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兰遮着兰草帘子卦馆,卦馆门楣上挂着书有归一两个墨色大字的牌匾,此时此刻杨玉绫真正直观地意识到,自她重生以后,一切都已变得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是啊,她嫁给了自己期待她嫁的那个人。
但杀妻虐妻的晋郡王待她却意外地好,自从来到无涯镇,随便哪里一打听,都能听到关于小程先生和小李郡王之间的种种。
他们亲密无间,他们温馨和美,他们善良随和,他体贴,她爽朗,他如山间一株松柏苍苍而立,她便如一脉清泉脉脉静淌。
世间有千万种相处的方式,他们之间无疑是平淡美好的那一种,便只是远远听着都令人妒忌,倘若天天见着,叫她如何甘心。
紫藤花初见一抹淡紫在架子下,长长如帘幕一般的枝叶花蕾垂落,穿行其间,不时要挑开花藤。
杨玉绫走在后面,撩开藤蔓时她眼前是一抹曼妙的霞红,重于绯浓于粉,带着几分橙黄的暖调,似乎能温暖人心一般:尧妹妹身段儿还是这般窈窕纤弱,到底是没生过孩子,待得四年后尧妹妹生了孩子,想必这腰怎么也得宽上几寸。
宽上几寸,这个不是很要紧,现在她这小腰肢儿,真的相当相当纤细,跟她的胸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两年正在渐渐长开,倒也不用太过着急,发育迟没办法。
但是为什么是四年,不是三年不是五年不是七年八年,难道她非得四年后才能有孩子。
噢,不对,有孩子就要感谢老天爷了,管他是几年后。
一瞬间程帛尧就想抱着杨玉绫狠狠啃几口表示喜欢,不过也不对啊。
什么都不一样了,连她皮儿里装的灵魂都不一样了,这生孩子的事还能一样么。
算了,抱着美好的期待呗:姐姐你坐,宝琅,去沏壶茉香片来。
可惜姐姐早来了些时候,要不然能赶上云露茶,道院一年只采春季这一茬,由来存不下多少,也就没法用云露来招待姐姐了。
姐姐见谅。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但这时两人又是笑脸对笑脸,倒真像是几年没见的闺中好姐妹一样。
坐在紫藤花下。
泉水井边,宝琅取了井里的水来烹茶。
这说是井水,其实是地下泉,总共有三股,一股如滚水开汤一般滚着花儿。
一股细细如一线珍珠般不时滚着上来,余下的一股却是时隐时现。
井砖上秋天苔藓干时能看到三眼井的字样,还有一行活水烹茶,妙品天成。
尧妹妹,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么?听着程帛尧给她讲水讲茶,杨玉绫嘴角盛开着如春花齐绽一般的笑。
经风历雨愈发带着几分冶艳之姿。
还能是为什么,没事儿给她找点事,有事就给她再添得烦恼。
杨玉绫就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的:我如今事事都平静安和,好奇心也减去了许多,姐姐,我们之间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姐姐若是来瞧我的,虽则我们之间曾有过不愉快。
但故人相见好好招待一番自是少不了的。
但姐姐若是依旧要我为那些我不曾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姐姐应当明白。
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偶尔也愿意吃点小亏,可太吃亏的事儿定然不肯。
端起茶抿一口,清清淡淡带着茉莉花的甘醇香气,杨玉绫敛去脸边的笑意看向程帛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重活一世,却依然处处落于你之后。
昔年你不过是闺阁中骄傲不经风雨的娇花软草,我重活了,你却也不再是你了,诗词琴画哪一样你喜欢过,其实你不是她,对不对。
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是我,姐姐还要我怎么说。
我道家倒是有夺舍之说,但我舍生来就是我,又怎能算夺舍呢,至于说孤魂上身,那更是无稽之谈。
程帛尧心说我虽然没有自己在程妈子宫里的印象,但待到满月那日睁开眼便是我,谁又能说我是夺舍,是孤魂。
杨玉绫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她此刻愈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就是生来就如此又怎么样,她横竖不再是自己重活之前的那个程帛尧了。
只恨自己前世有仇不能当面报,留待今生,就是要报也报不到正主了:可就算你不是她了,我还是恨你呐。
不管你是谁,生来便是国公府邸,得一双出色兄长,出入王侯之家而不需卑躬屈膝,也不必因出身而委屈自己。
尧妹妹可想知道,你的夫君晋郡王殿下,原本应取的是谁,又有怎么样的一生。
摇摇头,程帛尧说:那一生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我只需要这一生他有我,而我有他,如此便足够了。
人还是活得糊涂一点,简单一点好,这样爱恨也糊涂,是非都简单,多好。
姐姐,同为女人,最后再劝一句——牢骚太胜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有机会好好活着就往好了活,老盯着我,且不说我没那么容易被你打击死,就说我真被你打击死了,你觉得你的余生能好过吗?尧妹妹这是威胁我吗?杨玉绫自从见到程帛尧后,笑脸儿就没停下来过,且是越笑越灿烂,越笑越有几分蛊惑人心。
看吧,这就是和不明白的人说话,多累得慌。
她这句话确实有歧义,但是她的语气这么没火气,杨玉绫都能听出威胁来:不,我是在告诉姐姐,如果我真的那么犯蠢被你给踩到泥里了,然后你踩着我,你的余生就能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吗?你会觉得人生就圆满了,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吗?有那么多不可以确定的,你就确定你能过好日子?侧脸透过紫藤花架看向碧蓝如洗的天,杨玉绫状似非常认真的去思考这三个问题,她很快又看向程帛尧,敛去几分笑意,颇为认真地道:我想,会的。
这女人果然没治,她真是蠢啊,算了,横竖她向来奉行君子之道——说一声再碾过去,你听不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粮心就好了:那,姐姐自便,只是请姐姐记住一条,今日你选择了这条路,来日不论结局如何,与人无尤。
多谢,我明白,自取灭亡是吧。
杨玉绫说完站起来,撩开肩头垂落的花藤半低着头,看向正端着茶品饮的程帛尧说:尧妹妹,你当真了解李崇安这个人么。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既不是知人者,也不是自知者,不敢说有多了解他,怎么,姐姐很了解他么?姐姐,不要用你上一世的眼光去看待他了,要知道头顶的天儿都变了,更何况是他以及我。
说完程帛尧也站起来,俩姐妹作亲亲热热状到门各相别,卷起的兰草帘子散发着淡淡幽香,在春末的阳光里被晒出一股暖意。
看着杨玉绫离去的背影,她真想立刻回京进宫,冲着皇帝就是一通吼——你把这神经病收了就收了,还放出来祸害人干嘛,做为一个皇帝,你丫也太不负责任了。
嗯,得好好教教李易,做人要懂得负责任,做君王更是如此。
我真是上辈没好好烧香,穿越了都要树个大仇敌,真是扯谈的人生呀。
感叹完坐在微有些陈旧的樟木柜台前,台板上沟壑丛生,朝阳舔砥过每一条,烙下属于时光的独有印记。
一时间,她呆呆地看着,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上辈子学棋,这辈子棋不用怎么学,就算是学道吧,她也没想过什么是道,这片刻间好像有所感触。
但这份感触有些朦胧,如同隔浓雾观花,临寒潭望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什么。
围棋的最终境界其实和道的境界应该是一样的吧,至理相通,至理是常。
不好了,看来这辈子真要当道姑了。
摇头叹气捂脸,这是比围棋还要玄妙的东西呀。
在她把脸揉得发红时,外边已经来了几名求卦的行客,只是人家见小程先生在那儿一脸犹豫不定的样子,不好上前来打扰。
忽然她冒出来句真要当道姑来,行客们心里齐齐吐槽——您已经当道姑很久了!小程先生,您可好了,今儿轮到我的号了,您看您现在可得闲工夫。
我就推个吉时,您看最近可有什么开市的好时辰,我卖布匹成衣和瓷器茶叶的,您看哪天儿合适。
接过生辰八字帖子,和铺面的方位朝向,找来日历翻了翻吉凶,选吉时真的是个相当轻省的活儿:三月二十七,喜神在南,财星在北,你那儿坐北朝南,二十七最合适了。
时辰的话,按你的生辰八字来看,巳时三刻便是吉时。
谢过小程先生。
放下红包,拿起帖子离去。
下一位。
唔,她有种开医馆当黑心医生的感觉了。
诶,到底还是被杨玉绫的到来给搅了好心情,要不然她刚才怎么能透过旧樟木板子看到什么道不道的。
杨玉绫这人未必多可怕,就是一出现特能让人烦恼,还是回头跟李崇安说说去,有事夫君服其劳嘛!卷一 屠龙手 第一二七章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把杨玉绫的事儿跟李崇安一说,李崇安却像是早已料到一样,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安心,说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能安心才有鬼,她就是一被害妄想症(轻度)患者外加怀疑论者,什么事儿都爱往否定想往最坏想。
李崇安真是被这轻度被害妄想症患者给弄疯了,真是遇上点小风小雨就跟天崩地裂了一样耷拉着小脸儿,一副就要被害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悲凉。
