的话,怎么跳跃性这么大?平时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夫妻俩相濡以沫十几年,感情深厚。
而且何雅静明明患有心疾。
还挣扎着给他生了一双儿女,秦景明对她既敬又爱,还无比的宽容。
他想了想,如实答道:怎么说呢?在她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明明她跟若彤长得不像,但看到她,总感觉像是看到了若彤一般。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何雅静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她抬起眼,注视着丈夫:你不知道,她看到文嬷嬷和柳絮,似乎很激动,一口就能叫出她们的名字,文嬷嬷和柳絮却说从未见过她。
而且,我还试了她一试。
说着,将自己假装心疾发作,叶琢及时施救以及让文嬷嬷去摘芦荟的事说了。
她叫我嫂嫂,而且还知道我身上有药,知道给我服几颗,又知道阳春苑后面种着芦荟。
何雅静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但熟悉她的秦景明却知道,妻子此时并不平静。
景明,你说,她会不会就是若彤?她没有死,她转世了。
这世上,不是曾有过转世的传言么?那彬州城里的一个人,被人打伤,本来已没气了,忽然就醒了过来,嘴里却说的是吐蕃的话,还一个劲地说要回吐蕃去。
何雅静说着,却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劲地发抖。
秦景明连忙搂她入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那只是传言。
再说,就算她是若彤,她也不会害我们。
要不是他们提醒,咱们就要遭那云泽安的陷害了。
到时候你名声尽毁,没准咱家还被栽赃判以谋逆罪,满门抄斩,光想想这些,我就后怕。
PS: 【推荐好友文文】书名:医念霜华作者:小院新凉简介:华霜:学医有三好,心宽,钱多,桃花好公子皱眉:桃花?公子一抬手.....满园花瓣纷纷飘落望着一地的桃花瓣,华霜心痛:我的桃花啊....公子张开手心:这里还有一朵,想不想要?ps:这是一个目盲贵公子与聪慧小医女的甜蜜爱情故事~~~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高兴会不会是他们危言耸听?何雅静抬起头。
秦景明摇摇头:虽说我跟那靖安王接触不多,但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只暗中利用这件事达到他们的目的就是了。
可现在,他们却来征求我们的意见……他没把话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妻子一眼。
何雅静此时也不害怕了。
她躺在丈夫的怀里,静默了好一阵,然后轻叹一口气:现在,我敢肯定,那靖安王妃一定是若彤。
否则,她不会派人去盯着云泽安,更不会来告诉咱们。
她这是感激咱们为她做的一切,不忍心让咱们蒙在鼓里。
她面对咱们时那真情流露,是作不了假的。
听到妹妹还活在世上,秦景明也十分激动。
他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是啊。
所以,咱们还是答应他们吧。
如果不配合,那云泽安就像是一条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咬咱们一口。
还是借靖安王的力量,把他除掉了吧。
论手段,我差那靖安王多矣。
何雅静点点头,颇有同感地道:我也不如妹妹多矣。
夫妻两人相视而笑。
现在,就派人去告诉靖安王吧,以免夜长梦多。
秦景明想起杜浩然告诉他的云泽安的报复,他就不寒而栗。
嗯。
何雅静点点头。
想想她又道:相公,咱们要不要跟妹妹相认?秦景明摇了摇头:千万别,连一点口风你都不能露。
你忘了,彬州城那人的下场了?咱们要是相认了,那文嬷嬷和柳絮要不要跟妹妹相认?这人一多,就会露出端倪。
要是被人知道传了出去,那可不得了。
何雅静想想彬州城里那人最后被火烧死,就打了个寒战。
连连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不能认,哪怕是妹妹主动说出来,咱们也要装着不知。
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秦景明将何雅静扶起来坐直,自己站了起来:那我去叫人跟靖安王说一声。
去吧。
何雅静道。
此时杜浩然与叶琢已回到了望日轩,听得下人来报卫国公府派了人来,杜浩然去了外书房接待,回来对叶琢道:卫国公同意了。
啊?为何?叶琢问道。
杜浩然摇了摇头:不清楚。
只说有什么事叫我吩咐就是,他们一定照办。
叶琢低下头去。
沉默不语。
莫非是何雅静怀疑到她的身份,所以劝秦景明改主意了?我去找父王商议一下。
杜浩然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杜浩然回来了,进到屋里并未见叶琢,一问方知她去了璿坊——前两天闲着的时候,叶琢在征求了杜浩然的意见后,特意找了一处房子,布置了两间屋子出来。
专做玉雕活计,被杜浩然命名为璿坊,以应合她的封号璿夫人。
进到璿坊,看到叶琢正专注地雕刻。
杜浩然对正要跟他行礼打招呼的樱嬷嬷和秋月摆了摆手,找个凳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做玉雕。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叶琢这才停下了手。
活动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累了吧?杜浩然走过去,伸出手来给她推拿肩膀。
杜浩然军人出身。
以前在军队里强化训练过后,为了防止肌肉劳损,总会互相之间帮着进行各种康复治疗,他的穴位推拿十分地道,再加上手上有劲,直把叶琢推拿得痛苦并快乐着,啊呀呀地叫个不停。
樱嬷嬷抿嘴一笑,将秋月拽出了屋子。
这玉器,是雕刻给宫里的么?杜浩然看着桌上放着的两只精美异常的玉簪。
不是。
上次长公主的两个孙女说喜欢我雕刻的玉器,现在有空,我便雕刻两枝给她们。
嗯,那倒应该。
不过一枝一枝地雕刻就好了。
何必一次刻完,弄得自己那么累?杜浩然说着,加大了手中的力量。
啊啊啊,行了行了。
叶琢终于忍不住,连连叫停。
杜浩然只得停了手,顺手将樱嬷嬷沏好的茶递给她。
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叶琢这才问道:你们都商议好了?商议好了。
杜浩然笑道,大嫂已出门去了。
在叶琢那个计谋中,祁国公夫人是很重要的一环,而她那里,就得何雅茹出马去诱敌深入。
母妃和大嫂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会不会对我有看法?让大嫂出马,她不会有意见吧?叶琢心里有些惴惴的。
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瑞王妃和何雅茹、赵卓清等人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可怕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虽然有些心计,可要不是别人害她,她绝不会去主动算计别人。
可瑞王妃和两位妯娌,并不了解这一点。
如果因此而对她敬而远之,那她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杜浩然笑了笑:我可没说那主意是你出的,我说是我想出来的。
至于大嫂,这瑞王府就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事既然需要到大嫂,那她出面也是应该的,作为瑞王府的一员,总要为这个家做点事不是吗?再说……他看着叶琢:这件事,借的还是咱们的名头,她不过是传个话罢了。
什么名头?叶琢心里隐隐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杜浩然接下去就道:原来,祁国公夫人就想我娶她女儿做靖安王妃。
后来见咱们成了亲,她便又退而求其次,想让我娶她家庶女做侧妃。
大嫂就是以这个作为由头,与祁国公夫人见面的。
陆懿儿长得不错,想必她的姐妹也不差。
妾身在此恭喜三爷喜事将近了。
叶琢笑道。
哦?杜浩然目光深邃地看着叶琢。
见她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不快,他没来由地感觉异常烦躁,语气不觉地冷了下来,你不反对我纳妾?叶琢浅浅地一笑:当初第一次议亲的时候,我不就是一名妾么?我有什么理由反对三爷纳妾?再说,我反对有用么?有公公、婆婆和三爷在,哪有我置喙的地方?你……杜浩然紧紧地盯着叶琢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你忙吧,我去外书房。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看到杜浩然面色不善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樱嬷嬷转身就进了屋,对叶琢道:怎么了?三爷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叶琢怔怔地坐在那里,似是根本没听见樱嬷嬷说什么。
直到她说到第二遍,叶琢才如梦初醒一般,把刚才的纳妾的话说给她们听了。
三爷要纳妾?樱嬷嬷还没说话,秋月便惊叫起来,太过份了!看三爷这样子,奴婢还以为他对夫人多真心呢,没想到却是个没良心……话还没说完,就被樱嬷嬷捂住了嘴,斥道:秋月,这话是咱们这些下人能议论的么?秋月扁了扁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樱嬷嬷疼惜地抚了抚叶琢的背,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夫人,你刚才那样说,是对的。
男人要是起了那个心,想拦都拦不住。
更何况,还有王爷和王妃作主呢。
你要是说上一句反对的话,因为新婚三爷还疼你,或许会推了这事,但王爷和王妃对你的印象就差了。
你没看到,世子爷和二爷都有侧妃么?叶琢疲惫地笑了笑:正是看到他们都有侧妃,我才这样说。
说着,无神地望着窗外,心里有些隐隐的痛楚。
明知道嫁进瑞王府,一定要面对这些的,所以她一直小心地谨守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陷进去。
可现在,听到杜浩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这心里,怎么会这么难受呢?难道是因为杜浩然这段时间对她很好,所以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了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是顾尘说的爱情童话吧?她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站起来道:我累了,回房去躺一下。
秋月,你把这些收拾好。
是,夫人。
秋月担忧地看着叶琢走出去,这才重手重脚地收拾东西,碰到不易碎的,还有意地叮当几下,以发泄心头对杜浩然的不满。
杜浩然心情抑郁地去了外书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杜忘见主子似乎心情很不好,便道:三爷,要是累了,回房歇歇吧。
这段时间,因为三夫人的关系,三爷可是一直很高兴的。
现在看到她,心情会变好吧?杜忘。
杜浩然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说,丈夫要是想纳妾,那些做妻子的是不是都很不高兴?那是自然。
杜忘恍然大悟。
难怪三爷会不高兴,而且也不回房去。
原来是三夫人为了三爷纳妾的事,吃醋闹别扭了。
那肯定得不高兴了。
三爷您想想,你要是纳了妾,就必然会冷落三夫人。
而且还有可能偏心,娶了新人忘了旧人。
三夫人当然会不高兴了。
不过呢,换个角度来看,三夫人不高兴,也是在乎您的意思。
如果连您纳妾她根本无所谓,那说明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您。
他自以为是的开解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如果找到龙石种呢?是吗?杜浩然淡淡道,心情沉入了谷底。
杜忘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不是您想纳妾,三夫人不高兴?不是,是我说要纳妾,结果三夫人很高兴地恭喜了我。
杜浩然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
杜忘顿时傻了眼。
完了,完了,他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怎么办?转念他心里就为三夫人打抱不平起来。
这三爷,还真难伺候。
三夫人要是不高兴,他一定说三夫人不贤良;可三夫人高兴吧,他又觉得三夫人不在意他。
唉,做女人难呐!挠挠头想了一会儿之后,杜忘决定去找秋月。
一定得让三夫人知道三爷的心思,哄一哄,想来就会好了。
这段时间,三爷的心可一直在三夫人身上,他这做随从的可看得真真的。
但杜浩然似乎能看得透人心似的,杜忘这念头刚刚冒出,他就睇了他一眼:你要是把我这话告诉三夫人,你就死定了。
杜忘刚刚舒展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说吧,你跟秋月,是怎么一回事?杜浩然此时急于想找些事转移注意力,以平复自己烦躁的心。
啊?杜忘立刻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这个……那个……是男人就干脆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做出那吞吞吐吐的模样干什么?杜浩然瞪起了眼睛。
