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2025-03-25 15:20:04

不说赵祥如何回家复命,却说祈奕来见瞎婆,如此这般一番复述,最后愤然道:这个赵祥,以为自己是谁啊,上门来指手画脚,真真可恼!瞎婆一拍祈奕手掌笑盈盈道:他说得不错,你这个性子比他一点也不差!祈奕嗔道:哎哟干娘也,您是谁的干娘啊?您跟谁亲啊,跟他刚见一次就这般帮他!瞎婆笑得乐呵:我当然跟你亲呢,放心,你那个贤王爹有我对付,管教他不再提认义女之事!祈奕忙左右观瞧,见王府丫头婆子隔得远,这才悄声道:哎哟干娘,我都说了,他不是我爹,我爹性白,您怎么老记不住呢!瞎婆连连点头:嗯嗯,从今儿起,娘再不提了啊,你永远姓白!祈奕忙一福身:谢谢干娘!一时包公散朝,来见瞎婆问安,言说他方才入宫已经向史官调阅了内宫记载,证实了二十年前却是玉宸宫李妃身上发生了骇人听闻狸猫案件。

以及冷宫遭焚时间,宫人死亡人数姓名职位,无不与瞎婆所言相吻合。

临了包公言道:微臣已经跟八王爷见过一面,为了稳妥起见,并未提及狸猫案,只是故作无意间问起老陈林之事,贤爷言称老陈林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微臣已经派了王朝马汉前去迎接,陈林不日来京,就可以着手开审了。

瞎婆点头:包卿所虑甚是,只不知八贤王见你提起陈林是何等反应?包公言道:贤爷初闻十分讶异,微臣未免节外生枝,直说实在圣上哪里听说了陈公公,随口一问,贤爷这才释疑!瞎婆闻言满脸含笑,眼角却又泪珠滚落:哀家母子团圆都靠包卿周全了,他日哀家沉冤得雪,定然不负包卿今日劳苦!包公即可躬身答曰:为了母雪冤是吾等为臣子的责任与荣幸,微臣岂敢居功!只是包拯平生不善理财,摆设简陋,饮食粗鄙,希望娘娘在这梧桐苑住得习惯!瞎婆闻言喜道:哦,梧桐苑,好名字!凤凰居所,岂能不好,包卿过谦了!公孙先生接言道:大人栽下这些梧桐,为的是起皮代纸,学生疏懒,以物命名,不想今日当真住了太后凤驾,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瞎婆闻言笑道:嗯,公孙先生说的好,这也是我们君臣有缘,他日哀家还朝,克日颁旨,赐包卿梧桐百亩,一切笔墨纸砚均有内院供奉!包公闻言忙跪定,那头拜倒:包拯谢太后千岁!却说祈奕如今学精了,一见包公前来,手快脚快与个人奉上茶水,便自动消失,去门外偕同白玉堂展昭警戒门户。

展昭见祈奕落荒出逃,扬眉一笑:我们大人挺和蔼,二公子为何避之不及呢?祈奕一笑反讽:我出来就是怕,你们不敢进去岂不更怕啰!展昭不是擅于口舌之人,咳嗽一声正色道:昨日有事耽搁了,今日倒有空闲,不如展某今日陪伴公子前往南清宫。

祈奕拱手:展大人有心了,我已经见过赵祥了。

展昭闻言笑道:是展某失信,他日若有需要,展某随时恭候公子差遣。

白玉堂闻言满眼狐疑:义妹可是有事瞒我?你有事何必舍近求远,管是刀山火海,义兄陪你!祈奕闻言心头一颤,忙着一声呸:呸呸呸,什么刀山火海,童言无忌!白玉堂皱眉:你还没说倒底要去哪里?祈奕赫然道:我昨日预备去南清宫,因为展护卫是御前带刀护卫,经常出入南清宫,所以求他帮忙,结果发生变故没去成,你知道的!白玉堂马上一拍展昭:原是这事儿,展御猫,这就不劳你费神了,方才赵祥已经代替贤爷来过了,以后我家事情一切有我担待,你就不要操心了!展昭却一抱拳:这个恕展某不能答应,我已经答应了贤爷与大人,负责保护老夫人与二公子安全,展昭职责所在,五弟谅解。

