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屠龙手 第六十七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2025-03-25 15:19:27

程帛尧的命格在国师看来十分之奇特,身在天命里,却不受天命约束,这样的人国师从来没有见到过。

世人恒信天命,天命约束之下人的命运可能出现的只是细微差别,但结局上并不会有什么改动。

而程帛尧则是直接影响到天命传承,甚至是来自于帝星这样的大气运传承,需知一个人的命格越高就越难以被改变。

我这小师侄很有趣啊!国师站到小夫妻俩跟前时,俩儿正在为一个死活题吵得面红耳赤,一个瞪圆双眼寸步不让,一个安然闲坐一步不退。

这俩怎么成婚的,听人三言两语倒似是两人甜蜜非常,这时看着却跟仇家一般,国师却不知道这俩人是典型的我爱我妻\\夫,但我更爱真理的典型示范。

静山,帛尧。

国师站立片刻见这二人还是没察觉到自己,便出声唤了他们二人。

李崇安乍一看真没瞧出来人是国师,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遂连忙起身把座让出来,又亲自去捧茶奉上:师伯,您怎么……都坐,帛尧啊,来来来,坐这儿。

国师笑眯眯地把程帛尧招到身边,然后细细地察看起程帛尧的面相来,手中几根路上顺便摘来的枯黄草叶子被他随手一掐便在小岂上排列开来。

国师知道程帛尧的生辰八字,自然不需要再细问,有真身在旁边比眉心血还好用。

程帛尧和李崇安相视一眼,两人都挺莫明其妙,程帛尧眼含疑问,李崇安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两人只得一头雾水地看向国师:师伯,你干嘛还要替我推衍,我和崇安师兄还有先生闲着没事就互相推卦。

我的卦象就一直没推演出来过。

国师看她一眼,摇头说:有一些人的命数时机不到推不出来,而且就你师父那前怕狼后怕虎的脾气,只怕也没教你们怎么推衍天道。

帛尧啊,想不想听听师伯推出来的结果?废话,能不想听嘛,很久没有出现的技能捧小脸儿,挤笑模样儿,眨巴眼可乖可乖地点头:当然相知道了,师伯请明示。

比起你来。

襄王殿下那位杨侧妃不过只是个异数罢了,你才是真正的逆命之人,但天道自有定数。

你逆命之人未必就不是在顺应天命。

天道不过是在冥冥之中作着选择罢了,你便是他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

国师以为是这样,因为逆天命这样的活儿不是人人都做得,要担大因果。

顺个什么命呀,就算遇上穿越。

程帛尧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绝对的无神论,修道修这么多年不是也没见什么离奇的事儿么。

至于推卦,这种东西她很轻松地就当是把数学和逻辑学概率学加在一起做混合运算,所以她从来就不是那个信奉天命的:师伯,我不过只是心中始终相信一句——我命由我。

且只能由我,便是天道在上,我也不愿自己的命运被它操控。

国师一时间愕然。

思虑许久后心头微动,道:莫非,正是因为你这份不甘愿。

道家的道并非无情之道,不需要像佛家那样抛家舍业去修,道家向来说大道无情。

其实不是舍弃也不是放下,而是不因得而大喜。

不为失而大悲,再大也不过是一句知道了。

是啊,知道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通明才能舍能得,才终得窥探大道。

李崇安和程帛尧都不知道国师在想些什么,夫妻俩还是没怎么明白过来,程帛尧又嘴角一挑说:也并不是不甘愿,只是在云涯道院这么多年的修行,我对道的理解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瓜和豆都是人自己种的,干天道什么事儿。

天高高在上,这里是人间,如果真要修天道,也该先修人间道吧。

这不就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么?啊,对这话简洁多了,不过是是天定的是自己定的。

挖了井就有水喝,种了果树就有果子吃,下雨不带伞会淋湿衣裳,善泳者溺于水那是因为太自信,人不作死天也不会让你死。

哇哈哈,原来总结出来还是一句大白话——不作死就不会死,小程七段不确定这是自己的道,反正又不是修仙世界,管这些做什么。

反过来说,一个人要不想活,天再想让他活着,也总有救不过手来的一天。

李崇安神补刀。

国师风中凌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算了,只要知道这俩都是不信命的就成,怪不得这俩能把下一任君王的宸星给移去呢。