杜忘将心一横,跪了下去:属下想娶秋月为妻,请三爷成全。
……杜浩然正要答应,呆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秋月的事自己不能作主。
还得问过叶琢。
他立刻又烦躁起来,站了起来,伸出长腿踢了杜忘一脚:求夫人去。
说着转身出了门。
一向默不作声的杜念此时竟然兴灾乐祸地长笑一声,跟在杜浩然后面也出门去了。
满脸呆滞表情的杜忘跳了起来,冲着杜念的背影道:靠!杜念,你笑什么?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
说着,他很勇敢地道:求夫人就求夫人,有什么了不起?噌噌噌出了门。
可走到二门处,他又停下了脚步。
犹豫良久,最后咬咬牙。
对守在二门处的婆子道:张嬷嬷,还请叫秋月出来一下,三爷有事要交待。
杜忘和杜念这两人是杜浩然的心腹。
府里下人无不巴结的对象。
那婆子也不敢怠慢,连声答应,急匆匆地就进去找秋月。
而秋月收拾完璿坊的东西,来到正屋,发现叶琢早已关了房门。
樱嬷嬷还嘘了一声。
让她别打扰叶琢。
秋月只好满心郁闷地站在正屋前划圈圈。
这时却听那张嬷嬷来唤,说三爷找她,她想也不想就气冲冲地道:不去!我家夫人这里忙得很,我走不开。
那张嬷嬷瞧瞧安静的院子,再看看坐在走廊里晒太阳的樱嬷嬷、精细地挑着燕窝杂质的媛姑姑,以及站在门口满脸无聊的秋月。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这满院的悠闲,是忙得走不开的样子么?秋月姑娘,真是三爷叫您。
杜忘来传的话。
她只得耐着性子解释着。
这一个个的。
可不是她能得罪的。
三夫人虽然出身不高,但却得王妃和三爷的看重。
她虽是瑞王府的老人,可也不敢在秋月面前摆架子。
夏至的前车之鉴在那儿呢。
说了有事要忙,去不了。
秋月满脸的不耐烦。
她可不怕杜浩然。
虽说杜浩然成了靖安王,成了她另一个主子。
但当初她敢为叶琢挺而出逼杜浩然对叶琢负责,今天她就敢替叶琢打抱不平。
她相信不管怎么样。
叶琢都会护她周全的。
姑奶奶,我说姑奶奶,您这不正站在这里什么也没干吗?跑一趟外书房吧,一会儿三夫人要是唤人,那不还有樱嬷嬷吗?张嬷嬷苦着脸哀求着,心里后悔得要死,自己干嘛要想着巴结杜忘和秋月,主动去领这么一个苦差事。
请不来秋月,杜忘可不管什么原因,只说她办事不得力,到时候她那在外书房干活的儿子可就麻烦了。
秋月还要再说话,樱嬷嬷出声了:秋月,你就去一趟吧。
说着招了招手,叫秋月过去,在她耳边悄悄道,你去跟杜忘探听探听三爷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要纳那祁国公府的庶姑娘。
秋月这才满脸不情愿地答应:好吧。
秋月到二门时,杜忘伸长脖子已在那里等许久了。
见了秋月来,喜不自禁,拉着她就去了外书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道:秋月,刚才我跟三爷说要娶你,三爷说没意见,不过因你是三夫人的丫鬟,得三夫人答应才好。
你看,我是不是现在就去见三夫人?秋月看杜忘领她到这里,却不见杜浩然的身影,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满脸不善地问:不是三爷要见我?不是,是我要见你。
这不是怕那张婆子笑话,才假托的三爷吗?杜忘讪笑道。
三爷呢?秋月又问。
出门去了。
至于去哪儿,没说,似乎只四处逛逛。
杜忘道。
又扯扯秋月的袖子:秋月,你看我什么时候去求夫人合适?求,求你个大头鬼啊,不嫁!秋月想着叶琢都那样了,杜浩然竟然还有心情去闲逛,没准是去会佳人去了,顿时火冒三丈,将袖子用力一抽,转身就走。
秋月,你站住。
杜忘顿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拦在了秋月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不嫁?你不喜欢我?还是你又有相好的了?秋月大怒:你才有相好的!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说着绕开杜忘就走。
你把话说清楚了。
杜忘也不顾男女之别了,将秋月的胳膊一把抓住,让她动弹不得,你要不想嫁我,我也不勉强,不过你得把话给我说清楚。
秋月自然是喜欢杜忘的,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用力地锤着杜忘的胸膛,哭叫道:三爷要纳妾,夫人此时正躲在屋里哭呢。
你倒好,这时候还想着娶媳妇。
你说什么?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吓得秋月连忙后退几步,泪眼朦胧地朝外面看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杜浩然。
后面还跟着杜念。
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杜浩然盯着秋月道。
秋月看到杜浩然,怒气顿时上来了,将泪一抹,吼道:说就说!我家姑娘才进门几天,你就想纳妾?你对得起我家姑娘么?开始是娶了我家姑娘却不圆房,还骗我们说你身患绝症,害得我家姑娘为你眼泪都哭干了,不顾自己的终身,怀着守寡的决心嫁给你。
你倒好,成亲后就冷待姑娘,这没过几天正常日子,你又要纳妾!我家姑娘算是看错你了!说着,哭泣着跑了出去。
杜浩然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没见动弹。
三爷,三爷。
杜忘和杜念忙上前唤他。
杜浩然猛地转身,急急朝内院奔去。
秋月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不能让叶琢看到,以免伤心,早已找个地方躲着哭去了。
院子里只有樱嬷嬷等人。
此时见着杜浩然沉着脸大踏步进来,她们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三爷。
杜浩然看看紧紧关着的房间,停住了脚步:夫人呢?夫人说很累,想睡一会儿,让我们别打扰她。
樱嬷嬷答道,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杜浩然。
杜浩然听得心里一疼。
叶琢这哪里是累了?明明是伤心了。
可她当时,还装着一副极高兴的样子,害得他以为……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叶琢静静地躺在炕上,两眼地看着画着旋子彩画的横梁,正怔怔地发呆,眼神似乎很茫然。
听到声响,看着杜浩然,她的目光慢慢聚焦,唤了一声:三爷。
便挣扎着要爬起来。
杜浩然没有作声,一直站在门口不动。
叶琢起身,下了炕,穿了鞋子便迎了上来,微笑着道:三爷这是怎么了?又唤道,樱嬷嬷,倒茶进来。
杜浩然看着她那客套的语气,疏离的笑容,心里隐隐的痛了起来。
如果他负了她,她就准备一辈子戴着这样的外壳和他过日子么?他慢慢地走过去,将她搂到了怀里,低下头去,就深深地吻向她的红唇。
叶琢只由着他搂着她,由着他吻她。
既不抗拒,也不迎合。
琢儿。
杜浩然松开她,凝望着她的眼睛,我不会纳妾,这一辈子都不会,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纳妾。
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过这一辈子。
叶琢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说这话,你不相信。
杜浩然叹息一声,再将她搂入怀中,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的。
只是,请你别像刚才那样对我,我不喜欢。
你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
哪怕是哭,哪怕是闹,哪怕是指着我的鼻子骂,都行。
别一声不吭地对我冷漠疏离。
我们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
一辈子?叶琢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嗯,自然是一辈子。
杜浩然用力地点点头。
如果你找到龙石种了呢?叶琢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瞬。
然后将一只手举起,慢慢松开,一块雕刻着青龙图案的龙石种玉料就出现在她的手掌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和好这是……杜浩然一下摒住了呼吸。
龙石种,这真是龙石种!就算杜浩然没有见过龙石种,但凭他的眼睛和对玉料的认识,他也能看得出,这玉料跟他见过的所有玉料都不一样,细腻如凝脂,晶莹剔透得没有一丝杂质,表面上似乎还蒙着一层隐隐的荧光。
不用再看第二眼,他就能肯定这是龙石种,这真是龙石种。
而且,还被雕刻成了传说中能够穿越时空的青龙玉牌的样子。
叶琢暗叹一声,将龙石种玉佩交到了杜浩然手上。
本来,这龙石种玉佩她还不打算在这时候拿出来的。
至少,要等她怀孕之后。
在听到纳妾两个字后,她躺在炕上,静静地想过了:爱情,她要不起!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
她还是生一个孩子,守着这个身份地位,好好地过日子吧。
余下的时光,她会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至于丈夫,是走是留,是纳妾还是收通房,都随他的意吧。
可没想到,她这刚刚下了决心,杜浩然就进来了,然后跟她说了那样一番话。
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在古代,几乎没有男子会跟女子说这样的话。
因为纳妾,再正常不过了。
况且,他们还没有子嗣。
于是,她就忍不住将玉佩拿出来了。
她想知道原来心心念念想在穿越回去的杜浩然,面对龙石种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决定不回去了,她没理由不相信他对她的真心。
看到过顾尘对家乡的掂念,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这些穿越人士对回到故土的执着,那是九死一生也是要回去了。
他选择不走。
那只是因为,他在这世上有眷恋的东西,让他割舍不下。
而这东西,或许就是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放纵一回自己的情感,将真心交出,赌上一回,又如何呢?大不了再被伤了一次好了。
他为了她选择留下,那她被他伤一次又如何呢?这真是龙石种。
杜浩然拿着那块玉佩仔细看着,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自打知道有这么一种东西。
可以穿越时空之后,他就天南地北、满山遍野地寻找。
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满脑子就是这龙石种。
这东西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执念。
一个心魔。
此时看到它,不由得他不激动,心潮翻涌。
叶琢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杜浩然拿这块龙石种玉佩端详了一阵之后。
终于抬起头来,将玉佩又递还给叶琢。
怎么了?叶琢问道。
琢儿,你不必试探我。
我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杜浩然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目光平静如水。
还有着说不出的坚定,我说不回去了,虽然这个决定下得有些突然。
但却是我想明白了才说的。
他转过身去,从窗口眺望着远方,没有再说话。
叶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猛地一疼。
杜浩然的背影,如钢铁一般坚定。
如高山一般沉稳,却又隐隐有着潇潇易水的悲苍与寂寥。
他选择了留下。
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永远会有一处疼痛,不能治愈吧?如果他选择离开,想必这古代的一切,也会形成一处疼痛,让他无法忘怀。
回去吧。
她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腰,将脸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背上。
此时她心里,再没有了什么试探与别扭。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种种猜测与怀疑真的很愚蠢。
如果她在他心里没有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他会一直那么痛苦和难以决断,最终会说出不回去的话吗?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与痛苦的抉择。
其实呢,人的一生如同长河,总是一直滚滚向前的。
或许有一小段岸上的风景会让你留恋,但你永远停止不了生命的流淌。
所以,你没必要为了我而停留,回去吧,或许在你的家乡,你能找到更喜欢的女人。
叶琢这是诚心诚意地对杜浩然道。
杜浩然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得这话更是心里一沉,就要生气。
劝他离开,她就这么不在意他?可还没转身,却听叶琢又幽幽地道:不过……你给我留个孩子吧。
浩然,我想有个孩子。
听得这话,杜浩然的心瞬间柔成了一团水。