旋即瞅眼祈奕勾唇一笑:再者,二公子也认了我做大哥,我岂能无情无义!白玉堂顿时沉脸:义妹几时又跟展御猫结拜了?祈奕一声嗤笑:谁结拜啊,还不就是那日在十字路口茶楼啰,义兄也在啊,哎哟,我怎么听见干娘在叫我?言罢撒丫子跑路,迅速脱离猫鼠气场,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却说祈奕回房,包大人已经与瞎婆谈完正事,见了祈奕,包公于公孙策竟然齐齐起身微笑。

祈奕最怕他们说什么礼仪规矩,忙一闪身躲在瞎婆身后。

公孙策一笑拱手:老夫正有事告于二公子,未知可有闲暇?祈奕听他称呼自己公子,遂抱拳道:先生请吩咐!公孙策笑道:吩咐不敢,只是替人传句口信,那范桐明日要押解上路,他今晚就要移交刑部,他要求临行之前见二公子一面。

祈奕断然拒绝:我与他仇深似海,何必再见!公孙策点头:既如此,我原话奉告就是了。

祈奕却瞬间想起另一案件当事人来,因问:请问公孙先生,不知秦香莲现在何处,我今日来了大半日就没看见她?她还好么?公主没再难为她罢?公孙策摇头:怎能好呢,陈世美虽然穷凶极恶追杀他们母子,错不过临终替她挡了一剑,也算是放下屠刀了,眼下她们母子正在驸马府门前替陈驸马守灵,冬哥春妹在灵前做孝子,公主抱病不起,驸马府侍卫倒也没再为难她们母子。

祈奕不由一声冷笑:这可真是一生辜负,一生依靠呢!陈世美活着依靠秦香莲织布纺纱勤俭持家供他攻读,死了还是要靠秦香莲生的儿子替他摔盆打幡!他呢,仅有几日意气风发,却都奉献给了别人,那家伙不知可有灵魂游荡与世间,不知他看见这一切作何感想呢!这家伙若重生,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不知怎地,祈奕忽然想起徐志摩,遗弃发妻,漠视儿子,到处替外八路美女做孝子。

临了呢,死了死了,还是发妻儿子替他发丧尽孝,这人若是长个前后眼就好了!却说隔日,陈世美因是横死,天气又热,他又死的不光彩,太后发话,第三日拂晓就草草下葬了。

秦香莲答应了陈世美要带他返乡,却是无能搬取灵柩,公主也不允许,只得退而求其次,拣了陈世美几件日常穿戴衣衫,预备回家在公婆坟前力作衣冠冢,让他去给自己爹娘尽孝赔罪。

可怜秦香莲,来了趟京城,包裹中灵牌子又多了一个。

却说她母子临行来开封府辞行,闻听祈奕等也在府里,便说请瞎婆与祈奕白玉堂母子三人到门口受礼,她身带重孝不好进门冲撞。

祈奕白玉堂一左一右搀扶瞎婆到了梧桐苑门口,就见秦香莲母子通身雪白,纳头拜倒在地三叩首。

瞎婆忙道:起来,起来,衡儿,搀她母子们起来!秦香莲母子道谢起身,悲哀过度,想说几句感谢之话,却语不成句,只是频频作揖,与个人凄惨作别。

瞎婆突兀言道:你原该富贵终身,夫妻和谐,是我,是皇家对不起你,包,包大人,你可有胆量借给老身纹银千两?包公闻言抱拳:敢不从命!一时使人取来纹银千两,瞎婆示意祈奕接了端在手里言道:秦香莲,记得你那日与我初此见面,便三拜九叩大礼参拜,你说是因为见我如同见了你母亲婆婆,备觉慈祥亲切,不由自主想恭敬,想亲近,若你那时所言非虚,则是我们两个缘分,我今收你做个女儿,这是干娘与你见面礼,知不知道你愿是不愿?秦香莲闻言之下,泪眼婆娑,进京这些日子经历对她可谓冰火五重天,乍见瞎婆一面之缘这般恩重如山,她顿时懵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那么呆愣愣立着,泪如雨下!包公一旁惊喜交加,忙着催促:秦香莲,快些跪下,叩拜老夫人恩典!秦香莲这才一声悲鸣,扑地磕头:香莲叩拜干娘,愿干娘长命百岁,百子千孙,福寿延绵!瞎婆招呼他母子三人起身:既然拜了干亲,就不再忌讳,进来说话!一时大家进房,依次坐下,瞎婆坐了上首,包公陪坐,其余人等齐齐站立。