偏偏她这模样,自己看着还心疼,揉了揉额角,李崇安只能把小被害妄想症患者给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道:李淿和李骁都在宫里交由皇后教养着,杨侧妃其人,虽然对自己都不怎么上心,对儿女却还有几分慈心。
只要李淿和李骁一日不交还给她,她就一日掀不起大风浪来,无非就是挑拨离间罢了。
你我之间,凭她……还没这个本事。
那倒是,只要来一盘棋,看看棋路,什么都不用说就啥都明白了。
想到这里,又安下几分心来,不过被害妄想症什么时候消停过:可是,万一她豁出去了呢,有道是珠玉不死于瓦砾,说真的,为她坏了心情我都觉得不值得。
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能听进去呢,尧尧,看着我,凡事有我。
就像你说的,不管谁来,关门把我放去就成,你还想什么。
李崇安琢磨着,这杨玉绫还是真疯了好,至少不会让自家红狐狸天天一副将要受尽迫害的倒霉样儿,看着都闹心。
怔怔地看着李崇安,忽然看到了李崇安眼角细细的纹路,未必是皱纹,笑多了也会有。
可就这一会儿,为着这几缕细纹她好生替李崇安心酸,更心酸的是自己一大把年纪。
天天要崇安少年来保护她,真是没出息到爆表:咳,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凡事有你有你,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天天好吃好喝好睡好玩就行了,对不对。
李崇安上上下下看她两圈,摇头说:我不养猪。
……她家崇安少年就是有一句话把她从自己的情绪里拉出来的能耐,好想揍他。
怎么办啊。
这么可爱又替她着想的崇安少年真的不该挨这顿揍啊,可是他这贱贱贼贼的样子好生让人手痒。
有道是忍无可忍,何需再忍:李崇安。
你死定了!小李郡王淡定摊手,然后飞快逃跑,国师远远看着叹气摇头,向院长道:院长,你确定要把道院交给那个天天哄得妻子开开心心就满足的小家伙?嗯。
小家伙儿天天把妻子哄得开开心心之余的那点工夫,就能把道院上下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交给他,你觉得还能交给谁。
院长视若无睹,而且院长觉得这样很好嘛,小夫妻就是要打打闹闹才有趣。
要不然他们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乐趣。
也是,得亏有静山,要不谁接手这摊子又麻烦又没人爱管的事儿。
搁我我也愿意跟何师弟他们那样来去自如,想去哪招呼一声就行。
哪像你我,你是去哪儿都有道院里的庶务牵绊着,我是离京一步都得被人给立马招回去,不自由不自在啊!幸亏有李崇安和张世永这俩小子。
否则他们这俩老的就是想退下来养养老,过过放牧南山的日子都不成。
四月初。
程松溪和程柏涛哥俩同一天娶亲,京城里对立李易为储君的事正是热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程帛尧还想能不能悄悄溜回去。
老程和程妈齐齐来信劝她千万别回来,要不然婚礼都得办不乱了,程松溪和程柏涛哥俩也赶紧来信——小妹,哥哥好不容易找着可意的嫂嫂,礼到了就行,人暂时就别回来了。
要实在不成,明年你直接回来瞧外甥就成,记得准备好给小外甥的贺礼。
结果,她只好待在道院里,吃着程妈为了让她安安生生别回京而送来的喜饼喜果喜糖,好生郁闷。
李易跟着国师乔装出行,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郑进和忙着山上山下跑,盖房子盖得热火朝天。
程帛尧连逗可爱少年的乐趣都得不到满足,只能天天按规矩三卦,演完就领着珍珠琳琅四处瞎逛。
师兄,今天客堂人不多啊,要不咱们关了客堂的门一块上山。
横竖这时辰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正好师兄帮我把这几筐青梅扛一筐上去,珍珠琳琅她们扛不了这么多,打算扛上山让先生酿酒,先生叨着说山上的梅子太少,酿不出多少青梅酒来。
说完,她自发自动从守客堂的师兄手里接过拿着的几封书信,指挥师兄扛青梅去。
师兄见状也只能去扛了,回头却见程师妹拆了信,赶紧回转身来说:小程师妹,不是给你的书信,你怎么可以拆开。
啊……看了看手上的书信,上边写吾徒启嘛,何易山的信,她也是徒弟呀。
何易山在道院里的,就只有她和李崇安这两个弟子好不好:这是何先生的手札呀,我跟先生学卦的,师兄难道不知道么。
师兄一想,噢也是,何先生写了吾徒启,那就这样吧。
师兄拎起一筐青梅往前走,珍珠琳琅跟在后边也是各人扛一筐,剩下有袋多,师兄一看也别让姑娘扛了自个儿来吧,于是就从宝珍手里把那袋份量不算轻的青梅给拎了过来。
却忽然间听得程帛尧一声惊呼,师兄差点没把袋子里的青梅给滚落一路,险险收住袋口,把落在石板上的几颗摔破皮儿的青梅果子给踢到山道旁,师兄这才来得及问:小程师妹,你这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呐。
何先生书信上写什么了,把你给激动成这样儿。
机密。
师兄被噎了一下,也没再问,至于机密不机密的,小程师妹向来古灵精怪,说不定是什么尴尬言语不好提及。
师兄也不多想,扛着青梅继续走,不再管后边的小程师妹那惊骇得合不拢嘴的表情。
我……我不骂脏话,可这种事怎么可能,什么叫大机缘的线索已经找到,什么叫真有千年万戴,什么叫大机缘非等闲人可得。
不行,这事得赶紧跟院长和李崇安商量去,先生要道院派人过去,这派谁去合适呀,好像又不能往开了说。
程帛尧说完加快脚步,比其他几人更快进了院儿里,三弯七绕找到院长和李崇安,她也不说话只把书信往石桌上一拍,她自己还在震惊中呢,自然先上一边缓缓去。
噢,闹,这就直接转玄幻了,不对,这事儿还不确定呢。
嗯,可能只是美好的期待,中国古代也没少长生不老的传说嘛,而且国人对与天地同寿的期盼就从来不曾停止过,这样就能理解了。
当院长和李崇安看完书信后,也傻了,他们虽然学着无涯祖师留下的各种修道典籍,但却从来不曾想过真能修到长生不老的境界,顶多是长寿一些罢了:去……去,尧尧去把道林叫来。
我刚才过来在路上看见他了,端着汤正往这边走呢,不用去喊他,他应该就快进来了。
话音才落下不久,徐道林就在外边叫唤起来了。
院长,师兄,汤来了……诶,师兄快来接一手,这汤可够烫的,早知道就不该打这么满。
是了,满则溢,七八分足矣,下回一定记住了。
徐道林说完,李崇安就起身去把他手里的汤接过来放到石桌上,然后指了一侧的书信让他看。
徐道林不明所以,接起书信看完,好半天都没反应,直着眼睛傻不愣登地站了好久才像醒了梦似地喃喃:当真有,当真有么,我以为修道乃修心,只为让心神超脱生死束缚,却原来真的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吗?只是线索!别这么急着下定论,我们大家都往好处想了,这还没有定论,先生也只说有五成把握。
院长,你看派谁去帮着先生一同寻找,崇安师兄要管理院中上下的事务,怕是不得闲,崇安师兄不去我自然也不去。
这事又不合适传得太广,毕竟事情还没有定论呢,别让大家都跟着疯起来。
程帛尧横竖觉得这事没什么谱,中国古代找了几千年仙人,当真找到了么,还不都是民间传说,成圣成仙的多半是在世时曾有大恩于人,或有善名与乡里的。
后人立庙祭祀,一代代传下来就成了神与仙。
嗯,确实如此,我看这事让道林去吧,他是无涯祖师的转世托生,若真是有什么大缘法,有他去想必能万无一失。
诶,人老了,还真盼着岁月能再饶一些时光予人,这事儿闹得我心里都热乎得很,还是别往外说。
倘若有了确切的消息,咱们再来合计吧,转念想想,倘若真有处理不妥也是祸非福。
院长叹了一口气,大机缘也意味着大麻烦呐,一个不察,八成还没得到千年万载的机缘前就先丢了性命。
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儿——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院长咂巴半天看向李崇安说:静山,你要好好处理此事。
李崇安:……怎么就他好好处理此事了,院长这是打算甩手不管吗?卷一 屠龙手 第一二八章 不及与你百年相守说起来,徐道林才是那个真正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他才来道院没几天,先是被告知他是无涯祖师转世轮回之身,然后又扔出一枚更大的炸弹来,千年万载这种梦都梦不到的情况居然都有眉目了。
不是他不明白,而是这世间的事变化得太快呀。
启程时,徐道林还如坠万丈迷雾中找不着北,但还是被派去做这件事了。
起先院长和李崇安还对他持怀疑,因为这个消息不是谁都能咬紧了不往外透露半点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至亲至爱,并不能保证他不把这样的大机缘透露出去。
但徐道林不仅经受住考验,还远远高于院长和李崇安的预期,这样一来,不派他去还能派谁去呢?徐道林要愁的只是自己怎么去寻找,怎么去面对,而李崇安要愁的就更愁人一点了,假如真有,找到后怎么处理,又怎么发布消息。
这种消息不可能永远被埋藏下去,所以必需经过有效的途径慢慢地传播出去,更重要的是道院还要面对来自上层的压力。
要是真有无涯祖师手札上那移山填海的能耐就好了,便不用愁这等闲小事了。
崇安师兄,你现在要面对的是,把这些知会天下人,还是只知会一小部分人。
这个让你很难选择是不是,不过崇安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机缘降世,等闲的人岂是能得的。
就像读书科举,书在哪里,学堂也在哪里,爹一直努力让所有人读书识字,可真正能通过读书识字一朝金榜题名,鱼跃龙门呢?程帛尧觉得这个吧,就像是武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就是益的寿高了很多很多。
习武要看天分高低。
读书也要看天分高低,所以她相信真有什么缘法也同样要看个人天分高低的。
成功是九十九分汗水和一分天赋,但这一分天赋比九十九分汗水还要更重要,没有这一分天赋,九十九分汗水也未必能以勤补拙。