他转过身来,将叶琢搂到怀里,在她额上轻轻地吻,道:傻瓜,有你这样做娘子的么?居然劝自家相公离家出走?消除了所有芥蒂,叶琢身上早已没有了刚才赌气时的疏离与客气,抬起头嗔道:那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放不下,心里难过?杜浩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不下,那是肯定的。
只是,这穿越不是坐飞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谁也不知道这一穿越能不能回去。
以前我没有牵挂还好,现在有了牵挂,那自然是不能再去冒这个险。
我不能让父母痛苦了,还让你和父王、母妃也痛苦。
叶琢自然是不愿意杜浩然回去的。
听他想得通,心里十分欢喜。
对了,你这龙石种,是从哪里得到的?两人偎依了一会儿,杜浩然忽然问道。
你还记得我赌出的那处玉矿吗?就是在那里得到的。
叶琢含糊道。
这玉料涉及到顾尘,她也不好仔细说。
杜浩然也没细问,道:这东西是禁物,被人知道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说着,将龙石种玉佩塞进叶琢手里。
叶琢心里一暖。
杜浩然这举动,是想让她安心。
他怕她担心他某一天忽然就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她也不矫情,将玉佩收到了荷包里。
她知道这东西被人发现会出危险,所以平时都不放在身上,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好。
只是既然杜浩然要让她保管,她自然不会将那处隐秘的地方告诉杜浩然。
这无关信任与否,她只求安心。
她希望杜浩然就是要走,也要告诉她一声;而不是一声不响的就消失不见。
说完这事,杜浩然又将话题拉到了纳妾问题上:大嫂去祁国公府,也只是受祁国公夫人的邀请过去一趟,目的是透露那个消息。
纳妾的话题也不过是一个诱饵,说过就算了,不可能当真的。
嗯,我知道。
叶琢温顺地点点头。
还有,以后你可以吃醋,可以发脾气,但不能对我做出那种既然疏离又客气的表情,我很不喜欢。
杜浩然又道。
好,我会经常吃醋、发脾气的,你放心好了。
叶琢又很温顺地点了点头。
杜浩然被说得笑了起来,轻轻捏了她鼻子一下:胡说些什么?对了,杜忘说要娶秋月,你怎么看?他忽然想起杜忘的事来。
什么?叶琢离开杜浩然的怀抱,惊讶地看着他,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这段时间你都忙来忙去,哪里有空去管他们?那倒是。
叶琢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夫妻问题,婆媳问题,敌我问题,忙得她根本没空去理会别的。
再加上跟在她身边的人换成了樱嬷嬷,而秋月则被樱嬷嬷派去跟杜忘那里套情报,她还真忽略了秋月的情绪变化。
我叫秋月来问问,如果她同意,自然没问题。
叶琢道。
杜忘与沉默寡言的杜念不同,性格开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非常适合秋月。
秋月能嫁给他,也是她的福气。
叶琢与秋月在南山镇共过患难,情同姐妹。
生怕秋月为难,她跟杜浩然说了一声,便单独去了璿坊,再叫人唤了秋月来,准备跟她私下里聊一聊。
秋月来时,眼眶还是红红的,看到叶琢精神不错地坐在那里,她紧抿的嘴才放松下来。
叶琢也听杜浩然说了秋月去骂他的话,此时见她这样,心里十分感动。
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道:你别担心,三爷并不是纳妾,是我误会他了。
他说,这一辈子都不纳妾,也不收通房。
真的?秋月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叶琢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感慨地道,你做的事,三爷也跟我说了。
秋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姑娘您别这么说。
您好了,奴婢才能好。
奴婢虽没念什么书,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秋月脸色一红。
习惯使然,她经常在私下里还叫叶琢姑娘。
叶琢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道:这段时间,都是樱嬷嬷伺候我。
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秋月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要不是樱嬷嬷,奴婢连大户人空的规矩都不懂,还不知会给姑娘招来多少难堪呢。
而且,那天在汝南王府,要不是樱嬷嬷,姑娘您……说起来,她还是一脸的后怕。
叶琢听她这样说,就放心了。
因以前在南山镇时,一直都是她跟秋月两人面对各种难题。
现在樱嬷嬷取代了她的位置,叶琢真担心她心里有什么想法。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箭双雕杜忘说想要娶你,你可愿意?叶琢又问。
秋月顿时羞红了脸,头差不多要埋到胸口去。
看你这样子,是不喜欢他了?叶琢见状,故意逗她,那我回绝他了。
姑娘!秋月着急起来,抬起头欲言又止。
叶琢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见她不说话,站起来装着往外走的样子,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回房去了。
秋月虽然知道叶琢故意逗她,但心里一急,还是咬咬唇道:姑娘,我愿意。
叶琢这才停住脚步,转头笑道:哎,这就对了么。
这里就咱们俩,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万一误会了,那就糟了。
说着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你的亲事,我一直放在心上。
只是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一桩,都没时间帮你张罗。
现在你既然自己选了个夫婿,而且眼光不错,我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她拉着秋月的手:秋月,我在南山镇时,多亏了你陪着我,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
现在你要成亲了,如果你想专心做个贤妻良母,我可以把身契给你,再送你一处田庄。
以后你可以跟杜忘好好过日子。
不不,姑娘,不用。
秋月连连摆手,姑娘千万别赶我走,我想伺候姑娘一辈子。
你别急着回答我,去跟杜忘商量一下再说。
不用。
秋月极有决断的样子,这件事,我跟他说过了。
我说我要跟随姑娘一辈子。
杜忘说他也不会离开三爷。
叶琢注视她片刻,点了点头:也罢。
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田庄我仍会为你准备,每年收租金也是一个进项。
你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良人。
以后,你们可以送他念书,考科举。
真的?秋月欢喜起来,跪下给叶琢叩了个头,多谢夫人。
叶琢把她扶了起来,道:不过你们的亲事,还是得等一等。
待聂贵妃这件事了了之后,我才能静下心来给你们操办婚事。
秋月连忙摆手:奴婢不着急。
你不急,有人急着呢。
叶琢打趣道。
秋月一下红了到耳根。
你父母他们,你看要不要接他们过来?叶琢又问。
秋月犹豫了一下。
摇了摇头:算了。
他们在南边生活惯了,到这里不习惯。
哥哥他们在南边还可以做玉雕师,开玉雕作坊。
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
到这里也不知做什么营生,就算有个田庄,农活他们也做不来。
叶琢点了点头,一下子想起了祖父祖母。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习不习惯。
尤其是祖父,以前在南山镇有作坊和铺子要忙。
精神十足。
到了这里,整日无事可干,岂不是闷得很?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聂贵妃他们连根拔起才行。
否则,她出门都不安全。
那大公主仗着她的皇上的女儿。
不会被杀头,发起疯来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回想起以前在南山镇时,要人没人。
要钱没钱,什么事都得自己和秋月两人上阵,这让叶琢十分感慨。
而现在,要做什么,她最多是出个主意。
动动嘴皮子就行。
一切都有杜浩然在前面张罗。
再想起杜浩然刚才的话,叶琢心里涌上一股甜蜜。
之后几天。
因大皇子虽说被遣封地,但还没有马上离京;而宫中仍由聂贵妃把持,皇后之封尚未提到日程,叶琢便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并没有去宫中或是回叶府去。
这么过了五日,大皇子终于带着一千卫队去了封地,而云泽安那里,也得到了消息,说卫国公夫人会在三日后的初一那一天,到城外十几里远的一个寺庙莲音寺里拜佛。
这个消息让云泽安很是高兴,立刻带上自己的家仆,也去了莲音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日祁国公夫人从何雅茹嘴里听说,莲音寺的拜子观音很灵,便兴冲冲地去找了大公主。
大公主成亲有几年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
大附马迫于皇家压力和大公主的淫威,虽然不敢明着纳妾,但在外面却悄悄地养了三个女人,并且有了一儿一女。
这件事被大公主知道了,曾上门去大闹了一场。
但她不育是事实,聂贵妃虽然哭闹着请皇上招大附马进宫里喝斥了一通,却拿这庶生的便宜外孙、外孙女没有任何办法。
可想而知,大公主心里有多急。
平时也到处烧香拜佛。
这一回听祁国公夫人说得有板有眼,哪家哪家妇人成亲多年没生养,结果去莲音寺拜了一回观音娘娘,回去就怀了孕。
于是二话不说,就准备初一那天去寺里烧香。
除了大公主上香这件事云泽安不知道,消息不甚灵通的可怜的他更没想到,卫国公夫人何雅静,在莲花山上走到半道,就忽然感觉头疼,于是转向不远处的一处庵堂,找了个地方歇息,并没有上到山顶的莲音寺去拜佛。
欲要干坏事的云泽安好歹也是当官的,手下有那么几个能干的,并不需要他事必躬亲。
而且为了避开嫌疑,他也并没有到莲音寺去,而是找了山脚的一处农家落脚,派了两位最能干、最灵机、武功也最强的的手下去执行任务。
隔了大概半个时辰,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便来回报,说成功了。
庙里一个贵妇,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发了疯,自己脱了衣服,抱住旁边正敲打木鱼的和尚就想行那羞人之事,幸亏身后丫鬟婆子拉住了她,才没污了佛堂。
不过在场的除了那贵妇,还有其他来烧香的人,她这羞人的一幕,被看了正着。
这位贵妇的名声,可算是毁了。
云泽安听了,大喜,哈哈笑道:总算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又道,一会儿回去,我就催二夫人将那衣服绣好。
等那女人被休,就投到那府里去。
那手下拍着马屁道:都这样了,那女人怎么还有脸活下去?怕是此时就找个地方投缳自尽了。
那就更好了。
云泽安咬牙切齿地道。
几人等了一会儿,却见那去办事的手下迟迟未归。
云泽安感觉不妙,叫道:别等他了,咱们先回去。
又怕手下寒心,解释道,反正他也认得路,脱了身,自己会回去。
可没等他这话说完,外面便有人一拥而进,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人擒了个正着。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可是朝庭命官,你们怎么能胡乱抓人?云泽安心里惊慌,嘴里拼命地叫了起来。
身后之人冷哼一声:你是哪国奸细?竟然胆敢算计大公主!大公主?云泽安一愣,嘴里叫得更为起劲,不是我,不是我。
我是云泽安,彭城南安人,四年前中探花,现为池县县令,怎么可能是奸细?不信你去查。
哼,是不是奸细,公堂上说去。
那人将他绑好,用力一推,走。
云泽安也知道此时挣扎没有用。
只一心期盼着是抓错了人,到见到京城府尹便一切明白——京城府尹王大人,在秦若彤在世是他是见过一面的,那王大夫对他印象极好,还不断地夸他才华横溢。
云泽安相信,他一定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要知道,他陷害的是卫国公夫人,可不是大公主啊。
然而到了大堂上,看到被五花大绑明显被用过刑的那两个派去执行任务的手下,再听府尹把案情一说,云泽安顿时绝望了——他这两个最能干、最聪明的手下,下药下错了人!十月初三早上吃过早饭,瑞王府正院的厅堂里,瑞王妃正对三位儿媳妇道:……大附马虽说家族没落,却也是个侯爷。
原先聂贵妃把持后宫,大皇子又有希望当太子,就算大公主骄蛮任性,他也只得忍了。
可现在,他可忍不住了。
今天早上,就闹到了养心殿,希望皇上能允许他将那三名妾氏和一双儿女接回府中。
虽说聂贵妃哭闹得厉害,但皇上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至于大公主,以后恐怕也只能在家吃斋念佛,再没脸四处嚣张跋扈了。
说着,她笑盈盈地看了叶琢一眼。
如此一来,三弟妹以后出门,可就安全多了。
何雅茹则转过脸,微笑着对叶琢道。
叶琢站起来对着瑞王妃和何雅茹两妯娌福了一福:叶琢多谢婆婆和两位嫂嫂的维护。
叶琢这话虽然没说明白,但瑞王妃却明白她指的是这一次对付大公主的计谋里,她们所出的力。