秦香莲大约哭糊涂了,并未察觉此等格局有何不妥,只是悄悄抹泪,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等际遇。

瞎婆开口言道:香莲,告诉干娘,你今后有何打算?秦香莲言道:不瞒干娘,香莲原本预备去城外破庙寄住,等候世美过了头七回煞,见了他一双子女,我们就返乡定居,老死也不进京了。

不想今日蒙干娘不弃收为义女,还请干娘告知确切住址,香莲虽发誓不进京城,冬哥春妹却没有,香莲叫他们兄妹每年上京与您老人家磕头拜寿!瞎婆却道:拜寿事小,却等他们成人再说,只是你们家乡眼下正闹饥荒,你回去怕不大妥当,何妨移居京城呢!秦香莲道:京城虽好,却不是香莲家乡,醴陵虽闹饥荒,总会有风调雨顺一日。

香莲而今又得了干娘与大人襄助,回乡过日子当不成问题。

邻居戚大娘是因香莲而死,如今剩下戚老爹孤身一人,无儿无女,香莲不忍心叫他一人返乡。

还有公婆的坟茔也要人祭扫才成,我们出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荒芜成啥样了。

香莲只等相公过了头七,就要起身了。

瞎婆闻言点头:也好,你这般贤孝,想来上天不会薄待你。

紧着一声唤:玉堂,你看如何安置她们母子,再不能住破庙了!白玉堂知道瞎婆意思,忙道:我那个院子而今空着,秦大姐就住她早先房子罢,干娘看着可好?瞎婆微笑点头:如此甚好。

一时秦香莲母子磕头而去不提。

回头却说赵祥回家,见了父王八贤王,先不说话,只把卷宗递上,八贤爷一看眉头紧锁:从何而来?赵祥道:玉衡妹子托孩儿转交父王!八贤爷眉头锁得更紧:她可有说些什么?赵祥想笑又一滞,眼睛弯了弯,道:孩儿不敢说!八贤爷:说!赵祥道:她说老了舅是个老不羞,建议父王后半辈子让他好吃好喝就成了,不能走路更好,免得他出去惹祸给王府丢脸,还说……赵祥看着八贤王手中把玩的古玩有些迟疑,升空连累它们烟消云散。

八贤爷却有些不耐烦了:吞吞吐吐做什么?赵祥这才道:白玉衡,玉衡妹妹说了,谁敢将白家脸面踩在脚下,她就敢在告庙之日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宗亲掀老舅爷底,索性大家都不要,不要……赵祥一句话落地,八贤爷气得脖子直梗梗,半晌说不出话来,扬手要摔古玩,赵祥急忙死死捂住:父王息怒,孩儿以为玉衡妹妹不过是嘴上说说,却不会这般绝情呢!狄王妃却在此刻慢悠悠度进房来笑道:哼,我就说乡下丫头虽有几分见识,却是野性难驯,她既然留念白家,不如随她意,王爷偏不信,倒说臣妾不尊太后懿旨,如今怎样呢?八贤爷原本恼恨祈奕不服教诲,这一下将火气转向王妃:你这是什么话,是一个做母亲该说的话吗?哼,我赵家人若是唯唯诺诺,温温吞吞,岂能坐得天下,你又如何能做王妃!狄王妃也很无辜,王府偏妃庶妃齐全,虽然没有庶子,庶出小郡主却有三个,她虽然有些吃味八贤爷当年对玉娘情有独钟,作为王府正妃所应有的容人之度却是不缺,不然也不会为太后所喜爱。

此刻见八贤爷发火,狄王妃甚是委屈:当年之事并非臣妾不尽力,只是太后娘娘太固执,也是玉娘妹妹意气用事,她不自行离开,一旦孩子落地,臣妾再代为求情,太后看在孩子面上未必不会软化。

毕竟玉娘与王爷有救命之恩,没有她就没有王爷,太后娘娘念着这份情分未必会下狠手。

而今臣妾也并非容不下那孩子,只是见她有自己考量,未必不是她母亲意思,无论玉娘是仇恨王府,还是真心替孩子考虑,总之是玉娘与孩子自己心愿,臣妾所言不过是成全之意,难道王府还养不起一位小郡主?不过一幅妆奁几千银子的事情,臣妾自问还没有那么小气!言罢也上了火,一甩袖子告辞而去,赵祥乃是王府嫡子,当然不愿意父母不合,急忙拦住母亲去路躬身施礼:母妃息怒,父王只是心急,对玉衡妹妹愧疚,毕竟玉衡妹妹今日无父无母孤身无靠,父王心疼着急也是情理之中,并无他意,母妃切莫误会。