所以,她不觉得需要这么纠结:崇安师兄,你不觉得这个就像学围棋吗?大明朝如今热爱围棋的人数以千万计,可真正深谙棋中道与趣的人,我们俩的手加起来就能数得过来。
没得到之前就先要考虑得到之后的种种麻烦,李崇安揉着有些僵硬的肩颈道:你的意思是向世间所有人敞开?我只是觉得。
一件东西越捂着就越有人觊觎,当你捧到世人面前时,世人可能因其难、畏其艰、惧其高而先自我否定。
就像道院。
世人都知道一旦进入道院便可名利双收,可道院立世近四百年,也不到三千弟子,道院门下只取天资出色之辈。
当然,道院弟子不能为参于朝政。
这也使得一些人放弃道院,但到时候我们可以设其他门槛嘛。
好像蛮像考大学的,大学就在那里,世界著名的,国内知名的,但不是你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把秘笈公之于众。
然后道院择优录取,这不就得了。
嗯,但是我们必需要有一段时间来准备。
不能第一时间公之于众。
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没有移山填海的能耐,所以还要顾忌一些人和事。
此事,只怕还是需要告知于陛下,只盼再迟几年找到吧。
到时候李易登基,我们也就不必那么愁了。
李易本来就知道一点。
他要是登基,倒不愁怎么跟他沟通。
李崇安琢磨着现在就得去给李易垫垫底儿,慢慢地让他知道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
其实……李崇安更愿意没有这些事才好,千年万载还不及自己和红狐狸相守百年。
当然,倘若真有千年万载能与红狐狸相守,他倒也乐意,不过就像红狐狸说的,这种事要看天分,天分和天资还是有区别的。
师姐,你最近老发愣啊,问你房子修成这样满意不满意呢,师姐你在想什么呀,叫你半天都神游太虚的。
郑进元本来拉着师姐来看新给他们修好的院子,没想到人是拉来了,可魂儿不知道在哪儿。
他辛辛苦苦修好的院子屋子,师姐居然都不能好好欣赏,真让他倍受打击呀。
噢一声,程帛尧这才回神看院子,一看之下惊呼出声:怪不得你一直不肯让我来看,进元师弟,这院子修得真好。
高屋阔院,透透的玻璃窗,满院子青油油的草皮,种着我最喜欢的野蔷薇和月季、紫薇,看着就想躺上去打个滚儿然后晒太阳睡午觉。
是吧,我就说其实漆成白色也很好看是不是,红红绿绿的固然好看,白色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红墙碧瓦对她来说真不如灰瓦白墙,骨子里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对能移步易景的雕花窗,能随意种几杆修竹在窗外,衬着白墙作底都如同观画在宣纸上一般的园林式小院情有独钟。
加上窗户不是糊纸,而是镶玻璃,采光不好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见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了,郑进元才乐开怀:是吧,我就说师姐肯定得满意,这么一修,还颇有几分在江南见过的园子的味道,像画一样的园子。
等过几天把水引过来,再放上一池子鱼,待到池子里的荷叶荷花长出来,就更是园中有诗画了。
嗯,嗯……程帛尧又忍不住走神了,在现代,她对家乡的印象就是灰瓦白墙,门前有潺潺流水,屋后有种满青青竹的山。
只除了家中的院子没这么大,后山的竹子比这里远之外,这个小院子让她感觉到了家的氛围:倘若可以修得千年万载,不知道能不能……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现代去,看一看父母,她实在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呀。
师姐嘀咕什么呢,什么千年万……师姐还在想那天的事儿呢,就算真有又怎么样,又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郑进元忽然皱眉,看着程帛尧声音颤了几颤道:师姐,不……不会是何先生真有的有线索了吧?程帛尧没答应也没点头,只是看了郑进元一眼,郑进元就自发自动觉得领会到了精神,这下轮到他来怔怔出神了。
这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是什么样……噢,师姐我们去院长院子里细说,你一定不能瞒着我呀。
啊……师姐放心,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嚷的。
郑进元虽说纨绔十几年,可该见的争斗没少见,毕竟他有一长公主当妈,所以政治敏感度足够高。
一路拽着程帛尧进了院长院子里,一下钻进书房,李崇安正在那儿和院长商谈道院里的日常事务。
程帛尧虽然把自己绕进去了,但却把他给说得轻省下来:进元,你拖着尧尧做什么?院长……师兄,表兄,你一定不能瞒我,快告诉我何先生是不是找到什么了。
郑进元最近一直在忙着盖房子,别说是院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连李易跟国师一道走了都是最近几天才知道,至于院里还多了一祖师,何先生来了书信这种事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线索罢了,已经让道林去了。
且也不能确定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找到,你别想太多。
暂时先不要往外说,如果到头只是一场空,也免得反惹出一堆麻烦来。
李崇安说完走到程帛尧面前,戳戳她的眉心道:尧尧,你怎么代表性心神不宁了,倒是把我劝安稳了,自己却成了这副样子。
院长见状摇头叹气,然后下得罗汉榻来把还在发怔的郑进元给拖走了,小李同学又要开始哄他的红狐狸了,等闲的人还是自动清场吧。
程帛尧的不安稳是因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梦到在现代的父母,倘若梦到他们过得好,可能她就不会有那么不安了。
可她梦到的偏偏是父母老无所依,成天对着她的照片以泪洗面的情景,甚至还梦到二老生病,身边连个端茶递水送饭守夜的人都没有:崇安师兄,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嗯,记得,怎么了?你不是很久没做那样的梦了吗,你这是最近又梦到了?李崇安觉得那或许是前世今生之类的,也不深究。
无涯祖师的手札上,也记录过几个忽然一场意外醒来,记起前世的情形,他倒没把红狐狸往异数上去想。
是,我又梦到了,这一回特别真实,而且情况很不好,梦里的父母倍受折磨。
师兄,那就是我的前世,那就是……程帛尧忽然又停下来摇头晃脑地坐下,不再言语。
她胸口积累了太多负面情绪,做为一个棋手,她明白自己必需先冷静下来,不管什么事先冷静才是最重要的。
李崇安抱住了她,轻拍着她道:没事的没事的,梦都是反的,有无涯祖师作保。
梦都是反的这句无涯祖师手札上常出现,不过此时,程帛尧却没有回应他,只是低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冷静下来的方法很快也很有效,这是多年在棋盘上练就的本事:崇安师兄,那真的就是我的前世,祖师说人要喝过孟婆汤忘记一切才可以转世,我肯定没喝,我是真的有那一世的记忆,清晰明白,桩桩件件都曾亲身经历体会过。
她确实是死后投胎,少了奈何桥孟婆汤望乡台转生池之类的程序而已,自个儿都不明白的时候就成了个刚满月的小奶娃。
卷一 屠龙手 第一二九章 我真的比你老很多耶!如果程帛尧不是这么平静而冷静地说着那就是她的前世,可能李崇安还要认为她是被梦境左右得太深,但她这样认真而冷静,李崇安不得不相信,她所说的有理有据可依。
自然而然的李崇安就想到了异数,难道红狐狸……仔细回想了一下,李崇安似乎可以从某些很短暂的画面里找出一些线索来,最清晰的线索莫过于红狐狸和郭宜婉、梁路之间那份熟稔。
这种熟稔并不是来自于她们从前就认识,而是他们身上带着一样的气息,虽然这些气息在红狐狸身上并不多,但仍能依稀看出些端倪来。
尧尧,你和郭姑娘、梁路是一个地方来的?李崇安只感到意外与震惊,倒并不是不能接受,也并没有被隐瞒最终却发现事实真相后的愤怒,反而莫明带着几分怜惜之意。
好吧,是他猜出来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李崇安猜出来了,她当然要顺势点头啊!没有一个比大明朝更能接受穿越者的好时代好不好,不用上火架,不用被重点照顾,多谢诸多穿越前辈打前哨,让她不至于太过异数: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你给我那本手札时我就想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且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好像是真的是转世投胎,就是没走奈何桥,没喝孟婆汤,没登过望乡台,也没往转生池里跳。
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然后等到不空白,就已经到满月那天了。
听她说完,李崇安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只要他认识红狐狸的时候,她是现在的她就可以了,其他的倒不需要计较那么多:尧尧啊。
你可真能藏得住话,怪不得你小小年纪棋力出色,你上辈子下棋就下得好吧。
那当然,我可是职业七段,除了没拿过世界冠军,该拿的奖我拿过了。
你也知道了,就像我写的分段计划一样,最高有九段,我从四岁多的时候开始学棋,后来就开始比赛。
开始拿奖,然后进入棋院成为职业棋手,再然后参加各种大赛。
和很多很多高段棋手下棋。
因为有比赛,所以我们经常可以和许多许多来自全世界的高手聚在一起,下棋交流谈心得体会。