想要逆天命,首先要做的就是像他这小师侄一样,仰面望天说一句我不信你,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静山呐,山长有意把云涯道院教由你来接任,本来我还存疑,如今看来你们俩确实不错,这事我也同意了,你就等着哪天接手道院吧。

至于世永,他将接替我做为下一任国师,如此你们俩日后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国师可是人精里的人精里的人精,一双眼睛连世情都能堪破,何况儿女间的小情小爱。

李景心存妄念,且一念执着便堕入深渊,天道另选他人继承江山社稷那也在常理之中,天道无情,天道也有情,就像小师侄所说,天命再高到底还是要看自身。

这一番谈话似有所悟,几日后国师把张世永从家中招来,并上报皇帝陛下,把张世永列作下一任国师人选,然后公布了自己的退休时间计划表。

下一任君王继位之日,就是国师卸任之时,而张世永很可能在年不足三十岁时就成为一朝国师。

张世永进京,也带来了自家家眷,其中就有新鲜出炉的小包子一颗,就是小包子比较认生,除了张世永和亲娘谁也不给抱,谁碰他都得哭。

让被小包子萌翻的程帛尧和钟师姐都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看解馋。

师姐,你赶紧生一个吧。

程帛尧估算着自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然只能盼着别人赶紧生孩子来给她揉揉捏捏戳脸蛋。

生个给你玩噢,我才不要,老宋儿女都有了,我不生他也没话说。

倒是你,药不能停,快些调养好给小李师弟生个胖娃娃才是。

我觉得吧,你可以生个女儿,然后嫁给张师兄家的小兆渊,这孩子看着就是个将来有出息的。

不靠谱钟红娘新鲜出炉。

张兆渊看着像个有出息的?那一碰就哭的孩子有个毛出息,有出息的孩子不该随便谁来都热情给抱抱么,这么个不给怪阿姨抱的小鼻涕虫,她才不要认作女婿:就一泪包,出点儿事就泪汪汪的,比个姑娘还能掉眼泪。

张世永原本在一边跟李崇安说话,一听师妹嫌弃自家儿子,满脸不善地道:程师妹,你长能耐了,这才多久没见,你都开始欺负一岁不到的奶娃娃了。

嘿嘿嘿……不好意思地笑几声,赶紧躲远一点,省得被宠孩子的家长给迁怒。

不过看着张小包子,小程七段真的有些盼着自己也有个孩子了,如果是男孩儿就做朋友+兄弟,如果是女孩就撺掇着掰弯小豆包。

师弟啊,管管你家媳妇儿啊,那眼神活像要把谁剥皮抽筋。

张世永说完又哄哄在他怀里的儿子,然后抬头道:你这段时间的事做得太险了,一个不慎连秦王府和国公府都要牵进去,师弟,以后不要这么大胆不思后果了。

日后你掌道院,我在宫中,互为项背,仗着是你师兄我劝你一句,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要急,一急就容易出错。

是,师兄,我明白。

想到杨玉绫,张世永一阵头疼,皇帝陛下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杨玉绫。

要逼她交出所有丹药,如果乾坤法宝里的丹药可以再生,就留她个活口,如果不可以丹药拿到后便把她抹消去。

那两个孩子也是给他的难题,断不能再留于宗室,可孩子却也不小了,若是婴儿随意寻户小富之家平平安安一世也就是了。

真是麻烦呐!我不跟你闲嗑牙,杨侧妃很难办,你嫂子和侄子你着人代为照料一段时间,我得赶紧去把这事办了,陛下现在是多一天都不愿意等。

偏那杨侧妃身怀法宝,是个不好捉的,你不肯把小程师妹借出。

张世永得先派人去把那乾坤法定封印住,还不能被杨玉绫事先察觉,因为没人知道那乾坤法宝是否可以躲藏真人,在道家典集里乾坤法宝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容纳活生生的人。