赵祥边说便给自己母妃使眼色,暗示母妃不要因为旁干之事跟父王隔阂,毕竟王府中不止一个女主人,偏妃侍妾可是很乐意安慰这个王府男主人呢!狄王妃受到儿子启示,她原本也是有度量之人,与八王爷虽是太后赐婚,却也是少年夫妻,相濡以沫几十年,没有爱情也有一份牢不可破的亲情,又不好就这般坐下,太没面子,遂抹一抹眼角:谁生气呢,为这样小事生气,在被你们父子气死百十回了,本以为你玉衡妹子回来,所以置办了宴席,她既然不来了,送到书房你们父子享用吧!赵祥却道:这正好,方才跟玉衡妹妹斗智斗勇,我也饿了,正好填填。

狄王妃一脚已经迈出,却顿住回首:斗智斗勇?这意思,我们才高八斗的祥儿斗输了?赵祥讪讪一笑:也不算输了,却也没赢!狄王妃似乎来兴趣,倒返身坐下了:来,给母妃说说,那白丫头生得如何,你们说些什么?这一问,赵祥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叙述起来,包括他今日见闻,也包括他托人打听的来白玉衡进京之后所作所为,总之自从大相了寺白玉衡告状开始,直至今日进驻开封府所有一切,整个一个现场说书。

在父母面前赵祥多了一份孩儿气,全不似外面那个稳重洒脱的小王爷了,成了一个地地道道娱亲儿子。

八贤王却并不稀罕赵祥描述,对于白玉衡个女儿性情他可是了解至深,至少大大超过赵祥的了解,赵祥以为白玉衡不会绝情,八贤爷却很以为然,真到那一步,白玉衡未必不会。

想起他跟白玉衡这个女儿屡屡对阵几乎屡屡败白,八贤爷甚为不爽。

看着赵祥母子兴致勃勃讨论白玉衡所作所为以及白家一家子,八贤爷心中甚是不悦,几次咳嗽以示警惕,都被狄王妃摆手否决了:王爷别打岔,臣妾听着很有趣儿,这个丫头还真是胆大心细,别具特色,臣妾倒是越发想认下这个孩子了!他们母子谈论之时不免要提起范桐,以及白家父母亡故,这就戳着了八贤爷心中隐痛,八贤爷郁闷之下使出杀手锏:你们谈着,本王别处转转去!赵祥似乎此刻才发觉一个问题,他的父王似乎很不喜欢自己提起那个便宜妹妹如何机灵古怪,人小鬼大,如何思维敏捷,言辞如刀。

急忙打住话题笑这一躬身道:都是孩儿错,孩儿忘形了,忘记父王最是捱不得饿!回头急忙招呼外面等候多时仆从:快些吩咐摆饭,真没眼力劲儿,把父王都饿坏了!伺候丫头面上认错,一个个心里郁闷直撇嘴:王妃与小王爷兴致勃勃,谁敢打断呀,不想在王府混了么!不说赵祥如何言说自己跟白玉衡对峙,却说这一日白玉堂刚刚护送秦香莲母子们前去悦来客栈,祈奕正跟瞎婆谈论公主陈世美以及秦香莲这一场三角情,瞎婆感叹陈世美的眼浅,公主的狭隘,秦香莲的苦命。

既然临死能悔悟,何必当初那样绝情义?母子们正在感叹,公孙先生来访。

祈奕不知就里,还以为狸猫案有了什么进展,忙着起身斟茶,准备回避。

却不料,公孙先生神色尴尬一抱拳:白姑娘别忙,老夫此来并非谈公事,而是大人有事与姑娘商议。

祈奕讶然:包大人?找我?公孙先生点头:正是!在人屋檐西,岂能不给主人面子,祈奕只得一伸手:先生请!祈奕满腹疑虑来至开封府后衙书房,惊见除了包大人,另有一位锦袍官员,遂不动声色先跟包公躬身施礼:草民见过包相爷!包公将身一避,侧身替祈奕引荐:这位是刑部高大人。