一说起围棋,她就真的把刚才的悲伤情绪放下许多来了,她看来真不是什么好女儿。
比起父母来,她想念得更多的反而是现代的围棋赛事,天天可以找着一堆一堆儿的高手对坐下棋,人生是那样的圆满。
这个世界冠军好像很重要,尧尧为什么没拿呢?真会抓重点,程帛尧苦着脸说:我棋力不够。
我也很想说再给我几年肯定能拿到的话,可事实上,我那时候棋力比现在差多了。
想拿世界冠军完全没有可能的。
李崇安揉揉程帛尧的头发说:现在尧尧想必棋力已经足够了,倘若能杀回去,定能拿下许多个世界冠军。
那是,程帛尧对自己现在的棋力有信心,主要是有李崇安这么好个对手。
一天不进步就会被他甩开,然后就别想赢他。
老是输的话李崇安还不爱跟她下,为了一直跟高手过招,她这些年容易么她:嗯,你去了也可以,不过……很难回去的。
时间不同,空间也不同。
不要问我空间是什么,我没法解释。
看着她一脸自信,愁绪散去多半,李崇安嘴角也扬起笑意来:那就不用解释,回不去了,我也会一直陪你下棋的。
有我这个高手在,就不要为不能跟别人下棋而遗憾了。
至于父母,尧尧,岳父岳母也是你的父母,生你养你,如从前有遗憾,这一世不要再留任何遗憾等到来世再追悔,可懂?点点头,她哪能不懂:诶,我真的比你老很多耶!这话题够跳跃的……且说徐道林找到何易山,把院长和李崇安的书信给何易山后,何易山左点没跌个狗啃泥:无涯祖师?你坐着,等我推演过了才算,尧尧那时灵时不灵的性儿,还是我自个儿算了心里才有谱。
徐道林已经被很多人推演过了,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怵这个儿,坦坦荡荡地坐下,一副我随便你怎么推演的模样儿。
端起茶安安生生地喝着,然后在那儿任由何易山一边打量一边在卦盘上翻飞着手指。
出于疑问太深,何易山连着算了三遍,就在他想要算第四遍时,他自己住了手,演卦有事不过三的规矩,算三遍已经是极限了:还真是,那祖师,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传承在哪里得了,省得还要去找。
我要是知道,还来干什么,直接写个信儿告诉先生就得了。
先生可别管我叫祖师,我听了浑身发抖,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来道院才多久,您真指望我还带着前世的记忆不成。
徐道林一摊手,显得分外具有光棍气质。
无涯祖师的高人形象顿时间没有了,何易山现在知道别人看到他拿冰糖葫芦逗小孩儿哭是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了,果真是应果报应,天理循环个不爽:算了,那我跟你说说我找到了什么线索,多个人也好参详参详。
何易山自从出了道院后一直向东行,无涯祖师手札上的某些线索把他指引到了这片名为落华山的地方,何易山确信就算机缘不在落华山,这里肯定也有极为重要的线索。
但是他在落华山转了有半个月,却是什么都没找到,落华山不大,一天都都能走几圈儿,所以何易山才需要道院来个人协助。
或许他看不出来的东西,换个人来就能看出来了。
别说,也不知道徐道林是不是真的是无涯祖师的转世,没两天就看出点儿眉目来了:何先生,您看这山黄昏时分倒映在水上像个什么?像……一尊卧像。
再仔细看看,似乎拿着拂尘,头上戴了长冠,分外像道家那些得道仙神。
何易山看了眼湖面,卧像正好遮去了一半水面,他心想难道还要上湖心里捞去。
何先生,不会这么简单,您别下湖里去。
先生来这里这么久了,可知道这湖的名字?何易山自然清楚,一边看着湖面一边道:当地人叫照月湖,说起来当时我就有疑问,按说这也不是名师山大川,怎么山有个漂亮名儿,连湖也有个雅名儿。
落华为春,照月……先生,倘若有月照湖心,是不是会出现点儿什么。
春夏秋东的月亮都会有微小的偏差,月光洒下来的角度也就会随之变化。
不管是不是,都要去试试,何易山本着这个想法点头道:那就是要趁月照湖心的时候去看,那成,找人划个船来,我们夜里去湖上看看。
今儿十六,月圆得很,要真有什么,想必也能看得到。
当月照湖心时,何易山和徐道林划着小舟在那儿已经等候了很久了,月亮照过来,遂有一片淡淡白色光华慢慢升腾起来,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映照着月光:何先生,湖底下有东西在照月光,怪不得叫照月湖呢。
何先生您等着,我下去瞧瞧。
但何易山却伸手拦下了徐道林:这下轮到我拦你别下湖里去了,你看仔细一些,这不像是在映照月光,反而像是湖底有什么东西在吸收月光。
你凝神气去看,是不是有微小的水气反被倒吸下去。
还真是,那下边会是个什么东西,是机缘还是危险?徐道林现在可不是无涯祖师,什么事儿一掐手指就能算出来。
何易山从怀里掏出卦盘来,算了算吉凶:没危险,是好事儿,那你下去吧。
老人家我一把骨头了,受不得春夜冰凉的湖水,只好劳烦你了。
徐道林也厚道,没说自己做为无涯祖师更老骨头,而是脱去外衣一个鲤跃就跳进了湖水里。
湖水荡了几荡,月影破了,那淡淡白光却依旧一点没乱。
照月湖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个大一些的池塘,水深不过十来米,徐道林水性不错,不消片刻便触到了湖底的淤泥。
何易山在上边等着,心里有些焦急,一是担心出意外,二是急着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带能吸收月光的。
徐道林倒也上来得快,不过扔到他手上的却是一块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白玉平安牌,一点痕迹都没有,花纹也没有,玉质倒是极为温润,就算在湖里存了这么久拿到手上也是暖意薰薰。
再去看湖心,确实已经没有了那淡淡白光,那就意味着这块白玉平安牌确实在吸收月光:看起来倒就像是一块普通的平安牌,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何先生,无涯祖师手札上可提及这类异宝该怎么处置?徐道林觉得不该就仅仅是能吸收月光这么简单,要只是能吸收月光,送给姑娘家倒很合适,别的用处还真没有。
何易山仔细想了想,无涯祖师手札上倒是没有,但记录各种异数的手札上倒是有,而且大部分都是一个法子:滴血认主……要是程帛尧在一点会大叫天雷狗血。
卷一 屠龙手 第一三零章 要不要这么不公平月色之下,碧水之上,何易山和徐道林眼对眼看着,徐道林觉得这是何先生找到的,自然得何先生来滴血认主。
何易山琢磨着还是让徐道林来,怎么说人家也是祖师转世,说不定能增加点运气。
道林啊,还是你来吧,恰巧你赶上了,你又是祖师转世,这种事你来最合适。
若你当真是无涯祖师转世,那么这机缘只有你才知道该怎么用,哪怕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样的。
何易山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点儿不确定地看着手里的白玉平安牌,方方正正的一小块贴在手心儿里,暖而润,倒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来。
他心想着,横竖不过一块玉,真是道家所说的天地法宝也好,不是也好,总也出不了大事儿:成,那我试试。
说罢,从怀中掏出匕首来在食指上划一下,血迅速在指尖凝结成珠,徐道林把手上的血珠挤在平安无事牌上,只见玉牌上那滴血由珠散为红圈儿,然后便消失不见。
徐道林和何易山以为的变化却没出现,既没有忽然多出点什么,那平安无事牌也没有消失不见。
怎么,难道不成?何易山又拿起玉牌牌仔仔细细翻看好几遍,真没见有变化,血倒是不见了,可吸了血怎么就不带有点事发生的:道林,这是不是没用啊,难道血不够?徐道林又挤了点儿出来,还是没动静:难道不是这样用的,何先生,还有别的法子吗?一时间何易山还真想不到,蹲地船沿上,看着那玉牌牌出了会儿神,忽地一阵风吹来。
有一片芦花拂过他额头,何易山才忽然如梦醒了一般击掌道:是了,有时候指尖的血没用,得取眉心血。
啊,徐道林拿着匕首在眉心比划一下,愣是下不去手:何先生,其实我挺怕疼的,要不您来。
成,这回我试,这回要不成。
我们就只好回道院把大家叫到一块儿想办法了。
何易山说着拿匕首轻扎一下眉心,血很快渗出来,他伸手抹在玉牌上。
玉牌这回闪过一点红光,然后血又被吸走了。
这一回,何易山似有所感,咂咂嘴叹道:好像咱们俩都不是应缘的人,先不急把船划回去。
我推演一下,看看应缘的人在何方。
小卦盘就着船头的灯一番拨弄,何易山倒很快算出来了,徐道林虽然不太懂封,但是比较清晰的方位和数字他还是看得懂:南北,二一五六。
那……何先生,那不正是道院的方位么,这不是说我又得一路赶急赶忙地回去。
收起卦盘。
何易山幸灾乐祸地点头说:你没看错,正是道院的方位,一点儿也不差,而且这应缘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世永。
一个是静山。
世永要多两分,静山只能得三成。
还有两成从龙。
世永倒是好机缘,不过,这都可以算是道院的机缘。
至于你,我还真算不出来,都说算卦不算己,无涯祖师不在此例,等你以后学会了,自个儿推算去。
世永是要接任国师的张师兄吗?徐道林还没见过张世永,只听院长和国师谈起过几回。
正是,成了,划船吧。
今儿好好歇息,明儿早起赶路。
何易山多少有点遗憾,不过这机缘,虽说是归张世永和李崇安的,但到最后却会慧泽天下,最终他也能得到,也就不必这般着急非立时得到不可了。
次日,徐道林又和何易山一道启程回道院,何易山也没想到,他这一来才几个月就找到了。
何易山抽空问了问附近的乡民,乡民们却对湖上有光的里屋一点不知道,照月湖一直没什么异像。
不过倒有人说最近月光亮堂,湖面上的波光比平日里更亮堂。
由此,何易山确定,这枚平安无事牌是近些日子才浮出来的,否则他们要去湖底捞还真捞不出来。
反正真的是时机到了,才如此水到渠成、轻而易举。
回到道院时,已经是五月,道院的房子全部修缮一新。
这其中有先生们自己动手的功劳,否则郑进和再怎么找人也没这么快把房子修完。
先生们全都是动手能手,房子修好后各自又鼓捣院子,整个道院除了山门还是那半旧不新的样儿,里边早已经大变样了。