婆婆。
叶琢对瑞王妃道,我想进宫去看望玉妃娘娘,您看我什么时候进宫比较合适?自从知道杜浩然是穿越人士,叶琢就急于把这个秘密跟顾尘分享,也想跟她商量一下要不要把龙石种玉料给杜浩然。
但有了上次进宫的危险,瑞王妃和杜浩然一直不同意她进宫去。
所以一直拖着。
可现在是十月初三了。
无论如何,她得在十五之前进宫一趟,见上顾尘一面,把杜浩然这事告诉她。
第三百三十章 和盘托出你找玉妃娘娘有什么事吗?瑞王妃不答反问。
这一次的事,虽说杜浩然说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但宅斗经验极为老道、而且在南山镇派人打听过叶琢、对叶琢的行事风格极为了解的瑞王妃,又怎么会不知道有叶琢的影子在里面呢?她知道,叶琢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这个时候提出见顾尘,想必有什么事。
嗯。
叶琢点了点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玉妃娘娘说。
瑞王妃也不问什么事,只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如果你一定要去,那在这两天去最好。
聂贵妃就一儿一女,儿子刚刚离开京城,并未平安到达封地;女儿又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她此时也没心情为难你。
到时候让玉妃娘娘到宫门口来接你就更安全了。
多谢婆婆。
叶琢一听这话,满脸的欢喜。
她正担心瑞王妃不让她进宫呢。
到时候婆媳两人,必然会闹得不高兴。
像现在这般,那是最好不过了。
要谢我的话,就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抱抱。
瑞王妃笑眯眯地道。
叶琢顿时羞红了脸。
何雅茹和赵卓清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有了瑞王妃的允许,回到望日轩后,樱嬷嬷就立刻出了门,到那个相识的采买内侍经常去的地方等着,看看能不能碰到他,让他把消息带进宫去。
她们的运气也好,到了第二天上午,樱嬷嬷就等到了那个内侍。
把下午叶琢要进宫去,让玉妃娘娘到宫门口来接的口信托他带回去后,樱嬷嬷便回了瑞王府,让叶琢做好准备。
我陪你进宫,到时候我到东宫去面见太子。
杜浩然道。
你面见太子做什么?叶琢好奇地问。
杜浩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前在现代,永远有做不完的事。
到了这里。
一开始为了生存和寻找那玉料,在北部边疆带兵打仗,后来又去了南边呆了一年多,一直都忙碌,也还算充实。
可自从回到京城这段时间,每日里除了看看书、下下棋,根本就无所事事,这实在有些无聊。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叶琢担忧地看着杜浩然。
杜浩然的本事,就是带兵打仗。
但瑞王府的地位敏感而尴尬,之前杜齐翼一知道杜浩然的真实身份。
就把他的军权收了回去。
只是那时杜浩然也一心想去南边找龙石种,便也没在意这个。
现在,杜浩然想要重新回去军中去,那是肯定不行的。
杜浩然苦笑一下:你也知道,我们瑞王府的身份容易引起皇上的猜疑。
无论是兵权、政权,还是财权,都最好不插手,老老实实的混吃等死,最多像大哥、二哥这样。
在文化界里混点名声。
但那些,都不是我喜欢的。
所以我想去找太子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事做。
太子这个人,有头脑。
有胆识,跟我的交情也不错。
我将我的想法坦然说出,通过太子的口传到皇上耳里,倒能令皇上更为放心。
叶琢点了点头。
不说太子。
光是杜齐翼这个皇上,就是个有抱负的明君,尤其爱才。
杜杜浩然领兵的本事那么厉害。
想来杜齐翼对他的感觉也是很矛盾的,既然想重用他,又对他有所提防。
而现在,杜浩然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反而好办很多。
想必太子一定会跟杜齐翼商量,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安置杜浩然的。
夫妻俩商议好此事,换了衣服,便乘车去了皇宫。
一进皇宫,便见顾尘乘了辆辇车,在那里等着了。
叶琢便跟杜浩然分手,上了顾尘的辇车。
看你们的样子,挺甜蜜啊。
叶琢一上车坐定,顾尘就笑着打趣道。
叶琢嗔了她一眼:有您这样做师父的吗?专门取笑徒弟。
说真的,你现在在那府里,过得如何?顾尘问道。
叶琢这么久没进宫里来,顾尘对她甚为记挂。
娘娘,三夫人跟三爷圆房了。
樱嬷嬷在一旁笑道。
眼前的两位都是她的主子,她觉得没有什么事不能谈的。
而且顾尘跟叶琢应该是无话不谈的亲如母女般的关系,否则她不可能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都送给叶琢。
樱嬷嬷觉得,把这件事告诉顾尘,叶琢应该不会生气。
圆房了?顾尘转头看着叶琢,满脸惊喜,他的病治好了?叶琢红了脸,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这里面涉及杜浩然穿越的事,她自然不好当着樱嬷嬷的面说出来的,一会儿到了玉玑宫再说不迟。
而现在,她又不愿意找借口,只好闭口不谈。
樱嬷嬷见叶琢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且听顾尘的言外之意,小两口没有圆房的事,叶琢都跟顾尘说了,可见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她便放心地道:其实,三爷根本没病。
什么?顾尘瞪圆了眼睛,看向叶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老实跟我说。
叶琢却垂着长长的睫毛,道:让樱嬷嬷跟您说吧。
有些事,总是要说的。
由她自己来说,还不如让樱嬷嬷转述更好。
毕竟这种事对她而言,还是挺难为情的。
好,阿樱你说。
顾尘有些生气。
她想不到印象一贯不错的杜浩然竟然欺骗了叶琢,而叶琢还跟他圆房。
换了她,早就一脚把这种不诚实的家伙踹飞去了。
不过想想这古代女子的身不由已,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再如何,叶琢也是不可能离婚的。
不跟杜浩然圆房,她还能怎么的?得了叶琢那句话,樱嬷嬷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他大爷的!顾尘听到叶琢在汝南王府被人下药,不得不跟杜浩然圆房时,便咬牙切齿地暴了一句粗话。
是这个人使的坏?她竖了竖大拇指,意指大公主。
叶琢点了点头。
顾尘便不作声了,只用眼睛定定看着叶琢,慢慢地,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厉害。
她又竖了一个大拇指。
她这表情和动作,让樱嬷嬷看得莫名其妙。
而叶琢却是明白,顾尘指的是大公主被人下药,在寺庙里当众出丑、名声被毁一事。
以顾尘对她的了解,不用说就知道这事是她干的。
面对顾尘的夸赞,叶琢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地看着她,小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聂微雨给她下过一次春药,大公主也给她下过一次春药,这聂家人似乎除了下药,就没别的招了。
那么,她给大公主也下一次春药,回敬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有来无往非礼也。
她可是最讲礼的人,对方既送了礼来,她总得还回去不是吗?叶琢这无辜的表情,这理所当然的句话,让本来吃吃笑的顾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直笑辇车颤抖不已,最后受不住倒在叶琢身上。
这有什么好笑的?叶琢实在不明白顾尘为什么发笑。
好了,不笑。
顾尘笑得没力气了,干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叶琢的肩膀上。
琢儿。
良久,她叫了一声。
嗯?跟我回去吧。
顾尘道,转过头来看着叶琢,我真的很喜欢你。
呃。
叶琢不明白顾尘忽然发什么疯,竟然当着樱嬷嬷的面说这话。
玉玑宫到了没有?她干脆岔开话题。
顾尘叹了一口气。
樱嬷嬷见顾尘不说话,便道:很快就到了。
顾尘慢慢地坐直身体,转过头来,也回到了老话题上:于是,你就这样跟杜浩然圆了房?叶琢见顾尘没有再提穿越的事,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是啊,当时没有解药,还能怎么的?便宜那小子了。
顾尘转过脸来,后来,他有没有跟你解释为什么时候要骗你?叶琢点了点头,用恳求的语气道:一会儿再说好不好?说完,用手指指了指车外,意思是,车外有好多宫女和内侍呢。
好。
顾尘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功夫,辇车到了玉玑宫,下了车,顾尘也不进殿里去,而是将叶琢直接带到了她们上次说话的那个亭子里。
见顾尘将下人们都摒开,连樱嬷嬷也离开了,叶琢不用顾尘再问,就把杜浩然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他也是穿越者?顾尘顿时瞪大了眼睛。
叶琢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跟他说我也是?顾尘又问。
没有。
叶琢摇摇头,没经过你的允许,我不会说的。
顾尘松了一口气。
可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又紧张起来:那玉料,你没让他发现吧?我拿了一块给他。
叶琢老老实实地道。
你傻呀!顾尘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叶琢没想到顾尘会反应这么大,怔了一怔,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还问我?他要是回去了,那你岂不是守一辈子活寡了?没准他娘还把他忽然不见的事怪罪到你身上。
你别忘了,你可是背着一个命硬的骂名。
顾尘用手指点着叶琢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平时看你挺精明的一个人,连大公主和聂贵妃都吃你的洗脚水,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傻呢?第三百三十一章 老乡见老乡什么喝洗脚水?叶琢揉揉额头,对顾尘嘴里冒出来的这句俚语,哭笑不得。
她只得解释道:如果他的心不在这里,我留他有什么用啊?好歹他也帮过我这么多,我总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让他终生抱憾吧?顾尘叹息一声:说的也是。
又问,那他是怎么表示的?他说他不回去了。
叶琢道。
什么?这下顾尘又瞪大了眼睛,他是这么说的?嗯嗯嗯。
叶琢连连点头。
顾尘微一沉吟,抬起头看着叶琢:可是因为你?叶琢脸色一红:他是这么说的。
顾尘的脸色放松下来,露出笑意:总算还有点良心。
叶琢摇了摇头:可是,我心里很不安。
他原先一直想回去,就是因为家里还有父母,看得出,他跟他父母的感情很深;而且他在穿越前是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上校。
他在执行任务时得到一个情报,他也一直想带回去。
我看得出,他虽然说不回去了,但心里却还是很纠结,放不下那边。
顾尘正容道:叶琢,你以前也劝过我多次,说穿越有风险。
现在你自己怎么又犯傻了?但凡这边有一点让我牵挂的东西,我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杜浩然,他不同。
他要了你,就得对你负责,这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更何况,如果他忽然消失,瑞王妃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人心都是肉长的呀。
他怎么可能为了他自己心里的一点挂念,就不把自己的女人和母亲的命当回事呢?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还有一个情况你可能没考虑到,以为我能走,他也能走。
你要知道。
他的情况是跟我不一样的。
我是身穿,即灵魂与身体一起穿越过来的。
现在再穿越回去,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
但他不同,他是魂穿,他在那边的身体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他只是灵魂转世,附在了另一个躯体之上。
他的情况,就跟你差不多。
你想想,秦若彤已死了,就算给你一块玉佩。
你还能重新变得秦若彤吗?自然不能,很有可能的是你的灵魂消失在这天地之中。
如果你劝他穿越,那不是为他好,而是害了他的性命。
叶琢被顾尘说得睁大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考虑到身穿、魂穿的问题。
你跟他说过你重生的事没有?顾尘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没有。
叶琢摇摇头。
告诉他吧。
顾尘道,难道你还能瞒他一辈子?可是……叶琢犹豫着,最后红着脸,小声道,我担心他知道我是秦若彤之后,嫌弃我曾经有过男人。
原本表情比较严肃的顾尘听得这话。
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可不讲究这些。
离了婚或死了丈夫的女人。
只要人好、长得漂亮,多少男人追着要娶呢。
而且,还有很多女孩子婚前就跟男朋友试婚,也免得结了婚才发现对方有那方面的毛病。