祈奕再行礼:草民见过高大人。

高大人也将身子一侧:不敢当,下官有事劳动白姑娘。

祈奕愕然之下目视包公。

包公嘴巴张了几张,微微一笑道:公孙先生!公孙先生认命言道:这位高大人乃是刑部尚书,只因那范桐昨日移交刑部,今日理该发配上路,却不料他死死抱着牢门不放,言称不见姑娘一面绝不启程,否则就死在牢里。

刑部差役也不敢用强,毕竟范桐曾经是庞家女婿,他若死了,庞家必定不会干休。

高大人甚为作难,亲自来跟大人商议,大人觉得没有立场劝姑娘,高大人也不好开口,所以还是老夫代为问问姑娘,不知白姑娘意思呢?原来这人也是犯贱,范桐当初抛弃白玉衡把上庞府,恨不得白家死绝了,如今身犯重罪,他不说时死死把住庞府,倒是十分爽快按照庞太师吩咐写下了休书,并不纠缠,反是一声声要求再见白玉衡一面。

祈奕心中直别扭:我记得昨日已经告诉过先生,草民与饭桶仇深似海,他不是应该有娇妻美眷吗,见我做什么?再者,如何遣送犯人,乃是官府事情,现在这样找上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昭告天下,我白玉衡是弃妇?高大人隐约知道祈奕身份特殊,他是庞家南清宫都惹不起,只是范桐若死,刑部责任重大不说,庞太师也不是好惹的,他为了自己身家性命,这才硬着头皮来碰碰运气。

听闻祈奕出言责难,他直急得满头是汗:下官惭愧,下官并无此意,姑娘见谅,下官告辞!祈奕见他对着自己一口一个下官,直觉尴尬,身子一飘避在一侧。

高大人回头又给包公拱手:打扰大人,下官惭愧,下管告辞。

公孙先生伸手恭送高大人,有意无意言道:高大人也别太着急,那范桐未必就敢死了,就是他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当与大人无干。

高大人为官一向清廉,应该不会能够逢凶化吉!公孙先生说道‘一向清廉’四字之时咬得特别重,祈奕只觉得四字专门说给自己听得。

祈奕忽然觉得,似乎自己欠了这位大人了,其实见见范桐看看他的笑话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方才之话说的狠了,又不好来个急转弯,只得自己寻找个梯子好下台,略一思忖,遂一声咳嗽言道:请问大人可有女儿?高大人脚步一顿,回头抱拳:下官家有三子一女。

祈奕追问:哦,都成婚了么?高大人抹抹额头汗滴:三个儿子都已娶妻,只有小女年方十三,待字闺中。

祈奕又道:能问一下,夫人与少爷小姐都在京何中么?高大人道:拙内带着子女在老家伺候老母。

祈奕一愣,忍耐再三又问了句:能问下,大人有几位妻室么?高大人这回汗滴得更快了,不知道这位得到铁面包公庇护小郡主想干什么,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来:下官惭愧,只有一位妻房!这样的回答让祈奕忍不住想笑,生生忍住了,点点头:嗯,果然是位清官,清官难得,好,我帮你。

下官多谢白姑娘!高大人闻言喜极而泣,他虽然清廉,却不愿意白白丢官,更不愿一世英名葬送在范桐这个小人身上。

祈奕看眼公孙先生,笑道:大人该谢谢公孙先生,草民欠公孙先生人情,公孙先生替您说清,草民不敢不答应。

高大人忙着相公孙策拱手:谢谢公孙先生,下官没齿不忘。

公孙先生赫然一笑,欲言又止。

祈奕却插嘴道:不过还请大人告诉范桐,就说我白玉衡不是犯人,监牢那种地方我是不去的,我在十里长亭为他践行,至于他出不出牢房,随他便。

送别高大人,公孙先生对这祈奕一拱手:多谢白姑娘承情,只是老夫何曾与他说请?祈奕一笑:先生不是说一向清廉么!长亭饯行祈奕施恻隐,悔恨莫及饭桶发癫狂公孙策被祈奕点破心思,神情有些许尴尬:这,老夫也只是随口念叨而已,并无深意。

祈奕故作挑眉:怎么,先生并无此意?看我,竟然会错意,所幸我不过随口一提,范桐就是渣滓,爱死不死!言罢躬身施礼,施施然就要出门。

包公闻言愕然,随即皱眉,心中只是同情高大人,却也知道自己无权干涉,叹气一声苦笑。

公孙先生见自己一句话惹得事情翻盘,心下着急:白姑娘,别……祈奕却扑哧一笑,回身作揖道:瞧您,草民虽非英雄,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岂会出尔反尔?安心啦!言罢笑吟吟而去,剩下公孙与包公面面相觑。