青石铺就的广场比原先扩大了两倍,却因为种了花木,加了桌椅,倒看不出来比原先有大这么多。
广场四周的回廊灰瓦白墙,在花木掩映下,倒不会显得惨白,反而像一副长画卷。
穿过门洞,左边是一排排弟子宿舍,以及食堂和藏书楼,右边则是先生们次第而建的屋舍,往后穿过去则是花园池塘。
呀,挺快的啊,这就都盖好了,进元那孩子倒是个办事利落的,也不知道把我的屋子给盖成什么样儿了。
我可不喜欢惨白惨白的墙,还是朱漆红墙好,看着热闹。
都回到道院了,何易山也不急,干脆绕着去看了眼自己的院子,红墙碧瓦是他老人家喜欢的热闹,连院子里的摆设都透着股子喜兴劲儿。
看完自己的院子,把行李安置好,何易山才一边溜着弯看其他院子,一边向院长那头走过去,好在方位都没变,他还能找对方向。
先生?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找……难道找到了?程帛尧刚要下山去挂馆,这才刚走出院儿门就看到了何易山和徐道林。
何易山笑而不语,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见状,程帛尧明白过来了,这八成是找到了:先生,快些拿出来瞧瞧,是什么样的机缘呀,真能千年万年吗,可以穿越时间空间吗,能不能划破壁垒呢?这么多问题,何易山一个都回答不出来,只能摇头从怀里掏出玉牌牌递给程帛尧说:自个儿看,至于你问的,暂时还不知道,我和道林都不是有缘人,所以无法开启。
连着测了几卦都说这就是机缘,我也只好信了,带回来让世永和静山瞧瞧,他们俩才是应缘法的。
怎么有李崇安没她呀,这是要让李崇安活千年万年,让她活个一百年再穿回去,然后李崇安再想尽办法与她来一场隔世追逐的桥段吗?唔,网络小说还真有这样写的,不过穿越大婶儿啊,你要不要这么不公平:崇安师兄和院长在后山,今儿院长解惑,多半人都在呢。
先生还是再等等,中午的时候才能结束呐。
噢,我都忘了今儿初七。
道院每逢初二初七,十二十七,二十二二十七都有分派先生在后山给众弟子答疑解惑。
何易山干脆不走了,往程帛尧出来的院子里瞧一眼说:这是你和静山的院儿,走,进去瞧瞧。
道林,你也去听听,别跟着我了,不过尧尧你怎么没去。
按说她也是弟子,也该到场的,不过她不是有个卦馆么,也算是立业了,自然可以去忙自己的:我不是有卦馆么,先生怎么一回来连这个都忘了。
一时忘了,上午别去了下午再去,等崇安他们来了咱们一块看看这机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对了,你赶紧找人送信儿到宫里去给世永,让他赶紧回道院一趟。
你还得写信给国师,世永出京,国师得在京城才行。
你们信上说李易跟着国师出去了,李易不能回京,让人去接应他。
何易山说完就率先进了院子。
程帛尧则赶紧去提笔写信,写完信找来宝琳让她一一送到迎客堂,那里专门有人负责接送书信:先生,你有没有推算过这机缘是什么样的?何易山摇头说:算不出来。
那算了,等崇安师兄来了就知道了。
程帛尧说着又给何易山找了吃的喝的来,又问起何易山这几个月在外边怎么找这机缘的。
她倒没想到,居然这么轻省,李崇安还盼着再过几年呢,谁能想到居然这么快,这下更要手忙脚乱了。
待到快中午时,院长和李崇安才一齐到来,后边还跟着徐道林和郑进元。
院长一进来就冲何易山伸手,连连道:给我瞿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每个看到玉牌的人都会有点怔,这就是大机缘,怎么看都是块普通的玉牌牌,质地虽好,却不算极品,虽然温暖柔润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之物:果真是看不出来,静山,你来试试看。
怎么试,用符还是颂咒?程帛尧问罢,心想应该不至于是滴血认主这么天雷的方法。
但何易山一张嘴就是滴血两个字儿。
这让程帛尧连连在心里惊呼:噢,这也太狗血了,滴血认主这种桥段,好生烂大街啊!何先生,不是说是张师兄和李师兄两人的机缘么,张师兄机缘所占还大一些,是否要等张师兄呢?徐道林提出疑问。
不必,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其实是何易山等不及了,这等了一路,就等这一刻了,总要先让李崇安试试再说,横竖放两滴血,也不会多疼。
李崇安依言拿来银针扎出几滴血来抹在平安无事牌上,然后众人齐齐看向玉牌,期待着接下来的变化。
但是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白玉平安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平安牌没动静,众人也没动静,只是在心里叹气,至于李崇安……他也没动静。
卷一 屠龙手 第一三一章 天道无定,万法归一倘若真能回去,最愿意回去的可能要数郭宜婉,毕竟人家在现代是大好的娇娇女一枚,俗称白富美。
至于程帛尧,如果李崇安和程国公府上下愿意与她一道回去,那她肯定得乐意,最不愿意的要数梁路了,虽然刚见面的时候他还嚷着要造时间机器,但这会儿已经扎根在这里不打算回去了,他觉得他的研究在这里比现代更需要一些。
至于无涯祖师,通过他的手札来看,这是个回得去也好,回不去也好的,毕竟人家在哪里都混得相当风起云涌。
就在众人都看着李崇安的时候,程帛尧就在脑子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半天不见李崇安有动静,加上大家伙儿都不吭声,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了,我错过什么了吗?没有七彩光芒,没有白胡子老头儿,也没有福兽祥云,好像她也没错过什么呀。
还是动静儿太小了,所以她没注意到?师姐,你什么都没错过,因为什么都没发生。
郑进元这样的少年对长生不老的愿望还不如移山填海来得大,少年人对高武高防的崇拜,要比长寿来得浓厚得多,所以郑进元是最失望的那个。
啊,什么都没有,不应该啊,难道李崇安也不是主角么。
嗷……那主角一定是张世永,要不杨玉绫当初怎么那般关注张世永呐。
关于这一点,她还真猜准了,在杨玉绫的上一世里,张世永才是最后得道之人,他遁入山水之间隐逸泉林之中,修仙求道最后成了大明朝真正意义上的道家开派宗师。
张世永的成就是纯粹只属于他个人的,不像李无涯那样建立在前世庞大知识积累之上。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开山鼻祖。
不过杨玉绫重生,程帛尧穿越,连皇帝都换了人做,这大缘法自然也就有了新的有缘人。
此刻,李崇安沉溺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并非无涯祖师手札中记录的无上仙山,也没有芝花瑶草、灵兽祥云,有的只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境界。
仿佛一个新的世界俨然向他敞开大门,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道——且真正只属于他的道。
他看到了黑白两色,看到了纵横十九道的棋盘。
看到棋盘上演化出万千种变化,瞬间如山川河流起伏变化,日月星辰依次交替。
上一刻花开如美人。
下一刻凋谢枯萎,眨眼间砂石成塔巍然高山,沧海河川易为良田。
有红颜化作白骨,有幼苗长成密林,世界一切变幻仿佛就在一眼之间。
一切过去后。
李崇安看到的是程帛尧坐在棋盘前冲他笑的样子,宛如多年前奕秋亭外那株白牡丹花儿,纯洁而烂漫,隽永而皎然:尧尧。
啊,什么,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吗?程帛尧眨巴眼问道。
没什么。
只是看遍世界无数变幻之后,看到你还一如当年,真好。
那一眼远不止千年万载的跌宕起伏。
当一切尘埃落定,红狐狸呀,你还是那株又妖精又鬼灵精的照雪牡丹花儿:不,有很多,让我先缓一缓。
一瞬间有太多东西,待理清思绪再同大家说。
尧尧。
跟我来……众人不知道李崇安看到了什么,但他那份尘埃落定之后的大彻大悟之感,众人似有所觉,就是平时什么眼色都没有的郑进元都看出来了,在一边安安静静不说话,看着师兄把师姐拽屋里去说悄悄话。
对了,这块平安无事牌名作归一。
什么?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程帛尧先反应过来了,归一这名字可是她取的,要不要这么巧呀。
然后何易山和院长也反应过来了,接着是郑进元,最后才是徐道林,还是郑进元告诉他的:本来就是师姐从道家典集里取来的名字,刚好叫同一个名字只能说明取名字的人和师姐一样爱省事儿。
李崇安不管外边众人怎么谈论,他揽着红狐狸进了屋,程帛尧有点儿不太明白,李崇安这是怎么了:崇安师兄,你别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你该不会得了什么神通,知道我这几天……哦,你这几天做什么了吗?李崇安只是下意识地问,全副心思除了看着程帛尧,就是想着刚才那一眼的了悟。
不就吃了个几冰盏子,不用这样盯着我吧,我不吃了就是了。
不怪她贪凉,实在是果子冰太好吃了,酸酸甜甜充满水果的芳香,她一时没忍住就多啃了几根儿,这几天且是腰疼腹冷着还不敢说,真是作孽的破身体啊!尧尧,你身子贪不得凉,下次莫要这般了。
李崇安声音分外柔和,这一刻,仿如是隔无数万年后再见到她在身边,自是分外珍惜满心感激,语调不自觉地温柔到能把千年寒冰化作三春暖水。
哇,程帛尧吸一口凉气,牙齿都是酸冷酸冷的,不能怪她不解风情,李崇安这样她真的受不了,少年,变态是不对的:你被夺舍了吗,你还能变回来吗?虽然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儿时,总希望你温柔得一如既往,可你温存成这样,做错了事你都不吼我两句,我真的觉得很诡异。
你要是没被夺舍,还是赶紧变回来吧,我谢谢你了。
揉揉程帛尧嫩生生的小脸儿,李崇安笑道:尧尧,觉得该对你好一些吧,你又这样,真是半点好都受不住的。