去封印杨玉绫的人也不好找,得懂道家法门,还得能靠近杨玉绫而不被怀疑。

今儿张世永就是特地来找程帛尧出面的,结果李崇安一听连口都不让他开,他还能怎么着,只好另请高明呗。

卷一 屠龙手 第六十八章 我就算死也要拉垫背!二月春仍寒,枝头只偶有几点梅花绽放,程帛尧难得闲情雅致一回,在屋里摆弄着那几盆水仙花儿。

好好的青瓷水仙花缸不要,非找了饮马的石槽来,摆在屋里种上一槽水仙花摆香案上,看着倒是极为赏眼。

她捧着脸蛋埋在水仙花里,水仙花香气很淡,她鼻子不是很灵,在花前吸好半天鼻子都没闻着传说中的冷香。

李崇安说,梅花水仙都是冷香,梅花她就算没嗅出来也感觉出来了,可水仙花怎么都闻不着。

捧着脸在洁白嫩黄间,程帛尧有点儿出神,张世永虽然没有跟她说封印杨玉绫空间的事,但张世永既然接了任务,那就不会在这么忙的时候专门跑来和他们闲话家常,自然是有事请上门儿来了。

如果是找李崇安,李崇安应当不会拒绝,可要是是来找她的,李崇安那脾气十有八九给拒绝了。

这件事,程帛尧确实不想去,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尺度,是卦印之后对外宣称空间消失,还是说空间毁损不能再生丹药。

当时做的时候是因为自身危机,现在杨玉绫怀璧其罪时,她又不想手沾人命,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人,其实很难做到无愧于心,除非真的没有心。

杨玉绫呀,不要再耍花腔了,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搞事的话,那就真是你死我活了。

有那么恨吗,把自己好好儿的一辈子搭进来,值得吗?这个问题,很快她就有了机会问杨玉绫。

虽然封印空间的事张世永最后也没让程帛尧去,但封印了杨玉绫之后,张世永还是找上门来了,没有别的杨玉绫想见她:她说如果不见你一面,什么都不会说……师妹啊。

那个女人是真的狠,我拿她那两个孩子相胁,她丝毫不为所动。

我甚至使了个障眼法,假作当着她的面切下孩子的耳朵手指,她把自己咬得出血也不肯应承。

这样地步的刑讯逼供,杨玉绫居然都撑了下来,程帛尧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下来:我要求崇安师兄在场,另外,除了师兄和崇安师兄外,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在场。

宫里那位也一样。

国师呢?……好吧,国师也可以。

国师就算不在场,凭那位的能耐。

他想算什么算不出来呀。

李崇安见她答应,张口要劝,但又把话停在嘴边没说出来,只拍拍自家红狐狸的脑袋说:也好,算了结一段因果。

嗯。

之所以叫上李崇安。

是希望他能从杨玉绫嘴里听出一些端倪来,省得她以后再解释。

而且重生+空间这样的离奇事儿,她这个穿越者看了都觉得稀罕,别人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听现场版总不需要她再浪费口舌,还被人当神经病。

见到杨玉绫时。

杨玉绫穿着一身厚厚的狐裘立在阶下看雪,院子里一树梅花已半数凋零,留下几片残红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杨玉绫看到程帛尧在李崇安小心翼翼地相扶下一步步走过来。

仿如又看到了前世程帛尧坐在雕着牡丹花的椅子上被抬着在宫中行走时,高高在上俯首看她的那一刻。

原来,就是再重活一世,她在她面前也依旧如此卑微不堪。

原来,她不管是和离再入宫。

还是嫁给虐妻杀妻的晋郡王,都能过得如开满牡丹花的园子一样繁盛耀眼。

上天怎么对一个人如此厚爱。

却又待另一个人这般苛刻,这就是命吗?尧妹妹。

杨玉绫站在几级台阶上低头看向程帛尧,一件裘里海棠红披风衬得那原本不甚出色的容貌,鲜嫩得如一支初绽的水仙花般甜润娇美。

姐姐。

程帛尧不等她招呼,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李崇安和张世永与国师则在几步开外坐定。

为什么?杨玉绫想问的是,为什么她重生一世,怀有异宝,预知天机,为什么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明明选择了对的人,结果却反而没能得到对的结果。

什么?程帛尧只能装作不知道杨玉绫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因为国师都算不出来杨玉绫是重生的呀。

杨玉绫绽放出一个娇艳的笑,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发白:我有法宝,能预知未来,选择的是未来帝星,为什么还是会输给你!哟,杨姑娘到现在也不说重生的事,看来也知道这是个禁忌,正好她其实也不想提,因为她身上也有大BUG:既然能预知未来,想必姐姐是知道自己的结局才那般处处针对我,只是我想不明白,既然姐姐能看到却堪不破。