反正不合适就分手。
再找一个就是。
啊?那她后面的男人就不在意吗?叶琢目瞪口呆。
在意啥?顾尘一摆手,男女平等嘛。
就许男的当种马,不许女的享受人生啊?当种马?叶琢一脸的疑惑。
不过她这一世好歹在南山镇那种小地方呆过。
转念之间就从这种马的字面意思中明白过来,不由得轻啐了一声,脸色发红。
顾尘想了想,决定给叶琢打个预防针:我们那里的男人,因为法律上规定只能一夫一妻,有多少人幻想着能够穿越古代,好当种马呢。
那杜浩然,你可要管好他,别让他三妻四妾的。
嗯嗯。
叶琢也不辩驳,只管点头。
虽然杜浩然跟她说不会纳妾,但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反正此时点头,让顾尘放心,总是没错的。
见叶琢受教,顾尘这才站了起来,朝亭外走去。
师父,您去干什么?叶琢见状,也站了起来。
顾尘也不回答,自顾自地走到亭子外面,对遥遥站在那里的宫女道:双儿,你去跟皇上禀报一下,说我想见见靖安王。
如果皇上允许,你就去太子殿下那里,跟靖安王说我要见他,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来。
是。
一个宫女行了一礼,便往外走去。
顾尘这才回转身来,对叶琢一笑: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徒弟,跟我的女儿一样。
女儿成亲,我这做丈母娘的,见见女婿关心关心你们的生活,也是应该的吧?想来皇上会同意我见见他的。
师父……叶琢一阵感激。
顾尘这里,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此前顾尘是经常往外跑,杜齐翼有心想阻拦,但顾尘答应嫁给他时提出的条件,就是不限制她的自由,他也只得任由她去。
这段时间,顾尘竟然乖乖地呆在宫里,一次宫门都没出过,这让杜齐翼十分高兴。
所以顾尘提出要见杜浩然,杜齐翼又知道叶琢也在顾尘那里,便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个请求。
于是叶琢跟顾尘在亭子里又聊了一会儿天,杜浩然便由那宫女领着,进了玉玑宫。
待大家行礼落座,顾尘便对叶琢笑道:我想单独跟他聊聊,你不介意吧?叶琢虽然很好奇,两个穿越者会聊些什么,但顾尘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对杜浩然笑了笑,站起来出了小亭,走到了樱嬷嬷她们所在处坐下。
顾尘选的说话的小亭,是一座位于小湖中心的湖心亭。
叶琢坐在这边,可以看得到亭子里两人的动作,但因相隔太远,并不能听见亭子里的人在说什么。
即便叶琢的眼力不错,也只能依稀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
只见顾尘不知对杜浩然说了什么,杜浩然满脸震惊地猛地站了起来。
顾尘向他摆摆手后,他又坐了下来。
之后两个人便聊了好一阵,聊到后面,时不时地朝叶琢这边看过来,显然在说与她有关的事。
这样说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功夫,顾尘这才朝叶琢这边招招手,叫她过去。
叶琢到了亭子里时,顾尘和杜浩然仍然在愉快地聊着什么。
见到叶琢进来,顾尘这才停住话头,对她道:我跟杜浩然说好了,我如果能顺利回到现代,我再找颗龙石种返回古代来看你们。
到时候,杜浩然想回现代去看父母,也没问题了。
这段时间,你们就又去找找还有没有这种玉料就是。
而且,在他没回去之前,我也会去看望两位老人家,并把杜浩然的消息和他获取的情报带回去的。
杜浩然此时的眼眸,比平时都要晶亮,而且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一般,全身上下透着轻松。
看到这样的杜浩然,再想想以后还能有机会再看到顾尘,一种难言的喜欢充斥了叶琢的心。
但想到顾尘穿越回去的危险,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叶琢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一悲一喜,让她禁不住滴下泪来,走过去一把搂住顾尘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肩膀里,哽咽着叫了一声:师父……叶琢的心情,顾尘自然能体会得到。
她也有些动情,流着泪拍着叶琢的背:傻孩子!声音却也变了调。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远处忽然传来了樱嬷嬷紧张地声音。
啊?大家都吓了一跳,连忙将眼泪抹干。
顾尘朝樱嬷嬷招招手,然后对叶琢和杜浩然道:走吧,出去迎接皇上。
樱嬷嬷做事老道,不必顾尘招手,就跟那些宫女都飞快地聚拢到了顾尘和叶琢身边。
否则让杜齐翼看到顾尘与叶琢、杜浩然把宫女都摒得远远的,在湖心亭中单独说话,心里必然会对他们生出许多猜疑来。
她们刚刚汇合,从蜿蜒的小路上走到岸边,就看到杜齐翼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一行人忙迎上去,给杜齐翼行礼。
听说你要见弈儿,朕那里正好有事走不开。
这会儿才有空过来看看。
怎么样,都聊些什么?杜齐翼拉过顾尘的手,笑着问道。
自然是嘱咐他要好好待我徒弟了。
顾尘笑道。
说着,她脸色一正,道:话说到这里,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应允。
什么不情之请?杜齐翼不经意地扫了杜浩然一眼。
璿夫人是臣妾的徒弟,臣妾喜欢她,一向把她当女儿看待。
皇上能不能答应臣妾,除非是靖安王自己请求,否则不要再给靖安王指婚侧妃?这……杜齐翼皱起了眉头,颇有些为难,尘儿,你这个请求,朕不能答应。
如果我那哥哥、嫂嫂要朕指婚,朕是没办法拒绝的。
此时大家已走进湖心亭坐下来了。
顾尘给杜齐翼倒了一杯茶,道:瑞王爷和王妃自然不在此列。
臣妾指的是那些想要将女儿嫁给靖安王的人。
那些人走不通靖安王这边的路子,瑞王爷和瑞王妃又不想强迫儿子,没准他们就将主意打到皇上您的头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我是秦若彤杜齐翼原以为杜浩然是想通过玉妃的嘴,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
此时听到顾尘这话,他心下一松,哈哈大笑起来:玉妃放心好了,朕是那等由人摆布的人吗?朕的侄儿,谁还敢强嫁他不成?他转过头去,看着杜浩然:玉妃这话,你怎么说?杜浩然骨子里不光有现代人的平等意识,更有铁血军人的骨气。
不过他倒不是不知变通之人,明知道杜齐翼喜欢一切尽在掌控,自然不会去触碰这个雷区。
他躬身作揖道:侄儿一切由皇上作主。
杜齐翼对他这回答,很是满意,点头道:好,朕就答应玉妃这个请求。
只要你不愿意,你父母也不作特别要求,朕绝不随意给你指婚,不管谁来求都一样。
顾尘大喜,上前行了一礼:多谢皇上。
杜齐翼看看叶琢:你师父这么为你着想,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她。
是。
叶琢应道。
杜齐翼的目光转向顾尘,脸上变得异常温柔:一会儿朕传太医过来,给你好好看看。
你还年轻,咱们可以生个自己的孩子。
他还以为顾尘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这么疼爱叶琢。
顾尘摇摇头,神情有些黯然。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的。
虽然她一心想回去,可也没有特意不要孩子。
但她已三十五、六岁了,在这古代,像这样岁数再生孩子,无疑是自己要往鬼门关去。
叶琢看看杜齐翼,再看看顾尘,心里叹息。
看得出来,杜齐翼对顾尘仍然有情,但他的这种情。
却不是顾尘想要的。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去,看向杜浩然。
她不知道,十年后,她跟杜浩然又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杜浩然感觉到她的目光,悄悄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对杜齐翼和顾尘行了一礼:如果皇上和娘娘没什么吩咐,臣等告退。
去吧。
杜齐翼挥挥手。
琢儿。
顾尘却站了起来,对叶琢道。
我还有句话要跟你说。
说着拉着叶琢就走到远处,避开他人。
杜齐翼以为是女人家的悄悄话,也不在意。
琢儿,这一阵,你别再进宫来了。
否则我忽然失踪,皇上一定会拿你拷问,迁怒到你身上。
顾尘悄悄道。
师父……叶琢看着顾尘,神情极为复杂。
她知道顾尘说的是对的,这几天如果老进宫来跟顾尘嘀嘀咕咕。
到时候顾尘忽然在这世上消失,杜齐翼没准就以这个为借口,将她关押用刑,以此激起瑞王爷和杜浩然的怒火。
引他们做出一些举动,最后一举将瑞王府扫平。
事关瑞王府上百口人的性命,她不能意气用事。
但她心里,又实在是舍不得顾尘。
就这么说定了。
顾尘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叮嘱了这么一句,便转过身去,坐回到了杜齐翼身边。
叶琢舍舍不恋地看了顾尘一眼。
似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心里,这才跟杜浩然告辞而去。
上了车,叶琢虽然心神不宁,但知道自己欠杜浩然一个解释,歉意地看着他道:对不起,先前没跟你说是这个师父,是因为没经过她同意,我不敢乱说。
杜浩然见到顾尘,知道顾尘还过几天就要穿越回去,心里也是极不平静。
他将叶琢拥进怀里,道了一声:没事,我明白。
便静静地搂着她,不再说话。
就算他不说,叶琢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暗自叹息一声,任由他搂着,没有动弹。
直到回到瑞王府,去瑞王妃那里打了招呼,一起回到望日轩,叶琢这才握住杜浩然的手,道:如果你想回去……可她这话还没说完,杜浩然就反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我不是想回去。
只是今天见到顾姨,谈起现代的事,心里有些激动罢了。
穿越的利弊,顾尘刚才已经跟他分析过了,他也知道,魂穿的他,要想再穿越现代去,危险性极大。
再说,他既已下定了决心,便不会再改变。
你听我说完。
叶琢却道,如果你是担心穿越的危险的话,我可以先试试。
因为,我也是魂穿的人,而且是本时代的本地人。
想来穿越的话,危险会比你们穿越那么遥远的时空隧道要小很多。
什么?杜浩然愕然地看着叶琢,不过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叶琢,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那贪生怕死,需要女人在前面趟地雷的人么?……叶琢看着他,一阵无语。
话说,他不应该先惊讶她是魂穿的人,而不是先探讨他是什么样的人么?我师父,把我重生的事都说给你听了?叶琢问道。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杜浩然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吃惊。
没有。
杜浩然道,面色平静,便连开始惊讶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
那你……叶琢不解地看着杜浩然。
我和顾尘都能穿越到这个世上,你重生也不奇怪了。
杜浩然正言道,不管你前世是什么人,这辈子都是我的妻子。
我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这就够了。
叶琢看着杜浩然,心中的感情翻涌,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杜浩然知道她是重生之人,没有惊悚,没有嫌弃,没有反复的质问,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杜浩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然后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靠在他宽厚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让人安心的温暖,叶琢百感交集。
这才是她想要嫁的男人。
宽容,有担当,有责任感,对她有情意……良久,她站直身体,泪眼朦胧地看着杜浩然,道:你就不问问我前世是什么人吗?杜浩然静静地注视着她,感觉到她是以一种期盼的心情问他,而不是惶恐不安,这才挑眉问道:那请问,这位姑娘,你前世是什么人?这轻松调侃的语调让叶琢忍不住破泣为笑,用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道:我是秦若彤。
啊?!听到这名字,杜浩然比听到叶琢是重生之人时还要吃惊。
你是秦若彤?杜浩然看着叶琢,好像是从未认识她似的打量了一下。
叶琢咬了咬唇,点点头道:是。
杜浩然这表情,让她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难怪,我说怎么这么奇怪!杜浩然恍然大悟地微笑起来。
看到这笑容,叶琢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奇怪什么?难怪你会以为我喜欢秦若彤,可我说不喜欢时,你又那种表情;还有,你对秦景明夫妇俩的态度也很不一般。
杜浩然笑道。
可不是!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长得也不丑,你竟然说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心身放松的她此时有说不出来的俏皮,说,你说这话是不是哄我开心?其实你是喜欢秦若彤的对不对?完了。