包公见智慧超群的公孙也有受骗之时,不由莞尔。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摸起胡子:这白姑娘,恁是可爱得紧!回头却说祈奕回房,将范桐之事告知干娘瞎婆,并言道:我本不欲去,只是听说这高大人为官一向清廉,想着走一趟也没啥大不了,就应下了,干娘不会怪我多事吧!瞎婆摇头道:娘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去吧,倒地你们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年,践个行,做个了结也好,今后是真不想干了。

却说祈奕坐了兰尼小轿出门,正碰见刑部衙门书吏,言说自己奉命带路。

祈奕点头道谢,一行人径直出了北门,前往长亭等候。

只因白玉堂安置秦香莲母子未归,包公怕有闪失,点了张龙马汉跟随照应。

祈奕来至长亭,摆下酒盏并小菜。

未几,刑部四名差役押着范桐而来,今天未见,原本白净光鲜的饭桶竟然披头散发胡子拉喳,满眼血丝。

刑部差役原本不语除去他的刑具,还是祈奕言道:你们高大人请我来给犯人践行,这般手镣脚铐如何践行呢?至少除去手镣吧。

张龙朝马汉要近身护卫,祈奕摇头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书生,纵要作恶也是力有不逮,二位下去散散吧。

张龙有些不放心:等人交代属下寸步不离,这怕不好吧?马汉知道祈奕有几分功夫,忙一拉王朝:二公子安心说话。

随即悄声跟张龙一阵嘀咕,把祈奕如何当堂算计范桐说了,张龙讶然到:这倒没想到啊,这样文弱的姑娘竟然也会拳脚。

马汉一笑:嗨,白姑娘会的可多了,你算是错过了。

张龙来了兴致:这样啊,你好生给我讲讲啊。

两人去了远处树荫,远远瞄着凉亭说话去了。

却说祈奕候着马汉兄弟离开,沉下脸指着桌上斟好酒盏:你有什么话,说吧!不过,最好长话短说,我可没多少耐心。

范桐忽然抢步上前拉住祈奕,神情甚为激动:玉衡妹妹,我已经休了庞氏,为兄愿意悔过自新,衡儿妹妹能恕我一回么?祈奕厌恶一甩手,范桐一趔趄索性顺势一跪,涕泪四流:衡儿妹妹,你当真如此狠心么?难道之前一切都是假的么?你不曾对我倾心?我上京之前你曾说过,会为我拜佛祷告,会数着日子等我回家,难道妹妹都忘了么?祈奕退后一步:你让我来就是回忆过去么?好,我已经听过了,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言罢返身就走。

范桐急忙爬行几步,拉住祈奕袍边:衡儿妹妹,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糊涂,不该贪图富贵,不该被权势迷惑,我对不起你。

其实,那庞玉燕无论容貌性情才气,无一能及妹妹,我虽然跟庞玉燕成亲,从没忘记过你啊?你当初上京寻我,我也曾经跟庞家商量,接你进门,与庞玉燕姐妹相称,只是庞太师不肯,还威胁说要叫我一无所有,牢底坐穿,我这才害怕了。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衡儿妹妹,你要相信我。

错不过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吟诗作对,一起赏花观月,你怎能够这样绝情?玉衡妹妹,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恕了我吧,我今后当牛做马报答你,求求你,求求你……祈奕踢腿摆脱范桐,一个旋子转到石桌另一侧,嗤笑道:你触犯律法,乃是罪有应得,我一个草民布衣,无权无势,岂有能力推翻包大人审定案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榜眼公,西出阳关无故人,草民这里祝你一路顺风哟!告辞!饭桶一见祈奕要走,一个飞身来扑祈奕:衡儿妹妹,别走,我还没说完呢……祈奕生恐被他扑着,急忙闪过一边,扬手道:好,我不走,你坐下说话,不过,我有言在先,你有话说话,再要动手动脚,我立马就走。

范桐再不敢造次:好好好,我坐,我不乱动,你别走!饭桶乖乖坐好,对着祈奕讨好一笑:衡儿妹妹,你看,我坐下了,你也坐下吧。

祈奕略一思忖,含笑坐下,见范桐又想喋喋不休,忙扬手阻止范桐道:范桐,你落得今日下场,虽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忧,但是,看你的样子,不知悔改,只是怨天尤人,看在认识一场,我就送你一卦,权当行善积德了,也叫你死得明白。