很多人都恨不得人生有如果二字,姐姐得天之幸有‘如果’的机会,可姐姐……不是用它来享受这世间美好的一切,而是纵容自己去憎恨并复仇。

既然有仇,当然是有仇报仇,这不应该吗?杨玉绫到现在也恨不得能撕了程帛尧这嘴脸。

在姐姐预知的未来里,我可能做了对姐姐不住的事,可是姐姐你预知的事里可有一件是我做了,而你必需仇恨的。

没有是不是,既然这样,姐姐为会什么要为我不曾做过的事恨我。

程帛尧自问自己没有做非招得杨玉绫恨她的事,虽然让董丰截了几回糊,可也没弄到伤筋动骨的。

她的话,让杨玉绫仰面大笑:哈哈哈……呵,不曾做过的事!可是在预知的未来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真实得让我感同身受,这样怎么可以算是不曾做过。

这什么强盗逻辑,怪不得杨玉绫围棋不成呢,逻辑混乱成这样,棋能下好就有鬼了:嗯,这就像在我预知里今天我吃了晚饭,可那是在预知里,我不可能因为在预知里吃过晚饭,晚上就不吃了吧。

如果我晚上不吃,那么就算我在预知里吃过,现实里也依然饿着肚子好不好。

国师有点儿想笑,张世永也不是很忍得住,只要李崇安一本正经地听着,还点头应和。

她这一番话一点没让杨玉绫有什么感触,她只是看着程帛尧依旧笑得艳若桃李:我知道,尧妹妹是最会强词夺理的。

你才强词夺理,你们全家都强词夺理,程帛尧心中好一阵吐槽过后才继续开口:你既然这样执迷不悟,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姐姐,其实你什么道理都懂,就是不肯听从罢了。

是啊,道理谁不能说出几句来,尧妹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关于我能预知未来且身怀法宝?杨玉绫思来想去,自己如果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错漏出来,导致自己现在步步错,尔后还将满盘皆输。

姐姐,你可记得我从小就记性好,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每一优点几乎都记得一清二楚。

姐姐私底下当着我的面说过什么,需要我多说吗?程帛尧没有把杨玉绫威胁的话说出来,只是点了一句,然后又说道:姐姐再来京城后,我以为姐姐会珍惜得来不易的生活,会选择放下过去,好好过现在。

只是姐姐一味惦记着过去不肯放下,到如今我只能说……姐姐是自取灭亡。

自取灭亡,好一个自取灭亡呐。

杨玉绫笑得差点从椅子上翻到桌子底下,好半晌才失着桌有止住笑声:你果真有一张利嘴,我确是说不过你。

尧妹妹,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怕是没有什么什么好日子过了,什么我都放得下,只是淿淿和骁儿却是无辜的,尧妹妹可否答应我好好照料他们日后的生活。

这种事鬼才答应,皇帝自会有安排,哪轮得到她说话,程帛尧一咂嘴道:这事却不是我能做主的。

只见杨玉绫忽然神色转哀戚,悲悲低泣起来,哽咽着嗓子颤声道:尧妹妹,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你成全成全淿淿和骁儿吧,就冲他们两的名字都取自你的名字,也请你照顾一下。

殿下……殿下……他怕是,怕是不会……杨玉绫,就是到这时候你还不忘记要坑我一道,你以为我瞎子吗,什么都看不到。

诚然,我对男女间的情爱是不怎么挂心,但我长着眼睛呢。

当然,你说的也没错,可那又怎么样,难道这是请客吃饭,你请了我我就必需回请。

程帛尧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杨玉绫记忆里那位,对她做了多少拉仇恨的事,以至于到这会儿了杨玉绫都念念不忘要复仇。

其实……你不是她对不对,程帛尧不是你这样的人。

她傲慢自持,她永远高高在上,她瞧不起不如她的人,你不是,你不是。

你又懒又呆,诗词歌赋也远远不如,你是占据了她身体的游魂野鬼对不对!张天师,我这样的妖异该封印,她这样的游魂野鬼难道就不该收么。

杨玉绫一直就有这样的怀疑,虽然两世程帛尧结局都是好的,可这一世明显要更平顺得多。

自己就算不死也没好日子过,杨玉绫最后的心愿便只有一个——既然我不好过了,你也别想安安乐乐过好日子,我就算死也要拉垫背!卷一 屠龙手 第六十九章 不应存在的短暂孽缘做为一个棋手,最重要的素质是神马,当然是沉着冷静。