杜浩然装出一副要晕倒的样子,你说我是说对呢,还是说不对呢?老婆你不要这么胡搅蛮缠好不好?不管你是秦若彤,还是叶琢,我都喜欢,行不行?狡猾!叶琢拧了他一下,也笑了起来。
来,你跟我说说,你怎么重生的?为了让叶琢不再追问那个问题,杜浩然赶紧转移话题。
叶琢便将自己重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得杜浩然一阵唏嘘,暗自庆幸自己出手把云泽安那个家伙收拾了。
我说真的,你让我试试那玉佩吧,看看能不能再重生到别人身上去。
叶琢看着他,认真地眨巴眨巴眼。
又胡说!杜浩然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了。
如果换成是你思念故土,想要冒险穿越重生回去,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叶琢上前搂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半天没有说话。
夫妻俩静静地偎依了一会儿,杜浩然才又道:顾姨说,这几天让我看着你,别让你进宫去。
我知道,我明白的。
我不会意气用事。
那就好。
杜浩然放开她,笑道,过几天,我就要去兵部做事了。
我会帮着他们训练一支一千人的特种精锐兵种。
真的?叶琢眼睛一亮。
看杜浩然这神色,这应该是他喜欢做的事。
接下来几天,虽然叶琢很挂念顾尘,却还是按捺住自己,既不进宫,也不派人去看她或给她送东西。
而十五那日在她的焦虑中还是来临了。
那一夜,叶琢跟杜浩然都没有睡着,两人一直睁眼到天亮。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大亮,叶琢忍不住道:要不要派陈四去探探消息?杜浩然冷静地摇摇头:如果顾姨不见了,皇上一方面会在宫里查,同时也会在皇宫和咱们府周围追查可疑之处的。
此时派人去查探消息,岂不是自投罗网,表示咱们与顾姨失踪案有关了?放心吧,如果顾姨真的不见,就在这一天两天,皇上就会传你问话的。
到时候咱们再叫人查探一番,就什么都知道了。
叶琢点了点头。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失踪可是师父面对的问题,不仅仅是穿越……叶琢轻轻叹了一口气。
杜浩然也默然。
叶琢和杜浩然在家里焦虑地等待了两日后,宫里终于传出话来,说杜齐翼要见杜浩然和叶琢。
听到内侍嘴里传达的这份口谕,叶琢和杜浩然对视一眼,俱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顾尘是成功穿越了。
虽然不知是否能平安到达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但至少是顺利消失在这个世上。
做到了此点,穿越就算成功了一半。
两人跟着那内侍进了宫,直接在养心殿面见了杜齐翼。
一进门,眼观鼻,鼻观心的叶琢就感觉到杜齐翼的目光一直停留自己身上。
叶琢本就是一个冷静的人,前世气质冷清,面上平时没有多少表情;重生于世后,虽然被亲情所感,性格变得活泼和更容易亲近了些,但两世的经历却让她的心境更为平和。
杜齐翼的打量,并未让她的表情产生一丝波澜。
而在杜齐翼眼中,叶琢却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家碧玉。
就算她天生聪颖,比一般人出众些,但在自己这天龙神威之下,杜齐翼觉得她心里要是有什么鬼,绝对会轻易就露出破绽。
所以,在两人行礼之后,他便对杜浩然挥挥手:杜弈你且退到殿外等候,朕有些话要单独询问叶氏。
他将杜浩然一齐召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毕竟皇上权利再大,单独召见一个外命妇,也于礼不合,容易招人非议。
此时要对叶琢单独施压,自然要让他回避。
杜浩然犹豫了一下,很担忧地看了叶琢一眼,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而叶琢的脸上虽然镇定。
眼里却露出了惶恐之色。
这一切,都看在了杜齐翼眼里。
感觉到叶琢的反应跟他预料的一样,他心里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叶琢。
叶琢眼里的神色更为惊惶,脸色变得极为苍白,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额上也渐渐地渗出了汗。
她似乎撑不住了,咬一咬牙。
主动出言问道:请问皇上有什么话要问臣妾的?杜齐翼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问道:那日,你来看玉妃,她跟你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跟朕说清楚。
如有一丝隐瞒,朕定不轻饶。
叶琢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看那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杜齐翼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虽然满眼的疑惑。
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然,叶琢所说的话,并不是她跟顾尘所聊的话题。
叶琢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在这焦虑的两天里。
她就把会出现的种种状况都一一想过了,并做了应对之策。
现在她所说的这些对话,都是根据她跟顾尘聊天时的时间长短、表情动作所精心揣摩出来的对话。
无非是顾尘关心她的婚后生活,而她对顾尘说的自己担心杜浩然纳妾、又担心婆婆不喜欢她这些话题。
以她跟顾尘的关系。
两个女人聊这样的话题,再正常不过了。
后来玉妃还叫了弈儿去,谈了什么?杜齐翼又问。
就是叫他对我好。
不许他随意纳妾……叶琢嚅嚅地道。
杜齐翼听完这话,只是两眼冷冷地看着叶琢,并没有说话。
叶琢说完这段话,虽然还是有些惶恐,但已不如刚才那么害怕了。
不过在杜齐翼冷冷的注视下,她渐渐又不安起来。
最后像是为了摆脱这种害怕似的,她似乎下了决心,一咬牙,抬起头问道:皇上,可是……可是玉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出什么事?你觉得她能出什么事?杜齐翼眼睛一眯。
叶琢对他这种吓唬弱女子的做法很不齿,但表面上仍装作被吓着了似的,连忙摇头,小声道:我……我怎么知道?似乎吓得连御前的礼仪都忘了,自称起我来。
你师父,她失踪了。
杜齐翼盯着她,忽然道。
什么?叶琢惊叫起来。
两眼瞪着杜齐翼,满眼的不可置信。
好半天,她才颤抖着嘴唇,艰难地道:怎么会?为什么?我师父她为什么会失踪?说着,她的泪水慢慢溢了出来,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强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杜齐翼看她的神情不像作伪,而且像叶琢这样出身的女子,不可能敢在他面前演戏。
他轻叹一声,心里排除了叶琢的嫌疑。
好了,你回去吧。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不过玉妃失踪的事,不许外传,哪怕是杜弈,你都不能让他知道。
叶氏,你可做得到?是,我……臣妾明白。
叶琢面色恍惚地行了一礼,也不待杜齐翼发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叶琢这种失态,杜齐翼就更没了怀疑。
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看着叶琢走出去,他忽然一下苍老了许多,伸手揉了揉额头,满脸疲惫地道:尘儿,你到底去哪儿了?出了大殿,叶琢仍是一副恍惚的样子,也不理过来问她的杜浩然,直直地往外走去。
直到上了马车里,她才松懈下来,舒了一口气:成了。
成了?杜浩然便知顾尘走了,问道,皇上问你什么?叶琢将杜齐翼的问话说了一遍。
杜浩然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已派张迁去打听了,具体情况,一会儿就知道。
叶琢点点头,透过车帘的缝隙望着天空,小声祈祷:希望师父她能平安到家。
两人回到家中,瑞王爷和瑞王妃听说此事,大吃了一惊。
大家正议论中,张迁来报:据说是玉妃娘娘在聂贵妃的宫里失踪了。
皇上大怒,将聂贵妃打入了冷宫,又派人将宫里翻了个遍,也没找着玉妃娘娘。
叶琢跟杜浩然对视一眼,俱都暗自一喜。
一切的计划都成功了。
什么?聂贵妃被打入冷宫了?瑞王妃惊喜地叫了起来。
不过随即想到玉妃此时怕是凶多吉少。
心情又沉了下来。
张迁道:听宫里的人说是这样。
本来此事不宜让人知晓,但皇上似乎乱了分寸,大怒之下,不光是对聂贵妃用了刑,那晚御林军在宫里四处搜查,也闹得挺大。
第二天大公主又进宫去哭闹了一场,想要替聂贵妃求情,结果皇上恼怒之下下了旨,令她前去浮尘庵带发修行,三年内不许踏出庵门一步。
这些事。
宫里人都知道。
虽说被宁贵妃压了下去,但大家私下里还在议论。
瑞王妃皱皱眉:前天十五,皇上不是在聂贵妃的紫英殿过的夜吗?玉妃怎么又会在她的紫英殿里失踪呢?听说,皇上在紫英殿刚刚歇下不久,玉妃娘娘就说不舒服,让人把皇上从紫英殿叫走了。
聂贵妃正想趁此机会跟皇上商议大公主的事呢,这下被气得不轻,在宫里大发脾气。
可皇上到了玉玑宫还没歇下,丽妃娘娘便派人来说。
小皇子病了。
皇上担心小皇子的病情,又去了丽妃娘娘那里。
玉妃娘娘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去了紫英殿,说有话要跟聂贵妃说。
可进去之后。
就再也没有出来。
皇上逼问紫英殿的宫女,都说玉妃娘娘跟聂贵妃在屋子里密谈,她们听到聂贵妃的怒斥声和摔打茶杯的声音,再后来就听到一声尖叫。
待她们进去时,就只见到聂贵妃一个人在屋里,玉妃娘娘是彻底失踪了。
聂贵妃对皇上说玉妃忽然就不见了。
皇上自然不信。
这还真是一件怪事。
瑞王妃看了瑞王爷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叶琢。
叶琢怕人怀疑,早已在回来的马车里把眼睛弄得又红又肿。
此时看到瑞王妃的目光,便又抹开了眼泪。
瑞王妃叹了一口气,对叶琢道:琢儿,你也别伤心,皇上会把你师父找回来的。
嗯。
叶琢温顺地点点头,仍然无声地流着泪。
弈儿,你陪琢儿回去歇息吧。
瑞王妃又道。
接下来几天,杜齐翼差不多把紫英殿拆了掘地三尺,仍然没有把失踪的顾尘找出来。
渐渐的,他也死了心。
而聂贵妃却一直在冷宫呆着,便是大皇子来信求情也不管用。
聂贵妃一派凋零,叶琢终于可以自由地出入瑞王府了。
此时魏柱他们几个徒弟已被接到了京城,由霍宁长安排在了麒麟阁后面的宅子里。
他们几人,再加上霍宁长和孔池的几个徒弟,一起组成了一个玉雕学习班,由霍宁长、孔池和叶琢给他们轮流上课。
用顾尘和杜浩然所教的分段分专业教学法,他们的进步极为神速,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出师了。
到时候再招些徒弟,办上几期学习班,北派的框架也就搭起来了。
除了给徒弟们上课,叶琢便开始着手布置靖安王府,并采买下人,让樱嬷嬷等人进行训练,准备在年后就搬进新宅子去。
时不时地,她会趁机回叶府看看祖父、祖母。
叶予期在她的提议下,也开始准备开一间玉器店。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眼看着十一月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一日叶琢刚从外面回来,丫鬟便禀道:三夫人,王妃让您一回来就到正院去。
知道是什么事吗?叶琢问道。
听说,是王妃的娘家妹妹苏夫人来了。
那丫鬟抬头看了叶琢一眼,苏夫人还带了两个女儿。
三爷下衙回来,就被王妃叫过去了。
正说着话,叶琢却见杜浩然从屋外走了进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姨妈没来琢儿,一会儿你过去,什么也别许诺,只说一切听我的就是。
杜浩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很显然,刚才在那边闹得有些不愉快。
其实刚才那丫鬟一说苏夫人带了两个女儿来,叶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苏夫人,其实也不是瑞王妃的亲妹妹。
瑞王妃是杭余城东方世家晋宁候府嫡出的大小姐,而这位苏夫人,则出身旁支,嫁了杭余城当地富甲一方的苏家。
因两人出嫁前在家中交情不错,再加上苏夫人受夫家之托,对瑞王妃多有巴结,这些年来走得很近。
瑞王妃容貌也就中等之姿,但这苏夫人却颇有几分姿色,生出的女儿更是一个顶一个的漂亮。
而这苏夫人还偏就生了五个女儿。
她也自知自己的家世不行,把女儿嫁进瑞王府做正室是个奢望,便千方百计的打偏房的主意。
杜砚成亲不久,她就成功地将大女儿许配给杜砚做了侧妃。
至于杜墨,也不知是杜墨看不上她女儿,还是苏夫人嫌杜墨没爵位,她的女儿并未嫁到杜墨身边。
现在她带了两个女儿来,又是在杜浩然成亲差不多到三个月的时候,大概便是打上了杜浩然的主意。
要知道,靖安王侧妃的位置,对于苏家女儿来说,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
尤其还有瑞王妃这位姨母做靠山,她们的地位,也跟正室差不多了。
更何况,在她们看来,叶琢这个正室,出身连她们苏家都不如,看起来极好欺负呢?想到这里,叶琢看向杜浩然,似笑非笑:怎么,你那两个表妹不漂亮?胡说些什么?杜浩然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你明明知道我没那个心,还敢乱说话。
哼,我师父说过,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想穿越到古代当什么种马的。
