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厢,云栖久都还没缓过劲来。
徐娅一看到她,就冲她使眼色,在鼓噪的音乐声中,跟她对口型:你回来干嘛?云栖久没能get到她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下,问:你说什么?徐娅一副有口难言的便秘模样。
云栖久倾身,从玻璃茶几上的小盘子里,捏了根小叉子,插了块西瓜,跟她吐槽:没想到我还真遇到前任了,晦气。
她说话时,刚好一首歌结束,包厢忽然安静下来。
云栖久将那块西瓜塞进嘴里。
徐娅扯了下她的裙子,眼睛疯狂瞄向右侧。
云栖久还以为她眼睛抽筋呢,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昏暗中,晦气本尊正随意地敞着双腿,懒懒散散地坐在右侧的单人沙发里,跟人闲聊。
昂贵的衣服添了些凌乱的褶皱,矜贵又放浪。
彩灯流转,在他身上落下几道斑驳光影。
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从一个男人那儿接过一根烟,叼在绯红薄唇里,立即就有人拿着打火机凑过来,为他点烟。
咔嚓——火光摇曳,照亮他半张脸。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烈,被他觉察到了。
他突然掀起眼皮朝她这边看来,薄薄的眼皮折出一条细窄的褶子。
眼神透出几分戏谑,像是瞧见了被他好心放生的小猎物。
云栖久呼吸一滞,估摸着他应该没听到她刚才的话,慌忙挪开视线,把嘴里的西瓜吃下去。
她把小叉子扔进垃圾桶,余光瞥到一只手,捏着一包开了封的炫赫门。
顺着那手看上去,是之前叫着苏白哥的女人。
那女人笑盈盈地望向许苏白,玉指夹着根白烟袅袅的细烟,说不出的优雅妩媚。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恢复单身的许苏白,身边出现几个莺莺燕燕,很是正常。
她不也决定放下过去,试着跟其他人交往么?云栖久这么想着,喉咙干涩,拿起桌上冒着寒气的果茶,猛灌了一口。
失策了。
徐娅懊恼道。
云栖久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嗯?徐娅:他们有钱人都是一个圈子的。
虽然以前许苏白浪里浪荡的,总跟咱们吃烧烤大排档,但人家到底是个实实在在的富家公子哥。
但凡是富二代聚集的地方,免不了跟他碰面。
云栖久淡声说:嗯,这不就碰到了么?徐娅扭头偷瞄许苏白一眼,本来这次我只是想带你认识顾凯安而已,怎么他一来,就成了主角?云栖久:可不是嘛。
原本散乱无章的聚会,因他的出现,瞬间活跃起来,有了中心焦点。
有的人天生有一种魔力,明明什么都没做,光是坐在那儿,就能引来无数人的关注和追捧。
许苏白就是这种人,被鲜花和热闹簇拥长大,活成了光芒万丈的模样。
可他那束光,再也照不到她身上了。
这样不行。
徐娅见又一个女人跟许苏白交头接耳,她拉起云栖久的手,站起来,顾凯安对你其实还蛮有兴趣的,咱们找他打台球去。
啊?云栖久一脸懵逼地被她拽到台球桌边。
徐娅跟顾凯安说了两句,就把云栖久推了出去。
云栖久一个踉跄,直接怼到了顾凯安跟前。
她刚站稳,抬头,对上了顾凯安那双带笑的眉眼。
原本围在台球桌边的男人,窥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风月,一个个都笑着,离开台球桌,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喝酒聊天,只用余光偷瞄他们。
在打台球这件事上,云栖久虽不是高手,但也不是新手。
顾凯安讶异于她学过一招半式,想跟她来一局。
云栖久拿着台球杆,像模像样地涂上巧粉。
一侧身,看到一点猩红的火光乍亮,许苏白在几个男男女女的簇拥中,从阴影走入光下。
他单手插兜,咬着根烟,止步于台球桌边,将桌角的烟灰缸拿过来,摁灭剩下的半截烟,吐出灰白的烟圈,说:一起玩玩?顾凯安愣了愣,笑说:可是,我们已经……许苏白没看他,对云栖久说:敢不敢玩?顾凯安反应过来,失笑:不是,哥,你这是要恃强凌弱啊?许苏白点头:对啊。
……顾凯安:但是,是我先跟云小姐约的。
许苏白瞥他,理不直,气很壮:我插个队。
……许苏白又问她:玩不玩?云栖久放下巧粉,今晚难得爽快一次:玩。
行。
许苏白点点头。
像是早有预谋,许苏白举起手,勾勾手指,身后就有人端了一杯鸡尾酒过来,摆在旁边的茶几上。
贺倡,你过来帮忙计分。
他朗声道,凤眸从云栖久身上一扫而过,输的人,就把这杯酒喝掉。
他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有人叫嚣:哥,这把玩大的啊?一杯长岛冰茶下去,妹妹受不了的!徐娅在一旁看得干着急。
云栖久是什么酒量,她一清二楚。
几口啤酒下肚,就能一本正经地说云不会动,星星才会动的人,怎么可以让她喝长岛冰茶那种烈酒?她小声劝云栖久:久久,要不不玩了,咱们回去吧。
云栖久紧握台球杆的虎口泛白,梗着脖子,固执道:玩!听到她这么说,那个叫做贺倡的男人,手指抵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亢奋地叫嚷:看不出来啊,这么乖的妹妹,胆子竟然这么大!人群闻声围拢过来,气氛热烈,剑拔弩张。