小程七段棋力不算顶尖儿,可素质绝对出色,因此杨玉绫一番话,她心底连个泡儿都不带起的。

不是杨玉绫不够高段,而是……她回头去看李崇安,只见李崇安回以一笑,白雪照面灿烂皎洁。

她应以一笑后再看向杨玉绫,缓缓地道:就算我真是孤魂野鬼又如何,我坚信自己选了对的道路,托付了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所以我心中并无畏惧。

其实,你若问你为什么会到这样的地步,只需要问问你选了什么人,选了什么路就够了。

我没有错,他本来是要做皇帝的,是你们……是你们害得他失去一切,我的路更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杨玉绫这一句是用尽全力喊出来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尖锐而刺耳。

其实,你已经知道错了,如果你还有再选一次的机会,你会怎么选?程帛尧打算给她个安慰奖,主要是为了安抚一下她,这样炸毛下去,还谈个毛线,她都怕自己一忍不住一巴掌。

这种人典型的全天下都欠她,全天下原本都应该顺着她的套路,稍有不如意就怪天怪地怪人民币。

如果……杨玉绫忽然眼睛睁得溜圆,嘴角有了笑意:是啊,我肯定还有机会,肯定还有。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掐死你,这样你就不能再害我了。

无力地叹口气,果然不能和三观完全坏掉的人讲道理,程帛尧看了一眼张世永摇摇头。

李崇安走过来拍拍她肩头落下的几片雪花,温暖而笑,片刻后看向杨玉绫:你不会再有机会。

杨玉绫看向李崇安,然后又看向张世永。

前世张世永才是最后对她下手的人,可是这个人她不敢恨,也不敢报复。

那时候她已走到末路,就是张世永不动手,她也命不久矣,所以反倒对张世永没有那么深的执念。

那日,也是这样大的雪,她依稀间以为看到了周存光便要追过去,却闯进了张世永所在的地方,他冰霜雪雨的淡漠一眼过后。

轻轻一指弹出粒什么来,然后她便重生了。

对张世永,她有几分感激。

但更多的是畏惧。

所以当张世永满目冰雪地再看过来时,她有一种临近死亡的窒息感:不,不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张师兄,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她以为死在张世永手下,还会再有另一次重生的机会。

但如今的张世永却不是数十年后深山修道归来与家人了结尘缘的元嘉上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虽然即将升任国师。

双目中冰雪是一样的,但却不是修道之后的看淡一切,而是因为杨玉绫留不得。

她心中太多怨毒,留下只会是个祸害:你的命不在我手里,陛下自有处置。

言罢。

张世永眉头皱了皱,仿如从云天外俯视下来一般看着杨玉绫:静山,带程师妹走,师伯,您先别走。

我还有事想劳烦师伯。

这句话的涵义是接下来的画面有程帛尧不宜,所以让李崇安把人赶紧带走。

连封印这样的事都不让程帛尧做,张世永自然得体谅一下小李师弟的良苦用心。

待李崇安把人领走,张世永就坐到了程帛尧坐过的位子上,端起茶倒掉,从茶海里夹出另一个茶杯来给自己和国师倒上茶。

上好的红茶茶汤分外橙红明亮,如被稀释过的血一般:想死在我手里也不是不行,你很清楚我们想要什么,如果能让我们满意,未尝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对于再次重生的渴望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杨玉绫地缓点头,尔后又重重地低下头:好,小须弥里原本就有的丹药已经不多了,那些丹药才是真正有用的,小须弥里种出来的草药做出来的就是仙翁阁里的丹药,这些我都可以献出来。

仙翁阁的丹药就不必了,那有毒。

杨玉绫法宝中的丹药不多这个答案,张世永听罢大松一口气,如果那样的丹药也能成批出产,当真会掀起腥风血雨。

杨玉绫猛地看向张世永眼睛,她很诧异,她从不知道仙翁阁里的丹药有毒,每一种丹药小须弥都只告诉她益处,从来没听说过有毒: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垂目含笑,张世永道:若不是仙翁阁的丹药和你卖的那些胭脂水粉有毒,陛下何至于如此发作,若光只有好处谁会把你当妖异,奉若神明还差不多,但那偏偏是毒草,你便自然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囚禁起来。

在张世永如冰似雪的双目与笑容里,杨玉绫垂下头来:倘若给我机会,我会做得更好。

再让你重活一次?国师大人只觉得这女人病得不轻,国师大人学究天人,但他只相信他算到的,没算到的一概不予理会。

是。

本质如此,纵重活百世,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人的命运是由心性决定的,如你多重活一次,便是积累一次憎恨,永远也不得解脱。