范桐腆着脸:只要妹妹不走,妹妹解气,为兄洗耳恭听!祈奕懒得理他,顺手从荷包拈出三枚闪亮铜钱往桌上一撒,自顾言道:嗯,这卦象显示你这个人很有女人缘,你一生命中有三个贵人襄助,且这三个贵人皆是女人。

祈奕说这话,把铜钱扒来扒去,煞有介事,摇头晃脑道:天地万物皆有定数,正所谓成也女人,败也女人。

圣人又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只要你一生谨守本分,不得罪这三个女,那么你将一生富贵顺遂,且会封阁拜相,位极人臣。

祈奕言罢收起铜钱,掐起指头:嗯,我算算啊,你命里第一个贵人,就是你母亲赵氏。

她生了你,养了你,带着你来到草州桥,横尸街头,以生命终结成全你,打开了你通向成功之门。

余下看你自己,倘若你弃之不顾,自行逃去,不善待你母亲,你也就失去了发达机会。

这一次,你卖身葬母。

你很不错,选择正确。

你的善行必有善果,孝子贤孙鬼神也护佑。

你成功遇到了你命中第二个贵人,你的养母白玉氏。

因为你合了白玉氏眼缘,你因此成了白家螟蛉之子,有了再生父母与家庭,也获得读书上进的机会。

倘若你善待白玉氏,终生孝敬,奉她为母,你将位极人臣,富贵一生。

很可惜,你没有善始善终,半途而废。

所以,你虽然借她福惠高中皇榜,却无福消受。

你最不该得罪女人是你命定妻子,也是你命中第三个贵人白玉衡。

你若只是悔婚,不认白玉衡为妻,依旧像对待家人一般善待白家人,或者你即便不认白家,只要你不作恶害死义父义母,你依旧可以善终,只是你忘恩负义,终究损了阴德,会福泽差些。

你会高官厚禄瞎忙碌,无儿无女一场空。

合不该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抛弃了命中至尊贵人,还恶言恶行气死对你恩比天高养父母,罪犯忤逆,因此落得个今日臭名昭著,死无葬埋下场。

祈奕言罢打住话题,却见范桐目中有泪,祈奕却只觉看见了鳄鱼泪,弹弹衣衫起身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你一生原本可以大富大贵,儿孙绕膝,香烟鼎盛,却因为你生了贪婪之心,做了忘义之徒,一切化为乌有。

我言尽于此,人生于世,没有谁可以做事不负责任不担后果,你当初有胆子做,今日就要有担待承担。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范桐这一番话听下来,已经知道自己今生休想获得饶恕了,瞅着祈奕瓷白的面容,眼中蕴含泪水最终滚落,喃喃道:衡娘,我自此悔过,真的来不及了么?祈奕一声讥笑,稍稍偏头,手指轻轻撩开耳边高领,露出耳后淡淡伤痕:来不及了,你的衡娘已经死了!范桐一愕之下,眼眸中忽然怒火闪烁,霍然起身,怒指祈奕道:哼,借口,一切都是借口,你日日跟白玉堂出双入对,你看上了白玉堂这个莽夫了,是不是?对,一定是这样,他当初就对你有意,我们定亲他才愤而出走,是也不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你这个贱女人,竟然联合外人谋害亲夫,你说,你说,是不是?他这一闹腾,惊动了张龙马汉,一阵风卷进亭内,摁住狂乱的范桐。

刑部四个差役原本被范桐折腾,恨不得他死,此刻见他又来作怪,一拥而上给他戴上了手镣头枷,一拳一坡脚将范桐踢倒:老实点!范桐却在地上嘴里乱骂:狗男女,官官相护,八贤王,包黑子,你们多管闲事,仗势欺人……几个差役见他拉扯出言不逊,诬攀圣上生父,岂能容他,围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祈奕等他们出了气,方才扬手阻止了:几位大哥仔细手疼,依我说,打伤了还要耽搁你们行程,连累几位差大哥晚归,何苦来哉!不如大哥们歇歇,我来劝劝他,也好叫几位大哥完成差事。