那咱们来说说你吃冰盏子的事儿吧,你是认打呢还是认罚?虽然变脸变得太快,让她有种落差太大的破灭感,但是李崇安这样说话她明显更能接受:既不认打,也不要认罚。
不过我天生骨头轻,你还是别对我太好了,对我太好我容易飘起来,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尧尧,刚才只是一眼之间,花谢花开,人世千千万万年的变化都在顷刻之间演变完成,还是在棋盘上。
一切都是黑白的,山山水水忽而拔地而起,忽而又夷为平地,星移斗转,或明或灭,有新生有死亡。
我悟出一些东西,却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李崇安说着又把程帛尧抱得紧了一些,看过这么多心底自有一种孤清静寂,这种孤寂只有怀中软玉温香才解得了。
哇……怪不得你发愣呢,只有这个吗,没别的了?有没有感觉到经脉里有奔涌的灵气,有没有感觉丹田里有暖意,有没有感觉到五脏六腑被涤荡一新。
按照玄幻文的套路,男主得到奇遇后就应该是这样的呀。
摇摇头,李崇安道:没有,只是感觉一瞬间洞悉了天道,于世间万物就自然了然于心了。
诶,没秘密,没丹药,没法宝,没空间,这个奇遇也太水了一点,崇安少年,看来你也不是男主:能长生不老么?这才是最重要的!或许,可以,不过真就像你说的那样,看天分。
李崇安又拍拍她,仿佛要给她力量,告诉她有朝一日或许她真的能圆梦,真的能达成所有心愿。
圆睁着眼睛,这下才有点男主遇到奇遇的感觉:崇安师兄肯定有天分的,你学什么都快好不好,那我就先预祝崇安师兄变千年老妖。
捏脸蛋,李崇安眉眼一挑,笑道:嗯,到时候你也会变成千年狐狸精,我是老妖你是狐狸精,咱们看来还得继续过下去。
拍开揉她脸蛋的手,程帛尧怒道:不许捏我的脸,人家好不容易有张标准的瓜子脸儿,你老捏老捏会变成包子的,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李崇安淡定点头,认真地道:也是,以后不捏了,狐狸长张包子脸,确实不好看。
好吧,她确定这是她家崇安少年没错,偶尔爆出名为毒舌的技能让人抓狂。
等他们俩互相把对方给安稳下来,李崇安才打开门,门外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都齐齐看向他:天道无定,万法归一。
我会把我感悟到的都说出来,每个人能感悟到的道都不一样,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是我的,你们的需要自己去寻找去领悟。
这……这么玄,没秘籍吗?瞧,这才是和她脑回路一样的人,进元师弟,师姐果然没看错你,咱们果然是好伙伴。
有,但是你没感悟到之前,你得不到。
不是他不给,李崇安毫无压力。
我去,这要怎么练,这就跟去学武,先得打赢师父才能给拜师一样,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我都能打赢师父了,还跟他学什么学呀。
恭喜你,进元师弟,你都会用成语了!以及,你还学会了用你师姐私下的口头禅——我去。
不听就闭嘴,静山来说,告诉我们怎么一回事。
老年人盼长生不老啊,秘籍这种东西他们是练不动的,还是听听怎么感悟天地吧。
接着,李崇安就把他所看到的,所想到的,以及所悟到的道一一说来,看到的不玄,想到的不玄,感情到的才是真正的玄而又玄。
不过也就郑进元和程帛尧才觉得深奥难懂,院长和何易山都能咂出点滋味来,就连徐道林都好像有所得。
郑进元和程帛尧相视一眼,恨不得抱头痛哭——小伙伴,我也没听懂,这可怎么整啊!尧尧,你的道不在这里,不要担心,你自有你的道。
她的道,什么东西?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在哪里!卷一 屠龙手 第一三二章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自从把血抹在归一牌上后,李崇安得了一个新技能——心占。
顾名思义,就是说不用再启卦盘了,跟心算似的,心里一琢磨就能把结果给演算出来,而且近亲也一样可以算,只是依然不能演算自身的事而已。
问他属于她的机缘在哪里,李崇安给她来一句:你的机缘会自己送上门,别急,还不到时候。
归一牌除了让李崇安从瞬间的人世变幻之中体悟到天道之外,还给了一门心法,便是在李崇安看来也十分粗浅。
他把心法的内容记录了下来,但是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无法修习。
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程帛尧心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她不成就算了,怎么大家伙儿都不成呢,不带这么单独对李崇安一个儿好的。
尧尧,你怎么知道经脉之中会充蕴着灵气?李崇安不确定那股盈盈而动的,缓缓而行的微凉感就是灵气,但既然能按着他所需要的方式进行运转并凝而不散生生不息,那就很有可能是手札上所说的天地之精气曰灵。
这个,她能说是网络小说教的么,她现在难不成要感谢网络小说,给她普及了一些最粗浅的道家修炼知识:在我们那里,有个地方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话本,我们那会儿叫小说。
小说里有飞天遁地、重生转世,还有就是像我一样的跨越时空,我……我都是从小说看来的,下棋之余都拿这些当休闲。
话本是在事实基础上进行演绎,看来小说也是一样,总要有一些最基本的事实依据,李崇安想了想又问道:那还有什么?这是要拿小说里的节奏来参考着修炼么,怎么感觉这么不切实际,程帛尧回过神来努力回想:好像先要引气入体。
这个一般称作炼气,到达一定的程度后才会有继续修炼下去的基础,之后就叫筑基。
再上去就每本小说都不一样了,我看这类小说看得不多,以前更喜欢重生转世和跨越时空的,神神仙仙的不是很爱看,的以记得不多。
那我知道他们为何不可以修炼心法了,那顿悟的过程便如同你所说的引气入体,虽则多少有些不同,但意思差不多。
看来。
非是先体悟天道不可,若是无法体悟天道,便无法修习。
李崇安就算现在已经感知到了灵气在身体里生生不息的运行。
但有些东西还是无法理解,毕竟在大明朝,道家神仙是没有先例的,一切都是无涯祖师到来才传下的神仙谱系。
次日,张世永这个真正的应缘者回到道院。
人家血一抹,果真就有七彩祥云了,动静完全不一样。
程帛尧看向自家崇安少年,心说咱们八成就是男配女配的命了,看看人家得到机缘传承时是什么样儿,再想想自家。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待到七彩祥云散去,平安无事牌也随之化作粉末,张世永则看着粉末在掌心随风落入尘土之中。
许久才道:静山,你得到的体悟是天道不定,万法归一,同是一块玉牌,我所体悟到的竟全然不同。
是什么?体性合一。
天道自然。
张世永看到的不是万事万物由枯至荣从盛而衰,他也只一眼。
就恍如从一粒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尔后经风历雨千年万载。
他体悟到的是四时变化,万物更替,所以属于他的道便是体性合,天道自然。
一者不定,一者自然,其实全源于他们本心,李崇安一直追求的是围棋上的更高境界,而围棋从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此李崇安天道不定,但万法相通终归其一,这其一便是天道,不定而定,定而不定。
张世永则素来爱惜花草,且极懂得怎么侍弄养护,所以他化作一粒种子经历无数光阴,从自身的变化来感应天地的变化,他的天道从一开始就是确定的,但自然之中又蕴生着万千变化。
其实,不论他们如何去体悟,道始终都是一样的,一直在变化之中,但却有规律可循,有法则可依,这些规律和法则便是天道本身。
既有不变,也有变。
但是这些,除了李崇安和张世永能感受到,其他人很难有这样的体悟,正应了那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而到最后,万物衍化都遵循着天道,天道既生万物,又约束着万物。
反正我搞不明白。
郑进元小同志觉得他可能跟这真没缘份,算了活那么长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不过千年万年不要,三五百年也该给他呀,总该让他有时间去看看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吧。
我也一样明白。
程帛尧摇头晃脑说完,又接着说了句:不过我有点结论,天道肯定跟你们俩有亲戚关系,要不然怎么对你们俩分外不一样呢。
那是因为我们先找到了自己要追寻一生的道,如围棋之于我,如花木之于张师兄。
张世永痴于花草那有相当的程度,和程帛尧喜欢围棋也差不到那里去。
不过,都是爱好围棋,程帛尧的道却不是棋,这一点倒让李崇安都觉得意外。
他家红狐狸到头来会有什么样的道呢?他都会这么想,程帛尧自然也不免这么想:我都不止追求一生,围棋之道都不收我,偏收你。
所以说,你们肯定有亲戚关系,院长,你说是不是。
院长煞有其事地点头:亲儿子。
……李崇安无言地摇摇头,张世永则开口道:我得的可能比静山还要多一些,自然之中蕴万物万法,所以我能引导大家去感悟各自的道。
不过能不能感悟到,却是看人天分,这强求不得。
因为李崇安说她的道不在这里,所以程帛尧没出声,郑进元觉得暂时还轮不到自己先来,于是也没吭声。
何易山看一眼院长,然后上前一步:我先来试一试。
有何易山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余下的人都退到一边去,何易山盘腿坐下,与张世永脸对着脸。
张世永手一翻,手心凭空多了一件东西,看着是根枯干的树枝,却泛着如玉一般的光泽和质感:我和静山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从那一眼里回过神来,多了个小乾坤法宝,里边只有一件东西,就是这根树枝。
