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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2025-03-22 06:55:45

翌日, 郑玉衡按照小皇帝的吩咐,前往归元宫去领旨。

有两个慈宁宫的小内侍引着他到归元宫外, 但没有进去, 而是跟皇帝宫中的内侍交代了一番,郑玉衡才得以在偏殿等候。

他原想着自己等着孟诚倒出空儿来,估计是要无聊得好一会儿,结果远远在偏殿都能听见小皇帝中气十足地拍桌子骂声。

你们今日一个说法、明日一个说法, 都来找朕要理论。

前头洪将军殴打文臣的梁子刚结完, 要不是神武军北伐, 文官这边难道就能忍气吞声不跟你们讨要结果?这会儿耿哲打胜了, 忙不迭地上书说国朝轻视武臣, 别欺负朕年少看不明白,你们不就是想要钱!说完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阵瓷器破碎声。

郑玉衡想来,里面应该不是诸位尚书宰辅大人, 不然孟诚即便是生气,也都是暗地里生气, 表现在脸上也就是面无表情而已。

北伐未归,神武军连同御营各军的将领好手都在前线战场上,留在京中的武臣并不是屈指可数的那些……既没有为国效力、又没有实打实的军功, 以耿将军大胜的名义来请赏。

明面上是给耿将军请求赏赐,实际上却是连带着提高武臣的待遇, 给自己谋利益, 小心思掺杂在里头,前面仗还没打完,后头就先要分食战利品, 怪不得孟诚要生气。

只是小皇帝的气性也太大了, 郑玉衡算了算在自己面前他发怒的次数, 摇头心道,这么生气还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这里就是郑玉衡的一己之偏见了,孟诚正儿八经在他面前生别人的气,也就一两回的遭数,按照他们相见的次数来说,他已经是难得和气、不滥弄权力的帝王了,至于生他的气,对着小郑大人,小皇帝就是一天生十几遍气也不够。

他觉得孟诚脾气不好,主要是郑玉衡自己的缘故。

那头隐隐有人请罪叩首,大着胆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孟诚又冷冷道:没这个心?朕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心,跪安吧。

郑玉衡正打算先别进去,等小皇帝消气了再来,此刻听见这话,那这大概率就走不了了。

果然,一旁等待通报的小内侍早就过去告诉孟诚了,不多时,一个面白无须、中等身高、穿着宦官服侍的近侍前来请他。

郑玉衡给孟诚行了个礼。

小皇帝正喝完茶,瞥他一眼,说:起来吧。

两人再度在归元宫相见,上一次小皇帝劈碎了一张椅子,差点拿尚方剑把他砍了。

孟诚倒是没郑玉衡想得那么暴躁,他命人将早就写好的旨意和文书拿来,交给郑玉衡,跟他道:你跟那人仿佛是挺熟的?照着这个问就行了。

有一个会北肃语的人在那边院落里,你使唤他转达给你听,然后誊在纸上,交还给朕。

郑玉衡一面接过,一面道:不过一同进京的缘分,没怎么说过话。

孟诚点了下头,忽然说:听人说,你受伤了?皇帝自然有不少法子和渠道得知战场上的讯息,再不济还有宫里人可以问。

郑玉衡回来时常常换药,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他知道也不稀奇。

郑玉衡道:偶然受了一些小伤。

小伤……孟诚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儿意外似的,那也算小伤……咳,在朕面前倒是很知趣,你没拿这个在太后面前装可怜吧?郑玉衡无奈道:臣唯恐太后娘娘知道。

这你不用怕,孟诚一挥手,自信道,她早就知道了。

郑玉衡:……也是,蒋云鹤指挥使算是太后娘娘的亲信,既然将自己从河里捞出来救活了,那什么伤口病症能瞒得过她去?只不过董灵鹫假装不知、也不说,让郑玉衡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孟诚从御案后面绕出来,跟方才坐里头发怒的情景判若两人。

说实在的,他跟郑玉衡互相看不顺眼到这个份儿上,久而久之也弄出一点儿类似于损友的感情来。

孟诚一般情况下已经懒得针对他了,甚至跟郑玉衡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忘记端皇帝架子。

跟前几次一见他就要摆谱找场面的幼稚行径有了好大分别。

你这命可够大的。

孟诚拍了拍他的肩,若非朕不能轻易离开皇城,也想去北疆看一看冰雪延绵的山脉。

郑玉衡被他一拍,差点疼裂开,他挡住对方的手,觉得自己可太柔弱了:伤伤伤……哦哦。

孟诚抽回手,是这边肩膀啊,朕不分左右。

郑玉衡道:不分左右……先圣人得亏就您这么一个嫡子,要不然……小皇帝看起来倒不是故意的,但解释的这句话反而是故意给他添堵来了。

孟诚眼睛一瞪,丝毫不觉得没面子,道:我沾我娘亲的光,她是皇后,我就是太子,这又没什么错。

郑玉衡:……真托了个好胎。

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孟诚道,有个事儿,朕思来想去,没跟别人说,也不好说,正好你过来,觉得可以跟你说说。

