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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2025-03-22 06:55:45

后半夜时, 瑞雪上了楼,轻轻敲了敲门框, 听到董灵鹫的声音。

进来吧。

她这才放心, 领着两个女使进入小楼之内。

女使们动作利落地收拾物品,将太后娘娘的披风手炉、碰落的钗环,一应收起来,而后捧上一件用暖炉熏过香的毛绒披风。

瑞雪姑姑一踏进来, 见到太后倚在窗畔, 与其说是她怀里抱着小郑大人, 不如说是这位郑太医没个规矩地笼罩着她, 娘娘还神色如常, 郑太医却已经醉在她怀中睡着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受宠的粘人劲儿。

瑞雪姑姑凑上前来,低声絮语道:他也不怕压着您?真是没有个分寸了。

董灵鹫回过神, 看她一眼,温和道:要说分寸, 哀家也早就忘了。

难道我是琉璃水晶做得玻璃人,碰一碰就碎了?瑞雪连忙道:娘娘福寿绵延,可说不得这种话。

董灵鹫没反驳, 抬手摸了摸郑玉衡的脸,轻唤道:衡儿?她唤了几声, 小太医都没醒, 反而扒得更紧,像贴膏药似的扯都扯不下去。

瑞雪姑姑气得不行,拢了拢袖子, 跟太后道:您别惯着他了。

董灵鹫看她敛起袖子, 还以为瑞雪要动手, 愣了一下,忙阻止道:你别……话没说完,就见李瑞雪扳过他的肩膀,贴向小太医的耳朵,如恶魔低语般:郑大人,太后娘娘说你太沉了,她不要你了。

董灵鹫刚想说,这能管用吗?结果瑞雪话音刚落,郑玉衡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刺激到一样猛地睁开眼,神态既茫然、又有些担惊受怕,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李瑞雪重新站直,面无表情,好像方才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她清了清喉咙:郑太医,我们回去了。

郑玉衡见她在这儿,自己又对太后这么不敬,早就羞愧不已,他手忙脚乱地起身,仓促地整理衣冠,归拢发髻。

瑞雪扶着太后娘娘起来。

董灵鹫看得想笑,但顾忌着小太医的面子,不曾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替他拢了一下散出来的一缕墨发,摸着他的耳垂,低声打趣道:这么久了,脸皮还这么薄,什么时候学会‘恬不知耻’呢?郑玉衡垂着眼帘,因酒劲儿未褪,头痛恍惚、神情踌躇着问:这是可以学的吗?董灵鹫笑了一声,没应答他,回头跟瑞雪道:让他回东暖阁睡去。

瑞雪姑姑扶着太后下楼,一边目光仔细地注视着木质阶梯,一边回复道:明儿一早,若是皇帝陛下要来请安……董灵鹫道:管皇帝几时来,太医侍奉汤药过夜,有什么不允许的?哀家又不是要跟他颠鸾倒凤。

瑞雪嘶了一声:娘娘……好,我不说。

董灵鹫咳了一声,发觉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要不然这些没分寸的话,怎么会从她的嘴里冒出来,这就已经是失了限的。

左右没有别人,他醉成这样,放他回太医院去,我不放心。

娘娘别怪我多嘴。

瑞雪跟她悄声道,为这事,月婉没少在我耳畔念叨,您知道她的,杜月婉眼里看得上谁?她是连先圣人都觉得配不上您的主儿。

如今他还只是十九岁,男子的心本来就浮动不定,日后若是变了心意,就是再砍他的头、要他的命,慈宁宫也觉得恶心。

董灵鹫说:人心虽难定,可要是因为瞻前顾后误了时光,岂非更让人悔之晚矣。

瑞雪道:可是……他会不会变,董灵鹫顿了一下,没有下一个绝对的定论,往后看吧。

……次日,晨。

郑玉衡虽喝多了酒,但醉后倒很安分,既不曾大吵大闹、也没有酒后失德,内侍扶着他勉强洗漱了一番,便在东暖阁里睡下了。

按照往常的作息,他早就该醒,但今日却晚了不少,直到晨光笼罩到锦被之后,才缓缓地从梦中醒来,望着眼前早已流干蜡泪的烛台发怔。

内侍轮值换班去了,也不见个人影。

郑玉衡盯着焦黑的烛芯,昨夜小楼中的片段支离破碎地往脑子里灌,他喝得太多,中间有几段很重要的地方断片儿了,模糊隐约,就有些连不起来。

但他还记得自己有多缠人。

岂止缠人,简直大不成个体统了。

郑玉衡喉结微动,伸手在脸上搓了搓,深呼吸,平稳心态,又嘱咐自己,注意身份、注意分寸、注意别乱求欢——要脸!控制自己!小郑太医做好心理建设,才起身穿衣洗漱,正系着衣衫的扣子,外头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小内侍。

小内侍神色匆匆,似乎赶着伺候,将醒酒汤送到郑玉衡手中,话也没说地就走了。

他还来不及道谢,便见对方回身而去,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这是有什么急事吗?慈宁宫是太后娘娘的地界儿,若有急事,那应该也跟董灵鹫相关。