国师说完不再理会,冲张世永一点头道:我去外边等你,速速解决。

好,师伯且于园外稍侯。

张世永说完站起身来,小炉上温着的茶汤已经喝完,他道:你们可以出来了,杨侧妃,请你把东西拿出来。

他们早些交差,我也好早些满足你的心愿。

所谓的他们,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人,丹药自是贵重的,张世永不打算过手。

只见他手一挥,杨玉绫怔愣地发现自己的小须弥又可以把东西拿进拿出了,只是她本身却已经进不去了。

这一刻杨玉绫感觉到了绝望,她懵懂间感觉到,自己很可能没有再重活的机会了。

她甚至隐约间猜到,她的重生跟张世永关系不大,倒是和小须弥有关:张师兄,我忽然又不想死了,谁都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世。

我说过,你的命不在我掌握里。

张世永自不会揽下来,杨玉绫给便给,如果依然不给,他也失去了再周旋的耐性。

横竖皇帝陛下对丹药也并不是非得到不可,如果杨玉绫非不给,也自会有陛下的人来处置她。

她是死是活,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来做主。

那我为什么要给你丹药。

杨玉绫的答案一点也不出乎张世永的意料,张世永又是一笑,低声道:你随意,本该给你个没有痛苦的死法儿,或者让你很艰难地活下去,是你自己放弃的,杨侧妃。

从这里到宫中要走半个时辰,到我见到陛下之前还有一刻钟,你还有最后半个时辰外加一刻钟来考虑清楚。

想好了,把丹药给他们,他们自会信号给我,给与不给你看着办。

说完张世永就往外走,哪管得杨玉绫在后边哭闹,走到园外国师正站在一树冬青前赏雪,见他出来看了一眼道:世永啊,其实你还是心软了,不过修道之人,心软一点没错。

但脑子要清醒,该下狠手的时候也别怕脏了手。

师伯,她身上有我一段因果,若不是事先知晓,她还能有命留到现在。

张世永可不是善男信女,再往深了说,李崇安也不是,他只是遮掩得好,加上环境相对简单,不用表现出来而已。

这世上,在宫廷宗室这样的地方,活下来的就没有善男信女。

了结了既可,你想问你的卦盘?是,请师伯见教,这些年于卦学上稍有进步,便推衍出一些来。

如果说杨玉绫身上有我一段因果,程师妹身上就有我一段缘法,不过却是孽缘。

张世永轻笑出声,想起程师妹,印象里就是个可爱的小丫头片子,如今再看也还是那样儿。

他不纠缠于缘法,只是学卦的习惯,一定要弄明白,否则心里会存疙瘩。

如今已经没有了,原本是有的,不过有的却是一场不应存在的短暂孽缘。

国师说完走人,小儿女情爱什么的最烦人了,所以一辈子孤家寡人才是大道所归!松出一口气,张世永解了心头惑,就不会再纠缠在这件事上。

这位别说是没喜欢程尧,就是喜欢上了那也是大大方方,当拿时拿当放则放,更何况他也有他的小青梅。

一直到宫门口,张世永才收到信号,那女人到底还是怕死。

陛下,您交予小道的差事,如今已完成。

张世永站在皇帝陛下面前时,愈发如同梅花枝上砌下的白雪,皎洁出尘。

皇帝陛下很满意未来国师的卖相,比现任国师那不修边幅的野士样,未来的国师真正有不萦一物的仙风道骨。

等丹药送达后,皇帝陛下开始考虑杨玉绫的死活,以及那两个孩子的去处:张道长以为,此女当如何处理?张世永笑而不语,皇帝陛下表示:朕知道了!不久后的某天,传来杨玉绫疯了的消息,程帛尧就知道最后他们选择的是给杨玉绫下药,至于李淿和李骁被宗室以病亡为借口发布死讯,然后和襄王一起被暂时软禁于襄王府。

李崇安说,那两个孩子过几年会被当成义子,仍旧放到李景名下,如此说明李景已经不在皇帝考虑的人选之中了。

至于李景现在是个什么境况,李崇安一直没有说,李景怎么落败的,李崇安也没有告诉她,程帛尧便知道有些手段李崇安不想让她知道。

她觉得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才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但很快她就知道其实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