一个什么都没得到,一个好歹得了个空间吧,却只有一根树枝,这大机缘,真的很水啊!那是拿来煮了汤喝,还是跟插在玉净瓶儿里的杨柳枝一样,只起媒介作用(PS洒甘露)。
然后他就看到张世永把干顶替的树枝插进土里,再然后什么也没发生……进元师弟,别往我这凑,老实待着。
程帛尧正在纠结为什么没有像小说,或者民间传说中的那样发生异像呢,哪顾得上和郑进元叨咕什么。
郑进元比她更纠结:师姐,你说这算什么大机缘啊,除了刚才飘了两片淡淡的彩云,一点异样都没有。
无涯祖师手札上有万千种异宝出现时的情形,就没一种是现在这样风平浪静的。
恭喜你,进元师弟,你又用成语了,程帛尧暗暗吐槽。
再看一眼那边的情形,看来真是要风平浪静过去:你知道什么呀,这叫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啊,这什么意思?纨绔表示,不要说典故好不好,完全听不懂。
其实……程帛尧也不是很懂,她就能说说,不过字面意义还是能解一解,好歹她在古代也混了这么多年书院,虽然一直装病逃学:听不见的音最大,看不到的象无形,因为他们都化在天地之间、自然之中,懂了?郑进元摇头,更不懂了好不好:都听不到还怎么大,都看不到当然没形儿了,还什么化在天地之间,自然之中。
我肯定一件事,这肯定不是我的道,我的道肯定有声有色,有象有形。
少年,你确定!程帛尧有心忽悠他,于是张嘴便胡沁:无中生有,大有既无,有声有色,有象有形,到最后必定化作无声无色,无象无形。
师姐太坏了!郑少年泪流满面,不读书没学问果然要受欺负,如果他能重回小时候,一定认真读书,不受忽悠:师姐,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干嘛还要追求什么天道,不追求就是大追求嘛。
幸亏少年不读书没学问,郑少年要读了书,她估计就忽悠不着人家了。
严肃点头,作认真状:嗯,我认为你说得对。
……师兄,你好好说说我师姐,她老这样乱我脑子,我本来就够乱了。
郑少年一回头,终于找到了可以哭诉并等着的对象。
李崇安左手拍拍少年,右手揉揉红狐狸:你师姐说得都没错,是你自己乱了,不关她的事。
郑少年蹲地上画圈圈,他早该知道有家有室的兄弟最不可靠,偏偏还犯蠢,当着人家面告状,真是不知死活啊!师兄下手再拍重一点,他准得吐血而亡。
就在此时,何易山睁开眼来,张世永含笑问道:先生,您可悟到了?卷一 屠龙手 第一三三章 暗香浮动,书香溢脂何易山盯着那根小树枝,良久之后才点头道:嗯。
何易山没有说他悟到的是什么,接下来众人一一试过,院长没有悟到,徐道林也没有悟到,程帛尧机缘不在这里,她就没上去试,把郑进元推了过去。
徐师兄,做为无涯祖师的转世,你不该这样儿啊!程帛尧觉得在场所有人都可能悟不到,但徐道林这样穿越前穿越后都是大牛的人,怎么也该分分钟悟道,分分钟成仙得道才对。
不是每个人的道都可以籍由擎苍树体悟天道,我的机缘也不在此,方才只是去试试看罢了,不成也没事儿。
徐道林倒是很看得开,真正有股胜亦欣然败亦喜的从容澹泊。
擎苍树?所有人嘴里都没说出树的名字,徐道林却一口道出,看来隐形大BOSS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支起苍天,还是扶起苍生?徐道林摇头道:都不是,擎苍如盖,苍者青也,支起一片绿荫的意思。
噢,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擎苍树枝的用途就好理解了。
意外地看一眼程帛尧,徐道林虽一直觉得她很聪明,但却没想到这般一点就透,而且概括得相当精准:对,正是如此。
程师妹大音若希,大象无形,当真是你和郑师弟说的那个意思吗?干嘛问她这个,她确实不确定:大道万千,我想意理也万千,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不同样的释义,若要让师兄来释义,师兄以为当释作何解?有些声音难以听到,但它却是世间最大的声音,比如心声。
有些东西看不到。
但它却是这世间最广阔无垠的存在,比如胸襟。
李师兄,你会怎么理解。
果然是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程帛尧非常庆幸她在现代没好好读书,否则肯定会给出教科书一样的标准答案,所以有时候不爱读书的也是好孩子。
李崇安简简单单两个字阐述他的理解:归真。
静山的话最难听懂。
院长觉得这孩子不愧是学棋的,不管理解什么,都是最深奥玄妙的。
反观程帛尧,同样学棋,人家多直接干脆。
深奥玄妙最大的克星往往是二话不说快捷明了——乱拳打死老师父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何易山却觉得很好懂,不过他没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继续体会着他方才所了悟到的。
啊……我懂了,有形无象,有音无声,原来是这样。
看吧,又一个哈姆雷特出现了!郑进元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跃然蹦起来,很快走到程帛尧面前:师姐,我终于懂了。
懂了就好,懂了就好。
反正她到现在还是没懂,随他们去吧,反正这话不是她说的。
无涯祖师手札上有。
而且这句话本来意思就多,每个人理解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幸亏有无涯祖师,要是他们认为这句话是她说的。
那才真是要糟呐。
他们的道都太玄奥,怪不得她的机缘不在这里呢,连郑进元悟出来的都这么高深难懂。
上天保佑,保佑她的道是简单的,明了的。
好懂的。
因为何易山和郑进元也都有所体悟,接下来要做的反而不是急着去修炼。
而是把道院的人都给过一遍,看看谁能从擎苍树枝上获取机缘。
这事儿吧,还真不好办,好在办这事儿累不着张世永,他把树枝插好,剩下的事儿基本不用管。
道院上下如今在院里的不过三百人,加上家属,也不过四百余,因为道院有强大的内部消化系统,很多师兄师姐和先生们最后都是互相看对眼儿的。
不管能不能成,都得按照一刻钟左右来计算,最多十天就够用了。
不过这根小枯枝,会不会也要消耗什么,程帛尧盯着那根树枝看好半天,觉得应该不至于,就算要腐朽,至少也得来个几十年:诶,不行,天都快黑了,我饿了,走走走,先吃饭去。
吃过饭,众人也不再多聚,李崇安和程帛尧一道向自家院子走,路上野花野草繁盛而微香,如同一首田园小诗。
青石板反照着月光,泛起一层浮动的朦胧光雾,在花草掩映之下自成曲径通幽:尧尧,你在想什么?李崇安见她低头脑袋,以为她情绪不高,他知道她很想籍由修行一道回到她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家里去。
但是她暂时还看不到机会在哪里,所以才沉沉不语。
但程帛尧抬头就是一双清亮的眼,哪有半点沉沉之色:明天早上是吃葱花卷配鸡粥好呢,还是吃南瓜饼配豆浆油条,要不吃浆粉条,用肉和酸菜码一层厚厚的,再浇下辣油,肯定很好吃。
才吃完晚饭的人,居然就想着明天早上吃什么,李崇安这下总算知道郑进元他们几个被程帛尧噎了后是什么样的感觉:吃浆粉条吧,滑嫩,院长牙不好,爱吃这个。
对了,温泉庄子快盖好了,进元说让我们这几天抽空过去看看,如果合意了就要往里摆陈设了。
程帛尧话音还没落下,忽然看到了萤火虫忽闪忽闪地飞过来,伸手就要去捉,那萤火虫却飞得特灵活,一下儿就飞远了,倒让她手落了空。
他倒是越来越快,不过,明天肯定不成,先定在后天。
小心脚底下,石板刚铺没多久滑得很。
李崇安每每一想到红狐狸年纪一大把还天天这副德行,就觉得她年龄完全白长了,光长岁数不长心性说的就是她这种。
不愧是狐狸精,怕是活千年万载都还这般不自觉得地流露出小姑娘家家的烂漫天真来。
萤火虫往他们院子里飞,最后停在树梢上,那树有些高,眼看着是抓不到了,程帛尧只能在树底下望萤兴叹:抓个萤火虫都不行,算了,横竖你就一晚上的命,还是让你死在自由里吧。
甩开手,一看自己正在书房前的月季花架底下,月季花新近盛开,此时正是香醇味浓时,淡粉轻黄雪白朱红或开或合成晚风里一片瑟瑟而动的花影,在灯盏的微光中绽开满架曼妙。
李崇安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程帛尧仰面站在月季花架下的情形,一朵雪白的单瓣月季花衬在她额头,显得那张脸更加柔润有光。
怪不得她最喜欢月季花,既长青长盛,又似淡粉轻红仿若小姑娘娇羞的小脸儿:夜里风还凉着,进屋去吧。
嗯,花开得这么好,摘几朵泡个花茶,正好消食儿。
书房里就有茶炉和茶具,拿来点着了两人就在书房里坐下,敞开门来,满架月季花尽入眼帘,月色红烛照碎成点点微光刹是好看。
月季花茶也十分香润可口,少许红茶加上几朵月季花,当真美极了:如果能像现在这样,活得长一点好像真的是很美好的事呀。
那是自然。
对了,最近新买的话本搁哪儿了,正好《盈窗记》出最后一话了,早等着看结局了。
崇安师兄,你看过了没有?程帛尧一路沿着书架看过去,没见着她要找的《盈窗记》。
在书案上,还没整理呢,这几天不得空,我也就没动。
他现在习惯了书房自己整理,那都是程帛尧不爱人伺候给闹的。
这直接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本来奔《盈窗记》去的小程七段既看到了《盈窗记》也看到了棋谱,还看到了某本乱入的不良刊物!把那本春宫拎出来,挥着向李崇安道:李崇安,你要不要把这本都摊开来放书桌上,万一谁进来看到了,得多尴尬呀。
长河止水不在,还有谁会进来,你那四个丫头我跟她们说过了书房不用收拾,她们自不会上赶着来收拾。
要不然他这么小心仔细惯了的,怎么会随手摊开又随手扔在桌上。
咳,原本是取另一本书,顺手带了出来,再然后他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很应景的那一页——书香溢脂,这四个字就够香艳的了。
先生呢,院长呢,徐道林呢,郑进元呢!郑进元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他要是看到了,你就成了污染我朝未来的罪人!程帛尧说完麻溜地把春宫合上,然后顺手就要塞进书架里,书架里书多得很,只要不仔细找,还真甭想找出来。