云栖久虽说曾经学过,但她已经很久没摸过台球杆了,刚开始打出的那一杆,不太漂亮。
许苏白见状,哂笑一声。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等他来一波惊艳全场的骚操作时,他轻轻挥了一下杆子,杆头擦着母球的边沿而过,角度偏得离谱。
母球有气无力地滚了一下,停在红球边。
全场突然鸦雀无声。
许苏白这失误,有点大啊……两人之后的几次交锋,云栖久进入状态,表现越来越好。
反观许苏白,他始终保持放弃治疗的打法,一点儿垂死挣扎的欲望都没。
见状,比赛才开始了一刻钟,徐娅就扬起嘴角,仿佛已经听到了胜利的号角。
云栖久远比她沉得住气,由始至终板着张小脸,神色肃穆。
啪,咚——母球撞击红球,红球落入中袋。
云栖久动作干脆利落,得了1分。
她放眼寻找角度,拿来架杆做辅助,屏息凝神,俯低上身,挥杆,母球撞上边库,击中绿球。
咚——她又顺利得了3分。
周围一片叫好声。
云栖久挑衅似的,朝许苏白那儿看了眼。
他重新点了根烟,咬在嘴里,身子侧倚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把玩一把金属打火机。
她留心观察了一阵,发现那把打火机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眸光微暗。
打火机盖子掀开,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烟雾缭绕中,许苏白的神情叫人捉摸不定。
云栖久收回目光,准备第三次挥杆。
母球撞击红球,红球没落袋,但母球形成了死角球。
她面露一丝丝喜色。
有人惊叹连连:真好奇乖妹妹以前是跟谁学的,这球打得还挺厉害。
云栖久一愣,笑意渐收,又瞧了眼许苏白。
他抽烟向来只抽一半,剩下的一半摁进了烟灰缸里。
他单手搭在后颈上,活动了下头颈,迤迤然地绕着台球桌走过她身后,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云六三,让了你这么久,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云栖久瞳孔一震,心脏咚咚作响。
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叫她六三了。
七九六十三。
六三是许苏白给她起的昵称,全世界只有他才会这样叫她。
许苏白这回终于不放水,要动真格了。
明明还是那副无所用心的样子,但他角度却挑得刁钻,托着台球杆,轻轻松松连进好几个球。
比分追上来了。
众人又开始鬼吼鬼叫起来。
云栖久心一紧,愈发不敢掉以轻心,每次挥杆,都要深思熟虑。
其实她的防守做得不错,可许苏白就是有那个本事,随随便便就解了她的球。
随着比分越来越大,云栖久和徐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终,许苏白一杆清,取得胜利。
全场沸腾,人们拥上前,满嘴都是对许苏白的夸赞。
也有人没忘记那一杯酒,起哄声此起彼伏:妹妹,愿赌服输!喝!有人把酒送到云栖久手边。
云栖久心情沉闷,今晚不知是第几次偷瞥许苏白了。
他双手反撑在台球桌桌沿,一条长腿交叠在另一腿前,好整以暇地觑着她。
灯盏垂在他身后,光线依稀透过他的白衬衫。
徐娅担心地看着云栖久,一只手扯着她的胳膊,低声说:要不讨个饶吧,玩玩而已,也不至于让你下不来台。
云栖久在犹豫。
许苏白冲她挑了下眉,轻狂不羁。
云栖久吐出一口气。
再扭捏下去,就不好看了。
她只好端起酒杯,表情复杂地抿了一口。
酒水冰凉,口感酸甜,哪怕做得再好喝,再怎么不像一杯酒,但入喉的那一瞬间,酒精味弥漫,苦涩、辛辣,烧着咽喉落入腹肚,令人难受。
她拧紧眉头,还想再尝试第二口,就被许苏白打住了:行了。
云栖久看向他,眼睛水濛濛的,闪着光,鼻头、两颊已经开始泛红了。
许苏白捻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点燃,嗓音低哑:我叫了车过来,徐娅,你送她回去。
好。
徐娅应着,立即把云栖久手里的酒杯搁在茶几上,搀着她就要走。
贺倡笑了:哥,你就这么放过她啊?许苏白一烟盒砸他身上,笑得浪荡:刁难人家一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云栖久已经有些晕乎了,闻声又回头看了许苏白一眼。
徐娅拉着她,催她赶紧走。
-两人走后,许苏白找了张沙发坐下,一手拿烟,一手握着云栖久刚刚喝的那杯酒,兀自发呆。
顾凯安端着酒杯,凑过来,在另一张沙发坐下,跟他搭话:哥,要不是你参一脚,把人给我放走了,我哪会这么孤单啊。
嗯?许苏白弹了下烟。
灰烬簌簌掉进烟灰缸。
顾凯安:我本来还想在她面前表现表现的呢……许苏白掀起眼睑瞧他,嗤笑:表现什么?他紧盯他的眼,情绪暗涌,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么?顾凯安眨了下眼。
许苏白一字一顿,阴恻恻的:勾、二、嫂。
顾凯安像是听了个笑话,哥,你就别逗我了,她不是单身么?许苏白抿了口酒,轻笑一声,气焰嚣张:老子没同意,她单身个屁!。