几个差役也打累了,冲着祈奕讪笑:难为二公子。

又指着范桐:你老实点,再闹打不死你!骂骂咧咧歇腿去了。

祈奕笑微微靠近手镣脚铐范桐,声音细微几可不闻:你猜得不错,白玉衡本不是白家女,你可知道你原本是谁的女婿么?八贤王啊!你说你多蠢,舍八贤王而就庞太师,皇上妹婿与皇上的连襟,谁亲谁疏啊?对于这事儿,饭桶早有猜测,如今祈奕亲口证实,只把范桐悔恨得往枷锁上撞击:真的?祈奕笑吟吟点头,眸光明媚:还有,你知道我那方见君不跪凤佩谁给的?范桐眼睛瞪得更大:谁?不等祈奕回答,他自己哭将起来:当初岳母若肯透露一星半点,我何至今日!祈奕笑着一敲枷锁:嗨嗨嗨,别哭了,我告诉你吧,是瞎婆!知道瞎婆谁吗?范桐心肝已经撑不住,抬起泪眼,行将崩溃:到底谁啊?祈奕叹气道:我就说你没福气,瞎婆是太后啊,当今圣上生母李太后啊!你说你亏不亏啊,你若不悔婚,你将是当朝驸马太后女婿。

状元陈世美当初荣耀不?哎,我还告诉你,以白家对太后恩德,以八贤王对圣上救命养育两重大恩,圣上会亏待你么?会不提拔你么?你比那陈世美还要荣耀!所以我说你封阁拜相,可不是空穴来风哟,若不是你一步行错,你至少跟你大舅子安乐侯庞煜一样混个侯爷当当,而你范家自此平步青云,至少富贵百年不成问题。

唉,真可惜啊,你竟然有眼无珠不识得金镶玉,活生生将到手富贵荣华拒之门外,你说你则的蠢成这样呢?范桐从云端跌落尘埃,本来已经神魂沮丧,此刻闻听自己竟然怀抱黄金换黄铜,一时悔恨交加,心血翻涌,一口鲜血呕出来,眼睛往上一翻瞪了白眼。

祈奕却兀自笑吟吟将之拍醒:我还没说完呢,醒醒啊,你别因为嫉妒,就昧良心瞎说,白玉堂可不是什么莽夫,他可是以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名动江湖俏郎君哟。

为他相思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江湖儿女更是不胜枚举。

襄阳王的爱女彩霞郡主知道么?她追着白玉堂要招赘,白玉堂还不乐意呢!范桐口角血迹蜿蜒,血红眼眸瞪着祈奕,直怄得出气大进气小。

祈奕依旧笑吟吟跟他闲话:还有,你可记得,白玉堂除了名动江湖陷空岛五鼠之一,也是太后义子哟?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白玉堂家财万贯,代表白玉堂马上就要金马玉堂,出入朝堂,让芸芸众生仰望!范桐闻言恨不得咬舌自尽,他也曾称呼瞎婆义母,瞎婆对他曾经很喜欢很疼爱。

范桐悔青肠子,脸色白了青,青了紫,气息奄奄,行将倒毙。

祈奕还在火上浇油:所以说,别以为你会写几句歪诗就瞧不起人,白玉堂纵不封王,侯爵是跑不掉的!让我想想啊,叫个什么候呢?他叫锦毛鼠,就叫锦衣侯好了,锦乡侯也不错啊!范桐却已经听不见祈奕说什么,他陷入极端悔恨之中,神情有些疯癫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曾经是南清宫郡马爷啊?我曾经也是皇上妹婿啊?我不悔婚,我就是皇上妹婿,贤爷郡马,太后驸马啊!老天爷,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八辈子才修得来啊!我竟然不要了,哈哈哈,我竟然不要了!哈哈哈……范桐嘴里叨叨唠唠自说神,忽然间眼睛发直,神情疯癫,手舞足蹈狂笑起来:放开我,我是贵人,我是皇上妹婿,是八贤王女婿,是太后女婿,你们放了我,否则,我把你们一个个充军发配,千刀万剐……他笑着闹着就要袭击解差,拉拉扯扯,狂暴至极。

刑部差役无奈之下只得将之击晕了事。

祈奕拍拍身上草屑,看着张龙马汉四位解差摊手苦笑:看来我力所不及,劝不了他,辜负了高大人期望了!几个解差对着祈奕拱手道谢:二公子太客气了,您老能将之哄出牢门,我们大人已经感激不尽了。

张龙马汉直皱眉:这个饭桶则的了?祈奕一撩轿帘笑道:谁知道呢,大约天气太热,中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