郑玉衡心里一紧,想出去详细问问,于是很快喝掉了醒酒汤,将衣扣系牢,随意地用一根玉簪束了发,推门出去。

也是凑巧,他一路没遇见平常在慈宁宫侍奉的熟人,正有些关心则乱。

结果刚到正殿门口,望见殿门旁的蒋内人,就见她大惊失色,朝着他使眼色,脸上写着:你怎么来了?郑玉衡脚步一顿,立即感觉到一股危机感,转身就要走。

可门口的侍卫却跨出一步,尽职尽责地拦住了他,与此同时,殿内传来一个很熟悉的男声。

谁?郑玉衡往护卫的胸甲上看了一眼,没有麒麟图样,反而是另一个繁复印记,正是皇帝陛下的紫微卫。

护卫正要回答,郑玉衡为防他把自己当刺客之类的直接处理了,出声回道:下官太医院郑玉衡。

殿内静了一霎。

在慈宁宫等了已有两炷香、愈发百无聊赖的小皇帝扭过头,突然觉得屁股底下这张垫子舒服起来了,他不由得直了直腰,正襟危坐,绷着一张英明神武的脸:让郑太医进来见朕。

侍卫应下。

万众瞩目当中,郑玉衡硬着头皮跨进门槛。

这一进去,就意识到几乎所有内侍、女使,都因为皇帝陛下的存在而齐聚于此,一个个肃穆端正、言行谨慎。

而两位女尚书居然一个都不在,想来是在随太后娘娘的懿驾。

正是因为无人主持大局,所以慈宁宫上下才这么严阵以待的。

不得已,郑玉衡又跟皇帝陛下碰面了。

孟诚上完了朝,一早便来跟母后议政,然而太后却不在慈宁宫,而是被皇后请去听一出特意排的新戏,为了不扫母后和王姐姐的兴致,孟诚就没让人去通报,而是坐在慈宁宫捧着折子等。

他等了许久,已经有些无趣地发闷,正巧在这时候,就碰上了他心里一等一恼恨的小狐狸精,还是只不要脸勾引他母后的男狐狸。

孟诚端着架子,沉着脸看他,刚扫过去一眼,心里的别扭劲儿一下子就从零飙到一百。

他指着郑玉衡的脸,道:你——郑玉衡不想让太后娘娘为难,心里虽对他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撩袍行礼,恭敬谦顺,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副任由打骂的样子。

这可怜劲儿!他就是这样蒙蔽朕的母后的!孟诚磨了磨牙根,没叫他起来,而是说:你不穿公服也就罢了,这么散漫轻佻,一副风流模样,想要装给谁看?郑玉衡其实并无什么不整之姿,只是未戴冠,广袖薄衫,衬得身形高挑翩然,有些飘渺如仙的韵味。

这在旁人眼中是姿仪甚美,在小皇帝眼里,那就是心术不正。

郑玉衡觉得这话说得很怪,但还是忍了,低低道:臣失仪,请陛下恕罪。

小皇帝火气旺地哼了一声,也知道这人也就骂几句,打是打不得的。

越是这样,他就越窝火,摆出一张圣贤脸色来,倨傲地训斥:既然知道失仪,还不快去换了?以后也不许穿成这样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侍奉!郑玉衡:……他好幼稚。

郑玉衡比他还小一个月,虽然每每在太后面前青涩稚嫩、无地自容,但面对着皇帝,却有一种非常独特、非常离奇的心态,总觉得皇帝陛下比他还小。

郑玉衡应了声是,起身正要退下。

一旁的孟诚盯着他走了几步,猛然发觉到了重点,霍地起身,神情凝重:你从哪儿来的?你昨日在慈宁宫?!臣……荒唐!孟诚脱口而出,来人,朕要——嗯?你要怎么样?一道平和无波的声音截断了孟诚的话,横戈进来。

郑玉衡抬起眼,见王皇后扶着董灵鹫下辇,她早已免了宫人的礼,正好举步入殿。

殿前的紫微卫向两侧分去,最贴近正门的部分由麒麟卫把守。

侍奉正殿的诸位内侍、女使,皆在无形当中松了口气,屈身行礼。

董灵鹫走了进来。

孟诚的话卡在喉咙里,低首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董灵鹫没管小太医,先虚扶了孟诚一把,语调温然:方才想干什么来着?孟诚脸色僵持,喉结动了动,求助似的看向王皇后。

王婉柔接收到他的信号,忙替夫君打掩护,轻咳一声,言笑晏晏地道:母后,陛下一定是等久了无趣,跟郑太医开个小小玩笑。

董灵鹫转头看向郑玉衡:什么玩笑?郑玉衡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落井下石,就像是有了靠山的佞幸一样,实在不好,于是不计前嫌地道:陛下觉得臣的这身衣衫很是合心,所以想要令宫中特制一套。

哎呀,这么大度,这是转了性了?董灵鹫看着儿子和儿媳眉来眼去地打暗号,假作不知,又问孟诚:是这样吗?孟诚脸色僵硬,憋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道:……对!董灵鹫点了点头,说:看不出来,你们俩关系还挺不错。

郑玉衡:臣没……孟诚:谁跟他……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董灵鹫挑了挑眉:哦?郑玉衡:……没错。

孟诚:……确、确实如此。

作者有话说:小皇帝:啊啊啊,狐狸精!小郑:哎呀,人家是绿茶猫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