种马?杜浩然更是哭笑不得,你师父都给你灌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啊?我不跟你说了,我过去了。
叶琢哼哼两声,带着樱嬷嬷走了出去。
这段时间,她跟杜浩然都敞开了心扉,互相明白对方的心意。
相处起来。
十分的随心自在。
而且,她也不担心杜浩然会纳妾。
这阵子她也明白了,杜浩然现代的父母都是军人。
对他要求极严,他在现代所受的是十分正统的教育。
再加上他是真心喜欢她,又知道她前世的遭遇,应该不会做出纳妾伤她心的事情。
但显然樱嬷嬷要比叶琢考虑的要多,担心地道:三爷要是拒绝纳妾。
王妃会不会觉得是你唆使的?那也没办法呀。
总不能显示自己贤惠,是个好媳妇,我就得帮三爷把侧室迎进门来吧?叶琢耸耸肩,况且,婆婆曾经尝过那种被侧室算计的滋味。
我想,她也没有要逼迫三爷纳妾的意思。
如果三爷想要纳妾。
她当然不会阻止,但也不会强迫就是。
那倒是。
樱嬷嬷这么一想,也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叶琢跟瑞王妃相处得十分不错。
瑞王妃自然不会特意地为难她。
对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叶琢道,我记得你的大姨妈是上个月初六来的,今天是初八了,怎么还没来?你说会不会是……说到这里。
她眼睛发亮地看着叶琢。
这大姨妈的说法,还是从顾尘那里来的。
樱嬷嬷跟了顾尘那么久。
有时候说话经常会用些现代语言,这让杜浩然感觉极为惊奇,闲得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找樱嬷嬷聊天。
樱嬷嬷一心为叶琢,也放出浑身解数笼络杜浩然;再加上秋月嫁给了杜忘,樱嬷嬷又把秋月当女儿看待,望日轩里主子和仆人之间,关系极为融洽。
叶琢听得这话,猛地一怔,道:上月是初六来的……心里却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前世也怀过孩子,自然知道葵水没有按时来,意味着什么。
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到了肚子上。
要不老奴去跟王妃说你身体不适,您先回去躺着,叫个大夫来看看?樱嬷嬷惊喜莫名。
顾尘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是樱嬷嬷最为遗憾的事。
现在知道叶琢有可能怀孕,她这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叶琢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呢?闹得人尽皆知的不好。
算了,不差这一时。
说着,仍然往前走去。
樱嬷嬷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心里涌上一股担忧:如果您真是怀孕了,那苏夫人就更有理由将女儿送过来了。
叶琢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要来的,总是挡不住。
如果王妃有意,三爷又有耐不住,咱们现在担忧又如何呢?不如放宽心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
您放心,不管三爷做了什么让我伤心的事,为母则强,我是不会消极对待让我的孩子受伤害的。
说这话时,她心里有无数感慨。
上辈子,她是难产死的。
这辈子感觉到自己怀孕,她在欣喜的同时,也有一丝害怕与担心。
但她总觉得上辈子她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生孩子,而是因为自怀孕以来一直都心情郁结,终日以泪洗面,呆在房里懒得动弹,于是身体变差所致。
她在弥留之际,想着胎死腹中的孩子,心里的悔恨难以言说。
所以此时,她心里虽然有一丝害怕,但随即心底里涌出了无限的勇气。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好好地爱惜自己,把孩子顺利生下来,抚养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孩子才是她一世的依靠。
她绝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那就好,那就好。
樱嬷嬷听叶琢这样说,心里也很安慰。
近来叶琢和杜浩然夫妻恩爱,她高兴之余,也担心叶琢会陷进去不能自拔。
一旦杜浩然纳妾变心,她就会想不开。
现在叶琢能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了。
要不,咱们这一阵先别请大夫,等苏夫人走了再说?樱嬷嬷又道。
叶琢摇摇头:没必要。
三爷的态度很坚定,如果知道我有了孩子,他会更坚定的。
如果不趁这个时候让他打消婆婆的念头,过上一阵……她低低叹息一声,谁知道呢?如果杜浩然耐不住这十个月,就算没有苏夫人这两个女儿,也会有想飞上枝头的丫鬟被收房的。
这种事,还真如杜浩然自己所说的,口说无凭,要用一辈子来证明。
也是。
樱嬷嬷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心里则琢磨着如何将院子里的丫鬟管得死死的,让她们生不出一点点的非份之心。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庆幸。
现在望日轩的丫鬟便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不会出什么妖娥子。
否则如果有一个如夏至那样的丫头,那就麻烦了。
两人缓缓走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正院。
进到院子,还没踏上台阶,便听到厅堂里传来阵阵笑声。
感觉到樱嬷嬷扶住她的手一紧,叶琢安慰似的转头对樱嬷嬷笑了一下,一脚迈进了门槛。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美艳而丰腴的妇人和两个容貌不在叶琢之下的年轻女子都站了起来。
婆婆。
叶琢上前给瑞王妃施了一礼。
琢儿你来了?来,过来见过七姨母和两位表妹。
瑞王妃笑着向叶琢招了招手。
何雅茹坐在瑞王妃旁边,望着叶琢,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琢便上前,与苏夫人和她两个女儿见礼。
苏夫人拉着叶琢的手,上下打量着,对瑞王妃道:姐姐,你真是好福气。
娶的媳妇一个个都又漂亮又贤惠。
说着叫她两个女儿上来,给叶琢介绍道:这是我的三女儿苏眉,四女儿苏嫣。
看着她们相互见了礼,又道,眉儿、嫣儿,你们这位表嫂可能干了,雕刻的玉器连皇上都夸赞不已呢。
是吗?表嫂,您什么时候雕刻,我们可以去看吗?苏眉和苏嫣一听这话,露出极钦佩的神色,转头对瑞王妃撒娇般地道,姨母,我们跟三表嫂说说话可不可以?去吧去吧。
瑞王妃笑道。
苏眉和苏嫣一听,就拥着叶琢往旁边的椅子走去:三表嫂,咱们到那边说话。
好啊。
叶琢笑道,十分的和蔼可亲。
可差不多走到座位时,也不知怎么回事,苏眉一下踩住了叶琢裙子,叶琢扑通一声就摔了下去,撞在了前面的椅子上。
三夫人!樱嬷嬷这一声叫得惊天动地,飞一般地扑到叶琢身旁,声音充满了惊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又转头叫道,快传大夫,赶紧传大夫。
媛姑姑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掠去。
我没事。
叶琢呻吟一声,要樱嬷嬷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摆摆手,不用请大夫。
不行,一定要看看老奴才放心。
樱嬷嬷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苏夫人看看自己手足无措的女儿,再看看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的叶琢,厉声道:眉儿,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踩着表嫂的裙子?看把表嫂摔得这般严重,要请大夫!PS:明天大结局。
然后还有几章男女主反穿回现代的番外。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结局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苏眉也快要哭起来了。
这个时候,她可是想讨这位表嫂的欢心,好同意她进门的,而不是现在就跟她斗法——就算自己想夺她的郡王妃之位,那也得等自己进门后再斗啊!瑞王妃看看泫然欲泣的苏眉,再看看身上没有一丝伤口的叶琢,皱了皱眉。
我真没事。
眉儿表妹不是故意的,七姨母要是责怪于她,倒叫我心里不安。
叶琢摆摆手,露出一个笑容,可她时不时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她正在忍受着痛苦。
说着,她又对樱嬷嬷道:快叫媛姑姑回来,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夫人,您……樱嬷嬷心疼之极地看着叶琢,不过终于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用手帕抹了抹眼睛,然后站了起来,准备出去,照叶琢的吩咐把媛姑姑叫回来。
樱嬷嬷,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
瑞王妃看到叶琢这样,不光那一时的疑心消散了去,心里更疼惜叶琢几分——叶琢这明明是疼得狠了,但为了不让苏夫人和苏眉感觉不安,这是强忍着痛苦说没事啊!这样识大体懂事的孩子,又怎么会是故意摔跤来陷害苏眉呢?看来,是苏眉瞧不起叶琢的出身,迫不及待要给叶琢一个下马威才对吧?否则,又怎么会踩得着叶琢的裙子呢?瑞王妃看向苏眉的目光变得极为不满。
瑞王府里是常年有一名太医在这里驻守的,这是杜齐翼得到皇位后对哥哥表示出感激的一种方式。
所以没一会儿的功夫,媛姑姑便带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到了。
王太医,劳烦你给我这媳妇看看,她刚摔了一下,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瑞王妃见了他来,立刻道。
其实。
真不用看大夫。
叶琢弱弱地说了一句,不过还是往上扯了扯衣袖,伸出了手臂来。
王太医已六十多岁,又是宫中御医,连妃子们的病都看过,叶琢自然不用避讳。
大家一看叶琢那露出的手臂,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来是刚才叶琢撞到椅子的时候,正好用手臂挡着头,这手臂便正好撞到了椅子边沿。
此时手肘上有一处已肿得高高的,还青紫一片。
看上去十分狰狞。
让这些平时养尊处优、哪怕有一道小伤口都惊叫连连的夫人小姐们胆颤心惊。
这一回,樱嬷嬷真是心疼到了极点。
这段时间与叶琢相处,她可知道叶琢练的那劈虫的功夫。
不亚于一个武功高手,使用暗器时绝对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谁要把她当成弱女子,肯定要吃大亏。
而这功夫,不光是表现在手劲和眼力上。
反应的敏捷,对力道的把握和掌控,都堪称大能。
所以让苏眉踩着自己的裙子,对叶琢来说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摔上一跤,撞到椅子上,看上去十分凶险。
可叶琢要想一点也不受伤,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眼下叶琢却让自己受这样重的伤!她这样做,无非是担心大夫查出她并未怀孕。
转而让瑞王妃觉得她小题大作罢了。
三夫人这真是知道用手段来保护自己了。
想到这里,樱嬷嬷既心疼,又安慰。
王太医来时,就已从媛姑姑那里知道事情的缘委了,有针对性的带了药物来。
他看了看伤口。
转身打开带来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罐。
正要给叶琢抹药,却被樱嬷嬷拦住了。
王太医,你还是先给我家夫人把把脉吧。
这膏药里有什么药也不知道,万一伤了身体……嗯?王太医不明所以地看了樱嬷嬷一眼。
苏夫人见瑞王妃还真同意叶琢把太医请来,心里便已有些不快。
此时见叶琢的伤竟然这么重,瑞王妃心里还不知如何责怪苏眉,偏樱嬷嬷还叽叽歪歪的没完没了,她忍不住道:刚才三少奶奶摔那一跤,也只是撞了一下手臂吧?我们大家都看到的。
难道她还受了内伤不成?这位嬷嬷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些?小心无大错。
反正把一下脉,又不妨碍什么。
怎么,难道苏夫人你有意见?樱嬷嬷冷冷地道。
她是宫里的老嬷嬷,便是瑞王妃也给她几分面子,她根本不用在意苏夫人的态度。
而且她也想借此表明自己的身份,让苏夫人母女几人有所忌惮,至少不至于将叶琢看成透明一般的存在。
你……苏夫人脸色一变,勃然大怒,对瑞王妃道,姐姐,怎么这新媳妇身边的老奴竟然会如此放肆?这是赤裸裸的挑拔离间了。
樱嬷嬷是玉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嬷嬷,到琢儿身边来荣养的。
瑞王妃只得解释道。
什么?苏夫人呆了一呆。
她只知道叶琢是南方边陲小镇上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却没想到叶琢跟宫里的妃子还有关系,连身边的嬷嬷都出身不凡。
她上下打量着叶琢,似乎想要重新掂量女儿这个对手的实力。
而此时王太医早在樱嬷嬷提出要求时,就已示意叶琢把手伸过来,给她把脉了。
他行走在这些深宅大院里,知道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
在这府里,樱嬷嬷说的话要比那苏夫人有份量多了。