郑玉衡叹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孟诚板着脸盯着他。

郑玉衡顿了顿,赶紧道:陛下说完就是好事了。

要不是看在对方又是皇帝、又是心上人的儿子的份儿上,他还真说不出来这么直接、又这么敷衍的奉承。

孟诚见他服软,肉眼可见地满意了不少,跟他道:你知道公主跟大理寺卿王明严王先生、以及他的众弟子,连同大理寺与刑部等……一起修撰《大殷律疏议》的事吧?郑玉衡点头。

孟诚走到书案前,从中间的那一摞里头抽出一本,抚了抚封面,垂眸稍微核对一下名字日期,将这本奏折递给郑玉衡。

郑玉衡接过奏疏,在慈宁宫养成了落手就能随便翻的习惯,刚翻开一下,就听见小皇帝咳嗽了一声。

他立刻住手。

孟诚哼了一声,没追究,只是继续道:王明严先生有个独子,名兆鹤,字岳知。

王岳知这个人,二十岁不娶妻,非说日后要出家做和尚去。

王先生本来不理他,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但到今日还没个谱儿。

……本来这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他自己开口,但因为是独子,他虽是个男人,也到处跳河上吊的闹了一通,就给耽误下来了。

郑玉衡道:陛下还管臣工的婚姻家务事?孟诚:天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郑玉衡只好道:陛下恕罪,您请说。

小皇帝喝了口茶,眉头拧在一起,思索着道:但这个人倒也不是全无才干,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可也不是借他爹的光,他是二甲进士,长相英俊,大约八尺多高……朕直说吧,他爹上折子说为儿求长公主,让王岳知尚公主,做驸马都尉。

郑玉衡怔了一下。

孟诚见他没有立刻回答,便问:上回公主跟你一起进宫,可见你们是认识的,郑大人觉得这奏折……不可。

他回神后立即道,陛下,万万不可。

这回轮到孟诚不解了,问他:怎么说?郑玉衡哑然半晌,总不能说他心爱的小妹对伺候他笔墨的秉笔太监有心思吧?小皇帝已经蒙受了他跟太后娘娘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个?他犹豫片刻,道:殿下……公主殿下因前段婚姻有瑕,恐怕并没有嫁娶的意头。

朕其实觉得这人不错,孟诚掂量着道,家私学问、门第作风,又是王先生他们家,怎么着也是个书香仕宦之族,朕看中王寺卿品行清正,还是公主的老师。

郑玉衡道:要问太后娘娘才是。

孟诚道:要不然朕跟你说什么?原来如此。

郑玉衡松了口气,让他传这个话、总比让别人跟娘娘说更好。

臣明白了。

说罢,皇帝又许他看了看奏折。

郑玉衡看完后放归原处,先带着旨意去询问朱里阿力台去了,便先行告退,离开了归元宫。

可惜他还来不及传话,这股风就吹到了董灵鹫的耳朵里。

午后,慈宁宫。

窗上的竹帘拉下来,透着一隙一隙间隔着的光,和煦的风从外头涌入进来。

四月份,京中正是春末夏初,四处花香怡人的时候。

董灵鹫正替王皇后看宫务卷轴,赶上瑞雪往案头的瓷瓶里头插沉沉缀满枝头的桃花。

董灵鹫看了一眼,手指停到方才看的地方。

瑞雪便在此刻跟她道:娘娘,王寺卿夫人周淑人还在偏殿等候呢。

淑人为诰命的品阶,这位王夫人周氏自然就是王岳知本人的亲生母亲。

要说起来,这个人还跟董灵鹫她家沾亲带故的——昔日董太师已故的嫡子之妻,是周氏的姑舅姊妹,也就是说,此人是董太后已故亲弟弟的妻子的堂妹。

虽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但按照辈分来算,这个周氏跟董太后是平辈的人,而她的儿子自然也就跟公主是平辈的人,只是矮了皇家一头罢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董灵鹫语调清淡,仍看着卷轴,眼皮不抬,要不是有事求我,十年三千日也不来。

至多就是想做什么,先来探探口风。

瑞雪道:除了回封地的临安王妃,病中的庆府大夫人,还有已故的静安郡王之母……不算这几位旧年娘娘闺中的手帕交。

现今的京中这些内帏贵眷,哪有敢轻易打搅您的呢?谁也没有这个面子找娘娘闲聊,自然是有事而来。

董灵鹫轻叹一声,道:请她进来吧。

是。

瑞雪立即命人去请,吩咐完之后,退了几步,跟宣靖云站在一处,转头悄悄问他:知道什么事么?别顺嘴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惹太后不快。

宣靖云道:哟,姑奶奶,我的人从偏殿问了半个时辰,这诰命夫人是一句话不露,套都没套出来。

瑞雪神情渐渐收敛,蹙眉思索着道:咱们娘娘的弟妹青春守寡,本来太后劝说她回家改嫁、不要为贞节牌坊守一辈子。

谁知一回去,他们家却图这个名声,把好好的姑娘逼得出家,如今在外头行宫旁边的落月庵住着……娘娘面上不说,难道心里就高兴?这会儿她还来?宣靖云低声道:哎,我正想着这事儿呢。

或许这位夫人自觉是王家的人,从此不跟周家相干了。

既然要攀这个亲戚,也该认这份罪啊。

瑞雪道。

姑奶奶,你当世人都跟你一样有太后护着,身不由己的时候多着……两人站得不远不近,窃窃私语。

董灵鹫就算听见只言片语,也不怎么管他们。

随后,一个年轻女使引着周氏入殿,宣靖云的话立即停住了,两人皆面容整肃、神情淡漠。

殿内瞬息间静默至极,只余外头的鸟雀鸣叫、及案前手畔的落花飘荡声。

作者有话说:今日一章,作息有点乱,我得稍微调整一下=V=此处尚公主,是因为公主身份不同,相当于男方嫁给皇家的一种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