污染我朝未来,还罪人,李崇安差点没笑到仰倒:他还用我污染,早在秦楼楚馆看遍了,虽然不能……咳,进行到最后,但可以做的他们肯定一样儿也没少做。
说着话,李崇安还把春宫给夺在手里,被几本书压过的那一页,轻而易举被翻到。
李崇安看了几眼,又环顾书房挑眉道:尧尧,要不我们试试。
……其实她才是罪人,好生生的古代少年,生生被她用几本春宫给拐成了那啥……好色少年。
桌子好还是椅子好!嗯,桌子上东西太多,怕沾染上,椅子的话动作当真可行吗?要……要不要托着下巴研究,还研究得这么一本正经,少年,你手里拿的不是道家典集,而是——春-宫-图!(写那一回洞房的时候,我就想这本文要写十回肉,下章第四回~皮埃斯,肉虽好,可不要贪吃哟!皮皮埃斯,请始终相信小弈的纯洁!)卷一 屠龙手 第一三四章 把纯洁可爱的崇安少年还给我在春宫图上,关于书房的画面设色较之其他场景时要更淡几分,所以就算是画上的男女衣裳半褪、肢体交缠,画面也是媚而不俗,浓淡相谐。
书房里的陈设也画得相当细致,一桌一椅,笔墨纸砚都见功底,单以画论,人家画得真不错。
可你说好好的功底,画什么不成,非要画春宫图,画就画吧,还勾得她当时觉得人家画得真好,于是就把这本给捎回来了。
这本春宫,当真是集春宫之大成者,基本上所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招儿上边都有。
更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多半都是在室外,幸亏她当时通通翻了一遍,没有NP的场面出现,要知道这时代一夫多妻,春宫图上多出几个人来一点儿也不稀奇。
要真是这本春宫里有,真不知道李崇安会不会也说试试,唔,要不要回头试试他。
尧尧,当此良宵夜,你还有闲工夫神游物外么,跟本郡王说说,你都游到哪儿去了。
抽风的崇安少年把嘴都贴到她脖子上了,一呼一吸挠得她整个人都是痒痒的,口腕里还冒起微微的酥麻,一点点一点点,活像吃火锅时误咬了一枚花椒。
看着自家少年比星星还亮堂照人的双眼,程帛尧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她家少年的眼睛真是美极了,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仿如一汪绿水被风吹皱,碧水微澜遂成一片潋滟浮光:崇安师兄,你眼睛真好看,尤其是只看着我,想着我的时候,更好看。
你要这样看我一辈子,不管这一辈子有多长,都能变噢。
从眉峰上抓住如落花落叶一般轻拂的手指。
又啃又吻地以唇相触,红狐狸身上没二两肉,手却有点肉,软绵绵的:一辈子怎么够,不管这一辈子多长,一辈子都不够的。
她家崇安少年最喜欢亲吻她的手,每天早上起来,只要她的手落在他面前,他就非捧着亲亲啃啃不可。
夏天的时候她喜欢扒着背子睡,整个人都露在外边儿。
他却还是喜欢殷勤地吻着她的手指——难道自家少年有恋手癖。
咳,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辈子足够了,如果非要有下辈子。
我想变成一只猫,然后崇安师兄养着我,去哪儿都带着我,好吃好喝伺候着我。
天热了给我吃牛奶冰,天冷了给我搭个温暖的窝。
脏了给我洗澡顺毛儿,无聊了拿毛球逗我。
顺顺红狐狸的毛,李崇当温声笑道:你现在难道不是这样,我没给你好吃好喝,还是没人伺候你,有什么好吃的我不想着你呀。
天凉天热我距寒问暖。
无聊了变着法逗你开心,你不高兴了我比谁都上心。
至于脏了……我倒很愿意给你洗澡顺毛儿,是你自己换个衣服都要把我给赶出去。
真是的,什么都看过了,在我面前换衣服都要害羞,你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嗯?甭管女人年龄多大,她可以天天嚷着自己多老多老。
但其他人万万不能拿她的年龄来说事儿,否则就要像崇安少年接下来一样上演一出旷世悲剧:我一大把年纪了?咳咳咳李崇安重重地咳了几声。
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种话在心里想一想就好了,虽然他在心里想后边总有个但是,不过他现在就是再加上,只怕也来不及了:这还不是你自个儿天天嚷一把年纪,不时管我叫少年,还时不时让我管你叫是你,这都是你自己造的。
眯起眼睛,程帛尧冷笑数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并且用力推李崇安:少年,恭喜你,今天晚上没肉吃了,你自给自足去吧!这怎么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试验书香溢脂,怎么可以这么错过:尧尧,我错了。
哟,真稀奇,通常都是她认错来着,虽然她认错的话不能当真的听。
程帛尧侧着脸,特俏皮地眨巴眼坏笑:呀,伟大光明正确的晋郡王李崇安殿下也会有错的时候吗,我还以为您从前一直是正确的,以后也将永远正确下去呢。
他家招人的贫嘴红狐狸呀,伸手忍不住将红狐狸的下巴扣在掌中,瞧着她小嘴微张半是娇嗔半是狡黠的小模样真是诱人极了。
这小嘴儿,红扑扑的,什么时候都不忘占个上风。
俯首凑上前去,唇轻触眉心、鼻尖,尔后便是那红润如重粉月季花一般颜色饱满触感细腻的两片小唇儿,像带着花香味儿的软糖。
崇安少年的唇舌比从前可厉害多了,现在三两下就能搅得她从头麻到脚,软得跟面条儿似地挂在他身上。
他就喜欢这样的时候,自己全身都帖在他身上,可以让他肆意地上下其手。
他的手紧紧握在腰间,手心的热度把她腰上的皮肤都灼得滚烫,她喜欢靠在他身上时被他掐着腰的动作,她可以一点力气也不用,完全依靠着他来支撑,懒鬼最爱!等等,你吃完饭没漱口也没洗澡,你离我远一点。
她自己也没洗,她在某些方面的洁癖连她自己都受不了,比如不洗澡就不能滚床单,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个毛病。
来不及了,尧尧,亲也亲了,揉也揉了,现在才来嫌我还没沐浴,太晚了些。
不碍事的,早上我练完功,沐浴更衣过了,还干净得很,别想拿这当借口溜走!说罢,他的手掌在腰前微微一转,她腰间打着蝴蝶结的系带就被抽开,衣裳一层一层落下,露出胸口绣着白牡丹的长春花色抹胸。
长春花的淡红把红狐狸衬得愈发明媚娇丽,近几个月红狐狸的小笼包好像有点儿长进嘛,都能撑起寸许来了。
伸手到红狐狸后背去解抹胸,这抹胸却不像肚兜,李崇安寻了半天也没找到结在哪儿,只得自红狐狸肩头伸出脖子去瞅,却原来抹胸的结在那小笼包上系着。
伸手一拉,小笼包瞬间见了光亮,书房里微弱的灯烛把小笼包照得颤颤瑟瑟,宛如晚风中被吹得颤颤而动的月季花。
伸手轻轻挑弄了一下那枚小果子,这会儿李崇安忽然知道坐在椅子上的好处了,红狐狸一垂下眼皮儿,就能看到他的手在她胸前如何抚弄揉搓。
尧尧,不要移开视线,看着……看着我如何……如何爱你。
李崇安说罢,彻底挥开那些碍眼的衣裳,又把红狐狸抱起来将腰间原本就已扯开的裙儿褪去,那些柔软艳丽的衣料垫衬得红狐狸更加可口了几分。
复松开红狐狸让她坐下,红狐狸不自觉地将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小笼包便有了几分波澜起伏之态。
程帛尧这时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好不好,虽说他们该看的该做的都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余地的做过了,可现在这种姿势真的让人很尴尬,也很容易动情。
她眼睁睁看着李崇安的手揉捏着她那依然没怎么蒸起来的小笼包,时而轻揉,时而轻弹,时而重重一握,像是握住了她整颗心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的脸离自己的小笼包也非常静,不时还要冲她的眼睛看一下,星星亮亮的眼里满是水光,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俯首落下唇舌,胸前一片濡湿,微凉的晚风,微暖的唇舌,还有时不时轻磨蹭着的牙齿,似乎只要他一张大嘴巴,就能把她整个人都吃下去似的。
就在她着迷于胸前的濡湿温暖时,落在她腰上的手忽地动起来,一只揉着她没几两肉的屁股。
一只则慢慢前移,挤入她正不自抑地紧紧夹着的腿间,穿过蓊郁去碰触那点娇软。
啊……不要。
崇安少年,你学坏了,你用什么!那……那不是她前些时候顺手买的白玉带钩么,那是枚灵芝带钩,一头雕着如祥云一般纹路的灵芝,一头则打了孔用来穿绦带。
不过她手艺不成,所以买了就直接拿来献宝,没有穿绦带。
该死的春宫图,你把我家纯洁可爱的崇安少年还给我!为神马书房的春宫图这一节要用到各种道具。
崇安少年还算客气的,没用毛笔纸镇等等,可玉带钩已经够猎奇了好不好。
干嘛呀,这么凉的……好吧,那是暖玉软玉,可再暖再软那也没温暖柔和到哪里去。
而且,这样感觉很怪好不好!呜……我不喜欢这样!她说出话来时,声音里夹着娇喘呻吟,似乎连呼吸都带着缠绵悱恻的……求欢之意,还不如不开口呢,这样开口绝对要糟糕。
真的不喜欢么,尧尧若是不这般呻吟,我便信了。
尧尧的小嘴儿总是要逞强,一点儿也不实诚,瞧瞧,这里比你的嘴儿实诚多了。
李崇安轻轻一挑,把那玉带钩抵住那点娇软,尔后打着圈儿拨弄起来。
不……不要,不……唔,嗯……不要碰那儿!她好冤枉,真的,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在去书坊买这份生日礼物时剁掉自己的爪子。
果然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小程七段泪流满面,在崇安少年的掌握下痛并快乐着……(PS:真没料到一章居然收不住,捂脸,我真的很纯洁,真的!PPS:一章收不住可以算两回么,这样就五回了~可以少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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