樱嬷嬷也只说了那一句话,便紧紧地盯着王太医的手,对苏夫人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一见王太医把手从腕上拿开,脸上露出一抹喜意,她心下一松,连忙问道:怎么样?我家夫人身体可有什么问题?王太医站了起来,对瑞王妃深深一揖: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三夫人这是有喜了。
啊?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苏夫人立刻放下其他心思,与苏眉对视一眼,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叶琢怀孕,势必不能再伺候杜浩然,杜浩然身边空虚,苏眉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登堂入室,获取杜浩然的欢心;忧的是,如果叶琢一举得男,被封世子,以后这靖安王的爵位就没她们苏家人的份了。
瑞王妃听得这话,心里大喜。
她盼着杜浩然成家生子,都快成了一块心病了。
此时知道叶琢怀孕,于她而言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比起当初何雅茹怀孕时还要高兴和激动。
不过喜过之后,她又担忧起来。
对王太医道:刚才我这媳妇可是摔了一跤,现在手都伤得这么重,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樱嬷嬷看了叶琢一眼。
眼里倒没有什么担忧。
叶琢撞伤自己的手臂,也是有意而为之,自然不会让这一撞震到肚子里有可能存在的孩子。
樱嬷嬷也知道这一点。
她装出紧张的样子,不过是想引来大夫,当众确认叶琢怀孕的事。
王太医心里有数。
但为了表明自己的郑重,又给叶琢细细地把了一回脉,对瑞王妃道:幸好没伤到孩子。
不过刚才经历了紧张惊骇,对孩子还是不好。
一会儿老朽给三夫人开上一剂保胎药,吃上两次就好了。
不过三夫人手臂上的伤,就得采取保守治疗了。
痊愈的时间要拉得长一些。
只要对孩子好,手臂上的伤晚一点也没关系。
瑞王妃此时对樱嬷嬷那是满心的感激。
要不是她拦着,王太医这药膏要是抹上去。
伤了孩子,那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她帮杜浩然纳妾的念头彻底动摇了起来。
她可是有过被妾氏陷害的惨痛经历的。
现在叶琢怀了孩子,是靖安王府嫡出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儿。
那可就是靖安王世子,金贵无比。
纳妾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苏眉就敢对叶琢下手,差点让她失去了这个比自己的命还要宝贵的孙子。
这要是让苏眉进了门,她为了靖安王妃和世子这位置不择手段,自己岂不是引狼入室,害了叶琢和这宝贝孙子的性命?想到这事导致的后果,瑞王妃就不寒而栗。
樱嬷嬷见王太医给叶琢上了药,道:王妃,您看,是不是让夫人回去歇息?瑞王妃回过神来,转头问王太医:她此时宜不宜动弹?王太医还没说话,叶琢便道:没事的,婆婆。
我刚才只撞了一下手,身体并无大碍。
王太医也点点头:用顶软轿抬着,问题不大。
瑞王妃这才放心,唤人将软轿抬来,亲自看着樱嬷嬷将叶琢抱上了轿,又叮嘱抬轿的婆子小心走路,这才放了叶琢离开。
看着叶琢的软轿离开,瑞王妃对丫鬟道:快,快去外院给王爷报喜讯。
是。
那丫鬟飞快地去了。
立春抿嘴笑道:刚才早已有人往望日轩里报信去了。
瑞王妃笑了起来:这些鬼机灵。
转头对苏夫人道,妹妹你远道而来,先去歇着吧。
我还得给琢儿准备些补品,就不陪你了。
又吩咐何雅茹,你领七姨母她们去听雨轩吧。
而正院里去望日轩报喜的丫鬟,此时已领了赏往回转了。
故而软轿还没到望日轩,叶琢她们就在半路遇到了杜浩然。
琢儿,你没事吧?杜浩然一掀轿门,关切地看着叶琢。
我没事。
叶琢摇了摇头,对杜浩然笑了笑。
杜浩然先关心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孩子,这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她们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要当爹了?杜浩然的眼眸比任何时候都要晶亮,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嗯。
叶琢微红了脸,点点头。
太好了。
杜浩然的神情十分激动。
看那样子,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他就要上前一把抱住叶琢了。
接下来几天,叶琢就一直呆在家里,瑞王妃哪里也不许她去,还每日里都要亲自过来看看她,纳妾的事只字不提。
苏夫人在这里住了几日,苏眉还找机会偶遇了杜浩然几次,都被杜浩然冷冷地避开了去。
樱嬷嬷看杜浩然每日下衙就往家里跑,满门的心思都放在如何给开始孕吐的叶琢找新奇的东西吃,并无纳妾或收通房的意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叶予期和关氏听说叶琢怀孕,欢喜得不得了,亲自上门来探视了一番。
还告诉了叶琢一个好消息:你那继父来信说,要调到章丘县当县令了。
啊?叶琢惊喜地叫了起来,那我岂不是能经常看到我娘了?章丘县就在京城附近,离京城不过七、八十里,是个极富庶的大县。
在那里当县令,既有机会结识许多京城的大人物,又不像在京城做小官那般,处处被人压制,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我继父怎么能调得到那里去?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杜浩然。
叶予期笑了起来:你继父信上说。
是三爷给他通的路子。
杜浩然点点头,笑道:岳父是个不错的人才,我这可不算徇私。
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关氏。
看向杜浩然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原来她还觉得齐大非偶,叶琢嫁进瑞王府日子不一定好过。
然而看到杜浩然对叶琢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再看看气色极好、被全家人细心呵护着的宝贝孙女,她就暗自庆幸当初听了叶琢的话,任由她嫁了杜浩然。
还是一点东西吃不下?她关切地问叶琢。
叶琢摇摇头:还好。
就着酸梅,能吃些白粥。
樱嬷嬷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原来三夫人就想吃青梅。
可这季节,哪里来的青梅?为此三爷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最后才淘弄得这酸梅。
三夫人一吃,倒是合胃口了。
就着这个,也能扒拉两口米饭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夫人,三夫人……院子里忽然传来丫鬟急促的叫声。
别急。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杜浩然按住叶琢的肩膀,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喝斥道,有什么事不会好好说,非得这样慌里慌张的?吓着了夫人可怎么办?那丫鬟一下止住了脚步。
低头道:奴婢错了。
接着又急急道,奴婢之所以如此失态。
是因为宫里来了人,要三夫人前去接旨。
什么?叶予期和关氏都一惊。
接旨,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事。
叶琢皱了皱眉,在樱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向已回到厅里的杜浩然:你说,会是什么事?应该不会是坏事。
杜浩然安慰道,转头吩咐,备轿。
祖父、祖母,你们二老先坐会儿,我换了衣服接了旨,再过来陪你们。
叶琢对叶予期和关氏歉意道。
赶紧地去吧。
关氏挥挥手。
说完又嘱咐:不过也别急,慢着点。
再如何皇上也不能跟你一个孕妇过不去。
嗯,好。
叶琢笑着,扶着樱嬷嬷和杜浩然的手走了出去。
叶予期和关氏在厅堂里坐立不安地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原先那报信的小丫鬟跑了进来,道:亲家老太爷、老太太,是大喜事。
皇上封了三夫人为玉公主,赐了好多东西和田地呢。
三夫人怕你们担心,便让奴婢先来报喜。
她跟三爷在后面就来。
真的?叶予期和关氏喜不自禁。
过了不久,叶琢和杜浩然进来了,身后跟了一群婆子,抬了好几抬礼物进来。
关氏看着那些礼物,砸舌不已,问叶琢:皇上怎么会忽然想着封你做玉公主?叶琢叹了一口气:昨儿个,皇后娘娘得知我怀孕,还赐了些补品来。
皇上大概是听皇后娘娘说起,想起了我师父……你师父还没消息?原来一提起顾尘失踪的事,关氏就在家里抹眼泪。
这会儿听到叶琢这话,又关切地问。
叶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关氏生怕叶琢伤心,看看厅堂里没外人,轻声安慰道:没准你师父觉得在宫里呆着没意思,偷偷走了呢。
这时候,或许成了家,过上了平常人的好日子也说不定。
是啊,你师父会好好的,别多想。
杜浩然用袖子遮掩着,悄悄握住了叶琢的手。
对了,你们原先说要搬到靖安王府去。
现在你怀孕了,你公公、婆婆怎么说?关氏转移了话题。
说怀孕不宜搬家,还是生了孩子再说。
叶琢道。
自打我怀孕,婆婆就再也不许我到正院里请安伺候,反倒是天天亲自来看我。
我跟三爷商量,还是按婆婆说的去办的好。
否则婆婆整日挂心,两府跑来跑去,倒叫我们心里不安。
这样也好。
关氏点了点头,满足地拍拍叶琢的手,还是我家琢儿有福气,遇上这样的婆婆与相公。
便是你那两个嫂嫂,对你也是极好。
叶琢一笑。
转头与杜浩然对视了一眼,心里满是甜蜜。
春去冬来,靖安王府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又谢。
谢了又开。
靖安王府大门处,一个相貌英俊、眼眸极为清亮的中年男子领着太医匆匆进了门,直奔正院而去。
到了正院门口,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的与他容貌相似,年纪比他稍长一些的男子迎了上来。
对太医拱了拱手,然后向那中年男子道:三弟,怎么这会久?太医忙拱手笑道:世子爷,皇上抱恙,老朽在宫中耽搁了一会儿,还望恕罪。
章太医说哪里话?来。
里面请。
几人一起进了正房。
过了大概一顿饭功夫,三人出来了,章太医摇摇头。
叹了一口气道:靖安王爷那次在战场上受了伤,虽调理得好,但仍是损了气血,撑到现在已是极限,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两位爷还是做好准备吧。
靖安王爷他……也就在这几天了。
好在靖安王爷儿孙满堂,而且年近古稀。
也算得寿终正寝;这些年在他的筹办下,咱们大周兵力极强,外敌根本不敢侵犯,国威尽显,他算是功成名就,此生无憾了。
年长男子望着院子里那满池的荷花,轻叹道:父王和母妃恩爱了一辈子。
父王要是走了,我就怕母妃撑不住……年轻那一个,听得此话,急急地转过头去,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将泪水倒逼回去。
而此时的正屋里,却没有一丝的悲切。
虽六十三岁但仍保养得极好、样貌跟四十多岁人一样的叶琢坐在炕上,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将药喂进躺在炕上的杜浩然嘴里,然后用手帕给他抹了抹嘴,将碗递给旁边的一个美貌中年女子: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你们父王说。
是。
美貌女子望了望炕上的父亲一眼,跟嫂子和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叶琢从怀里掏出两块龙石种青龙玉佩,凑到杜浩然耳边,轻声道:浩然,今晚就是十五,我陪你回现代去。
原本躺在炕上半眯着眼睛的杜浩然倏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叶琢,吃力地道:不、不……危险。
危险又怕啥?这么多年,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那边。
你当年,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留下的。
如今,儿女都大了,咱们也没什么牵挂,正好试一试。
你当年二十多岁,穿越过来却成了十五岁的少年。
没准咱们这老头老太太穿过去,又能年轻一把呢。
叶琢道。
说到这里,她笑道:不过,你要跟我过腻了,你穿过去后,我允许你另讨个老婆。
而我呢,也试试不一样的人生。
你敢!杜浩然瞪了她一眼,说话的力气也比刚才大了许多,你这辈子是我的老婆,下辈子……也别想跑。
叶琢缓缓地躺了下去,搂住了杜浩然的腰,将头埋进他温暖的怀里:那咱们穿过去分散了怎么办?茫茫人海,我怎么找得着你呢?可以在电视、报纸上登寻人启事;你会雕刻,到时候参加玉雕大赛,我一定会去那里找你;还有……咱们都是魂穿,一定会附身到别人身上。
到时候,我要穿成富家小姐,让你变成穷小子。
好,那就让我遇上无数困难,才娶得到你……PS:没想到这章写了六千字,算加更一章。
总算还了欠下的兰语枫打赏和氏璧的加更(本想厚着脸皮赖掉的呀)。
这本书写到一半时,身体各种问题:颈椎病越来越严重;眼睛一看电脑就疼,不滴眼药水就不能入睡;然后,就是肿瘤住院……不过,终于还是坚持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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