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起先以为这是个恶作剧。
荒诞的对话内容，以及明显是电子合成的音效，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甚至只能算是一个简陋的恶作剧，像是小朋友在发泄不满。
他很轻地皱了一下眉，视线在江舒身上停了片刻，然后在她坦然而疑惑的目光里察觉出了点不对劲来。
所有人的反应都太过正常了，像是没有人听见这道机械音一样。
裴望抖了一下眼睫，遮去了打量了的神色，重新看向了江舒，客气而疏离地伸了手，打招呼道：你好。
江舒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跟着坐到了江妈妈的身边。
江妈妈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小心的笑，斟酌般看了一下他的神情，然后愧疚地开了口：对不起——叮！检测到恶毒女配江舒！已开启第一阶段的打脸任务！那道电子合成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和江妈妈的声音混在一起，哪一个都听不清楚，却吵到他额头胀痛。
裴望抬手抵了一下眉心。
江妈妈看见了他的动作，迟疑地停了一下嗓音。
裴望卡着时间开了口，歉疚道：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他起身离开了客厅，按照保姆的指引进了卫生间。
然后他反锁了门，站在洗手台前，抬手理了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领。
干干净净，哪里都没有携带可以发声的东西。
而那道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重复着：请继续您的打脸任务，请继续您的打脸任务。
裴望皱眉想了片刻，还是拨号给了自己的助理：如果有一个人脑海里能听见说话声，这是什么情况？助理：？助理迟疑了片刻：是您的朋友出现了这种情况吗？我这边有市里最好的精神科医院的电话，需要发给您吗？这个人肯定是老板的朋友啦，老板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突发恶疾呢？哈哈！裴望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道：他的精神很正常。
助理也跟着沉默了。
他视线无助地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然后落在了抱着手机正在看小说的女友身上。
他几乎是灵光一闪：boss，你要不要问问那道声音是谁？小说里不是都有什么穿来的灵魂，或者是什么系统——助理突然发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紧急纠正道：不是您，是您的那位朋友。
裴望揉了一下眉心：看来你的休闲生活挺丰富。
他冷淡地批评道：我不希望下次再听见这样子充满幻想元素的回答。
他在助理的应答声里挂断了电话。
然后裴望沉默地盯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抿着唇，按照自己助理提供的充满幻想元素的回答，一板一眼地问道：你是什么？那道电子合成音当真答道：打脸系统。
裴望拿着手机，临时搜索了一下什么叫打脸系统。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搜到的结果，摁熄了手机屏幕：我不需要你，可以解绑吗？他脑海里响起了一阵错乱的嗡鸣声，电子合成音抬高了半分：你确定吗？只需要打脸配角，就能即刻获得系统积分，换取商场用品！它蛊惑一般道：你想要家财万贯吗？你想要声名远扬吗？你想要香车美女吗——裴望抬手抵住了太阳穴：我不想。
他再一次问道：可以解绑吗？电子合成音道：不可以。
它甚至情绪高昂地宣布道：打脸第一步已开启！将养女江舒赶出江家！让所有人知道你才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前任务进度：1/100！裴望又感到了头痛。
他指腹摁了两下手机的开关键，又顿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作为绑定人，我有操作面板吗？这还是裴望第一次流露出配合的态度，打脸系统几乎喜极而泣，屁颠屁颠地把管理面板投到了他的面前，殷勤道：有的有的，当然是有的。
然后它便眼睁睁地看着裴望抬了手，在管理面板上将系统音量拉到了零。
它听见裴望道：很人性化的设计，我很喜欢。
.江舒坐在沙发上，一边摆着自己刚做的美甲，一边分神听江妈妈第一百二十次地念叨：小望为什么突然去洗手间啊？是不是我刚刚哪里说得不太好，让他不高兴了？江舒叹了口气：妈妈，说不定有这么一种可能，他就是真的想去洗手间。
江妈妈并不相信江舒的安慰，她还在重复同样的问题：一定是我刚刚哪里让他不高兴了，是哪里呢？江舒神情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放空了一会儿大脑，然后思绪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裴望的那个打脸系统上去。
在听到那个系统声音之前，她都是打算和裴望和平相处的。
虽然裴望的走失与她无关，但是她总觉得亏欠着裴望——她过着裴望本来应该过的日子，享受着本来是他该享有的关怀。
她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是她可以配合一下那个系统，扮演好恶毒女配，让裴望打脸得更简单一些。
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但是——但是恶毒女配怎么做？江舒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趁着江妈妈不注意，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准备搜索一下。
但是她刚打开浏览器，一个小说推送就自动弹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是B市名媛！是娱乐圈新贵！是首富女儿！没想到她竟是个假千金！真千金归来后，她的一切皆成笑柄！]江舒：！虽然广告词浮夸了一点，但是这本书看起来很有参考价值的样子。
江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本书，一目十行地阅读了起来，但是她还没看几章，就察觉到江妈妈身子突然斜倾了半分，像是在眺望什么。
显然是裴望回来了。
江舒熄了手机屏幕，抱着江妈妈的手臂，也跟着看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裴望已经一路走了过来，他坐到了沙发上，歉意般对江妈妈道：久等了。
江妈妈疯狂摆手：不久不久。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裴望已经开了口：可以去书房和您聊聊吗？江妈妈和江舒同时愣了一下。
这显然是有什么隐私的，重要的话想要单独谈。
江舒自觉地站了起来，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偏头对江妈妈笑道：正巧我一直在蹲的综艺要开播了。
妈，我先回我屋里啦。
她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走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地放缓了脚步。
她不是要扮演恶毒女配的吗？她现在这么配合地离开不好吧？江舒踟蹰地想了一下，脑海里便过电般闪过了刚刚在小说里看见的剧情——假千金故意在真千金身边摔倒，想要嫁祸真千金，说真千金推她，没想到真千金带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一切，假千金反遭打脸。
江家的客厅也是有摄像头的。
这简直是天时地利，江舒挣扎了好片刻，还是狠心转回了身，慢吞吞地走向了沙发处。
江妈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江舒编了个理由：我东西落在沙发上了。
她弯腰在坐垫与沙发交接的缝隙里抓了把空气，佯装拿好了东西。
然后她侧过身，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裴望的鞋，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柔弱地摔在了地上。
裴望和江妈妈都愣了一下，江舒抓紧了时间，趁着他们俩愣神的功夫，表演了一下恶毒女配的核心——栽赃。
她抓着裴望的袖子，大声告状道：妈妈！哥哥故意绊我！江舒这么说着，还故意挑衅地看了一眼裴望。
我装得这么明显，快来揭穿我呀！江家客厅是有监控的，快去取证呀！裴望下意识地低了头。
他只看见江舒倒在地上，还来不及观察江舒的情况，就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加载条，紧接着，一行加粗了的鲜红字迹就盖在了江舒身上。
【叮！恶毒女配故意摔倒陷害！请宿主尽快打脸！揭穿她的的真面目！】那个被静音了的系统紧急升了级，把它要说的话投射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大概是升级得比较草率，系统还没有学会在发一条新消息前清空屏幕，所以不断刷出的新字迹直接盖在了旧字迹上。
鲜红的、完全看不清的字铺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裴望痛苦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